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中日兵事本末
羅惇
公元1834年
(甲午兵事,以丹徒姚君錫光所著「東方兵事紀略」為最詳盡,而筆墨頗病冗碎。余既略有異聞,更就當時在軍中者考證焉;乃取「姚略」變易簡括之,遂成斯編。(著者志))
朝鮮自前明隸中國藩服,修職貢甚謹;與日本並國於東海。明萬曆間,日本豐臣秀吉大舉入朝鮮,覆其八道,朝鮮幾亡;明竭中國兵力,不足救之。會秀吉死,兵遽罷,八道復入於朝鮮。
滿清入主中夏,鄭芝龍據臺灣。唐王、魯王憑海隅以謀恢復,疊乞援日本,皆拒之。
公元1862年
自康、乾以來,商舶東趨日益眾,日本乃設奉行三員於長崎,以領華商。道、咸後,中國既與泰西互市、立約開諸口岸,尚未與日本互市也。同治元年,日本長崎奉行遣其屬附荷蘭船載貨達上海;因荷蘭領事言於上海道吳煦,請依西洋無約諸小國例,專至上海貿易,並設領事官照料完稅,不敢請立約。通商大臣江蘇巡撫薛煥許之,聞於朝。是為日本互市之始。三年,因英國領事巴夏禮請許其商民自報吾海關完稅。七年,英國領事代請,許其商民至內地,給護照驗行。皆其大將軍德川時事也。九年(原文為「明
公元1871年
治三年」),[日本]遣外務權大丞柳原前光謁直督李鴻章於天津,請依泰西諸國例立約。總署僅許通商,而拒立約;前光力請於鴻章,卒許之。十年,其大藏卿伊達宗城來議約,前光為之副。與鴻章議於天津,定通商條約三十三款;而禁運貨入內地,與西約蓋殊焉。十一年,前光復來求改約,鴻章卻之。是冬,復遣外務卿副島種臣為全權大臣,要改約;遂允之。十二年四月改約成,互換於天津。
先是,琉球船遇颶漂抵臺灣,死於生番者五十四人;日本商民四、亦漂至遇禍。種臣既成約於天津,入都呈國書;命前光至總署,言生番事。總署大臣毛昶熙、董恂答之曰:『番民皆化外,猶貴國之蝦夷,不服王化,亦萬國所時有也』。前光曰:『生番殺人,貴國舍而不治,敝國將問罪於生番;以盟好故,使某來告』。昶熙曰:『生番既我之化外,伐與不伐,惟貴國自裁之』!前光歸報,日本遂有征臺之役。
公元1874年
同治十三年三月,日本以陸軍中將西鄉從道為都督,征臺灣生番。先命廈門領事致書廈門道呈閩浙總督李鶴年,言:『去年副島大使得請於貴國,今將興師問罪於貴國化外之地,若貴國聲教所暨,則毫不敢犯』。鶴年復書拒之,不聽;蓋自聞昶熙等答前光言,知中國不足畏矣。日軍薄社寮澳登陸,熟番迎降。熟番於生番,世讎也;導擊生番,敗之。進焚村落,深入至牡丹社。生番伏叢莽間,時起狙擊,日兵不敢進;從道退守龜山,建都督府,闢荒蕪屯田,為久駐計。閩督聞於朝,詔海疆戒嚴,徵發旁午。命船
政大臣沈葆楨為欽差大臣,督福州水師赴臺,戒毋輕動。別遣閩藩潘霨、臺灣道夏獻綸就西鄉從道議,至琅軿灣,日兵露刃夾道立,霨等嚴詰從道,論辯久不決;霨作色行,從道挽之;謂:『我國暴師海隅,為貴國征化外、闢荒穢,寧獨無報耶』?霨曰:『若速退師,寧賞軍費』。與草約三款而還。柳原前光以公使至京師與總署議,久不協,將決戰;閩撫王凱泰率兵二萬五千將渡臺。日軍之屯龜山者受暑瘴,多死亡,思退兵;聞大軍至,益思言和。乃以內務卿大久保利通為全權大臣,來議和約;辨番地界,兩月不決。英使威妥瑪居間,要償兵費三百萬元;巡視臺灣大臣沈葆楨電奏力爭,謂:『倭備雖增,倭情漸怯;大久保之來,中情窘急,而故示整暇;我當堅持之』。廷議不欲遽啟戰事,乃允償金五十萬。九月,鈐印換約。日兵歸國,行凱旋禮;進從道爵。蓋自是益輕中國矣。
公元1875年
光緒元年秋,日本以兵艦突入朝鮮江華島,毀其臺、焚永宗城,殺朝鮮兵,掠軍械以去;復以兵艦駐釜山,要盟。方副島種臣之來議約也,乘間語總署:朝鮮是否我屬國?若為屬國,則我主朝鮮通商事。總署答以『朝鮮雖我藩屬,而內政、外交聽其自主,我朝向不與聞』。當時大臣闇於國際法,對外惟知自大;洎屢遘英、法之役,惕於兵釁,遇事退讓;凡所要求,無不如志。其明告日本以朝鮮自主,實圖省事也。至是,日本以兵脅朝鮮,而遣開拓使黑田清隆為全權大臣、議官井上馨副之,赴朝議約。二年春
,約定;認朝鮮為獨立自主國,互派使臣,並開仁川、元山兩埠通商,日艦得隨時測量朝鮮海岸。中國視之漠然也。是年春,始派侍講何如璋充日本使臣,設橫濱、神戶、長崎等領事。三年,朝鮮以天主教事,與法國有違言;介日本駐釜山領事調停,書稱中國為上國,言候上國指揮。日本以交際敵體,何得獨尊中國?如朝鮮為中國屬,則大損日本國體;嚴詞詰責。朝鮮上其事,總署致辯日本謂:『朝鮮久隸中國,其為中國所屬,天下皆知;即其為自主之國,亦天下皆知;日本豈能獨拒』?其語不倫,日人弗顧也。
公元1879年
五年,日本入琉球,滅之,夷為沖繩縣,虜其主而還。琉球久在藩服,職貢甚謹;其王即位,輒命專使冊封焉。至是,詰日本滅我屬國,日人拒焉。是時以伊犁邊界與俄羅斯爭甚烈,方備戰,不能復與日本啟釁,琉球遂永為日有。日人復以長崎假俄泊兵輪,中國不能引公法以爭也。
公元1882年
泰西諸國,皆援日本通商朝鮮例,請通商朝鮮;中國諭朝鮮以相機因應,勿固拒。八年春,朝鮮遂與美國議互市之約,請蒞盟;鴻章派道員馬建忠、水師統領提督丁汝昌率兵輪偕美國全權公使東渡。朝鮮國王先以國書致美總統,自明為中國藩屬,所以請中國蒞盟之故;美使許之,乃定約於濟物浦,汝昌、建忠監之。約成,朝鮮命其臣齎美約並致美國書,呈禮部轉總署備案。未幾,英、法、德三國皆遣使先後東渡,建忠為之介,皆依美國例先後成約。日本亦遣兵輪至,詗約事。其駐朝鮮公使屢詰約文,朝鮮不之
告;乃叩於建忠,建忠秘之。約文及與西使磋議,皆主於建忠,朝鮮奉行而已;日人滋不悅,然無如何也。
朝鮮國王李熙,以支派入繼。其父應柄國,號大院君;頗拒外交。及王年長親政,王妃閔氏強宗專柄,裁抑大院君;大院君恆鬱鬱思逞。六月,朝鮮軍士以軍糧蠹腐,殺倉吏,執軍士數人置法,軍譁將變。大院君乘機便殺執政,率兵入宮,將殺閔妃,脅王及世子不得通朝士;遂殺日本練兵教師崛本以下七人,焚日本使館。有預告者,日使花房義質逃而免,走歸長崎。時建忠歸國、鴻章以憂去,張樹聲署北洋大臣。聞朝鮮變,命建忠會丁汝昌率三兵艦東渡觀變。抵仁川,而日本海軍少將仁禮景範已率兵艦先至;朝鮮惶懼,望中國援兵甚急。建忠上書樹聲,請迅入王京執逆首;緩則亂深,而日人得逞,損國威而失藩封。汝昌內渡,請增兵。是時,日艦先後泊仁川,陸兵分駐濟物浦,花房義質將率師入王京;朝人大恐。樹聲命汝昌統七兵艦至於仁川,命提督吳長慶率所部三千人援東,便宜行事。朝命剋五日期,以七月初四日航海,初七日抵朝鮮馬山浦。師既濟,薄王京。長慶、汝昌、建忠入城,同候大院君,減騶從,示坦率。大院君來報謁,從者五百人;長慶命部將納其眾而守之。與大院君筆談、設食,禁從官不得輒白事;大院君疑焉,語長慶使召從者還取衣。長慶出朝旨宣其罪,執而致之天津。朝命安置保定,乃幽之於蓮池書院;凡四年。其王李熙再上書請歸大院君,不許;仍許歲遣吏
省問。熙亦不遣也。長慶既平朝鮮亂,駐師漢城;日人大失望。花房義質要挾不遂,聲言決絕去;朝鮮懼,介建忠留之仁川,派全權就仁川議。朝鮮請命於建忠,建忠授之辭,使磋議。乃朝人畏日甚,卒償金五十萬,開揚華鎮市埠,推廣元山、釜山、仁川征程地,宿兵王京,與長慶對鎮;若公同保護焉。是年秋,給事中鄧承修、翰林侍讀學士張佩綸請乘兵威伐日本,責琉球事;付鴻章議。鴻章以『海軍未備,渡遼遠征非計』覆奏;不果行。
公元1884年
朝鮮志士,奮起言新學,號維新黨,目執政為守舊黨,相持甚急。光緒十年,維新黨金玉均、洪英植、朴泳孝、徐光範、徐載弼等謀殺執政而代之。玉均等曾游日本,暱日人;至是,倚為援。英植時總郵政,延中國商務總辦及各國公使與朝鮮各官宴於郵署,日人預其謀,公使竹添進一郎不至,預運械入使館;酒間火起,亂黨入,傷禁衛大將軍閔泳翊、殺朝官數人於座。外賓驚散,日本兵排門入景祐宮,金玉均等直入寢殿;挾其王,矯令速日兵入衛,殺其輔國閔台鎬等八人。次日,亂黨自署官:洪英植為右參政,泳孝等管兵。議廢立,欲幽王於江華島,而日使欲致諸日京;議未決,而勤王兵起。朝鮮臣民籲長慶靖難,長慶責日使撤兵,不答;其臣民固請長慶兵赴王宮,及闕,日兵發槍拒焉。長慶疑國王在正宮,恐傷王,未還擊;而日兵連發槍斃華兵甚多,乃進戰於宮門外,金玉均等皆出助戰,王乘間避至北闕廟;華軍偵知之,迎王歸於軍,斬洪英
公元1885年
植及其徒七人以徇。泳孝、光範、載弼奔日本,而日使自焚使署,走濟物浦。朝民彌仇日人,長慶聚其官商妻孥,衛之出王京。朝鮮具疏告變,命吳大澂為朝鮮辦事大臣、續昌副之,赴朝鮮籌善後。日本派全權大使井上馨至濟物浦,以五事要朝鮮:一、修書謝罪;二、卹日本被害人十二萬圓;三、殺其大尉磯林之兇手處以極刑;四、建日本新館,朝鮮出二萬圓充費;五、日本增置王京戍兵,朝鮮任建兵房。朝鮮皆聽命成約,而日本怨中國乃愈深矣。光緒十一年春,日本遣宮內大臣伊藤博文、農務大臣西鄉從道來津議朝鮮約。鴻章為全權大臣、吳大澂副之。與議定約三款:一、兩國屯朝鮮兵,各盡撤還;二、朝鮮練兵,兩國均不派員為教練官;三、將來兩國如派兵至朝鮮,須互先行文知照。當時鴻章左右皆不習國際法學,有此巨謬,成公同保護之條約;鴻章不之知,舉國亦無人詰其謬誤,猶泰然曰:『朝鮮,我屬國也』。以至於甲午,遂啟大爭,成中國之巨禍,皆此約成之也。
公元1886年
先是,俄人伊犁界務糾葛,將失和,以兵艦駛遼海;英人亦以兵艦至,踞朝鮮之巨文島,以泥俄人。及伊犁約成,英人慮擾東方大局,冀中國始終護朝鮮,屢為總署言;總署漫不為備,至是日人謀朝鮮益急。光緒十二年秋,駐英、法、德、俄使臣劉瑞芬致書李鴻章謂:『朝鮮毗連東三省,一有搖動,震撼邊疆;宜乘其內敝,收其全國,改建行省;此上策也。如以久脩職貢,不忍利其土地,則約同英、美、俄列強公同保護,亦
足以保安全』。鴻章韙之,上之總署;總署不可,事遂寢,鴻章亦深惜焉。
公元1889年
光緒十五年,朝鮮饑。其咸鏡道觀察使趙秉式禁糶,日人詬焉。至明年禁弛,日人謂其元山米商折本十四萬餘元,責償於朝鮮;朝鮮為罷秉式官,許償六萬元;不可,日人至三易公使以爭償金。至光緒十九年,卒償金十一萬元,事乃寢。今總統袁公世凱時充朝鮮商務總辦,朝鮮倚中國,其執政尤善袁公,日人深忌之。償金之役,久乃決,日人疑袁公陰持之。
公元1894年
朝鮮執政閔泳駿,閔妃之族也;素疾日本,而國中新進厚自結於日人。朝鮮亂事,金玉均、朴泳孝等皆逃於日本,日人深庇之;朝鮮極欲得玉均等,李逸植、洪鍾宇乃分往刺之。鍾宇,英植子也;痛其父為玉均所煽被誅,欲甘心於玉均,乃佯交歡之。光緒二十年二月,鍾宇偕玉均來游上海,同寓於東和館,日人所設旅館也。鍾宇擊斃玉均於旅舍,滬官捕繫之,以詰朝鮮;朝人謂玉均叛黨、鍾宇其官也,請歸其獄自讞之;乃以鍾宇暨玉均屍歸於朝鮮。朝鮮戮玉均屍,以鹽漬其首;而擢鍾宇官。日人大譁,乃為玉均發喪,赴者數百人。李逸植亦刺泳孝於日本,未中;日人捕獲逸植斃之,朝鮮不敢問。朝、日之隙日深,而日人怨中國亦愈甚;圖朝鮮之謀,乃益亟矣。
公元1865年
洎朝鮮東學黨變起。東學者,起於崔福成;刺取儒家佛老論說,轉相衍授。當同治四年,朝鮮禁天主教,捕治教徒,並捕東學黨喬某戮之,其黨卒不衰。至光緒十九年,
公元1894年
黨人詣王宮訟喬冤,乞昭雪,不許,請益亟,乃捕治其魁數人,憤益思逞。民久怨政府,思暴發,黨人乘機煽之。光緒二十年春,乃倡亂於全羅道之古阜縣。朝主以洪啟勳為招討使,假中國「平遠」兵艦、「蒼龍」運船自仁川渡兵至長山浦,擊亂黨於全州。初戰甚利,亂黨逃入白山。朝兵躡之,中伏大敗,幾覆師;亂黨由全羅犯忠清兩道,兵皆潰,城陷,揚言直搗王京。朝鮮大震,來乞援師。鴻章派直隸提督葉志超、太原鎮總兵聶士成率蘆、榆防兵東援,屯牙山縣;按光緒十一年條約,電諭駐日公使汪鳳藻告日本外部:以朝鮮請兵,中國顧念藩服,遣兵代平其亂。日本外務卿陸奧宗光復藻書謂:『貴國雖指朝鮮為藩服,而朝鮮從未自承為屬於貴國』;鳳藻以聞。日本既聞中國出師援朝,亦以兵北渡。其駐朝公使大鳥圭介適歸國,因命其以兵八百先入王京;大隊繼至,前後八千餘人;命其駐京公使小村壽太郎以出師平朝鮮亂,照約告於中國。總署復書謂:『我朝撫綏藩服,因其請兵,故命將平其內亂,貴國不必特派重兵;且朝鮮並未向貴國請兵,貴國之兵,亦不必入其內地』。日使復書謂:『接本國復電,本國尚未認朝鮮為中國藩屬。今照日、朝兩國「濟物浦條約」及中、日兩國「天津條約」派兵至朝鮮;兵入朝鮮內地,亦無定限』。朝鮮亂黨聞中國兵至,棄全州遁。朝兵收會城,亂平;而日兵至不已。中國約日本退兵,日人要改朝鮮內政,約兩國各簡大臣至朝代其更革。駐日使臣汪鳳藻復書謂:『整頓內治,任朝鮮自為之,我中國不願干預;貴國既認朝鮮為自主之
國,尤不應預其內政。至彼此撤兵,請稽和約專條行之』。中國屢以「朝鮮自主」之文彰諸公牘,而又屢稱朝鮮為藩服,背馳已極;而總署以及外交官不悟其大謬,至啟大爭,以迄喪敗,國中尚鮮明此義者。日本堅不肯撤兵,復書謂:『中日兩國同心預其內治,則朝鮮足以安全;萬不料中國概置不講,而但要我國之退兵!英政府善意調停,而中國膠執殊甚;若因此而啟兵端,實惟貴國執其咎』。蓋其意已決用兵矣。
日本以朝鮮請兵中國,皆閔族所為;惡其執政閔泳駿,遂惡王妃。以執政親中國,疑朝鮮拒日皆中國駐朝總辦袁世凱所為,殊怨袁公;欲藉兵力改革其內政,去泳駿等,收其國權,以遏中國,故堅不肯撤兵。日兵皆據王京要隘,而中國屯牙山兵甚單。袁公屢約志超,電請北洋發戰艦至仁川,並增陸軍駐馬坡以備日本。鴻章始終欲據條約要日本退兵,恐增兵益為日本藉口,終不許;並戒志超勿以兵近王城,妨啟釁。各國使臣居間調停,皆無成議。日使大鳥圭介逼朝鮮完全自主,謝絕中國,朝鮮不敢從。鴻章屢議與日和,而日本索賠款三百萬。朝士大譁,以日本蕞爾,敢抗大邦,宜大張撻伐。樞臣翁同龢握大政,修撰張謇其門生最親者也;力主戰,並力言北洋軍之可恃,乃決備戰,而鴻章意仍不欲失和。朝野益詆鴻章,謂鴻章貳心於日本;其子經方久旅日本,曾納日婦,時論謂經方為日本駙馬、鴻章與日本姻婭,乃始終言和;及喪敗賠款,猶謂鴻章有意賣國也。當海軍衙門建立時,醇親王奕為總理;孝欽后建頤和園,撥海軍經費三千
餘萬供建築費,奕向將順后,故后尤信任之,海軍費絀,設備多不完,惟鴻章知之深,朝野皆不習外事,謂日本國小不足平,故全國主戰。獨鴻章深知其強盛,逆料中國陸海軍皆不足恃,故寧忍詬言和;朝臣爭劾鴻章誤國,樞臣日責鴻章,乃不得已而備戰,時日軍已久踞朝鮮矣。
日兵既據朝鮮王京,遍布水雷漢江口,以兵塞王京諸門;凡華人出入必搜索,華僑乃爭內渡。袁公赴仁川還國,駐朝華員均逃歸。六月二十一日,大鳥圭介率兵入王宮,殺衛兵,擄朝鮮王李熙,以大院君主國事。大院君於光緒十一年釋歸,方閒居也。矯王令,流閔泳駿等於惡島,凡朝臣不親日本者皆逐之;事無鉅細,皆決於日人。袁公歸,力言於鴻章以不能不用兵之故;乃以大同鎮總兵衛汝貴率盛軍十三營於天津、盛京副都統豐伸阿統盛京軍發於奉天、提督馬玉崑統毅軍發於旅順、高州鎮總兵左寶貴統奉軍發於奉天。四大軍奉朝命出師,慮海道梗,乃議盡由陸路自遼東行,渡鴨綠江入朝鮮;蓋迂遠甚矣。牙山兵孤懸,援師久不至,鴻章租英商輪「高陞」載北塘防軍輔以「操江」運船,載械赴援。日人預賄中國電報生洩行師期,以兵艦預邀之;截「操江」船,「操江」懸白旗任掠去,日艦「吉野」、「浪速」以魚雷擊「高陞」,沉之。
公元1884年
初,光緒十年立海軍衙門於京師,建旅順、大連灣、威海衛臺。十四年,定海軍經制,以丁汝昌為海軍提督;海軍大半閩人,汝昌淮人陸將,孤寄其上,大為閩黨所制
,威令不行。左、右翼總兵以下爭挈眷陸居,軍士去船以嬉;每北洋封凍,海軍歲例巡南洋,率淫賭於香港、上海。蓋海軍之廢弛久矣。朝鮮變起,鴻章令「濟遠」兵艦率「揚威」、「平遠」往護朝鮮。及日本兵大集,「濟遠」管帶閩人方柏謙以「濟遠」逃歸。鴻章方冀和,召諸艦悉歸。洎日本擄朝王,絕海道;乃命「濟遠」、「威遠」、「廣乙」先後赴牙山。遇日艦先擊,「廣乙」受殊傷,逃焉。「濟遠」繼逃,日艦「吉野」、「浪速」追之急,方柏謙豎白旗、繼樹日本旗,仍追不已,有水手發中日艦。柏謙生還,以捷聞。塞威海東西兩口,而朝鮮海上遂無中國艦隊,日艦縱橫海上;中國但為防海計,不復能爭海上之權矣。湖南巡撫吳大澂自請赴前敵,至威海相臺。汝昌率全軍抵旅順,陸軍四大軍俱集平壤,海軍大發,集於大東溝、鴨綠江口。汝昌自坐「定遠」為督船,與日艦相見。戰既酣,「定遠」擊沉其「西京丸」一艘,而中艦「超勇」沉焉。「致遠」最奮戰,與「吉野」、「浪速」相當;「吉野」,日艦之中堅也。「致遠」藥彈盡,督帶粵人鄧世昌素忠勇,閩人素忌之;「致遠」戰酣,閩人相視不救;世昌憤痛,決死敵,乃鼓快車撞「吉野」,思與同盡;「吉野」駛避,「致遠」中其魚雷,鍋裂,遂沉焉;世昌死之,全船皆殉無逃者。而「濟遠」方柏謙不戰而逃,轉舵誤撞「揚威」;壞其舵,行愈滯,日艦至,擊沉之。「濟遠」既逃,「廣甲」從之,「靖遠」、「經遠」、「來遠」不能支。「經遠」管帶陣亡,日人擄焉。諸艦既爭逃,惟「鎮遠」、「定遠」猛戰,日五艦繞攻之,「定遠」
轟其「松島」艦,幾沉之;日海軍中將伊東祐亨坐船也。「定遠」亦受重傷,械俱盡。日既暮,日艦解圍去。「定遠」等脫歸旅順,「濟遠」已先歸。「廣甲」已抵大連灣,誤觸礁不得出;越日,日艦至,碎之。是役,凡失五艦:「致遠」、「經遠」、「超勇」、「揚威」、「廣丙」是也;其存者,惟「定遠」、「鎮遠」、「來遠」、「靖遠」、「濟遠」、「平遠」、「廣甲」七艘,已不能軍矣。汝昌立「定遠」敵樓督戰中彈,傷月妥仆地;管帶總兵閩人劉步蟾聞戰震悚失次,洋員漢納根代其指揮,始能畢戰。汝昌歸於威海,鴻章命斬方柏謙於旅順;以鄧世昌死事上聞,得旨諡「壯節」。
葉志超軍駐牙山,聞「高陞」被擊沉,聶士成言於志超曰:『海道既梗,牙山絕地不可守;公州背山面江,勢便利,戰而勝可據守以待後援,不勝猶可繞道出也』。志超從之。日兵已逼成歡,士成率五營駐成歡。日前鋒至,迎擊獲勝;日兵大至,以無援敗。趨公州就志超,而志超已先棄公州行。士成追及之;以兵單恐與日軍遇,乃繞道渡大同江,至平壤,與大軍合;兩月始達。志超以成歡之戰殺敵相當,鋪張電鴻章;乃據以入告,獲嘉獎,奏保員弁數百人、賞軍士二萬兩,遂拜總統諸軍之命。
是時,中國軍隊並屯平壤;高麗之舊京也。朝民素親中國,聞大軍至,爭獻酒漿餉軍;而軍士殘暴,奪財物、役丁壯、淫婦女,衛汝貴軍尤甚,朝民大失望。志超抵平壤,統諸軍。志超素庸懦,不足服諸將,汝貴尤貪縱;左寶貴、聶士成皆忠勇善戰,而志
超漫無布置。大軍聚平壤,諸將日置酒高會,築壘環為固守計。日兵偵探隊至大同江,華軍聚而殲之;繼至者,均逐去。志超以屢獲大捷聞。盛軍夜出哨與毅軍遇,互疑為敵;相轟擊,死傷甚眾。志超聚全軍為嬰城計,日本分道來攻。馬玉崑守大同江東岸,血戰久;汝貴援之,日兵敗去。而左寶貴扼元武門嶺,日兵大隊至。志超將冒圍北歸,寶貴不從;以兵守志超,防其遁去。日軍猛撲寶貴軍,酣戰久,卒不敵。寶貴矢必死,登城指揮。連中,墮地猶能言;及城下,始殞;部將死數人。日軍佔元武門,開城以納大軍;志超遍懸白旗,乞緩兵。馬玉崑聞元武門失守,奉志超令速撤軍,乃歸平壤。志超既樹白旗,日人來議受降;志超乞率兵歸,日人拒焉。志超乃率諸將棄平壤北走,日兵邀之於山隘;兵潰,回旋不得出。槍齊擊,人馬枕藉,死二千餘人、被擄數百;而將領皆得生逃,軍儲器械、公牘密電盡委之以去。朝鮮境內,華兵絕跡矣。
公元前477年
當大軍屯平壤,朝命諸軍繼發為後援。四川提督宋慶以毅軍發旅順、提督劉盛休以銘軍發大連灣、將軍依克唐阿以鎮邊等軍發黑龍江,皆會於東邊九連城。軍未集,而平壤軍已退,志超率殘軍萬餘人過安州、定州,皆棄不守。聶士成時在安州,以安州山川險峻,宜固守以遏日兵;志超不聽,奔五百餘里,渡鴨綠江入邊止焉。九連城與朝鮮之義州隔水相對,界鴨綠江;大軍既先後入九連城,朝旨奪志超職、衛汝貴逮問,以宋慶接統諸軍。汝貴治淮軍久,以貪至提督;援朝時,年六十矣。其妻貽書曰:『君起
家戎行,致位統帥;家既饒於財,宜自頤養。且春秋高,望善自為計,勿當前敵』!汝貴守婦誡,益避敵軍。敗逃後,日人獲其書,後引諸教科書以戒國人。宋慶忠勇敢戰,然無調度,非大將才;諸將行輩相若,驟稟節度,多不悅。故諸軍七十餘營散漫無紀,又坐守江北一月以待敵。日軍全據朝鮮,軍實既厚,乃渡江來攻。逮九連城不守,長驅之勢成矣。宋慶駐中路九連城,以聶士成守虎山;九連城要隘也。日軍集於義州,作欲渡狀;中路嚴備之。而日軍乃潛襲上下游,其枝隊出東路渡安平河;依克唐阿棄防走東北,奔寬甸。其義州軍乘夜造浮橋達北岸,銘軍竟不覺;侵曉,日軍於南岸列隊護其軍渡橋者數千人。銘軍潰,諸軍從之。獨聶士成尚保虎山,日軍環攻之;士成力不支,退而西。宋慶遣援軍來,而虎山已失;退渡靉河,擠而死者相藉也。宋慶棄九連城,北趨鳳皇城。日軍分隊東下,豐伸阿、聶桂林棄安東,奔岫巖州。於是東起安平河口至安東沿鴨綠江境,皆為日據。宋慶以鳳皇城不可守,退握大高嶺,以守遼陽州,日軍遂佔鳳皇城。時旅順圍急,乃詔宋慶回援旅順;而大高嶺之防,專屬於聶士成。日軍趨寬甸,依克唐阿遁,寬甸及蒲石河諸軍望風潰。日軍分兵三路撲岫巖州,豐伸阿等棄城奔析木城。是時日第二軍已陷金州大連灣,進逼旅順;據東邊之第一軍分兵出遼陽之西,與第二軍會,以斷大高嶺後路。宋慶回援旅順之師屯蓋平,屢擣金州不得進。而豐伸阿、聶桂林駐析木城,日軍駐牽馬河以綴宋慶兵,而分兵撲析木城;豐伸阿、聶桂林奔海城
。日軍並逼之,復遁去;關外戒嚴。
其東路聶士成駐大高嶺之軍,直鳳皇城西北;依克唐阿之軍,直鳳皇城東北;呂本元、孫顯寅率盛軍守連山關。日軍至,本元等遁,遂逼大高嶺;士成守備嚴,乃移向草河口,依軍擊敗之。日軍乃棄連山關,聚兵草河口,橫斷聶、依兩軍。聶士成屯分水嶺,以拊日軍之背;依軍夾攻之,陣斬一中尉。鳳皇城日軍以大隊來援,依軍連戰勝之;日軍退守鳳皇城。依克唐阿遣軍會士成趨鳳皇城,大戰於通遠堡,死傷相當。依軍逼靉河日軍,日軍夜襲之,多傷亡;翌日大戰於一面山,右翼兵擊死日軍甚眾。左翼兵先潰,右翼兵不支,遂退;中途遇伏,馬隊統領永山死焉。安東之日軍已西陷海城,遼西危急;詔依克唐阿移軍援遼陽。吉林將軍長順會宋慶軍與日軍相持,互相勝敗。聶士成請自率精銳出敵後往來游擊,截其饟道,令彼首尾兼顧,敵乃可克也;諸帥不許。士成自率兵過通遠堡,逼雪裏站而陣;日軍至,伏兵起擊,走之。鳳皇城日軍大隊至,士成預伏兵、張疑軍以待之,復敗日軍。是時遼東、金、復、海、蓋盡為日本有,山東之威海衛亦熸焉。依克唐阿、長順、宋慶、吳大澂諸軍屢敗於海城,畿疆危迫;詔士成入關衛畿輔,以江蘇臬司陳湜率湘軍二十營代士成守大高嶺。鳳皇城日軍以兵單,故不復出兵四犯,而鳳皇城以北遂鮮戰事矣。
鴨綠江之戰,海軍敗後不復能軍。日軍以兵艦至金州東之貔子窩登岸,以襲旅順。
公元1880年
旅順形勢之險為海疆最,自光緒六年經營軍港、建臺,凡十六年,置重兵守焉。東事起,旅順守將宋慶、大連灣守將劉盛休並率所部赴防九連城,鴻章別命提督姜桂題、程允和募新兵守旅順,總兵徐邦道以馬隊協守;銘軍分統趙懷益募新兵守大連灣。日軍襲據花園港,餌土人導至貔子窩運馬;閱十二日,海陸軍無阻者。徐邦道謂『金州失,則旅順不可守,請分兵逆之』。諸將各不相統,莫之應;邦道自率所部行。懷益部將請往備戰,懷益不許;曰:『吾奉命守臺,不聞赴後路備敵也』。邦道至,固請兵;乃分步隊隨邦道行。日軍大隊至,兵單將不守,電懷益告急;懷益方督所部運輜重渡海作逃計,弗之應也。日軍遂佔金州,進逼大連灣,懷益奔旅順。大連險隘蔽旅順後路,軍儲最厚,懷益預括饟逃;大百二十尊、彈槍械無算,盡資敵矣。日軍駐大連灣十日,始向旅順。旅順諸將皆倉皇備逃計,懲大連軍儲之資敵,乃先輦糧餉還煙臺,不復作守備矣。營務處道員龔照璵聞金州陷、陸路絕,大懼;渡煙臺至天津。鴻章斥之,乃還旅順。自照璵之逃,軍民皇擾;船塢工匠奪庫款大掠而行,軍中弗問也。旅順六統領不相轄,乃共推姜桂題主之。桂題闇於調度,相顧無措。徐邦道率殘卒歸旅順,憤痛思自效。請增兵,不許;請械,許之。乃率所部拒戰於土城子,大挫日軍。及大隊繼至,邦道軍饑疲無援,乃退兵。照璵先一日乘魚雷艇遁於煙臺,黃仕林、趙懷益、衛汝成先後遁;其部卒肆掠,奪民船而渡。日軍未至,而旅順墟矣。徐邦道孤軍拒戰,傷殘幾盡。
日艦已縱橫海面,其陸軍分踞臺,守兵皆逃,徐邦道、張光前、姜桂題、程允和四將雜亂軍中而奔。旅順遂陷焉。
宋慶與日軍相持於海城,日軍攻缸瓦寨,破之;宋軍退守田莊臺。旅順陷後,諸軍均奔復州依宋慶。宋慶命章高元、徐邦道、張光前守蓋州,自率軍北援。日軍撲蓋平,與章高元相持蓋平河上;高元鏖戰甚烈,日軍乃繞攻鳳皇山。張光前聞敵至,先潰;日軍遂佔蓋平,分軍夾攻高元。徐邦道方自牛莊移師還,合高元拒戰;不敵,敗退。姜桂題率銘軍來援,邦道請夜搗蓋平,謀克復,桂題辭焉;諸軍皆退營口,宋慶自率徐邦道、馬玉崑兵萬二千人屯太平山。日軍猛攻之,邦道、玉崑皆力戰,卻之;日大軍並集,邦道等敗退,日軍據太平山。依克唐阿、長順以兵三萬人圖收復海城,屢戰不利;李光久以湘軍至,會邦道攻海城,皆不克。日軍踞海城僅六千人,而宋慶所部四萬人,益以提督唐仁兼駐奉天兵萬六千人,凡五攻海城不能拔。日軍堅守海城綴中國大軍,以便海道擾山東也。
自平壤敗後,朝廷慮淮軍不可恃,乃思用湘軍;故湘將魏光燾、陳湜、李光久等皆令募軍北援。名兩江總督劉坤一至,授欽差大臣,督辦東征軍務,駐山海關;湖南巡撫吳大澂及宋慶副之;大澂已先駐山海關也。大澂率軍圖海城,環海城而軍者六萬餘人。日軍逼遼陽,依克唐阿託詞援遼東,移軍遁,長順隨之。魏光燾敗於牛莊,李光久棄軍
逃,死二千餘人、擄八百餘人、軍械甚富。吳大澂棄田莊臺,夜奔入關,將士從風而靡。宋慶方以三萬人屯營口,而軍資皆在田莊臺;及大澂逃,宋慶回軍援之;留蔣希夷守營口,希夷遽棄營口遁去。宋慶扼遼河北岸,日隊盡以所獲列遼河南岸猛攻,守岸兵不支;日軍踏冰渡河,宋軍潰而西。於是,遼河以東盡為日有矣。
旅順陷後,海軍提督丁汝昌褫職,仍統海軍駐威海;兵艦既弱,坐守而已。朝廷逮問汝昌,鴻章請以戴罪立功。日艦集大連灣將襲威海,先攻登州,陷榮城;日艦二十五艘環威海口外。海軍方新敗,並匿不出;道員戴宗騫統綏鞏軍駐守北幫臺,以分統劉朝佩駐南幫臺。日軍奪楓嶺攻南幫後路,朝佩敗奔北臺。汝昌恐臺不能守,命卸巨機件以歸,免資敵;宗騫持不可。無何,南臺陷;宗騫奔劉公島。日軍踞臺,以臺之巨俯擊澳內兵艦,別以魚雷艇入口襲擊,中「定遠」,傷甚,駛泊劉公島沉焉。復以魚雷襲「來遠」、「威遠」,沉之。時「來遠」管帶邱寶仁、「威遠」管帶林潁啟,方登陸冶游未歸也。魚雷管帶王登瀛率魚雷十二艘欲逃出口,日艦追之,並擄焉。海軍水手並登岸噪出,鳴槍過市,聲言向提督乞生路;劉公島中大擾。諸洋員請姑許乞降,以安眾心;汝昌不可。諸洋員與兵輪管帶等已密有成議,欲以眾挾汝昌降。「靖遠」已為擊沉,汝昌駐「鎮遠」。軍士擁護軍統領張文宣至汝昌所,噪圍之;營務處道員牛昶炳及各管帶至,相向泣。乃集洋員計事,皆主降。德員瑞乃爾入艙密告汝昌曰:『兵心
已變,勢不可為;不如沉船、燬臺,徒手降敵,計較得』。汝昌從之,乃令諸將候令同時沉船,諸將不應;汝昌復議命諸艦突圍出,亦不奉命。軍士露刃挾汝昌,汝昌入艙仰藥死。牛昶炳乃集諸將推英員浩威作降書,仍託汝昌語鈐印;命「廣丙」管帶程璧光乘「鎮邊」艇懸白旗詣日軍乞降。日軍既受降,乃以「康濟」艦載汝昌櫬送於煙臺,海軍掃地盡矣。
公元前477年
方東事初起,李鴻章已主和議;及諸城邑相繼陷,朝意亦思言和。十月,侍郎張蔭桓至津,就鴻章議,未決。鴻章命稅務司英員德璀琳東渡,齎鴻章致日相伊藤博文書;抵神戶,日官電達內閣,內閣謂私函非國書、德璀琳非中國大員,非欽派不能與議。璀琳歸,日人謂議和須割地並償兵費四萬萬元,由美國公使居間;乃命侍郎張蔭桓、巡撫邵友濂為全權大臣,赴日本會議,瑞良、顧肇新、伍廷芳、梁誠等從。至廣島,日本命內閣總理大臣伊藤博文、外務大臣陸奧宗光為全權大臣,互校敕書於廣島縣廳;日人謂中國全權之敕書非全權通例,以書告絕。蔭桓等力爭不得,遂歸國。日人致書美使,謂『中國如誠意求和,當派位望素隆之大員,畀以全權,仍可隨時開議』;蓋陰指鴻章也。正月十九日,命鴻章為頭等全權大臣,赴日議和;以王文韶代為直督。美使函告鴻章,言日本來電云:『除先償兵費並朝鮮自主外,若無相讓地土及畫押全權,則使臣可無庸前往』。鴻章請諸朝,許之,鴻章乃行;挈其子經方及美員福世德、參贊羅豐祿、馬建忠
、伍廷芳等從。抵馬關,日本全權伊藤博文、陸奧宗光等集馬關,以春帆樓為會議所,互勘敕書。伊藤博文要以大沽、天津、山海關為質,始允停戰;鴻章不可,伊藤執愈堅。鴻章謂若不允停戰,請勿攻大沽、天津、山海關三處,先議和約;伊藤不可。乃先議約。二十八日,鴻章自會議所歸,遇刺客小山豐太郎狙擊,彈傷顴,創甚;日皇深致歉意,遣醫慰治。歐亞輿論頗沸,乃允停戰,不索質地;訂停戰約,惟奉天、直隸、山東暫停戰,以二十五日為限。伊藤以和約十款相要,限四日議覆。鴻章告總署,言日款最要者:一、朝鮮自主;二、奉天南邊各地、臺灣澎湖各島,均割棄;三、賠償兵費三百兆兩。所索過奢,請密告英、俄、法三國公使調停。鴻章先覆伊藤:一、朝鮮自主,須改日本所擬約文;二、奉天南境難割棄;三、賠款三萬萬,非力所及。伊藤復書拒焉,仍促速議;鴻章乃允割奉天之安東、寬甸、鳳皇城、岫巖州四地及澎湖諸島,賠款一萬萬兩。鴻章創已癒,復會議於春帆樓。伊藤再交約稿,於割地款入內減去寬甸,賠款減至二萬萬兩,分六期、七年償清;謂此次約稿,中國但「允」、「不允」兩言而決,勿縻時日。鴻章辯久,伊藤持愈堅,且限四日覆。鴻章電奏,得旨允「可」;乃互簽約,展停戰期二十一日,約互換於煙臺。約文大略:一、朝鮮完全自主。二、奉天南界從鴨綠江溯江抵安平河口至鳳皇城、海城、營口,臺灣、澎湖及所屬島嶼,均割讓日本。三、割讓界務,限一年畢事。四、賠款二萬萬兩,分八次交清。五、人民遷徙,限二年以內
;逾期不遷,永為日民。六、開沙市、重慶、蘇州、杭州四口通商。七、換約後三月內撤兵。八、暫佔守威海衛,候賠款清償後撤兵。九、俘虜不得虐待。十、本約批准互換,罷兵。十一、定期在煙臺互換。既簽約,鴻章還天津,稱病不入都,而遣伍廷芳齎和約至。
當鴻章未發時,朝命諸臣議和戰;及割地議起,朝野大憤,臺灣臣民爭尤力。及鴻章成約歸,中外諸臣章奏凡百十上,康有為等數千人上書尤激昂;朝意頗為動,命鴻章改議。鴻章以全權簽約,無更改理,慮騰笑萬國,堅不從。樞臣孫毓汶、徐用議主速換約;主事何藻翔、羅鳳華上書請戮毓汶等以謝天下,不報。
和局之成,美國為介紹;英人頗陰袒日,而俄、法、德三國滋不平。日據遼東,俄引為大害;三國駐日公使力阻其議,而俄兵艦已紛集日本之長崎及遼海,勢張甚。日、俄本不敵,又新戰中國,斷無餘勇以戰俄,乃隱忍還遼東。三國公使告總署:『遼東地不悉歸,毋批准換約』。時朝廷意猶豫,乃命王文韶、劉坤一議決和戰;文韶等言『瀋陽、京師兩地所關重大,務策萬全。以直隸言,如提督聶士成、總兵吳宏洛、章高元、陳鳳樓等軍均堪一戰;其榆關以迄遼、瀋諸軍,未敢臆斷。今勢成孤注,與未議約前不同;乞飭下諸臣熟議』!朝意乃決簽約。命道員伍廷芳、聯芳為換約使,赴煙換約。日本換約使伊東美久治至煙,謂『更易割遼條約未奉國令,馬關約不可改』。俄艦泊煙臺十
艘,將備戰;伊東恐,電請國命,乃從歸遼議。夜半,換約。時王之春以赴俄弔賀專使歸,道出法京,說法干預和約,以臺灣質法,議將成;駐法使龔照瑗密以電鴻章,鴻章慮破和約,乃電促伊藤博文,遂遽換約。四月二十五日,命李經方為割臺灣使,日本以樺山資紀為臺灣總督,於日艦中交割。時日兵尚據遼東,俄、法、德三國嚴詰退兵;日乃索贖遼東費一萬萬兩,徐減至五千萬兩。八月,三國公斷為三千萬兩,日人要贖款清償後三月始撤兵。仍命鴻章與日使林董議還遼約,林董要約四條:一、償款三千萬兩;二、俄、法、德永不得佔東三省,中國亦不得割讓;三、大連灣通商;四、大東溝、大孤山開商埠。議未定,而三國嚴責日本速撤遼東兵;乃僅償款三千萬定約。互換於京師。和議既大定,乃先輸贖遼費三千萬兩。十月,日本撤遼東兵,交還奉天南邊諸城;兵事乃告終焉。
公元1860年
當中國盛時,日本不敢與抗。咸豐庚申中、英之戰敗釁,開五口通商,英、法、俄、美並為有約之國;日本不得與。及伊藤博文來議約,謁李鴻章於天津。李鴻章卑視日本,其貴倨之態,伊藤不能堪,不敢與較;至馬關議約時,伊藤為廷芳言,猶有餘憤。海軍之力倍於日本,以將校驕淫,結黨以脅其帥;丁汝昌非習海軍,不足統馭。平時訓練不力,士卒嬉游成性;臨戰不能調度,方柏謙輩遇敵先逃,一戰而海軍熸焉。旅順、威海皆天險,經營十餘年,敵至皆委之以去。其後日、俄之戰,殞士卒十餘萬,攻四
閱月,僅乃克之;而是役失旅順僅數日,威海相繼陷,軍心先變,汝昌僅以一死免生降之辱。及海軍部立,乃鳩集當時生降逃竄之士,以謀海軍;率先請追卹汝昌,復其官。葉志超以便滑致統帥,屯師平壤,望風先逃;諸軍雲集遼東,散漫無紀,以成敵軍長驅之勢。鴻章始終主和,而樞臣翁同龢與鴻章不睦,軍事既一以責鴻章,而樞臣又陰持其後,鴻章既倉猝備戰,而將帥又皆非才,是役敗後,乃一蹶不復振矣。日人懾於俄、法、德三國之威,忍辱以還遼東,全國引為大恥;資中國賠款以興百政,培力既厚,遂有報俄之役。俄、法、德以仗義歸遼,責報殊奢,而中國復乖於應付。於是俄據旅順、大連灣,英據威海衛,德據膠州灣,法據廣州灣,以互為鈐制;均權之說昌,中國乃不國矣。
東方兵事紀略(二篇)
姚錫光
臺灣篇上(第九)
公元1885年
光緒乙酉中、法和議成,建臺灣行省。升淡水廳為臺北府,作會城,駐巡撫。經營鐵路、商輪、屯墾,開煤、磺諸礦,歲入三百數十萬,菁華咸萃臺北。以基隆、滬尾為臺北門戶。基隆澳設臺四:首社寮、次頂石角、次小基隆、次仙人洞。又築陸路臺於獅球嶺,以扼基隆、臺北之衝;滬尾臺二:曰滬尾、曰關渡(關渡在滬尾口內十三、四里,為臺北、滬尾水程要路)。基隆值省會東北,山海依倚,最據形勢;商輪、礦務諸局在焉。鐵道六十里至會城,山嶺復,迴環拱衛。滬尾值省會北稍西四十里,內港直達臺北;緣港皆坦途,無阻隘。循滬尾稍西而南為臺中,再南為臺南,並沿海岸港口紛歧,不可枚舉。惟臺南府之安平口(即鹿港口)有臺三,再南打狗港有臺一,打狗港北岸之旗后有臺一。建省之始,經營締造則巡撫劉銘傳;銘傳宿將,所部淮軍從駐臺者四十餘營。繼之者邵友濂;友濂撫臺,屢遣撤,存者僅二十餘營。二十年六月倭釁起,海疆戒嚴。臺灣懸海外,為東南洋屏蔽,命福建水師提督楊岐珍、廣東南澳鎮總兵劉永福率師渡守。友濂又調南洋之「南琛」、「威靖」兩兵輪往護海面,六月十二日抵
公元1894年
臺(「威靖」於甲午九月仍回南洋)。七月,永福率廣勇兩營至臺北;增募六營,成八營,仍稱黑旗。八月,岐珍統所部十營亦至,兵稍集。乃令提督張兆連率十三營守基隆以扼社寮、頂石角、小基隆臺;臺紳道員林朝棟統十營守獅球嶺,筦獅球嶺臺;提督李本清統所部七營守滬尾。本清固駐中路新竹,而知府朱上泮固駐滬尾,至是移上泮守中路。未幾,本清與藩司唐景崧交惡;本清求去,乃以提督綦高會守滬尾。八月,復以提督廖得勝易高會。特兩月間,滬尾凡易三將。又改令上泮往澎湖,偕總兵周鎮邦以守;而以臺紳邱逢甲率土勇守彰化、新竹。兵冗將新,人和、地利皆失,固窳敝不任戰。友濂旋聞援高諸將敗潰入邊,鳳皇、九連諸城相繼不守;慮兵禍將及臺灣,大懼,徘徊思去。政府亦諒之,十月,調湖南巡撫;以藩司唐景崧署臺撫(電諭:唐景崧既經署理巡撫,責成綦重,並著與楊岐珍、劉永福妥為商辦,不得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倘與僚屬動輒齟齬,遺誤事機,恐該署撫不能當此重咎也)。景崧電調刑部主事俞明震(事在甲午十一月)、副將陳季同(事在乙未二月)、禮部主事李秉瑞亦至臺求自效(事在乙未三月),三人先後至。二十一年正月,景崧令副將黃義德督弁目吳國華挈銀二十萬兩內渡,至廣東募勇。義德,粵人;吳國華者,本粵洋盜,知縣唐鏡沅介諸景崧,謂其大俠知兵;景崧昵之。二月,廣勇陸續至,喧擾無紀律,不可統馭;臺灣兵事益壞。初,景崧以道員與永福同事於粵西(永福歸中國,乃景崧說之),後積不相能;至是,移永
福軍於臺南,會臺南鎮總兵萬國本守南路;景崧自任守臺北。自張兆連一軍以外,專倚廣勇;命知縣胡友勝(廣西人)統廣勇守獅球嶺,而移林朝棟(所部皆臺灣土勇)守中路彰化;其南路,則責成劉永福云(是為三路分守之議)。
公元1895年
二月二十七日辰刻,倭兵船攻澎湖;我媽祖宮擊之,傷其兩艘。蓋倭人將於澎湖之文良港(即龍門港)登岸,而先攻媽祖宮臺以牽綴我師。統領知府朱上泮等不察,乃電臺灣告捷;崧立保上泮道員,並以銀二萬兩犒軍。是日澎湖兵弁力爭賞銀,倭已從文良港登岸,我兵不能支。二十八日巳刻,澎湖至臺灣電線斷;二十九日辰刻,倭遂入澎湖城。澎湖既失,臺灣益孤,而廣、閩、蘇、浙海道中梗。於是,中國凡購外洋軍械盡截於倭;委輸將斷,而和議益亟矣。上泮、鎮邦逃歸臺灣(由鹿港登岸);上泮以受傷免罪,鎮邦得嚴議(尋解福建)。
三月,李文奎擊殺中軍方副將於巡撫署;撫署大亂。李文奎者,原直隸保定游匪;從淮軍渡臺,得保外委,充撫轅親兵。時方副將為武巡捕,文奎犯禁令,責革;乃轉事中軍副將黃翼德,充什長。是歲正月,翼德募勇往廣東,以方副將署中軍副將;文奎以事責革去,遂思亂,其黨布城中及撫署內外。三月二十五日午後,景崧之婿余姓者內渡,令勇丁舁其裝出撫署。將入船,文奎率黨十餘人持刀劫於道;勇丁逃,文奎令其黨安置掠物關帝廟;而自追勇丁,直入撫署門;方副將自出喝曰:『汝欲反耶』?文奎徑
砍其頭;方副將抱頭反奔,入門已踣。中軍護勇時屯署內,將應文奎,爭出棚放排槍,蓋以為號也;幫帶某見事急,自閉營門,並閉撫署門。景崧聞變不知顛末,先遣官出詢;甫及儀門,已中刀返奔。文奎徒黨迫及堂皇,將入殺景崧;時已黃綢帕首矣。適景崧盛服出,遇於堂皇;其徒猝見巡撫,矜持手不能下,謬請安侍立,云『無事!無事』!景崧獎以有膽,命出為周旋。臺灣知府管元善聞變奔告楊岐珍,岐珍率一營至,喝開撫署門,與亂黨對施槍(勇在門外、賊在門內);中傷百姓甚夥,死者十餘人(景崧給死者每人百毫)。先是,景崧聞文奎徒黨眾,將令充營官以安之,令募緝捕一營;至是,卒用文奎,命屯基隆。而方副將之死,僅以一捕賊示了之;於是將領離心,而健兒不可約束矣。四月,景崧分滬尾七營為兩部,以廖得勝、綦高會分統;而高會專筦臺。
方鴻章之東渡言款也,停戰之約載明「北洋」,而「南洋」不與焉;意固專屬臺灣,亦旋有棄臺灣之論。時臺灣舉人,方以會試在都,上書力爭;留中不報。三月,棄臺信益急,臺人惶懼。主事邱逢甲首建自主議,登壇誓眾;於是新竹出示告臺民,遂議立民主國,開議院,製國旗。四月和議成,卒棄臺灣;朝命率兵民內渡。臺人乃有各國保護之議,電告政府;政府諭以『既能自立,無庸奏請』。十八日,陳季同介法國水師提督見景崧,議保護臺灣;亦卒無成說。二十二日,景崧令臺中官弁以五月初四日為斷,欲去者聽、留者錄用,薪銀倍給;踰時求去,以軍法論。於是省會、道、府、縣官相繼納
印去;提督楊岐珍亦內渡(俱在五月)。斯時臺灣藩庫尚儲銀四十餘萬(三月間,臺灣曾兌銀四十萬至上海;初次二十二萬、二次十八萬,皆善後局提調任某手兌,不知何用),火藥庫儲藥、土藥共四萬餘磅,各臺儲藥尚資每擊三十出,槍彈存者尤多,毛瑟槍彈尚儲二百八十餘萬顆,他子稱是;其訂購械藥未至者,德國大田廠藥(合同渾言藥,未指何名)二十萬磅、槍藥五萬磅、哈乞開司一百磅、快(合同內不言架)四尊,皆已給價三分之一(後快運送南洋,槍、藥不知究竟)。五月一日,臺灣紳民將上總統印章於景崧,以倭艦來犯未果。是日,倭兵輪二艘駛近滬尾臺(正當我彈能及處)下椗;時適統領綦高會去臺以嬉,其文案電告景崧。於是,有倭兵弁下小輪船入口至英兵輪(有英、德兵輪先泊口內);約刻許,旋下輪出口,其大兵輪二艘亦起椗行。是時景崧電至,令取準開;高會亦回營,方據案食,徐令往告臺官曰:『撫臺命放,而倭船已駛,非我力所及矣』。是夜,倭艦即口外游弋。倭弁之至英兵輪也,蓋詢臺中消息;英船主告以臺灣自立事,倭艦乃亟去。初二日,景崧受臺灣總統印章,文曰:「臺灣民主之章」(初名曰「寶」,景崧改名曰「章」)。紳民入撫署鼓樂齎送者百餘人,行兩跪六叩首禮。國旗藍地黃虎文,長方五幅;虎首內向,尾高首下。改臺灣藩司衙門曰「內部」,設內部大臣;籌防局曰「外部」,設外部大臣;別立「軍部」,設軍部大臣;臺灣府、縣等官,改署有差。臺升虎旗,開二十一門。申刻,英商輪「康
姆薩」出滬尾口,臺灣藩司顧肇熙、臺灣知府管元善、淡水縣知縣李淦皆乘以內渡。船內有洋商七;倭兵輪來追,有倭酋率兵數十名登輪搜索,並探臺中動靜;英船主告以皆商人內渡並臺灣自主諸事,倭酋去,始展輪行。
初三日,福建提督楊岐珍撤兵內渡(岐珍所部十二營,至初七日始畢渡;岐珍於初七日乘「南琛」內渡)。於是前敵兵備益單,基隆防兵僅紹良所部及土勇四營;其東路三貂嶺、澳底諸處,無兵駐守。初五日,倭兵輪、運輪二十九艘駛抵臺北海面,分泊基隆口外澳底、金包里;沿八里坌、大姑崁迤邐至滬尾,凡可登岸之處皆有倭輪。初六日,倭兵輪併力擊我金包里(值基隆澳西岸),張聲勢,作欲登狀以綴我(我師駐金包里者六營);而潛結教匪、挖金砂匪從澳底登岸。澳底本駐有岐珍防營;至是撤兵去,易以曾喜照(張兆連部分統)。喜照新募土勇兩營,成軍甫三日;遇敵不戰,潰。澳底值基隆東稍北,當八斗澳西岸,煤廠、金砂諸廠環其後。蓋基隆一澳如獅之張口,仰向西北;澳西為金包里,澳東為平波島(島南與社寮隔一港);平波島如獅額,其頂為全臺極東北角;循額而東、折而南作海灣,曰八斗門灣;再循海而南,曰八斗澳;再南迤東,曰劈島角(原名鼻頭);再南迤邐至蘇澳,則臺灣全島之東岸矣。八斗澳南隅曰澳底,西去基隆五十里,路崎嶇;中隔三貂嶺,過嶺分大小兩道:大道通瑞芳達基隆,小道則通吳朱埕、暖暖街達八堵,已繞及獅球嶺後(獅球嶺為臺北省會屏幛,光緒十年劉銘
公元1600年
傳據此守基隆拒法人,臺灣卒全)。此由澳底西行山道;若循海岸行,則過庚子寮、踰九芬山,即抵社寮臺。於時登岸倭兵才二千人,若以兵嚴扼三貂嶺,可聚而殲也。乃三貂無一兵,瑞芳、九芬防兵亦單薄不足當大敵;倭人留兵稍守澳底,其全隊遂循山路進。初七日,前鋒過三貂嶺,駐嶺背梁紳莊宅。先是,景崧聞倭人登岸警,電令吳國華率廣勇七百人往守三貂嶺(國華募勇廣東,久乃集。四月,率三千人渡臺,而虛籍復多,實祇及二千人;乘民船渡,遭風,收鹿港。永福截其眾驅赴臺南,其得抵臺北者乃乘「新福建」輪船之七百人,仍多虛額)。國華新自廣東至,倉卒部署;初七日巳刻,始率四百人先行。初八日未刻至小楚坑,適倭人探兵從三貂嶺來探瑞芳大道並繪圖,驟遇國華軍,遽搏戰,團勇夾擊,鎗斃三畫倭酋一,遂反奔;國華追之,鄉民拍手歡呼。是時,景崧復令營官胡連勝(廣西人,友勝之弟)等援基隆,且調頂石角營官陳國柱、金包里營官陳桂波、獅球嶺營官知縣包幹臣等各率勇敢數百人赴前敵助戰;皆稱統領,無所繫屬,前敵兵事益不可為。國華猝遇倭兵於小楚坑也,幹臣率三百人往助戰。至則倭兵已遁,不繼國華進躡,而與團勇爭倭酋首級,大譁;幹臣縛團勇指為漢奸,將殺之;時國華追倭已至嶺巔,因雨待棚帳,尚未駐營;聞報知幹臣將持首級奪其功,大怒,撤隊馳下嶺;幹臣見國華還軍,藏首級竹簏中,遽拔隊回;國華尾其後,俱還基隆,遂棄三貂嶺不守。幹臣竟以大捷聞景崧,省會官紳畢賀。是夜,僅土勇一營、紹良部淮軍兩哨
公元1895年
分駐瑞芳。四更時,倭兵冒雨登三貂嶺;於是,基隆東道藩籬盡撤。
初九日,景崧電令前敵分三路進,圖復三貂嶺。一由大路從相思嶺、龍潭浦、瑞芳過九芬橋、小楚坑直抵三貂嶺為正兵,專責國華;一由暖暖街小路至吳朱埕繞出三貂嶺之左為奇兵,專責游擊楊連珍(岐珍之弟,留臺充小基隆分統);一由海邊社寮臺循八斗口、庚子寮度九芬山截其歸路,責金包里分統李文忠。期以申初,會基隆齊進。詎我諸營未集,倭兵已分兩隊踔至:一撲九芬,一直抵瑞芳;別隊扼吳朱埕北,防我軍包抄。九芬近海岸,且兵單,倭人已移快登岸猛擊;戰移時,宋營官死焉,哨官喪三人,孫營官受殊傷,九芬遂陷。瑞芳聞之,大震。
先是,廣東守備劉燕率勇三十人督格林五架扼瑞芳西面土山,營務處俞明震以景崧令來觀戰,亦在焉。瑞芳四面皆山,形如釜底;前早甚雨,適國華率營至,未築壘,入駐金砂局。敵至乃出隊,逼於地勢,擁遏不成列;而倭人列隊東西兩山頂,每隊八人,甚嚴整(如德國兵制之散隊小排)。東面距三貂嶺四里,倭人先驅教民降虜下嶺,進扼九芬橋,約千餘人;我軍遽開槍,敵伏不動。一時許,俟我槍彈耗,始大呼過九芬橋;而山頂倭人乃發槍彈及金砂局。時已昏暮,倭燃電燈明如晝,我軍皆驚。國華不得已率隊進,爭九芬橋;倭人先於澗旁伏我奸民,俟國華至,突起來犯,死傷二十餘人,我軍譁潰不能止。倭乘勢薄瑞芳,劉燕督隊自西面發下擊,彈雨下,敵死十餘人,復
退去。是夜大雨,國華竟拔隊回基隆,棄瑞芳不守;倭亦疑畏,未至。四更,張兆連率護衛營冒雨至瑞芳。初十日辰刻,國華、連勝亦來會;兆連立九芬橋吹角列隊,倭人督我奸民三、四百人來攻,每十二人一隊,兩倭兵持刀督其後。我軍槍並轟,敵頗傷亡,稍退;兆連率隊衝入,國華兵不接應。倭兵自山頂馳下包抄,斷九芬橋歸路,兆連被圍受重傷,親兵死亡略盡;陳得勝率八十人、曾喜照率三十餘人涉溪澗冒死入救,一卒負兆連潛涉溪澗得脫。得勝竟戰死,喜照受傷;歸路絕,裹傷至庚子寮入李文忠營(初九日申刻,李文忠等俱至前敵;文忠奉檄扼守庚子寮,楊連珍扼守吳朱埕,胡連勝等均來瑞芳助戰)。是時瑞芳雖敗,而庚子寮(九芬山後)、吳朱埕諸隘尚未失也。十一日黎明,倭人分兩路專攻瑞芳西面土山;劉燕被圍,勇死八人、傷四人,瑞芳遂陷。時前敵各軍皆潰,倭兵尚疑有伏兵,未遽進。
公元1884年
初,甲申中、法之役,臺紳林朝棟從銘傳駐獅球嶺,扼法兵不得前,積功薦保道員;所部土勇皆勁卒,且訓練有法,頗負時望。景崧用廣勇,而廣勇、土勇積不相能,睚尋釁;因移朝棟守中路,以胡友勝統廣勇四營守獅球嶺。廣勇無紀律、友勝非將材,而嶺防為省會關鍵,於是臺北紳民、英人提理皆言速移朝棟扼獅球嶺以守為戰,事猶可為;因請基隆同知方祖蔭赴臺北告景崧。祖蔭因先移基隆電報局於八堵(在獅球嶺後,當獅球嶺、暖暖街之衝;為入臺必經之路);時明震自瑞芳受傷亦來獅球嶺,因偕祖蔭
公元1895年
返省垣,且請景崧駐八堵為死守計。景崧言:『嚮午聞敗,已令黃義德率護衛營往紮八堵矣』。義德至八堵即馳回,詭言『獅球嶺已失,大雨不能駐營;且倭懸六十萬金購總統(謂景崧)頭,故乘火車馳歸防內亂』;景崧不敢詰。是夜,義德部勇索饟,大譁;徹夜甚雨。十二日辰刻,倭兵登獅球嶺。
是日侵曉,景崧嬖人吳覲庭(滬尾守備,充武巡捕)已砍斷電線,電報局員盡散。黎明雨稍止,街市寂然。幕客熊瑞圖(湖南人,充景崧幕)等為景崧策:速退新竹就朝棟、永福圖再舉;景崧左右均怒目視,吳覲庭手槍擬瑞圖曰:『大人不寢者五夜矣,諸君亦宜休息;所畫已定,多言者以是擊之』。景崧默然。酉刻,前敵潰兵入城,城中大亂;積屍遍地,有重傷舁回死者。而廣勇、土勇復相殘殺,哭聲鼎沸。未幾,撫署起火,景崧微服雜弁勇出亡(後內渡至廈門)。是日林朝棟率所部至,知獅球嶺失、景崧已去,仍歸臺中。自景崧去,城中散勇、游匪沿途劫掠;藩庫猶存銀二十四萬,劫奪互鬥,庫中積屍四百餘。
時獅球嶺踞倭未得虛實,尚回翔未進;德商畢底蘭以狀馳告倭營,請速派兵來定亂。十五日,倭人始來收城,兵不過八十名;明日,來千餘人。臺北亡。
臺灣篇下(第十)
公元1894年
光緒二十年秋,南澳鎮總兵劉永福以幫辦臺灣軍務渡臺。二十一年正月,巡撫唐景崧移永福臺南,專防南路,駐營三槐厝;旋移鳳山縣屬之旗后。四月款議成,棄臺灣;臺人自主。五月中旬,倭人陷基隆,景崧棄臺北遁。時軍儲、電線、鐵路、機器局及茶、糖、鹽、磺、樟腦、茄、沈香與金、煤諸礦大利皆在臺北,遂舉為倭有。
臺南僻一隅,且海道絕,饟械源已涸,不足守;於是鎮、道以下各官及臺紳邱逢甲、林朝棟等皆相繼內渡,臺南土匪蜂起。紳民相率之旗后迎永福,並上「民主總統」印章;永福不受,仍稱幫辦,入府城議防守。以其子知州成良統福字前軍、右軍及中、左、右各營守旗后大砰山臺,提督陳羅統翊安軍中、左、右各營合黃金龍軍防四草湖海口,臺灣鎮標中軍游擊李英統鎮海中軍、前軍(各二營)並道標隊衛合柏正才、吳錦州軍防白沙墩海口,周明標、張占魁兩營防喜樹莊海口,都司柯壬貴統吉林隊並安平各臺勇合鄭超英、周得啟、孔憲盈各營防安平海口(安平臺守將為蔣國錦、劉立,其小臺守將為張來);是為臺南海口之防。以副將袁錫中統鎮海後軍防後山埤南諸路,臺灣城守參將吳世添率右翼練兵駐臺灣府城;是為臺南內地之防。其勇營,則副將楊泗洪所部鎮海中軍(正、後兩營)、前軍(右營)、武毅右軍(右營)並吉林隊都司蕭三發所
部福軍,前敵黑旗各營守備王德標所部福字七星隊各營,總兵李惟義所部新楚各軍(分統為副將楊紫雲),知縣忠滿所部忠靖營,鎮海中軍先鋒營總兵譚少宗所部福字先鋒各營,都司邱啟標所部臺南防軍各營,知縣劉光明所部福字左軍(中營)、右軍(前營)等營,副將吳光忠所部忠字防軍各營;其義兵營,則增生吳湯興之新竹義民各營,林得謙之十八堡義民軍,兵部主事許南英之臺南團練營,生員李清泉、謝鵬翀之段團練,部署粗備。
公元1895年
閏五月三日,倭船二艘窺安平口,傍英、德兵船停泊。會永福巡臺,發二,擊斷倭船桅桿;船倭落水者十餘人,乃斷鐵索飛駛去。是月,倭人陷新竹。蓋自臺北淪陷,逢甲、朝棟相繼委中路去,永福令楊紫雲率新楚軍代之,拒倭於新竹,相持月許;凡大小二十餘戰,互有傷亡。至是,奸民導倭由僻徑抄我,紫雲戰歿,永福令營務處府經歷吳彭年率軍往援,不及;遂據大甲溪為守。
六月十七日,福字先鋒左營營官湯人貴、福字□營營官袁錦清合隊進攻新竹倭壘,獲勝。十八日,倭人來攻,義民長生員徐驤為所困,敗退;倭追甚急,驤反鬥,倭人以路險箐深,無所施,退去。驤率健卒由間道繞出其後,突發抬槍,倭驚擾;擒倭兵三人,奪馬三匹、槍械數十桿。十九日,告捷臺南,請饟械;永福憂甚。初,臺南見銀匱乏,永福設官銀票局,每票一元至五元,以同知莊序端總其事;市易流衍,資挹注,而
不足供軍饟。二十日,責議院諸紳籌餉,咸束手。稅務司英人嘉麥林請設官郵政局以濟餉需,乃給官信票(西名「士單紙」;臺式大經寸,文摹蹲虎,分印藍、黃、紅三色),責信局領購,禁私函,由海關司稽察;不及旬日,果徵洋銀五千餘圓。二十五日,議紳請整飭鳳山鹽釐(鳳山鹽釐,素為臺南進款大宗),令巡檢劉永貞往經理。二十七日,永福猶子知縣禹卿(以字行)自內地歸,告接濟絕。蓋永福之入臺南也,曾令人渡廈門電求沿海督、撫助餉項,並派員四出籌餉,南中豪傑頗應之;且謂俄人在保護,力守兩月,接濟必至,勿憂餉也。後竟迫於盟約,不得絲毫助臺南。至是,禹卿歸,臺人失望。前敵自開戰以來,屢電求餉械,迫切待命;且以傷亡多,請增兵接應。而臺南軍儲早罄,器械亦空;永福憂惶無措,搜括得銀八千兩解前敵(七月初十日行抵雲林縣,值倭隊大至,解餉官遁;餉銀盡為土匪掠去,竟未得達)。復令文案羅綺章渡廈門,仍電求沿海督、撫拯臺民,辭甚哀痛。
是時,臺南盜賊充斥,為倭人內間,將引以登岸。二十九日,枋寮土匪起;游擊劉□□時駐恆春,電報永福,乃移吳光忠所部忠字防營、袁錫中所部鎮海後軍往勦撫。先是,有倭艦三艘游弋臺南海面;二十八日,泊安平口外,旋起椗去;嚮午,突一艘駛近海口,開二,飛駛去。永福令各臺嚴防,俟力能及,始轟擊;勿輕發。申刻,倭艦復至鳳山旗后,旋陸續去。七月一日,復窺恆春縣屬之鵝鑾鼻、枋寮諸海口,由枋寮登
岸;行半里許,黑旗伏兵從山後出,倭兵來撲,光忠聞警率隊由大路進援,恆春營劉游擊、黑旗營官黃副將分左右翼斜抄兜圍倭兵;倭艦望見,連發大助戰;我軍少卻,倭乘勢突圍去;光忠追之,倭惶急;突鳳山土匪至,為倭援,直犯黑旗軍,倭得遁去。光忠擊土匪,日暮匪來愈眾;會永福子成良率精卒馳至,匪大創,始逸。是役也,匪目鄧蠻子、林苗生等迎降倭,故倭兵登陸無顧忌;永福令成良、光忠招撫鄧蠻子等,絕倭內應。初二日酉刻,有輪舶一懸英國旗入安平海口,臺不敢擊;詰諸英領事,始知倭艦;將發擊之,會已日暮,倭艦飛駛去。初七日,倭艦泊布袋口,三十餘人登岸,入市捉臺民,詰永福所在;少間去,風急不得渡;後入市,厚給土人貲,屬具飯,越宿乃去。時總兵譚少宗所部駐布袋,距口二十餘里;罔覺察,任其優游去。旬日以來,倭艦游弋海面,登岸者二,偵臺南虛實,亦以牽綴永福兵使不得北顧而以全力撲大甲溪也。
大甲溪自吳驤敗倭後,屢戰互勝負。七月初三日,我軍出隊與倭遇。倭以我奸民為前鋒,分十三人為一隊,每隊督以倭兵一,而以馬隊隨其後;前隊敗,則馬隊列橫陣繼進猛擊,彈急如雨。我大隊千人當其衝,死傷枕藉,大敗退;倭來追,會彭年率兵伏路側猛轟之,倭陣亂;我軍反戈乘之,倭大奔。彭年窮追十餘里,至一小溪,倭鳧渡及半,而徐驤自對岸林中出。蓋驤率義民三十餘人先伏林際,乘其半渡出擊;彭年追亦至,倭張皇急遁,斃倭五十餘人,奪槍械甚夥。彭年收隊歸,道經海口,見倭糧舶數艘
泊港內;親兵吳正川者,勇敢善戰,率七星隊數人踴躍登竹筏,將追及;倭人格以槍,正川避彈躍登倭船,戮運兵、水手略盡,奪其艦。初四日寅刻,倭大隊猛攻大甲溪。湯人貴率福軍先鋒營當其衝,與相持;袁錦清、徐驤由溪灣左右繞出攻其兩腋,倭已少卻。忽聞後路大營陷,各軍震駭,遂譁退。蓋新楚軍統領李惟義素畏葸,臺中知府黎景嵩介諸永福,率軍為大甲溪後繼;時倭兵阻於人貴、錦清,不得進,以重金購土匪偽稱倭兵,往襲惟義營;惟義遽遁,前敵乃大挫。錦清扼大甲溪,抵死不退;率健卒五十餘人衝倭隊,頗有斬獲。旋倭人隊至,彈雨下,錦清死之,健卒五十餘人無一還者,倭遂據大甲溪。永福聞警,令知縣忠滿率四營赴援;忠滿逗留不進(後臺中府城失守,忠滿率兵急進,道遇土匪,全軍盡覆;忠滿逃去)。
大甲溪既失,永福令各軍擇彰化境內大溪扼守。初五日,徐驤率義民三百人為前鋒,與倭遇;倭人槍甚厲,勢不敵。驤伏義民山彎叢竹中,自率數十人颭大旗招之;倭隊至,急攻,驤狂奔,引倭過山彎;適臺民李邦華率義民數千人至,值倭猛轟,義民死千餘人,遂大潰。於是營官李仕高率鎮海中軍正營來接應,而營官陳尚志率新楚左營由左路,生員吳湯興、粵人沈仲安率義民四千人由右路包抄至,截倭兵為兩;湯興、仲安乘之,倭後隊先遁,為徐驤伏兵所要,死甚眾,氣大阻。湯興要各營前進,將爭大甲溪;倭人列守甚嚴,不克拔,夜半始收隊歸。初七日,前敵戰倭人,敗之。倭竄入後
山,彭年自率隊窮追,將截其回大甲溪歸路;告捷永福,謂必掃蕩此虜,不遺醜類。乃未幾,八卦山告警矣。蓋倭人入我腹地,率以重金購奸民刺官兵虛實並山川道路,結為內應,以掩我不備;斯時倭之竄後山者,以有土匪導,知後山有小路數枝可達八卦山。八卦山俯臨臺中府城,若為倭踞,則彰化不守;永福電令彭年速扼八卦山以待。初八日,臺中知府黎景嵩電請援兵,謂『土匪導倭攻八卦山,彭年死守,恐不能勝』云。方彭年之赴前敵也,景嵩頗齟齬,徵調不即應;及大甲溪失守,彭年咎景嵩之薦用李惟義也,景嵩亦咎彭年之不知兵也,隙益深。初八日午刻,彭年自出搏戰;酉刻始收隊,喪千餘人,士氣大頹。是夜,營務處吳孔摶率旱雷營至,議戰事;彭年使孔摶往八卦之陽,距彰化二十里伏地雷以待,謂『倭退道必經此,俟其至,發地雷轟之,可大捷也』。孔摶辭去,彭與景嵩議移時,令吳湯興為前隊、陳尚志為後隊、李仕高為左隊、林鴻貴為右隊,嚴守八卦山。丑刻,倭大隊攻我,以快槍、快環疊而進。彭年持及辰刻,湯興中死;鴻貴率七星隊百餘人衝入,將奪湯興屍,而雨下,鴻貴亦殉;軍隊大潰。彭年立山頂不去,揮七星隊三百餘人奮爭;倭猛發大,七星隊傷亡幾盡。左右掖彭年行,不可;死之。八卦山遂陷。倭人置山頂,將轟城,城中奸民樹白旗迎倭入;李仕高、沈仲安、楊春發俱巷戰死。彰化陷,知府黎景嵩遁去。
初十日,倭連陷雲林、苗栗二縣。十一日,進踞大莆林。十二日,薄嘉義縣,鋒銳
甚。方八卦山之警,景嵩請援,永福察局儲軍械惟「雲者士得」槍二千數百枝、毛瑟槍數十枝、林明敦槍三千數百枝,餘土槍、土藥半遭濕蒸,不堪用;急令潮州武舉黃國華、知州楊友琴(以字行)乘民船渡海赴香港購槍械。初九日,彰化失守警電至;夜亥刻,電令守備王德標統七星營防守嘉義,副將楊泗洪統鎮海中軍正營、後營、前軍右營、武毅右軍右營兼吉林隊赴前敵援攻,永福親赴曾文溪籌防御。是時前敵倭張甚,其兵艦復窺臺南以綴我軍;十一日,以十艘分擾布袋嘴、鳳山、旗后、恆春、鵝鑾鼻及安平海口;其大鐵甲直犯白沙墩海口,聲終日不絕。永福聞警,馳歸臺南。是日,前敵倭兵據大莆林。時臺南土匪塞道,解前敵餉械行次嘉義,悉為掠之(此十二日事)。永福從文案吳桐林、羅綺章策議撫,仿內地保甲行聯莊法,令各鄉自近及遠,漸次舉行。先是,著名匪首黃榮邦(原名丑)、林義成(原名苗生)、簡成功者及成功之子精華(原名大肚)為群匪冠,永福已令人招之。倭之據大莆林也,精華宰羊豕、除道路迎倭;倭至,責精華獻婦女二百人;精華不應,倭酋怒,挾精華至其家,搜得婦女六十餘人,縱兵淫污,精華家人姦辱尤酷。精華怒,送款臺軍;於是榮邦、義成皆受撫,願效死。十一日,泗洪率所部星夜進攻大莆林,精華、義成等率義民數千助戰,倭敗;泗洪急追,倭反兵襲擊,泗洪中死。營官朱乃昌率健卒數百人奪泗洪屍歸,反身再戰,倭隊聲震山谷;乃昌奮戰,精華助之,歷三刻,倭兵大潰。乃昌揮兵競進,將抵大莆林,遙見火光燭
天,聲喧甚,乃義成、榮邦已率義民抄至;前後夾擊,遂復大莆林。斃倭數百,乃昌身受殊傷,裹創血戰,中死;永福令都司蕭三發統福軍前敵各營,進代泗洪。十二日,令文案李郁華挈銀三千兩赴前敵犒師。十三日,檄簡成功總統義民軍,榮邦率義民二千五百人、義成率義民三千人隨精華大隊進圖恢復;各給以翎頂。是日申刻,德標率七星隊與嘉義知縣孫育萬及簡精華諸義民出隊攻雲林;亥刻,遂復雲林縣。倭走,德標會義民進追。精華率軍獨進,衝倭隊為兩;倭竄入觀音堂廟,榮邦、義成圍之,攻甚力。倭人惶急,以連環槍出擊;圍兵稍卻,倭乘勢衝出,精華復猛進。倭誤竄入山,義成斷其歸路,擒斬殆盡。十四日,進攻苗栗;殲倭兵二百餘人,我兵陣亡千數百人,遂復苗栗。雲、苗既復,三發亦至;十五日,三發督榮邦、精華進,各軍就地設伏。倭大隊來,行及竹仔塘,見叢竹不敢進;踰二刻,義成率義民由竹林出,倭以槍猛擊,義成即退;倭追至山前,三發立山頂指揮;倭酋怒,遂仰攻。我兵散伏山畔,倭及半山,徑益狹,多竹石,黃榮邦由竹石間用土槍轟擊而出,斃倭數十,倭仍退竹仔塘。時日將暮,三發追至;倭反撲,精華從叢竹兜出,乃潰遁。我軍躡之,擒倭三十三人、槍械數十枝、馬十餘匹。十六日,三發督諸軍進攻彰化;自辰至申,倭如雨,諸軍不得進,三發令各軍擇地屯駐。
時臺兵軍聲頗起,已逼彰化而軍。蓋自精華等受撫,義民趫捷可用;雖用土槍,能
臥擊無虛發;且稔習地勢,驀山越澗,尤其長技;聚散前後,忽猱騰;每繞倭兵後路,倭人畏之。於是,臺北、臺中頗思反正。適聯莊法已及臺中,頗著成績。臺北鄉民聞之,願潛入聯莊受約束;期大軍至,即內應同舉,為臺灣全局一大轉機。而臺南餉械已匱,不能派兵前進,臺民觖望。二十三日,(原書闕文五十一字)……數月,臺中軍民望甚切;至是復至,昌言內地不能接濟狀。於是,人心益渙,議員、營弁紛逃不可止,臺事遂不可為。二十四日,三發電請餉械;永福僅括得銀二千兩以應。二十七日,官銀票局紳莊序端請給見銀以利灌輸;言『官局發用銀票,通當見銀二十五萬數千兩,軍民信使;今□□至,臺人知餉源已竭,西人銀行及大小商民紛至索銀,請發銀收票,暫安眾心』!永福無以應,仍令文案知縣吳桐林內渡求接濟(桐林遍走沿海各省,無應者)。當三發諸軍之逼彰化,倭艦復來臺南。二十二日,與我鳳山海口臺互擊;船卒、臺兵各有死傷,仍駛去。二十五日,精華、榮邦戰連捷,精華獲酋虜十三級、馬三匹,解臺南;榮邦電請餉械。二十九日,三發奪倭人大一、擒倭兵四、斬首數十級。八月初二日,精華、榮邦、義成仍電請餉械,語悲痛;永福括得銀一千五百兩濟之,令姑給軍食。初三日,商民持票索銀愈急,臥守不去;局紳莊序端匿不敢出。於是楮貝填委,市易梗絕;軍民饑困,日益不支。
方彰化之陷,生員徐驤率義民二十人逃後山,間道歸臺南;永福獎慰之,令往埤南
番界募悍卒數千人助戰。驤果集七百餘人,皆壯健敢死,永福令為先鋒營;是時馳抵前敵。初四日,與倭戰,獲小勝。而我屯彰化諸軍饑困愈甚,三發與精華等議:『相持非久計,不如並力前進,奪回彰化,或可駐足』。初五日,遂合軍進攻;而扼於城外臺,不得進。初六日,榮邦先攻臺;猛戰,中死。初七日,義成亦攻臺;受殊傷,諸軍氣益餒。十三日,倭兵大舉來攻;三發率諸軍力戰,受創甚。徐驤、簡精華率義民往援,斬十餘級;倭始退。十四日,前敵諸軍求餉益急,無策搜括;永福謂『內地諸公誤我,我誤臺民』!旁皇莫能應。十九日,倭大隊攻我,精華、義成御之,陷重圍,及夜不得出;徐驤援之,三更始拔歸營,而各負重傷。二十日復戰,諸軍大敗,將士喪二千餘人。二十二日,徐驤為軍鋒,奮戰,諸軍繼之,倭頗卻;驤旋中死,諸軍奪氣,大潰;雲林、苗栗復陷。於時前敵諸軍潰敗相尋,而海口警報亦疊至。是月十一日,倭艦窺臺南;永福自駐安平臺,拒之。十七夜,倭艦分五路攻臺南,聲震郡城;永福歷各臺,督防守。十八日曉,倭船駛去,海岸解嚴。未幾,前敵喪敗,雲林、苗栗相繼陷。
二十三日,倭以隊攻嘉義。王德標初營城外,倭至,走入城;倭踞營,夜半地雷發,轟斃倭七百人;倭驚退,德標設伏邀之,倭多死,大忿。二十四日,以車攻城,陷之;總兵柏正才、營官陳開檍、同知馮練芳、武舉劉步升、生員楊文豹等皆死之,德標隨精華奔後山。嘉義去府城百二十里;嘉義陷,而臺南不可守。
先是七月初旬,日本臺灣總督樺山資紀自英兵輪致永福書,說其率所部去臺,謂將以禮送之內渡;永福復書卻之,辭甚峻。八月,倭人渡兵澎湖;二十三日,其戰艦、運船三十餘艘載兵械,將以全力攻臺南,直指安平海口。時陸路前敵諸軍,已饑潰不支。嘉義將陷,英駐臺領事歐思訥復為永福與倭約:和讓臺南,聽永福內渡;已成言簽名矣。會嘉義復陷,倭責永福徒手歸命;永福怒,約乃絕。二十五日,倭艦攻旗后臺;永福之子成良登拒守。奸民夜引倭由僻徑登岸,突入大營,陷之。進陷臺,臺兵持兩日,傷死枕藉,饑不能戰;成良乘間衝出。二十六日,倭進鳳山。義民拒戰,大敗;倭遂入鳳山,屠戮甚慘,進犯臺南府城。二十七日,臺南戒嚴,永福移駐安平臺。二十八日,各軍饑譁,徐散去。二十九日,倭攻城外臺,永福自發擊之,斃倭數十人。九月一日,城中無食,饑軍悉潰。初二日,永福駐臺;城中土匪起,倭兵亦集,永福逃登德國「爹利士」商輪內渡(倭兵登船大索四次,不得);從之者,其子成良與陳樹南、柯壬貴諸部將及幕客數人。而潰軍、臺民數百萬,胥委之去。臺南亡。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