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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附录 第 49 页
隆武纪年(行朝录之一)
                       馀姚黄宗羲太冲撰

  帝讳聿键,小字长寿;太祖高皇帝九世孙,封国河南之南阳府。父讳义,以唐世子追封裕王;母毛氏。帝生三岁,祖端王惑于嬖妾,囚世子承奉所;帝亦从之。稍长读书,即能识大义;虽处患难,而志气终不挫。年二十八,尚未请名。世子为其弟毒死,端王讳之,将传国于次子;分守道陈奇瑜入吊,谓王曰:『世子薨逝不明,若又不立其子,事必发觉』。王惧,始为帝请名,立为世孙。
  崇祯五年壬申,王薨;帝袭位,时年三十一。选妃曾氏(诸生文彦女)
  七年甲戌,流寇披猖。南阳当寇冲,顾其城庳薄,帝捐千金修筑;太守陈振豪弗授工,帝以为言,毅宗震怒,逮震豪置理。帝又援潞王近事,乞增兵三千人,设参将一员,以陈永福充之;不许。八年乙亥冬,贼再犯南阳。上疏:『臣府护卫一千二百人,近制以其半为汴梁班军,给抚臣以下役使,无谓;惟明诏念臣困阨,以全军见还』!毅宗报之曰:『南阳班军番直,祖制已久;朕不敢变』。
  时毅宗欲行宗室换授之法;陈子壮署礼部事,执不可。帝贻书子壮,相驳难;称说典训,援据经传皆有本。廷臣顾弗及知,特以诸侯王尚气持异同而已。毅宗寻下子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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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众口惜子壮者,辄以尤帝。帝亦薄公卿为不足重,而争宗藩体统,劾总理卢象升不朝。其所建请烦多,廷臣交恶而意忌之。会九年丙子八月,京师戒严,帝率护卫军勤王,又杀其两叔;汝南道周某以典止之,不听。至裕州,巡按御史杨绳武以闻;下旨切责。会前锋值寇,亡其内竖二人;乃返国。十一月,下礼部议;给事中冯可宾、钟玠议废为庶人,安置凤阳高墙。押发官同知张有度欲以槛车行;帝自裁,不殊。至凤阳,守陵奄人索贿不满,墩锁以困苦之。帝不胜其辱,病几殆;曾妃割股以进,始愈。有司廪禄不时,资用乏绝。时有望气者,以高墙中有天子气,言于淮抚路振飞。振飞假赈罪宗入墙见帝,心独异之;帝告以吏虐状。振飞上疏,请加恩罪宗;赡以私钱,且谪其吏之无状者石应诏(伏法)
  宏光登极,大赦;帝出高墙(或云封南阳王)。遣官送寓广西,道杭州而南都陷。帝劝潞王监国(时王在杭州);三日,潞王出降。时靖虏伯郑鸿逵自京口、户部主事苏观生自南都,胥会于杭;遂奉帝入闽。闰六月七日,监国;二十七日卯时,祭告天地、祖宗,即皇帝位于福州南郊。建行在太庙社稷,以福建省为福京,福州府为天兴府,布政司为行在大明门。立妃曾氏为皇后。大赦天下,改是年乙酉七月一日以后为隆武元年。遥上宏光尊号曰:「圣安皇帝」(称惠宗)。进封靖虏伯郑鸿逵为定虏侯、南安伯郑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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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为平虏侯,并赐号「奉天翊运、中兴宣力、定难守正功臣」;以黄道周为少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苏观生为礼部右侍郎,张肯堂太子少保、吏部尚书,吴春枝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并赐号「奉天翊运、中兴宣猷、守正文臣」;各官升赏有差。又赐郑森(芝龙子)姓朱,改名成功;总督禁旅,以驸马体统行事。开储贤馆,定十二科取士法;以苏观生领之。既而,招徕者多狭邪之士;上亦厌而罢之。
  郑芝龙掌户、兵、工三部尚书,奏军兴饷急,请两税内一石预借银一两;民不乐从,反愆正供,每府差侍郎、科道徵发。以浦城县训导王兆熊为吏部主事兼御史,管义饷;兆熊沿门搜括,不输者榜其门为「不义」。于是,闾里骚然。芝龙又请清理寺田,可得饷八十万;上不听。户部侍郎李长倩请开捐纳事例,从之。
  自黄道周而外,凡有声望者:何吾驺、蒋德璟、黄景昉、朱继祚、林欲楫、姜曰广、吴甡、高宏图、路振飞、苏观生、曾樱、陈奇瑜、郑三俊、熊开元、黄士俊、顾锡畴、陈子壮,皆为大学士;然多遥授,不至。其后又以林增志、李光春同入阁办事。旧辅傅冠入朝,自请恢剿江右,上从之;而迁延邵武,为谏官所劾而罢。
  上赐宴大臣,郑芝龙以侯爵位宰相上;首辅黄道周谓祖制(武职)无班文官右者,相与争执,终先道周,而芝龙怏怏不悦。诸生佞芝龙者,上书言道周迂腐无能,不可居相位;上敕督学御史抶之。初,芝龙、鸿逵自恃援立功,吸引姻娅要地清流,口授上前;如吏科给事中朱作楫、户部主事叶正发,皆门下彝人也。其后,上不尽从;遂怀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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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郊天于南台,皆称疾不出。户部尚书何楷劾之,言『朝廷大典,莫过郊天;而二勋不出陪祭,无人臣礼』!上赏其风裁,令掌都察院事。已而,鸿逵挥扇于殿上,楷呵止之;二郑益怒。楷知不为所容,请告再三。上欲两全之,暂予回籍;谕以收复南京,即召总宪。楷至中途遇盗,截其一耳;盖芝龙使其部曲杨耿为之也。
  苏观生请上幸赣州,亲率六军以张挞伐。郑氏方欲挟帝以自重,议不决。观生遂先赴南安,上亲饯于殿门。
  以天兴府学为国子监。上幸学,祭酒赖垓进讲;三品以上官坐听,其馀侍圜桥,观者济济。
  九月,总督丁魁楚献桂林之捷。先是,靖江王亨嘉僣号,改桂林为西京;封杨国威等为公侯,发兵至梧州,执巡抚瞿式耜以去。据有郡邑,将逼广东。魁楚拒之,靖(江)兵战败;围桂林,破之;俘亨嘉及其臣顾奕、杨国威等至福京,而式耜照旧巡抚桂林。上命楚、淮诸王会议,废亨嘉为庶人,幽之别馆;寻病死,顾奕等弃市。会册封桂王,并封魁楚平粤伯。
  上欲不次用人,以镇江诸生钱邦为御史;熊开元执不可,不听。已而邦芑纠开元,开元辞去。上以王期升为总宪、彭遇风岂为佥都御史,路振飞、曾樱封还内降;上曰:『方今多事,用人必欲循常格,非休休之度』!振飞言『彭遇风岂新进士,降贼而南,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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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马士英,巡按浙江,搜括民财,至于激变;期升在太湖,奉简州知州朱盛徵(系宗室),始称通城王,继称皇帝,卖官、夺女,两山百姓不容,故尔逃来。非臣等之私隙也』。上乃罢二人。
  二十四日,徽州陷;右佥都御史金声被执至南京,死之。
  十月,黄道周见郑氏偷安,殊无经略志,自请出关;芝龙不与一兵。道周以忠义激发,旬月之间,义师颇集;亲书诰身奖语,给为功赏,得之者荣于诰敕。然皆未练之兵,不能应敌;至有僧军,锄耰棘矜以随其后者,名「扁担兵」。从广信抵衢州;婺源令某,故道周门人也,驰书诱道周,许为内应;道周信之。至明堂里,北师猝至,遂为北帅张(按原刊为「长」)天禄所执,殉节于南京;赐谥忠烈。
  自道周出师后,何吾驺自广东至;用为首辅;赐银章曰:「辅佐中兴」。
  上亲征,以唐、邓二王监国;郑芝龙留守,料理兵饷。郑鸿逵为御营左先锋,出浙江;郑彩为御营右先锋,出江西。筑台西郊,择吉日亲行推毂礼。鸿逵出城,马蹶仆地;及上誓师,方授钺,而大风忽起,旗帜披靡,天帝高皇位前烛灭,三军莫不失色。
  十二月六日,上发福京;二十八日,驻跸建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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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丙戌正月己酉朔,上不受朝贺。以三大罪自责,布衣疏食;臣下各戴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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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金岭兵变,命路振飞至浦城安抚。
  海外国交趾、日本,皆遣使入贡。
  广东布政使汤来贺运粤饷十万,由海道至;擢兵部右侍郎,督师江右。御史艾南英言『来贺奸险小人,周钟自北逃回,来贺匿之扬署;且解饷之任,指挥僚佐所优为,岂曰能贤!遽膺显擢,何以示众』?上不听。
  邵武推官朱健行部,近邑讹言北师至,仓卒返郡;夜半出其孥帑,知府吴炆炜继之,百姓争门走死,而实未尝有兵也。健无以自解,揭炆炜倡逃并其平日贪状;炆炜亦揭健。时建阳知县施亦以贪酷被劾。上方恨贪官之失人心也,欲以高皇帝之法行之;炆炜及皆斩,健绞;辅臣、勋臣以下皆申救,终不能回。
  马士英叩关来朝,上数其罪、不许;谕守关官兵毋纳士英。士英前后七疏,列件自理;上命付史馆存案,以俟公论。
  浙东监国鲁王遣柯夏卿、曹惟才来聘,上加夏卿兵部尚书、惟才光禄寺少卿;手书谓:『朕无子,王为皇太侄。戳力同心,共拜孝陵;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取浙东所用职官,同列朝籍,不分彼此。寻遣佥都御史陆源清解饷十万给浙东;清源散饷不平,兵哗而遁。或曰:士英使之也。
  广西抚按报『一僧自称宏光,谓黄得功营中所获者』;非真也。上召九卿、科道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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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请;群臣曰:『即真宏光,甫经失国,有尊奉而无迎请』。抚按续报有侍宏光者;验之,果伪,下狱究之,乃妄人假托以惑众,伏诛。
  三月二十四日,吉安陷。
  四月,抚州陷。初,汀、邵间有大帽山洞蛮最强,王师屡征不服;永宁王某诱之出降,与北兵屡战屡捷,因复抚州。北兵围抚,郑彩军屯广信;永宁请救,其监军给事中张家玉以三营往援,围暂解。已而复合,彩遂弃广信入关,抚州复陷;永宁王死之,洞蛮亦散。上削彩爵,带功赎罪。
  闯贼李自成为九宫山民击死,其四十八部无所归;楚督何腾蛟遣长沙知府周二南迎之。未至,中流矢死;贼帅欲得腾蛟亲至乃降。腾蛟即往,贼帅皆惊喜下拜,至军前听用,一时骤增兵马数十万。上大喜;告太庙,封何腾蛟定兴侯,进兼东阁大学士。降帅皆授总兵官;李锦赐名李赤心(号一只虎),自成妻弟高某赐名高必正,号为忠贞营。已因湖南粮不给,降者稍稍解去。李、高十三部散入施州卫,因粮歇马;其郝摇旗(改名永忠)、马进忠、王进才、张光翠、袁宗第、牛万才、张先壁等十馀营,悉隶腾蛟麾下受节制。
  泉人蔡鼎,其为人也多言。李蘧密疏荐其前知,上辟为军师;所言事多不中。彩既败回,鼎请自试;一战而蹶,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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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谓『国家元气之削,由于靖难』;命礼臣追复建文年号,立忠臣方孝孺祠;设姚广孝像,跪于前。
  六月,乡试。福省旧额中式一百十七名,特旨广七十名。钱邦请一榜尽赐登科,以成旷典;继因御史刘霖懋言,下第者俱听覆试而已。
  郑鸿逵久驻关外,未尝展一步。有传北兵至者,鸿逵徒跣疾行三日夜而抵浦城;询及后至者,则兵哗也。事闻,上削其封爵。郑芝龙为洪承畴所绐,啖以闽粤王爵;凡关隘、水陆之兵,自二月间俱已撤回。浙东既溃,北师入闽,如入无人之境;守浦城御史郑为虹、科臣黄大鹏死之。
  七月,上生子;大赦覃恩,诸臣悉加封爵。御史钱邦力言不可,不听。
  二十五日,上御朝。据关上主事搜得闽中出关迎降书二百馀封,命悉焚之。谕诸臣改心易虑。
  八月,仙霞关警报至。上即于二十一日启行;上与中营皆骑马,犹载书十馀扛以从。二十七日,出奔汀州。有十馀骑叩城,曰扈跸者;开门纳之,则追骑也,遂执上与曾后。后至九龙潭投水死,上崩于福京。或曰建宁代死者为唐王聿钊,汀州代死者为张致远;上实未死(杨陆荣「纪事」言:帝与曾妃骈斩汀州城下)。其从死之臣:赖垓(戊辰进士,国子监祭酒)、熊纬(河南丙子解元、癸未进士;由行人升给事中。从驾被获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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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大骂而死)。其后朱成功屯兵鼓浪屿,有遣使存问诸臣,云『为僧于五指山』;然亦莫别其真伪也。粤中立国,上尊号曰思文皇帝(又称绍宗襄皇帝)。
  史臣曰:帝英才大略,不能郁郁安于无事。在藩服之时,已思拨乱世而反之正;及其遭逢患难,磨励愈坚。两京既覆,枕戈泣血,敕断荤酒;后宫不满三十人,半系老妪,于世之嗜好淡如也。性喜文辞,手撰三诏,见者无不流涕感动;御制祖训后序、行在缙绅便览序,皆曲雅可诵。所至访求书籍,亲征亦载书数十乘。故太祖命名诗,于唐王位下有「嘉历协图铭」之句;不可谓非天生之令主也。论者徒见不能出闽,遂言好作聪明,自为张大,无帝王之度;此以成败而论也。夫郑氏以盗贼之智,习海岛无君之俗,据有全闽,始愿已不及此;既无鞠躬尽瘁之忠,难责以席捲天下之志;谋国、谋身,两者俱乖,不亦宜乎?帝之托于郑氏,所谓「祭则寡人」而已。其一、二心膂之臣所藉以经营恢复者,如黄道周、苏观生皆有儒者气象,未尝非诸葛之亚也;而束缚其手足,使之不能一展所长。蛟龙受制于蝼蚁,可责其雷雨之功哉!向使蜀汉有窃命之雄,诸葛不能发其一甲、转其斗粟,则虽欲成三分之业,亦岂可得?故帝之亡,天也、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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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纪年(行朝录之四)

                       馀姚黄宗羲太冲撰
   卷上

  监国鲁王,讳以海;高皇帝十世孙。父闽王寿镛;崇祯十五年壬午,北兵陷兖州,自缢死。崇祯十七年甲申二月甲戌,王嗣位。北变后,南下。宏光元年四月,命移江广,暂住台州。
  五月十日宏光避位,首辅马士英以皇太后至杭州。左都御史刘宗周曰:『士英亡国之罪不必言矣,焉有身为宰相,弃天子、挟母后而逃者!当事既不能正名定罪,国人曷不立碎其首乎?贾似道死于郑虎臣,今求一虎臣亦不可得,可叹哉』!时潞王监国(王讳常芳,穆宗之孙),刘宗周令分守台绍道于颖上疏,请急诛马士英;不报。宗周与颖书曰:『监国举动,全无足恃。此等疏朝上,即宜夕下;何至四、五日尚无进止。明府不必候旨,再疏、三疏申大义于天下而已』。无何,潞王降。宗周遂绝食而死;右佥都御史祁彪佳、诸生王毓蓍、潘集、周卜年皆投水死。浙东郡、县降附,易置官吏。
  闰六月初九日,馀姚摄印官发闾左为驰道,执扑以行役者而抶其不勉者,役者反抶摄官,众哗不能定;九江佥事道孙嘉绩乘众怒,遂斩摄官,建义旗,闾左少年辍耕而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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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数千人。其明日,而诸生郑遵谦应之于绍兴。遵谦少喜任侠,不为绳墨之士所礼。阉人屈尚忠逃至越,遵谦箠杀之;曰:『吾闻诸刘先生(谓宗周):凡系逃官皆可杀也』。绍兴守、会稽令皆新署,遵谦挟之而起,召其故所知豪杰从。初,王期升为太守,梦有持谒入者;觉而记其姓殷。以问推官陈子龙,子龙曰:『越乱兆矣,此殆会稽守殷通也』。至是,而验。又明日,而刑部员外郎钱肃乐应之于宁波。时定帅王之仁已授降表,肃乐大会缙绅士子于城隍庙,召募义勇;谢三宾阴致书之仁,谓:『一、二庸妄书生,恐为祸阶;须以公之兵威胁之』!之仁至宁,陈兵教场,受约于肃乐,出书诵于坛上;三宾戟手欲夺之,之仁色变。有为三宾解者,使之任饷而止。
  时兵部尚书张国维已至台州,与陈函辉、宋之普、柯夏卿共请王出监(国)。即日移绍兴,以分守公署为行在。列兵江上,分地戍守:方安国当七条沙,王之仁当西兴,郑遵谦当小亹,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当瓜里。群臣皆奉表劝进;上曰:『孤之监国,原非得已;当俟拜孝陵,徐议乐推未晚也』;固让不许。以张国维、朱大典、宋之普为东阁大学士;国维督师江上,大典镇守金华,之普司票拟。未几,起旧辅方逢年,之普谢事;起章正宸为左侍郎署吏部事,李白春户部尚书,王思任礼部尚书,余煌兵部尚书,张文郁工部尚书,陈函辉吏部右侍郎;加孙嘉绩、熊汝霖、钱肃乐皆督师、右佥都御史,进方国安镇东侯,封王之仁武宁侯。上皇太子号曰悼皇帝;弘光曰赧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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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潞王曰潞闵王。
  七月,张国维复富阳,命姚志卓守分水。江上之兵,每日蓐食,鸣鼓放船,登陆搏战。未几,又复转还戍,率以为常。惟熊汝霖以五百人渡海宁,转战数日夜,至司桥,士卒残破略尽,乃还。当是时,孙、熊二帅皆书生不知兵,迎方、王二帅拱手而让之。国成,凡原设营兵卫军,俱隶方、王;而召募之街卒、田儿,则身领之。方、王既自专,而反恶孙、熊之参决;于是分饷、分地之议起。分饷者,以孙、熊之兵谓之义兵;食义饷;以方、王之师谓之正兵,食正饷。正饷田赋所出,义饷劝助无名之征也。分地者,某正兵食某地正饷,某义兵支某邑义饷也。有旨会议,方、王司饷者皆至,殿陛哗然。户部主事董守谕面奏『分饷、分地,非也。当以一切正供,悉归户部覈兵而后给饷、覈地而后酌给之先后;所谓义饷者,虽有其名,不可为继』。户部主事邵之詹议以绍兴八邑已有义师专供本郡,宁波专给王藩,以金华归朱阁部,以五府归方藩;然方、王终不可。统计浙东钱粮六十馀万,两藩自分;义师或散、或留,听其自为徵劝。于是新安王兵散,督师所领之营亦不过数百人而已。
  八月,兵部尚书田仰从海道至,留为东阁大学士。
  十月壬辰,北兵至,方国安严阵以待,张国维率步兵接应,裨将王国斌、赵天祥继之;北兵大败,追至草桥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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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武皇帝遣兵科给事中刘中藻颁诏于越。张国维曰:『今日之事,凡为高皇帝子孙皆当同心戮力;成功之后,入关者王。此时未可言上下也』。熊汝霖曰:『吾知奉主上而已;不知其他』。皆不奉诏。中藻废然而返。
  十一月,进方国安为荆国公、王之仁为宁国公、郑遵谦为义兴伯。上劳军于江上,驻跸西兴。筑坛拜方国安,命各营皆受节制。时马士英、阮大铖窜入方营,欲朝见,上不许;下群臣会议,多言士英当诛。熊汝霖曰:『此非杀士英时也!正欲令其自赎耳』。兵部主事宗羲曰:『非不当杀,但不能杀耳。然春秋之义,孔子亦岂能杀陈恒,固不可言不当杀也』。
  十二月,上回越城。以谢三宾为礼部尚书;寻入东阁。铸「大明通宝」钱。兵部主事王正中进某所造监国鲁元年大统历。
  鲁元年丙戌正月己酉朔,上在绍兴。以柯夏卿、曹维才为使,奉书闽中。
  二月,张国柱掠馀姚,其部曲张邦宁掠慈溪。国柱者,刘泽清之标将也;航海至东浙,依王鸣谦于定海。国柱有弓箭手五百人,其力足以制鸣谦,乃劫之入内。行朝震恐,议以伯爵縻之。宗羲与孙嘉绩裁量,署为胜虏将军;始返定海。
  总兵陈梧败于槜李,渡海掠馀姚之乡聚;王正中遣兵击之乡聚相犄角,杀梧。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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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罪正中;宗羲言『梧之见杀,犯众怒也;正中保守地方,不当罪』。乃止。
  三月十九日,毅宗大祥。董守谕请朝堂哭临,三军缟素一日;从之。
  北兵决坝放船入钱塘江,张国维严饬各营守汛。王之仁率水师袭战,乘风碎北船数十只,郑遵谦获铁甲八百馀副。
  四月,王正中率师渡海盐,破澉浦城。
  五月,加孙嘉绩、熊汝霖东阁大学士。两督师所将皆奇零残卒,不能成军;嘉绩以其兵尽付宗羲,宗羲与王正中合师三千人。西浙来受约者,尚宝司卿朱大定、太仆寺卿陈潜夫、兵部主事吴乃武、查继佐,又数百人附之。渡江劄谭山,将取海宁;以江上兵溃而返。
  六月丙子朔,兵溃。时夏旱水涸,有浴于江者,徒涉往返。北兵驱马试之,不及于腹;数十骑过江,而列戍惊扰,走死不暇矣。上由江门出海,令保定伯毛有伦扈元妃、世子由定海而出,张国维、陈函辉、余煌、王之仁皆死之;方国安、方逢年、马士英、阮大铖皆降,从征福建。方、马至半途,伏诛。大铖未降之前,先同逆案之冯铨已书其姓名嘱诸南征者,悬内院之缺以待;大铖初降,不知也。其同邑潘应奎(逆案潘汝桢之子)时为委署杭严道,名位下大铖数等。大铖入谒,应奎故作声色,欲斩以靳之;大铖不觉屈膝。既而示以铨书,则大喜过望。踰仙霞岭,见雷演祚索命,坠马折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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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大典犹守金华不下。北兵驱民间耕牛载炮集城下,苗头惟向一处,昼夜不绝声。城崩,北兵随烟而入,大典自焚死;屠其城。自金华陷,而全闽无一矢之拒矣。
  史臣曰:当义旗初建,士民喟然有吞吴、楚之气。方、王肯受约束,趋死不顾利害,竟渡钱塘江;此时北师之席未煖,三吴豪彦寻声而响臻,未必不可与天下争衡也。宗羲尝与王之仁言:『公等不从山以下进师,而攻其有备;意盖在自守也。蕞尔两府以供十万之众,即北师坐视不发一矢,一年之后亦涤地无类矣』!之仁韪其言而不能用,日与两督师争长短,一死不足赎也。

附录 第 64 页

   卷下

  监国鲁元年丙戌六月丙子朔,浙河兵溃。上发绍兴,富平将军张名振弃石浦以舟师扈上出海,投肃虏伯黄斌卿于舟山;斌卿不纳,飘泊外洋。保定伯毛有伦扈张妃、世子至,为叛将张国柱劫去。会永胜伯郑彩至舟山,遂奉上入闽。
  十月丁酉,上发舟山。十一月丙寅,上次中左所(即厦门也)。时郑芝龙方降北,令彩执上以降;彩不可,而以南彝貌类上者服上冠服,居舟中,谓守者曰:『苟事急,则缢死以示之』。北人挟芝龙去,乃已。芝龙之子郑森,思文帝赐姓名曰朱成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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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父,复建义旗于海上,而以中左所为营。然亦不欲奉上;改明年为隆武三年。于是,郑彩奉上改次长垣;改明年为鲁监国二年。海上遂有二朔。
  二年丁亥正月癸卯朔,上在长垣;熊汝霖为相。辛未,上祃牙出师;提督杨耿、总兵郑联皆以兵来会。进郑彩为建国公、张名振定西侯、杨耿同安伯、郑联定远伯、周瑞闽安伯、周崔芝平彝伯、阮进荡胡伯。周崔芝复海口,以参谋林学舞、总兵赵牧守之。
  二月壬申朔,克海澄。明日,攻漳平;失利。又明日,北师救海澄,南师退入于海。丙子,克漳浦;以闽人洪有文为令。五日而陷,有文死之。郧西王某复建宁,率其裨将王祁复邵武。祁营山中,取民间几桌数百张,每张悬火线数十炷,黑夜顺流环城而过;守者谓祁兵薄城,炮石交下,迟明方知其伪。守者习之,不疑;一日祁至,遂破。
  四月,海口陷;林学舞、赵牧死之。周崔芝退保火烧。
  六月,攻漳州;南师失利。
  七月,上亲征,次长垣;会郑彩、周瑞、周崔芝、阮进之师攻福州,败绩。
  八月丙戌,克连江。
  十月,长乐、永福、闽清皆下;罗源知县朱丕承、宁德知县钱楷皆以城降。
  以马思理为东阁大学士,林正亨为户部尚书,钱肃乐兵部尚书,沈宸荃工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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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沂春右副都御史,吴钟峦通政司,余飏左都御史,林嵋吏科给事中,黄岳吏部考功司郎中。
  大学士刘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宁州。将破,其帅涂登华欲降,第谓之曰:『岂有海上天子、船中国公』!钱肃乐致书谓:『将军独不闻有宋末年二王不在海上,文、陆不在舟中乎?后世卒以正统归之;而况不为宋末者乎?今将军死守孤城,以言乎忠义,则非其主也;言乎保身,则非其策也。依鼎沸以称安、巢危林而自得,计之左矣』。登华得书,乃降。
  辛未,邓藩审理陈世亨以一旅复安固。援兵不继,被执;骂贼而死。
  吏部文选司主事林、兵部左侍郎林汝翥攻福清;兵败,皆死之。不避矢石,日暮敌冲其营,被杀;汝翥被执,北人欲降之,不屈,除夕服金屑死。初,于隆武朝主铨政;曰:『此润色太平之事,顾今日之所急耶』?乃辞去。募兵数千人,为郑芝龙所阻,不得志;复散兵入山,制棺一具、布衣一袭,书「大明孤臣之柩」以待死。闻上至而起兵。
  礼部尚书兼通政司吴钟峦请申明职掌;言『远近章奏,武臣则自称「将军」、「都督」,文臣则自称「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不计。江湖游手之徒,则又假造符玺,贩鬻官爵。偃卧丘园,而云联师齐、楚;保守妻子,而云聚兵数万。请加严核: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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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起义者,则当问其册籍、花名;原任职官者,则当辨其敕书、劄付』。上是之。
  三年戊子正月丁酉朔,上在闽安镇。同安伯杨耿、大学士朱继祚攻兴化;克之。兴化分守道彭遇风岂其守将出战,而登陴立「大明」赤帜,守将不敢入。
  癸丑,郑彩杀大学士熊汝霖及义兴侯郑遵谦。汝霖票拟,每右周瑞而左彩;彩积恨之。已而,彩与遵谦交恶。上次闽安,从亡诸臣之室俱保琅琦。守琅琦李茂者,彩之裨将也;汝霖奴子与之争口。元夕,汝霖自上所归沐,熊、郑两家簪珥相问遗。李茂以熊、郑合谋奔告,汝霖遂为所害。彩以遵谦同姓弟,畜之;使领陆兵于牛田。郑氏故以商舶为事,遵谦强取二舶,赀万计;由此交恶。汝霖见杀,谦复不秘其辞色。彩乃诈扑部将吴辉,辉扶伤就谦求书投鸿逵;谦过辉船送之,被擒。辉既擒(遵谦)而难于面之,伏舱底不出;谦呼曰:『汝,郑彩厮养,杀我岂出汝意而相避乎』?辉出,谦乞只鸡、盂黍哭奠汝霖;既毕,蹈海死。谦之妾金四姐者,故娼也;尝笞杀其婢王氏,下于狱,谦以千金出之。谦死,金四姐束像彩,每馈食,斩像人以侑哭;彩闻,沈之于海中。
  二月,以钱肃乐为东阁大学士。北帅郭天才来降。江西金声桓遣天才援闽,与巡抚佟养鼐有,故降;封为忠勤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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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兴化陷,吏科给事中林嵋自缢;兴泉守道杨棻绯衣坐堂上,遇害。莆田陷,大学士朱继祚、知县郁廷谏死之。永福陷,兵科给事中郭正畿赋绝命词,投水死;御史林逢经亦投水死。长乐陷,御史王恩服毒死;妻李氏同死。建宁陷,王祁巷战死。上在闽中先后复三府、一州、二十七县,北调江广之兵及两浙之兵来救,所复州、县皆陷。至是,仅留宁德、福安二城。
  六月戊戌,大学士钱肃乐卒。初,涂登华以福宁州降郑彩,受之。然福宁危而后安,降由于刘中藻,故幕府立焉;彩反掠其地。肃乐与中藻书,每不直彩。彩闻之,恨甚;肃乐故有血疾,亦念其恨也,疾动而卒。
  十月,大学士马思理卒。以沈宸荃、刘沂春为东阁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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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己丑正月辛酉朔,上次沙埕。
  三月,宁德陷。
  四月,福安陷;大学士刘中藻死之。中藻在福安,北师前后来攻,所杀伤数千人;北师乃傅城十里掘壕树栅围之。中藻不得出战,食尽,为文自祭,吞金死。部将董世南等同死者数百人。
  六月,召张名振复建跳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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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壬戌,上次建跳所。闽地尽陷,郑彩亦遂弃上而去。名振逆之至浙,从亡者为大学士沈宸荃、刘沂春、礼部尚书吴钟峦、兵部尚书李向中、兵部侍郎孙延龄、左副都御史宗羲、兵部职方司郎中朱养时、户部主事林瑛,每日朝于水殿。而吴钟峦漂泊所至,试其士之秀者入学;率以见上,襕衫巾绦,拜起秩秩。
  壬午,北师围建跳;荡胡伯阮进率其楼船数百至,金鼓动天,北师解去。
  封王朝先为平西伯。朝先初同张国柱、王之仁出海,黄斌清留之部下,不任以事。朝先,故土司;调征塞上;累立战功。不肯郁郁居閒,请徇边海;至奉化之鹿头(一作颈),四、五月而聚众数千,边海为之出赋。
  八月壬辰,世子生。
  九月丁酉,张名振、阮进、王朝先共杀黄斌卿。建跳乏食,阮进以百艘泊舟山告急;斌卿不应,亦不使人至建跳奔问宫守。于是合攻舟山,斌卿与二女皆赴水死。
  十月己巳,上驻跸舟山。刘沂春还闽,以张肯堂为东阁大学士、朱永佑吏部侍郎、孙延龄户部尚书。
  五年庚寅正月乙卯朔,上在舟山。
  九月,周瑞、周崔芝楼船三百馀艘分屯温之三盘,以为舟山犄角。亡何,瑞、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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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使武陵人胡明中往解之;明中至三盘,搆之益甚。瑞遂南依郑彩,芝亦北依阮进。彩与朱成功争中左,彩大败,泊沙埕,具表请援;芝、进既怨彩、瑞,而名振欲结欢于成功,反击破彩之馀兵。
  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六年辛巳正月己卯朔,上在舟山。
  二月乙卯,张名振杀王朝先。当黄斌卿之破也,阮进收其水师、朝先收其陆兵,军资、甲仗一不以付名振,嫌遂成。郑彩之败,振、进因而堕之;朝先不与合。是时朝先居守舟山,名振治兵南田。朝先不虞其见袭也,士卒散遣民舍;名振猝至,朝先手格杀数十人而死。
  台州分守道耿应衡遣奸细入舟山托于日者,谓上之禄命宜禳灾星;张名振设醮,请上行香。兵部郎中朱养时上疏争之;谓『如此举动,使敌人闻之,当曰行朝无一人矣』。
  北师会攻舟山,松江张天禄出涔阙、金华马进宝出海门,而陈锦总督督全师以出定海。行朝闻之,定西侯张名振、荡胡伯阮进扈上发舟山,舟泊道头。
  八月辛酉,北人试舟海口。南师以三舟突阵,获楼船一只、战舰十馀,馘十一人而纵之。丙寅,天大雾;北人悉抵螺头门,守陴者方觉。先是,阮进诣海门议和,北欲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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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进以数船脱归。值北帅金砺之舟,进以火毬投砺;风转篷脚,反击进面,创甚,投水,北人刺取之。安洋将军刘世勋、左都督张名扬统兵五百、义勇数千背城力战,杀伤北师千馀人。
  九月丙子,城陷。北人相谓曰:『吾兵南下所不易拔者,江阴、泾县合舟山而三耳』。思文帝尝闻泾县、江阴之以守见屠也,叹曰:『吾家子孙遇此二县,三尺童子亦当哀而敬之』。大学士张肯堂蟒衣南面,视其妾周氏、方氏、姜氏、璧姐、子妇沈氏、孙女茂漪皆缢死,然后题诗自缢。礼部尚书吴钟峦居普陀闻变,曰:『吾从亡之臣,当死行在』;渡海入城,别肯堂,自缢于孔庙。吏部侍郎朱永佑被执,北帅令薙发活之;曰:『吾发可削,何待今日』!砍其胁死。仆负尸出城,流血沾服;仆哭曰:『主生前好洁,今无知耶』?血遂止。兵部尚书李向中居舟山(一作夏城)城外,北师购得之;向中缞绖翔武,杀之。通政使郑遵俭、兵科给事中董志宁、兵部郎中朱养时、户部主事林瑛、江用楫、礼部主事董秽、兵部主事李开国、朱万年、顾珍、工部主事顾宗尧、中书舍人苏兆人、安洋将军刘世勋、左都督张名扬、工部所正戴仲明、锦衣卫指挥王朝相、内监太监刘朝、定西参谋顾明楫、诸生林世英皆死之。
  七年壬辰正月癸酉朔,定西侯张名振、大学士沈宸荃、兵部左侍郎张煌言扈上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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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所;寻居金门。沈宸荃舣舟南日山,遭风失维,不知所之。
  八年癸巳正月戊辰朔,上在金门。
  三月,上自去监国号。
  丁酉,上在南澳。
  己亥六月,上遣官祭故光禄寺卿陈士京(后遭风溺于海;或云为郑成功所沈,盖忌者诬之)
  史臣曰:上自浙河失守以后,虽复郡邑,而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陆处者,惟舟山两年耳。海舶中最苦于水,侵晨洗沐,不过一盏。舱大,周身穴而下,两人侧卧,仍盖所下之穴,无异于棺中也。御舟稍大,名「河」;其顶即为朝房,诸臣议事在焉。落日狂涛,君臣相对;乱礁穷岛,衣冠聚谈:是故金鳌橘火、零丁飘絮,未罄其形容也。有天下者,以此亡国之惨,图之殿壁,可以得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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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纪年(行朝录之八)
                       馀姚黄宗羲太冲撰

  永历皇帝讳由榔,端王常瀛第二(四?)子也;神宗之孙。崇祯十七年甲申十一月,端王薨。隆武元年乙酉,封上为桂王;其诏有『天下者王之天下』语。
  福京不守,两广总督丁魁楚、广西巡抚瞿式耜以二年丙戌十月初九日,奉上监国于肇庆府。十八日,即帝位;改明年为永历元年。以府署为行在。追崇端王为端皇帝,上太妃王氏尊号曰孝正皇太后,马氏曰慈宁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加丁魁楚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瞿式耜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封浔梧总兵李明忠武靖伯。时绍武建号于广州,遣兵争三水。式耜署兵部事,出御之;总督林佳鼎率舟师轻进,败没于峡口。报至肇庆,百官皆逃窜;上亦奔梧州。皇太后贤明通史书,固辞群臣,不欲令其子称帝;至是,召科道李用楫、程源(江津人,癸未进士)等诘责之,诸臣皆伏地请罪。已知阁部师全奉上,再下肇庆;然地势单弱、人心震动,乃遣靖江伯严云纵扈三宫至桂林。
  十二月十五日,北兵破广州;二十五日,事闻,上驾小艇上西峡。
  永历元年丁亥正月癸卯朔,上驻跸梧州。知州陆世廉为上集役夫,北浚府江。丁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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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弃上走岑溪,大学士李永茂(永城人,丁丑进士)、晏日曙(新喻人,壬子举人;原任承天副使)、太仆田芳等走博白,李用楫先差往交趾,瞿式耜妾媵众多逗遛梧江;惟左都御史王化澄(金溪人,甲戌进士;原任广东巡按)、户部尚书吴炳、翰林方以智(桐城人,庚辰进士)、文选郎中吴贞毓(宜兴人,癸未进士)、给事中唐针、御史程源、中书吴其、洪士彭、掌锦衣事马吉翔扈跸。
  二月,上至桂林。以吴炳、方以智为东阁大学士。北帅李成栋尽锐而西,直抵平乐,桂林震动。有余龙者,故江上盗也;众万馀,出没甘竹滩。广州之陷,建义者多从之,其势益张。是月,焚北船百馀于东莞,遂突广州;北抚佟养甲坚壁不出,檄成栋还师击之。
  三月,瞿式耜自梧江至;议上幸武冈州,而自留守桂林。加式耜太保、中极殿大学士,封临桂伯。方以智弃妻子入山为僧(以智为僧在庚寅冬,两粤再破时也。法名宏智,字无可。此时入天雪山耳)。上发桂林,以王化澄、吴炳典阁务。兵部右侍郎张家玉(东莞人,癸未进士)、举人韩如璜(字姬命,著有「皇明文兹」、「小韩文」,常在何乔远、李孙宸署中)建义攻东莞,北令郑霖开门以应。李成栋率水、陆师至,家玉弃城,以舟师屯杜榕村(村近新安)。北令走,家玉以诸生陈大赤领县事。兵科给事中陈邦彦亦建义于高明,使其门人马应房以舟师围顺德;李成栋败余龙于黄连,应房战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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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上至武冈州。以严起恒(绍兴人,辛未进士;原任蕲州副使)为东阁大学士。河东、湖广流寇曹志建、王朝俊等数十人来归,悉赐五等爵。晋何腾蛟(贵州人,天启辛酉举人;湖南巡抚)总制,世袭定兴侯,驻衡州;巡抚堵允锡(宜兴人,丁丑进士)驻长沙,声势稍振。张家玉使张元荣、陈瑞图拜表于上,进家玉兵部尚书、提督岭东军务、右副都御史。北兵破杜榕村,韩如璜死之。家玉引兵入新安,李成栋围新安;家玉间道走博罗。
  七月,大学士陈子壮(南海人,万历己未探花)建义于九江村,与陈邦彦攻广州,不克。先是,邦彦结降北广州卫指挥杨可观、杨景火(秽一秽秽一)为内应,又收花山盗三千人伪降北以守东门,约以是月之七日三鼓,内外并起;而子壮先期以五日薄城,谋泄,佟养甲捕杨可观等诛之,并诛花山盗之守东门者。时城内兵力单弱,养甲登城,见旌旗蔽江,叹曰:『其死于是乎』?左右曰:『与坐而死,无宁战死』!养甲奋勇出战,发巨以击陈舟,舟遂退;北风大作,养甲乘风追之,子壮大败于白鹅潭。李成栋亦自新安至,子壮退保九江村。又弃九江至高明,与监军道麦而炫,知县朱实莲婴城固守。邦彦亦退;会清远指挥白曹灿反正迎邦彦,邦彦率师赴之。张家玉破博罗。
  八月十四日,北兵逼行在。先是,楚镇刘承允用迎銮功,封安国公;与中人王坤交关,迫胁主上、皇太后刺血写诏,召驻劄古泥商邱伯侯性(性以总兵衔驻劄古泥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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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武冈踉跄过古泥,宫眷衣食皆乏绝;性往来迎驾,奉上及三宫服御,下至宫人衣被,俱饬办。三宫德之,乃口授商邱伯)入卫。性遣部将谢复荣以五百人至。至是,承允降北为前导。十八日,马吉翔、谢复荣等奉上及三宫斩关出;承允引兵追蹑,相距三里。复荣请上疾驰,而身自断后;抵死力战,与其卒五百人俱死王家堡。上徒步三十里,体重足疲不能前;危在顷刻,会侯性率兵奄至,请上御小轿先发,性阵峡口。承允引去,上已两日夜不食;夜宿罗家店。越五日,抵古泥;晋性祥符侯。李成栋用四姓贼郑昌等为导,至高明城外;发破其城,杀朱实莲于南门楼,陈子壮、麦而炫被执。二十七日,李成栋围博罗。穴城,置轰发之;鸡鸣城陷。张家玉走增城,围之。
  九月十日,李成栋救增城。家玉劄三营于城外,成栋令杜永和、阎可义分攻之;城内亦突围出战。将士死者数千人,无降者;火药尽,家玉乃与诸将痛饮,夜投濠水而死。成栋又以水、陆二万争清远。城破,陈邦彦犹率兵巷战;力屈赴水,北兵出之,槛送广州。陈子壮至广州,临刑骂不绝口;麦而炫从死。是日,佟养甲命何吾驺、黄士俊、李觉斯、叶延祚、王应华、伍瑞隆、关捷先、陈世杰等观之;养甲问:『诸公畏否』?皆鞠躬曰:『畏』;亦有改容诧曰:『真忠臣!真忠臣』!又数日,而陈邦彦及总兵曹天奇至,亦大骂而死。陈子壮、张家玉、陈邦彦事虽不成,然牵制李成栋使不得西上,而翠华得以苟安桂林、武冈之间者,三人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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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上至象州。欲幸南宁,为新兴伯焦琏乱兵所阻,复返桂林;百官几欲散去。大学士王化澄、吏部左侍郎吴贞毓以间道扈三宫,入南宁。
  十二月三日,上至桂林;靖(江)王亨歅迎上而泣。瞿式耜、严起恒同相。贼将郝摇旗降于督师何腾蛟,封永城伯,赐名永忠;避北师,从衡州奔桂林,欲入城;瞿式耜拒之。
  永历二年戊子正月丁酉朔,上在桂林。
  二月二十三日夜,郝永忠斩关而入。劫上于寝,裸体置之城外;裍缚百官,掠其财物而去。马吉翔为上具袍服,襆被而行。
  三月十日,上至南宁。扈跸者,大学士严起恒、马吉翔、兵部尚书萧琦、给事中吴其、洪上彭、许兆进、尹三聘七八人耳。柳、浔二府为庆国公陈邦傅所据,不贡赋税,行朝资用乏绝。大学士严起恒乃署吏部,开选于邕城;二十四土州槟榔、盐客、乐户,皆列官籍。
  四月乙未朔,皇子生。
  十日,李成栋以广东反正;遣洪天擢(歙县人,丁丑进士;原任湖广驿传道)、潘曾纬(汉阳人,辛未进士)、李琦三人赍表奏请驾幸肇庆。成栋在北有大功,而受佟养甲节制,心不能平;故所收两广印信不下五千颗,独取总督印藏之。一爱妾揣知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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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之举事;成栋抚几曰:『如松江百口何』!成栋尝帅松江,其孥帑皆在焉。妾曰:『我敢独富贵乎?请先死君前,以成君子之志』;遂自刎。成栋哭曰:『我乃不及一妇人』!密与布政使袁彭年、佥事张调鼎图之;辇金十万赂要人,以取妻孥之在松江者。事将发,而金声桓以南昌反正。声桓逆流以攻赣州,赣帅高进库,故兴平伯高杰兄子也;求援于粤,佟养甲命成栋往牒布政司移饷八万两,成栋日逼饷,彭年故不发,由是得以为辞。时岁大旱,群盗满山,成栋阴结其渠魁;谓养甲曰:『赣旦暮亡,粤又寇深如此,岭外断不可保,彼声言「复衣冠」三字耳,盍姑许之以靖乱乎』?养甲计犹豫,未有所决;成栋故令群盗逼城下,呼声动天以怵之。养甲出示安民,成栋请权停「顺治」年号,养甲乃于榜尾但书「戊子」;成栋既得此榜,而己所出示直书「永历二年」。养甲见之愕然,业已无可如何。两司官讽养甲以印授成栋,成栋下令兵民解辫;而以所藏总督印印表文上之。诏封养甲为襄平伯、兵工二部尚书,成栋惠国公,袁彭年左都御史。金声桓藏表佛经中,亦遣使至。声桓故左良玉部曲,随良玉子梦庚降附,俾守江西;督、抚以其降将轻之,从之取赂不得。声桓私居,尝改胡服;督、抚因言『凡前朝旧将,皆不可用』。声桓使人窜之中途,得其书;置酒召巡抚,以书示之,即于坐间斩巡抚而反正。诏封豫国公兼兵部尚书。遣吴贞毓以吏部侍郎兼左副都御史使成栋。
  自两省反正,士人辐辏而至。王化澄复相,朱天麟(昆山人,戊辰进士)为东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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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士,晏清(黄冈人,己未进士;原任广东水利佥事)为吏部尚书,张凤翼兵科兼翰林院,张佐辰文选司郎中,黄云衮行人,潘骏观兵部主事,庞天寿司礼监。曾经出仕,佥曰迎銮;游手白丁,诡称原任:六曹閒署,数日间添注几满。此外,更有白劄、部劄、钦劄。钦劄者,皇帝用宝劄官,不涉吏、兵二部;下广之费,大略出此。
  八月癸巳朔,上至肇庆;李成栋迎于百里外,储黄金千两、白金十万两、䌽纻万端以备赏赉。政无巨细,受成于成栋。诏赠陈子壮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番禺侯,谥文忠;张家玉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增城侯,谥文烈;陈邦彦兵部尚书,谥忠悯。
  十月十日,遣佟养甲代祭兴陵(端皇帝陵);上令李元允磔之江中。养甲密表于北,成栋搜得之。
  十二月,李成栋率师出南安。面奏:『南雄以下事,诸臣任之;庚关以外事,臣独任之』。当是时,朝臣各有党与:自广东来者,吏部侍郎洪天擢、大理寺卿潘曾纬、学道李琦(三人皆李成栋亲信)、兵部尚书曹火(秽一秽秽一)(歙县人,辛未进士)、工部尚书耿献忠、通政司毛毓祥(武进人,丁丑进士)为一党;自广西来者,严起恒、王化澄、朱天麟三辅臣、吏部尚书晏清、吏部侍郎吴贞毓、给事中吴其、洪士彭、雷得复、尹三聘、许兆进、张起为一党;自各路来者,左副都御史刘湘客(钱谦益荐举)、礼部尚书吴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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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科都给事中丁时魁、兵科都给事中金堡、户科都给事中蒙正发、礼科都给事中李用楫、吏部文选司郎中施以徵、光禄寺卿陆世廉、太仆寺卿马光、礼部仪注司郎中徐世仪为一党;翰林陈世杰、验封司郎中吴以进、给事中李贞、御史高赉明、太仆寺少卿杨邦翰、职方司郎中唐元楫,以广东人又为一党。然行朝之权,尽归于李元允。元允本姓贾,为成栋义儿;以守舍留肇庆;朝士争趋其门,其尤甚者谓之五虎:袁彭年为虎头、丁时魁为虎尾、蒙正发为虎脚、刘湘客为虎皮、金堡为虎牙。广东一省、大小官员,非奉成栋咨,不得擅除。桂林、平乐,则瞿式耜为政,庆远、柳州,则焦琏为政;浔南、思太,则陈邦傅为政。而通政司上疏陈乞职官者,犹日以千计;内阁票拟,只有「著议具奏」四字;选司掌铨,亦无出选之地,徒有空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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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三年己丑正月庚申朔,上在肇庆。
  十三日,大学士朱天麟罢。陈邦傅,故浔梧参将也;冒功封富川伯。又以迎驾,封思恩侯。李成栋反正,先疏入告,进爵至庆国公;官其子陈曾禹至右副都御史。驾过浔州,邦傅挽留月馀;求守浔州,如瞿阁部故事。上不许;许以居浔、梧。而致贿于诰敕中书张孟光,使以「守」字易「居」字,为言者追改;然邦傅进疏,则直称「世守」。当成栋未反正时,邦傅潜通降启,以故为成栋所轻,兵科给事中金堡承风指劾之;邦傅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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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皇上蒙尘两年,并无一位两衙门;何今日纷纷若是?以臣为无兵、无将,请即遣金堡为臣监军,以观臣十万铁骑』!天麟票拟:『金堡从来,朕亦未悉;所请监纪,著即会议』!丁时魁,堡之党人也;怒曰:『堡论邦傅,请即监纪;堡又论郝永忠,若请其头,亦与之耶』?率科道官十六人直入丹墀,大声疾呼,缴印于内阁。上方燕语,闻变震惊,翻茶沾服;急谕『诸臣照旧供职,天麟即日罢相』。然天麟但言「会议」,固未尝出金堡于邦傅也;第金堡往日知临清受官于李贼,发其从来,是所深忌耳。二十八日起,旧辅黄士俊、何吾驺入直。
  三月七日。李成栋、何腾蛟败问至。当金声桓之反正,南都震动;乘流而下,鲜不克矣。乃为声桓谋者,以宁庶人失策于一往,使新建伯得制其后;故声桓兵先赣州。赣帅高进库谓之曰:『吾不动以待汝;汝得南都,则吾以赣下』。声桓不听,急攻之。久而,各省援师集于南昌;李成栋方欲夹攻赣州,声桓之攻赣者首尾牵顾,失利而退。高进库以方胜之师还而拒成栋,成栋退走信丰,溃不可制;成栋断后,策马渡河,马不胜甲而沈。兵部尚书张调鼎、监军道姚生文俱死于乱兵;成栋死,而声桓亦亡。何腾蛟开府于长沙之湘潭县,湖南、北列十三镇,多以降将为之;时叛时服。腾蛟仁爱有馀,而雄断不足;诸将跋扈不用命。北兵至,湘潭不守;遂见执,被害于大步桥下。赠腾蛟中湘王、李成栋宁夏王,进李元允车骑将军,封南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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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孙可望遣龚鼎(永昌人,癸未庶吉士)献南金名马,移书求亲王名号。初,张献忠伏诛,其劲旅尚有四部:曰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皆去献忠伪号,自称将军:可望平东、定国安西、文秀抚南、能奇定北,而奉黔国公沐天波以讨定诸彝。可望年差长,又稍知文墨,故位第一;定国以能次之,文秀、能奇又次之,然实等夷无统属。已而能奇死,其将冯双礼主其营事。可望笼之以术;既兼两部,浸浸欲自大。当诸军之从贵阳入滇也,贵州不置一守;有皮熊者,以其军入之,报称恢复黔省,进爵贵国公,驻平越。大学士王应熊还自京师,开幕府于遵义;有王祥者为所委任,应熊死而祥据遵义,亦进爵至忠国公。各疏告行在,言『今之入滇者为张贼馀孽,名虽向正,事岂革心;朝廷毋为所愚』!然两帅接壤,时相搆衅,亦不能有所效力。及滇使至,朝议以为不可不行封赏。金堡言祖制无异姓封王者;于是,遣武康伯胡执恭以侯爵往封。执恭者,绍兴人,私计滇兵强甚,且欲自结于孙可望,谓『春秋之义,大夫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专之可也』;乃矫诏封可望为秦王。可望亦知其伪,具疏辞;金堡、蒙正发皆劾执恭罔上,朝议大哗然,不可。但已乃改封荆郡王,赐之国姓曰朱朝宗;定国曰李如靖,文秀曰刘若琦。而可望终冀秦王,言『臣惟一意办贼;成功之后,始敢议及封爵耳』;定国、文秀亦辞赐名。可望虽不受爵,然已张皇其称;土司之慑服军威者,进修贡献,已仿亲王礼行事。而沐天波亦谦让,不敢以公爵均敌。滇土略定,而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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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沅。张先璧、侯天锡退师黔境,可望遣许世臣诣行在请出师,陈义慷慨;有为上言曰::『不若赐之玺书,直云皇帝致书秦王;则前此葛藤斩断,方可使之尽瘁也』。上从之,可望即具疏谢恩。
  五月四日,慈宁皇太后垂帘;召何吾驺、金堡为之解释。先是正月,(堡参)吾驺谓:『与司礼监夏国祥此呼彼应,有若桴鼓』;皇太后恐吾驺不安其位,故解之。
  六月,左都御史袁彭年去位。彭年生母死,不肯丁忧;慈宁皇太后以祖制所无,不许。
  七月,楚降将李赤心等兵败入广。初,李贼部曲之降于何腾蛟也,李过(一名锦)赐名赤心,封兴国公;高必正封郧国公,营名忠贞。腾蛟死,为大学士堵允锡所抚。湖南、北既失,赤心等由郴桂竟趋梧州,欲入广东;允锡力主其议。李元允曰:『我辈做鞑子时,公不来复广东;今反正后,乃来争广东乎?皇上在此,他来何为』?允锡语塞而止。
  八月,黄士俊、何吾驺罢。时台谏横甚,金堡等以李元允为东援、瞿式耜为西援、严起恒为内援、焦琏为外援,朝政一手握定,动辄白简;政府惴惴充位。疏未上,先商票拟,政府置底簿以待之,任其改削。二辅入直以来,弹章盈箧;至是,告归。
  九月,严起恒独相。是年,封朱成功为延平王;闽海始用永历年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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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四年庚寅正月乙卯朔,上在肇庆。北兵破南雄;七日报至,百官争窜,家丁沿途杀人。九日,上登舟;十三日。解维。李元允留守肇庆。
  二月甲申朔,上至梧州,驻跸水殿。户部尚书吴贞毓、詹事府礼部右侍郎郭之奇、兵部左侍郎程源、右侍郎万翱、礼科都给事中李用楫、户科右给事中张孝起、吏科给事中朱士鲲、户科给事中李日纬、御史朱统金筒、王命来、陈光允、彭佺合疏,论袁彭年、金堡、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罪;奉旨:『彭年反正有功,免议;馀下锦衣狱(以五显庙权之),掌卫事张鸣冈鞫之』。严起恒请对于水殿,不得入;复率诸臣伏沙滩求免刑。程源立舟侧扬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宠方新,仁杰之袍何在」两语,便当万死』!其声达慈宁舟中。盖堡尝驳御史吕尔玙奉旨疏有云:『臣何人也,尔玙何人也?以仁杰之袍赌昌宗之裘,志士犹为怏怏』!顾肆言无忌也。狱具,堡与时魁各杖八十;堡边远、时魁附近,各终身充军。湘客、正发徒三年;各赎。上登位三年,至是始见声色。上忧东事急,调郧国公高必正赴援。
  五月十三日,高必正与兴平侯党守素率兵自梧州来朝,李元允亦自肇庆来。时严起恒已去,三帅请手敕往平浪追还。慈宁皇太后垂帘,召三帅赐对。元允伏地请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果有罪,皇上何不处之于端州?今若此,是臣与堡等为党也。向以封疆急,不敢请罪;今事稍定,请正臣罪』!上慰勉再三曰:『卿大忠大孝,朕不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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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允曰:『皇上既不疑臣,何故以处四臣之故赐臣册书,令臣安心办事乎』?皇太后曰:『卿莫认金堡等为好人;卿如此忠义,他却谤卿谋反』。元允曰:『说臣谋反,还是有本、还是面奏、还是传言』?上不答。必正曰:『皇上重处堡等是也。但处堡等之人,不如堡等;处堡等之后,亦无胜于堡等之事』。皇太后曰:『只滇封一事,岂非金堡误国』?诸臣皆不敢对。
  孙可望自赐玺书之后,俨然亲藩体统。凡诸军悉曰「行营」,设立护卫曰「驾前军」,自称曰「孤」、曰「不谷」,文书下行曰「秦王令旨」,各官上书曰「启」,称李定国、刘文秀曰「弟安西李」、「弟抚南刘」;其下称之,皆曰「国主」。皮熊在黔畏其相逼,遣官李之华通好请盟;可望致书云:『贵爵坐拥貔貅,战则可以摧坚锐,守则可以资保障。独是不肖有司,罔知邦本;征派日烦,民生日蹙。黔中乃出兵之途,宁无救灾恤邻之念,以为假道长发之举?若滇、若黔,总属朝廷封疆;留守、留兵,无非绸缪粮糗。惟欲与行在声息相通,何可有一毫私意于其间!若祇以一盟了局,为燕雀处堂之计,非不谷所望于君子矣』。熊得书,愈惧;避之苗寨。黔中院司道官,会请前军都督白文选入省;可望下教安定之,遂下平越。收其军令所属文武呈缴滥劄;武职加授总制、参、游,文职加授监军、督饷。部卿佥宪,概行裁革。王祥乌合六、七万,分为三十六镇;与滇兵一战于乌江河而大溃。祥避死真州,遂下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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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北师孔有德攻桂林;诸将望风而遁。城陷,大学士瞿式耜、兵部侍郎张同敞不屈,死之。
  十一月,瞿式耜遗表至。云『本月五日开国公赵印选传塘报至,知严关已陷,在城卫国公胡一清、宁远伯王永祚、绥宁伯蒲缨、武陵侯杨国栋、宁武伯马养麟俱遁,城中一空。酉刻,督臣张同敞从江东泅水过江至臣寓;臣谓:「子无留守之责,可以去」。同敞曰:「死则俱死耳」。即于是夜,明灯正襟而坐。六日辰刻,噪声始至靖江府前;再一刻,直至臣寓。臣与同敞危坐中堂不动,忽数骑持弓矢突至,执臣与同敞而去。时大雨如注,臣与同敞从泥淖中行。至则孔有德已坐王府,靖江父子亦以守国未曾出城,业已移至别室。臣等见有德不拜,有德亦不强;以温言谕臣等降。臣与同敞曰:「吾二人已办一死于尔兵未至前,正以死于一室,不若死于大庭耳」』。明日,被害。当被执之时,式耜欲入与妾诀;同敞牵臂止之曰:『徒乱人意耳』;遂行。广东亦先四日为北帅尚可喜所破。十一日,上登舟幸浔;而陈邦傅叛。上初过浔,邦傅留之月馀,欲挟以自重;至是,乃谋劫驾。十二日,上舟冲雨而过,不及发。百官卤簿之舟在后者,邦傅劫之;文武坠水死者,董英、许玉凤、潘骏观。邦傅以上卤簿,僭陈营中。十六日,上幸浔州;户部侍郎陈圭来迎。十八日,驻跸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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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五年辛卯正月乙酉朔,上在南宁,升殿受朝贺。十日,祀太庙。诏东阁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文安之督师经略楚、豫,赐上方剑便宜行事。
  二月,孙可望遣灭虏将军贺九仪、总兵朱养恩、张明志、张胜等入卫。楚雄道、杨畏知自滇中来朝,诏进东阁大学士,入直办事。张胜杀严起恒,以吴贞毓为大学士。
  三月,三宫上田州。二十五日,贺九仪修理行宫,为上驻跸。
  四月朔,祀太庙。十二日,慈宁皇太后马氏崩于田州。十四日,讣闻;十七日,成服;二十三日,奉安灵舆于慈宁宫。丧礼以日易月。
  五月十八日,敕鸿胪寺:『顷以大行慈宁庄翼康圣皇太后丧,忧戚中不遑视事;今值服除,当面与大臣商决政事,兼行日讲』。该寺即传工部修中极殿翰林院,举堪任日讲记注员名;以二十七日举行。
  六月,上患足疾。
  七月朔,祀太庙。十五日中元,遥祭祖陵。十八日,葬慈宁皇太后于两江之宋村山。二十五日,陈邦傅引兵入寇。上欲移跸,群臣以两江黄茅瘴疠秋甚于夏,宜俟霜降后;允之。贺九仪等出师柳庆。
  九月,梧州、来宾、迁江告急。二十八日,上登舟。十月初七日,幸新宁。
  十一月,李元允等迎驾请幸防城;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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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北兵至迁江,逼宾州。五日,幸濑滩。七日,南宁陷;太仆寺少卿丁元相、户部员外郎杨禹甸死之。上登陆,焚舟楫;踉跄失次,扈跸官员相失。将至镇安,会孙可望遣师讨皈朝叛彝,总兵高文贵、黑邦俊、狄三品等相率扈跸。
  永历六年壬辰正月癸酉朔,上野次。三日,至皈朝。十一日,发皈朝;十二日,次富川;十三日,次沙斗;十四日,次西洋江;十五日,次宝月关;十六日,至广南。孙可望遣总兵王爱秀迎驾上言:『臣以行在孤处僻粤,再次迎请,未奉允行;然预虑圣驾必有移幸之日,所以先遣各营兵马肃清彝氛,道路无碍。广南虽云内地,然界邻交趾,尚恐彝情叵测。臣再四思维,惟安隆所(隶贵州普安州)滇、黔、粤三省会区,城郭坚固,行宫修葺;一切粮储,可以朝发夕至,莫此为宜』!上是之。盖可望两、三年内既定滇中,又复经营黔土,至此已有成绪。二十五日,上发广南,次童卜;二十六日,次晒利;二十七日,次鼎贵;二十八日,次加浦;二十九日,次那羊;三十日,次侄堂;二月癸卯朔,次呼马;二日,次扁牙;三日,次板屯;四日,次板桥;五日,次峒沙;六日,至安隆所;诏改安隆所为安龙府。九日,遣太常寺少卿吴之俊玺书至滇。
  五月,孙可望分道出师:李定国下楚,征虏将军冯双礼副之;刘文秀入蜀,讨虏将军王复臣副之。以楚地攻战尤急,故选兵俱隶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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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四日,定国率诸军克桂林。北帅定南王孔有德赴火死,俘其子庭训及叛将陈邦傅及其子陈师禹(可望戮邦傅等,剥其皮;其杀人剥皮者甚众)。初,定国驻军武冈、冯双礼驻军宝庆。沅、靖屡捷,沈酋败遁,大师可乘胜南下,而虞有德之蹑其后。于是令武冈诸营出新宁,宝庆诸营出祁阳,合趋全州;分遣西胜营张胜、铁骑右营郭有名率精兵由西延大埠头便道趋严关。严关者,所由入桂林要道也。冯双礼率前军都督高存恩、铁骑前营王会、武安营陈国能、天威营高文贵、坐营靳统武合兵八万先进兵至驿湖,猝遇北兵万馀;南师迎战,斩其饶将李四,北兵遂奔;南师遂薄全州。定国统右军都督王之邦、金吾营刘之讲、左协营吴子圣、武英营廖鱼标、铁骑左营卜宁合兵十万继进,闻驿湖捷报,传令全州傅城者毋急攻;惧其奔逸,并力于桂林也。令未至,而全州已下。定国军过全州,令急过毋入;双礼诸军亦出城合进。时张胜、郭有名已至严关,与大军相距十里;约曰:『敌至,则举炮传警,毋下关;须大军至,始战』。薄暮闻炮,诸军拟赴之;定国曰:『无庸』。俟之寂然。盖有德驿湖之败,遣众数万驰救全州;不意南师已营关上;会日暮,退去。明日,北师至关;张胜等传炮,大军蓐食而前,战于关下。北师锐甚,象偾归;定国斩驭象者,诸军奋勇前进,象亦突阵。北师大崩,斩戮不可胜计。天大雷雨,横尸野,追及于大榕江。有德急入桂林,闭城而守;大军三日而至城下,守陴者皆溃,大军援梯毕登,定国下令屯城上。有德奔入府中,怅然无一言;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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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已矣』!其妻曰:『毋虑我不死』!乃嘱一妪携其幼子出避;曰:『苟得脱,度为沙弥;毋效乃父作贼,一生下场乃有今日耳』。自缢;妾亦缢。有德遂放火自刎,投火中。方捷书之发自桂林也,其人穷日夜易马而奔。既至贵阳,直入殿墀,下马而息仅续,卧地不能起;探其怀中捷书,灌以汤药,久之乃苏。于是大宴三日,疏请封典。始议犒师银八万两,已损之六万,已又损之四万。盖数军之入楚与蜀也,独驾前军(可望护卫军,称驾前军)不发;驾前军固选锋,闻桂林之捷,皆生妒心,曰:『北兵本易杀,我辈独未得一当耳』。数日后,定国上卤获;惟孔有德金印、金册、人参数捆,所报官库财物估价仅盈万。遂有媒孽其市恩诸军者;往来使命不绝,又多增饰喜怒其间。册封之事,行之稍缓。而北帅敬谨亲王入衡州,号兵十万。定国计分其师:遣前将军张虎取辰州,北人分兵往救;定国身当衡州,遇之湖上。始战少却,北兵乘胜追奔,南人奇兵间道以捣中坚,遂蹶名王。十一月二十三日,则又传是日之战,斩敌如屠犬豕,手不暇耳。驾前军闻之,益轻言北兵不足灭;遂议明年春,秦王亲出师云。
  刘文秀之入蜀也,善抚恤军士。蜀人闻大军至,多响应;于是重庆、叙州诸府、县次第皆复。吴三桂迎战辄败,敛军以奔,趋保保宁;南师追蹑其后,惟恐失敌。讨虏将军王复臣曰:『不可!我师骄矣,而彼方致死;以骄兵当死寇,能无失乎』?诸军多不然之。至保宁,复臣又曰:『毋围城;围则师分而弱』。不听。张先璧军其西南;先璧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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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黑神,军容耀日,然未经大敌。三桂登城望之曰:『独是军可袭』。乃开门出精骑犯其垒,果惊溃;转战而南,值讨虏将军营。讨虏为溃兵所扰,又间以水,势不复支。北人乘胜奋击,复臣手斩数人,环之者益众;乃曰:『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遂引刀自刭。北兵皆惊叹,以为烈士。文秀彻围而退,三桂不敢追;曰:『生平未尝见如此劲敌;特欠一著耳』!盖如复臣所云也。报至,帝下诏曰:『不听谋,损大将,刘抚南罪当诛;念有复城功,罢职闲住』!文秀归云南;诸军分守蜀隘、或调征楚省,所从者不过百馀人而已。
  是年,李元允往海南招集散亡;至钦州,为土兵王胜堂所劫;械送广州,不屈而死;投尸江中。
  永历七年癸巳正月戊辰朔,上在安龙府。先是,孙可望题请封李定国为西宁郡王兼行军都招讨,封冯双礼为兴国侯;奉旨:『所请封爵事宜,俱依议行』。于是造设仪卫,遣检讨方于宣、中书杨惺光敕往,赏军万金,行有日矣。而是时讹言繁兴:有传李定国滋不悦者曰:『奈何受郡王封,当亦如国主』;有传诸营偶语者曰:『秦王下长沙,即改年号、受禅让』;而以废处刘文秀太过,咸曰:『大功未行厚赏,偶败则膺严罚;吾等如何苦捐身命』!又以杀杨畏知、立仪注、驾前之奉令出使者多恣睢不法,而言之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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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祸。从此,内外文武咸怨,军心渐涣,不乐为可望用者众矣。杨畏知者,陕人,官楚雄道;好言王霸之略,故为可望所重。及朝行在于南宁,上以孙氏故,相之;而可望反疑其二心于己。归黔以后,所言多不从。畏知乃佯狂,以示不为孙氏用;又时时醉骂其驾前人。可望欲胁之以令,改命从军法,逆知必有谏者;迨谏者入,而驾前人已提其头至矣。可望恨曰:『杨公死,我桓、文事不成矣』!仪注者,武爵隆杀体统,可望欲以自大;其故时等夷者多怨之曰:『天下尚未定,奈何为此』!李定国出奔。是月,孙可望出师,慨然有经略中原之志。其封李定国者诏使已出黔境,复追还之;曰:『孤今出师入楚,当面会安西大庆宴,亲奉上敕书以光宠之』。而众益交相论叹,以为此真项羽之刓刻吝封赏也。至有为定国虑者,曰:『此伪游云梦计耳』。定国因涕泣谓其下曰:『不幸少陷军中,备尝穷险;思欲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斩名王、奏大捷,而猜忌四起。且我与抚南弟同起云南,战功具在。一旦诖误,辄遭废弃;于我忌害,当必尤甚。我妻子俱在云南,我岂得已而奔哉』?诸营闻之,有引军从者;其不能从者,亦咨嗟太息不已。李定国又为书以谢可望;可望不意其奔也,怅然久之。欲止军东下,然业已督师在道;又信驾前言,敌殊易杀,欲亲履行间,立大功以服众心耳。谍知敌屯四路口,遂欲袭击破之;令于军中曰:『凡获敌马者悉给之』。时方四月,阴雨连绵。行三日,至四路口,敌惊欲溃;南军殊易之,甫斩数人,便掠其马。敌睨阵乱,还而搏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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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军已不成列,退保峒口。可望亦念定国既去,诸军有乘是图之者;既不敢严督诸军前战,诸军亦以驾前军奋欲立功,不愿与并力。凡长沙所已复之州、县给印诸官悉撤回;楚事大变矣。
  八月,始有言招还李定国者;南宁镇朱养恩言之尤切。可望终忌定国,乃与其下谋起刘文秀。文秀闻之,单骑入黔,私见于可望;言己无才,不愿图富贵。可望强之,疏请为大招讨,仍密遣之还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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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八年甲午正月壬辰朔,上在安龙府。改云南省为云兴,辰州为沅兴府,沅州为黔兴府。诏以刘文秀为大招讨,都督诸军,出师东伐。
  三月二十六日,孙可望杀大学士吴贞毓以下一十八人(内武臣一人、内侍二人)。上以久不得出,与贞毓等谋,私以手敕通李定国,令之来。时左右前后,莫非为可望耳目者;马吉翔发其事,穷治撰文何人、用宝何人、奉使何人?上亦震惊者累日(闽人林日宣著「安龙纪事」一卷,序马吉翔陷大学士吴贞毓等十八人之曲折甚悉。惜其已佚,世少抄本;附记于此)
  四月,刘文秀至黔。可望祭旗纛毕,执爵授文秀;文秀言:『某伏愿皇上洪福,国主威略,诸将士智勇,庶几一日克敌,恢复中原。若某下劣,试恐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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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七日,孙可望以单骑出按沅、靖诸营;观险隘,劳恤军吏。十日而毕。
  七月,择吉出师;由平越进屯于天柱。
  永历九年乙未正月丙戌朔,上在安龙府。封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为蜀王。
  永历十年丙申正月庚辰朔,上在安龙府。孙可望将谋劫驾出降;李定国举兵败之。奉上驻跸云南;改为滇都。
  永历十一年丁酉正月甲辰朔,上在滇都。议开缅甸为省,以元江土府为总督;不果。
  永历十二年戊戌正月戊戌朔,上在滇都。遣使玺书由安南出海至延平王朱成功营;授张煌言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其馀除授有差。徐孚远随使入觐,由交趾入安龙;交趾要其行礼不听,不得过,孚远遂返厦门。
  十月,云南属府告急。
  十二月十五日,上发滇都。时李定国出御北师,请上随路避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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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历十三年己亥正月癸巳朔,上野次;四日,驻跸永昌。
  闰正月十五日,上发永昌,将入缅;时文武官尚四百人、兵士数千人。十八日,次腾越。二十日,发腾越。二十四日,遥传兵至,百官急窜,宫嫔被掠。二十八日,次蛮莫;缅人不容兵器入关。三十日,发蛮莫。
  二月壬辰朔,次河口。水陆分行:自上以外,从舟者六百四十六人、从陆者马九百四十馀匹。十八日,上次井梗;缅人止之,不听前进。二十四日,缅王请大臣问故;上遣马雄飞、邬昌琦敕书往。缅王发神宗敕书对校不同,疑其为伪;及见沐国公印,信之。盖缅国自万历二十二年请救不许,遂绝朝贡,故所知,惟神宗故事也。当是时,李定国已遣白文选率兵迎驾。至口堙哇城下,距驻跸五、六十里,为缅人隔绝,不相闻;文选亦遂拔营而去。
  三月十七日,自河口分路。陆行者至口堙哇对河,离城五、六里下营。缅人疑其夺国,率兵出战,杀伤多人;馀乃散居村落,通政司朱蕴金、中军姜承德自缢死。
  五月四日,缅王具龙舟鼓乐,遣人迎上。五日,上发井梗;七日,至口堙哇城下,次于对河。八日,驻跸者梗(距城五、六里)。草殿数十间,编竹为城;宿卫百馀人。各官自架竹木以居。
  八月十三日,缅王请黔国公沐天波往;缅人以八月十五日诸蛮来贡,使黔国以臣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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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誇耀于诸蛮。
  九月十九日,缅人贡新谷。
  十月戊子朔,颁历于缅。
  永历十四年庚子正月丁巳朔,上在缅甸。上日欲出缅幸李定国营。定国恐以兵来,则缅人致难于上;而在上左右者,则又皆偷安无智之徒:以此音尘不属。
  九月,定国迎驾于近地;奏云:『前后三十馀本,不知曾到与否?今与缅王约何地交割』?上以答敕付缅人;而定国候久无消息,复拔营去。是时,士君子皆散亡;所从惟阘冗一、二辈。马吉翔为大学士,与司礼监李国泰相为唇齿。惟恐定国之至,于是牢笼文武,凡欲某职、某衔者,俱称门生。吉翔、国泰合奏:『大臣三日不能举火』;上怒,以皇帝之玺掷之,吉翔、国泰即椎碎分给。御史任国玺请东宫开讲,进「宋末贤奸利害书」;上览一日,国泰恶而碎之。
  永历十五年辛丑正月辛酉朔,上在缅甸。
  二月二十八日,巩昌王白文选密遣缅人本至;云『不敢速进者,恐有害;必要缅王送出为上策』。数日后,距行在六、七十里架浮桥,将渡;已而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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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有欲杀马吉翔、李国泰奉东宫而出者。事觉,被害。
  五月,马吉翔、李国泰进宫讲书;御史任国玺言:『上年请开讲,则迁延不行;今日势如累卵、祸急燃眉,不思出险而托言讲贯。夫日讲经筵,必须科道侍班;议军务,则有皇亲沐国。岂翔、泰二人之私事哉』?奉旨:『著任国玺献出险策』;国玺言『能主入缅,必能主出缅;今日事势如此,乃卸肩于建言之人乎』?太常寺博士邓居诏、礼部主客司主事王祖望各劾翔、泰,不省。又传礼部侍郎杨在讲书,赐坐;在以东宫典玺李崇贵侍立,不敢就坐,上并赐崇贵坐。崇贵曰:『虽在乱亡,不敢废礼;今日虽蒙上赐,后日将谓臣欺幼主』。每讲,崇贵出外;讲毕而入。一日,东宫问哀公何名?在不能答。
  二十三日,缅酋弟莽猛白弑兄自立;遣人求贺,上不许。
  七月十九日,缅人请吃水(即盟誓也);马吉翔、李国泰挽百官同往,缅人尽杀之,松兹王某、黔国公沐天波、绥宁伯蒲缨、皇亲王惟恭、吏部尚书邓士廉以下共四十二人。缅人又发兵数千围行在,上几自缢;被杀者甚众。吉王同妃缢死,宫人命妇缢者不下百人。尽劫所有而去。二十一日,缅人复修理草殿,奉上居之;曰:『此事非关吾国,因汝各营在外杀害地方,犯众怒耳』。
  十一月十八日,上召都督同知邓凯入宫;谓之曰:『太后病矣,未知骸骨得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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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又曰:『白文选未封亲王、马宝未封郡王,吾负之;滇、黔百姓,因我师在彼苦了多年,今又不知作何状』?
  十二月十三日,缅人请上移跸;皇太后、皇后、皇太子同行。二更渡河,乃知其为北人也。明年壬寅二月十三日,至滇城。蒙尘之后,事秘;不知崩日、崩所。或曰:北人扈至某驿,夜半闻上怒骂,即殂落之辰也(钮琇记:吴三桂缢之贵阳。或曰:同太子绞死云南城。「钱曾诗笺」:辛丑之冬,天兵逼缅;缅人执帝献于师,挟至云南省城外草萍驿,吴三桂夜杀之,两宫、世子皆不免。时李定国尚驻安龙,闻之,大怒;与白文选拣精骑一万,两昼夜驰入缅甸,屠畿,缅人几尽;仰天大呼,力竭自刎。白文选亦死。遗兵尚二十馀万,多入蛮洞中及散窜安南国。三桂以功,晋封平西亲王,即永历故宫名五华者,攘为王府;今改作五华书院)
  史臣曰:越、闽之事,方安国以累败之馀,郑芝龙以鼋鼍鱼之众,而欲使新造之唐、鲁,以力征经营天下,此必不得之数也。惟帝当李成栋、金声桓之反正,向非高进库梗之于赣州(陆世仪「江右纪变」称杨与柯,非高进库也),则其势必合;合则江左偏安之势成矣。逮夫李定国桂林、衡州之战,两蹶名王,天下震动;此万历戊午以来全盛之天下所不能有。功垂成而物败之,可望之肉其足食乎?屈原所以呵壁而问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