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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经济汇编戎政典
第八十七卷目录
兵法部总论七
李卫公问对〈全〉
李卫公问对〈全〉
戎政典第八十七卷
兵法部总论七
《李卫公问对》《上篇》太宗曰:高丽数侵新罗,朕遣使谕不奉诏将讨之,如何。靖曰:探知盖苏文自恃知兵,谓中国无能讨,故违命臣请师三万擒之。太宗曰:兵少地遥以何术临之。靖曰:臣以正兵。太宗曰:平突厥时用奇兵,今言正兵,何也。靖曰:诸葛亮七擒孟获,无他,道也,正兵而已矣。太宗曰:晋马隆讨凉州亦是依八阵图作偏箱车,地广则用鹿角车,营路狭则为木屋,施于车上且战且前,信乎。正兵古人所重也。靖曰:臣讨突厥西行数千里,若非正兵,安能致远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则治力,一则前拒,一则束部伍,三者迭相为用,斯马隆所得古法深矣。
太宗曰:朕破宋,老生初交锋,义师少却,朕亲以铁骑自南原驰下,横突之。老生兵断后,大溃,遂擒之,此正兵乎。奇兵乎。靖曰:陛下天纵圣武,非学而能,臣按兵法自黄帝以来先正而后奇,先仁义而后权谲,且霍邑之。战师以义举者正也,建成坠马右军少却者奇也。太宗曰:彼时少却几败,大事曷谓奇耶。靖曰:凡兵以前向为正,后却为奇,且右军不却,则老生安致之来哉。法曰: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老生不知兵,恃勇急进,不意断后,见擒于陛下,此所谓以奇,为正也。太宗曰:霍去病暗与孙吴合,诚有是夫,当右军少却也。高祖失色及朕奋击,反为我利,孙吴暗合卿实知言。太宗曰:凡兵却皆可谓之奇乎。靖曰:不然,夫兵却旗参差而不齐,鼓大小而不应,令喧嚣而不一,此真败者也,非奇也。若旗齐鼓应号令如一,纷纷纭纭虽退走非败也,必有奇也。法曰:佯北勿追。又曰:能而示之不能,皆奇之谓也。太宗曰:霍邑之战,右军少却其天乎。老生被擒其人乎。靖曰:若非正兵变为奇,奇兵变为正,则安能胜哉。故善用兵者,奇正在人而已,变而神之,所以推乎天也。太宗俛首。太宗曰:奇正素分之欤。临时制之欤。靖曰:按《曹公新书》曰:己二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
己有二军而敌止一军,则以一军为正兵,一军为奇兵。
己五而敌一,则三术为正,二术为奇。此言大略耳。惟孙武云: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斯得之矣。安有素分之耶。若士卒未习吾法,偏裨未熟,吾令则必为之。二术教战时,各认旗鼓,迭相分合,故曰:分合为变,此教战之术耳。教阅既成众,知吾法然后如驱群羊,由将所指,孰分奇正之别哉。孙武所谓形人而我无形,此乃奇正之极致,是以素分者教阅也,临时制变者不可胜穷也。太宗曰:深乎,深乎。曹公必知之矣,但新书所以授诸将而已,非奇正本法。太宗曰:曹公云奇兵旁击,卿谓若何。靖曰:臣按曹公注孙子曰:先出合战为正,后出为奇,此与旁击之说异焉。臣愚谓大众所合为正,将所自出为奇,乌有先后旁击之拘哉。太宗曰:吾之正使敌视以为奇,吾之奇使敌视以为正,斯所谓形人者欤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变化莫测,斯所谓无形者欤。靖再拜曰:陛下神圣迥出古人,非臣所及。太宗曰:分合为变者奇正安在。靖曰: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故正亦胜,奇亦胜,三军之士止知其胜莫知其所以胜,非变而能通安能至是哉。分合所出,惟孙武能之,吴起而下莫可及焉。太宗曰:吴术若何。靖曰:臣请略言之:魏武侯问吴起两军相向。起曰:使贱而勇者前击锋始交而北,北而勿罚。
佯北以诱敌而勿加罪。
观敌进取,一坐一起奔北,不追则敌有谋矣,若悉众追北,行止纵横,此敌人不才,击之,勿疑。臣谓吴术大率多类,此非孙武所谓以正合也。太宗曰:卿舅韩擒虎,尝言卿可与论孙吴亦奇正之谓乎。靖曰:擒虎安知奇正之极。但以奇为奇以正为正耳,曾未知奇正相变,循环无穷者也。太宗曰:古人临阵出奇,攻人不意,斯亦相变之法乎。靖曰:前代战斗多,是以小术而胜,无术以片善而胜无善。斯安足以论兵法也。若谢元之破符坚,非谢元之善也。盖符坚之不善也。太宗顾侍臣检《谢元传》,阅之曰:符坚甚处,是不善。靖曰:臣观《符坚载记》曰:秦诸军皆溃败,惟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馀骑赴之,垂子宝劝垂杀坚不果。此有以见秦军之乱,慕容垂独全。盖坚为垂所陷明矣。夫为人所陷,而欲胜敌,不亦难乎。臣故曰:无术焉,苻坚之类,是也。太宗曰:孙子谓多算胜,少算有以知。少算胜无算,凡事皆然。
太宗曰:《黄帝兵法》世传握奇文,或谓为握机文,何谓也。靖曰:奇音机故,或传为机,其义则一考,其词云:四为正,四为奇,馀奇为握机。
天地风云,四阵为四正。龙虎鸟蛇,四阵为四奇。其馀四正四奇之外,凡奇零之兵,皆大将握之居中运用焉。
奇馀零也,因此为机。臣愚谓兵无不是,机安在乎。握而言也。当为馀奇,则是夫正兵受之于君。奇兵将所自出者也。法曰: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此受之于君者也。又曰:兵不豫言,君命有所不受。此将所自出者也。凡将正而无奇,则守将也。奇而无正,则斗将也。奇正皆得,国之辅也。是故握奇握机,本无二法,在学者兼通而已。
太宗曰:陈数有九,中心零者,大将握之。四面八向,皆取准焉。陈间容陈队,间容队。〈大陈之间,又容小陈。〉以前为后,以后为前。
敌若击吾之尾,则以前为后,而以后为前。
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数起于五,而终于八。此何谓也。靖曰:诸葛亮以石纵横,布为八行,方陈之法。即此图也。臣尝教阃必先,此陈世所传,握机文盖,得其粗也。
太宗曰:天地风云,龙虎鸟蛇,斯八陈何义也。靖曰:传之者误也。古人秘藏,此法故诡。设八名耳,八阵本一也。分为八焉。若天地者本乎,旗号风云者本乎,幡名龙虎鸟蛇者本乎。队伍之别,后世误传。诡设物象,何止八而已乎。太宗曰:数起于五,而终于八。则非设象实古制也。卿试陈之,靖曰:臣按黄帝始立丘井之法。
八家为一井,十六井为一丘。
因以制兵,故井分四道八家处之,其形井字开方九焉。五为陈法,四为闲地。此所谓数起于五也。
以前后左右中,五处为布阵之法。以四隅为空虚,不用之地。
虚其中,大将居之。环其四面,诸部连绕。此所谓终于八也。及乎变化制敌,则纷纷纭纭,斗乱而法不乱。混混沌沌,形圆而势不散。此所谓散而成八复,而为一者也。太宗曰:深乎黄帝之制兵也。后世虽有天智神略,莫能出其阃阈,降此孰有继之者乎。靖曰:周之始兴,则太公实缮其法。始于岐都,以建井亩,戎车三百辆,虎贲三千人。以立军制,六步七步,六伐七伐。以教战法,陈师牧野,太公以百夫制师。以成武功,以四万五千人,胜纣七十万众。周司马法本太公者也。太公既没,齐人得其遗法。至桓公霸天下,任管仲复修,太公法谓之节制之师。诸侯毕服。太宗曰:儒者多言,管仲霸臣而已。殊不知兵法,乃本于王制也。诸葛亮王佐之才,自比管乐。以此知管仲,亦王佐也。但周衰时,王不能用。故假齐兴师耳。靖再拜曰:陛下神圣,知人如此。老臣虽死无愧,昔贤也。臣请言管仲制齐之法三分,齐国以为三军,五家为轨。故五人为伍。
治民以五家为一轨,故治兵亦以五人为一伍。以下准此。
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五乡一师,故万人为军。亦犹司马,法一师五旅,一旅五卒之义焉。其实皆太公之遗法。太宗曰:司马法人言:穰苴所述,是欤否也。靖曰:按《史记·穰苴传》:齐景公时,穰苴善用兵,败燕晋之师。景公尊为司马之官。由是称司马穰苴,子孙号司马氏。至齐威王追论,古司马法又述穰苴所学,遂有司马穰苴书数十篇。今世所传兵家者,流又分权。谋形势,阴阳技巧,四种皆出司马法也。太宗曰:汉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今失其传,何也。靖曰:张良所学,太公六韬三略是也。韩信所学,穰苴孙武是也。然大体不出,三门四种而已。太宗曰:何谓三门。靖曰:臣按太公谋八十一篇,所谓阴谋不可以言穷。太公言七十一篇,不可以兵穷。太公兵八十五篇,不可以财穷。此三门也。太宗曰:何谓四种。靖曰:汉任宏所论,是也。凡兵家者流权,谋为一种,形势为一种。及阴阳技巧为二种,此四种也。
太宗曰:司马法首序蒐狩,何也。靖曰:顺其时而要之以神,重其事也。周礼最为大政,成有岐阳之蒐,康有酆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此天子之事也。及周衰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此诸侯奉行天子之事也。其实用九伐之法,以威不恪假之。以朝会因之,以巡狩训之。以甲兵言无事,兵不妄举必,于农隙不忘武备也。故首序蒐狩不其深乎。
太宗曰:春秋楚子二广之法,云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此亦得周制欤。
二广左右二军,名其法右广鸡,鸣而驾日中,而说左则受之,日入而说。
靖曰:按《左氏》说楚子乘广二十乘,广有一卒,卒偏之两。
楚子乘广之法,每广用车二十乘,广之一车,有一卒,计百人。是广法一乘之人数,较偏法一乘之人数加倍也。
军行右辕,以辕为法。故挟辕而战,皆周制也。
凡军行在车之右者,即以车辕为法,则故挟辕而为战备焉。
臣谓百人曰:卒。五十人曰两。此是每车一乘,用士百五十人,比周制差多耳。周一乘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楚山泽之国,车少而人多,分为三队,则与周制同矣。太宗曰:春秋荀吴伐狄,毁车为行,亦正兵欤奇兵欤。靖曰:荀吴用车法耳,虽舍车而法,在其中焉。一为左角,一为右角,一为前拒,分为三队,此一乘法也。千万乘,皆然臣按《曹公新书》云:攻车七十五人,前拒一队,左右角二队,守车一队,炊子十人,守装五人,厩养五人,樵汲五人,共二十五人,攻守二乘,凡百人。
攻车守车二乘,凡用百人。
兴兵十万,用车千乘,轻重二千。
轻车重车,各一千。
此大率荀吴之旧法也。又观汉魏之间军制,五车为队,仆射一人。十车为师,率长一人。凡车千乘,将吏二人多多。仿此臣以今法,参用之则跳,荡骑兵也。战锋队步,骑相半也。驻队兼车乘而出也。臣西讨突厥,越险数千里,此制未尝敢易,盖古法节制信可重也。
《中篇》
太宗幸灵州回,召靖赐坐。曰:朕命道宗及阿史,那社尔等讨薛延陀,而铁勒诸部乞置汉官,朕皆从其请延陀,西走恐为后患,故遣李绩讨之。今北荒悉平然,诸部番汉杂处,以何道经久使得两全安之。靖曰:陛下敕自突厥至回纥部落,凡置驿六十六处,以通斥堠斯已得策矣。然臣愚以为汉戍宜自为一法,番落宜自为一法。教习各异,勿使混同。或遇寇,至则密。敕主将临时,变号易服,出奇击之。太宗曰:何道也。靖曰:此所谓多方以误之之术也。番而示之汉,汉而示之番。彼不知番汉之别,则莫能测我攻守之计矣。善用兵者,先为不可测,则敌乖其所之也。太宗曰:正合朕意,卿可密教边将,只以此番汉便见奇正之法矣。靖再拜,曰:圣虑天纵闻一知十,臣安能极其说哉。太宗曰:诸葛亮言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朕疑此谈,非极致之论。靖曰:武侯有所激。而云尔臣按孙子有曰:教习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自古乱军,引胜不可胜纪。夫教道不明者,言教阅无古法也。吏卒无常者,言将臣权任无久职也。乱军引胜者,言己自溃败,非敌胜之也。是以武侯言兵卒,有制虽庸,将未败。若兵卒自乱,虽贤将危之。又何疑焉。太宗曰:教阅之法,信不可忽。靖曰:教得其道,则士乐为用。教不得法,虽朝督暮责无益于事矣。臣所以区区古制,皆纂以图者庶乎,成有制之兵也。太宗曰:卿为我择古阵法,悉图以上。太宗曰:番兵惟劲马奔冲,此奇兵欤。汉兵惟强,弩掎角,此正兵欤。靖曰:按孙子云:善用兵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夫所谓择人者,各随番汉所长而战也。番长于马,马利于速,斗汉长于弩,弩利于缓,战此自然各任其势也。然非奇正所分,臣前曾述,番汉必变号易服者,奇正相生之法也。马亦有正弩,亦有奇。何常之有哉。太宗曰:卿更细言其术。靖曰:先形之使敌,从之是其术也。
先示以番汉之形,使敌人从之,我却变其形,而与之战。此即奇正相生之术也。
太宗曰:朕悟之矣。孙子曰:形兵之极,至于无形。又曰:因形而措胜于众,众不能知,其此之谓乎。靖再拜曰:深乎陛下圣虑,已思过半矣。
太宗曰:近契丹奚皆内属,置松漠饶乐二都督统于安北都护。朕用薛万彻如何。靖曰:万彻不如阿史那社尔。及执失思力,契苾何力。此皆番臣之知兵者也。臣尝与之言,松漠饶乐山川,道路番情顺逆,远至于西域部落,十数种历历可信。臣教之以陈法,无不点头服义。望陛下任之,勿疑。若万彻则勇,而无谋,难以独任。太宗笑曰:番人皆为卿役,使古人云:以蛮裔攻蛮裔,中国之势也。卿得之矣。
太宗曰:朕观诸兵书,无出孙武。孙武十三篇,无出虚实。夫用兵识虚实之势,则无不胜焉。今诸将中但能言备实,击虚及其临敌。则鲜识虚实者盖不能致人,而反为敌所致。故也如何。卿悉以为诸将言其要。靖曰:先教之以奇正相变之术,然后语之以虚实之形可也。诸将多不知以奇为正,以正为奇,且安识虚是实,实是虚哉。太宗曰: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生死之地,角之而知有馀不足之处。此则奇正在我,虚实在敌欤。靖曰:奇正者所以致敌之虚实也,敌实则我必以正敌。虚则我必以奇,苟将不知奇正。则虽知敌虚实,安能致之哉。臣奉诏但教诸将,以奇正,然后虚实自知焉。太宗曰:以奇为正者,敌意其奇。则吾正击之以正为,奇者敌意其正。则吾奇击之使敌势,常虚我势常实,常以此法授诸将,使易晓耳。靖曰:千章万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而已,臣当以此教诸将。
太宗曰:朕设瑶池都督,以隶安西都护。番汉之兵,如何处置。靖曰:天之生人,本无番汉之别。然地远荒漠,必以射猎而生。由此常习战斗,若我恩信抚之,衣食周之,则皆汉人矣。陛下置此都护臣,请收汉戍卒处之内地,减省粮馈兵家。所谓治力之法也。但择汉吏有熟番情者,散守堡障此足,以经久或遇有警,则汉卒出焉。太宗曰:孙子所言,治力如何。靖曰: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略言其概耳。善用兵者推此三义,而有六焉。以诱待来,以静待噪,以重待轻,以严待懈,以治待乱,以守待攻。反是则力有弗迨,非治力之术。安能临兵哉。太宗曰:今人习孙子者,但诵空文鲜克,推广其义,治力之法。宜遍告诸将。
太宗曰:旧将老卒凋零殆尽,诸军新置不经阵敌。今教以何道为要。靖曰:臣常教士分为三等,必先结伍法伍法。既成授之军校,此一等也。军校之法,以一为十,以十为百,此一等也。
军校教士之法,一人学成教之十人。
授之裨将,裨将乃总诸校之队。聚为阵图,此一等也。大将军察此三等之教。于是大阅稽考,制度分别。奇正誓众行罚。陛下临高观之,无施不可。太宗曰:伍法有数家,孰者为要。靖曰:臣按《春秋左氏传》云先偏后伍。
先偏后伍,伍承弥缝。盖古者以车十五乘为一偏,言以偏居先而伍。即随之承车之空,而弥缝其阙。
又司马法曰:伍人为伍,尉缭子有束伍。令汉制有尺籍伍符。
以尺板为籍,以为士卒,功次之符验也。
后世符籍以纸为之,于是失其制矣。臣酌其法,自五人而变为二十五人,自二十五人而变为七十五人。此则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之制也。舍车用骑,则二十五人。当八马,此则五兵,五当之制也。是则诸家兵法,惟伍法为要,小列之五人,大列之二十五人,参列之七十五人。又五参其数得三百七十五人,三百人为正,六十人为奇。此则百五十人分为二正,而三十人分为二奇。盖左右等也,穰苴所谓:五人为伍,十伍为队,至今因之此其要也。
太宗曰:朕与李绩论兵法,多同卿说。但绩不究出处,卿所制六花阵法,出何术乎。靖曰:臣所本诸葛亮,八阵法也。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古制如此。
四隅四落,相为钩连而不断。续一曲一折,相为对待,而不参错。
臣为图因之故,外画之方,内环之圆,是成六花俗所号耳。太宗曰:内圆外方,何谓也。靖曰:方生于正圆,生于奇方,所以矩其步圆,所以缀其旋。是以步数定于地,行缀应于天。步定缀齐,则变化不乱。八阵为六,武侯之旧法焉。
步数之法,下定于地,地体方故步亦用方也。行缀之法,上应于天。天体圆故缀,亦用圆也。虽阵势变化而兵亦不乱。
太宗曰:画方以见步,点圆以见兵。步教足法,兵教手法。手足便利,思过半矣。靖曰:吴起云:绝而不离,却而不散,此步法也。教士犹布棋于盘,若无画路棋,安用之。孙子曰: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皆起于度量,方圆也。太宗曰:深乎孙子之言,不度地之远近,形之广狭,则何以制其节乎。靖曰:庸将鲜能知其节者也。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臣修其术,凡立队相去各十步,驻队去师队二十步。
驻队即前,所谓兼车而出者也。师队即前,所谓跳荡骑也。
每隔一队,立一战队。
战队即前,所谓战锋队也。言与上二队,相去一队之间,又立一战队以继之。
前进以五十步为节,
各五十步为限,即不得过。
角一声诸队皆散,立不过十步之内。
然亦不过十步之内。
至第四角声,笼鎗跪坐。
笼其鎗而蹲跪以坐。
于是鼓之三呼三击。
振鼓为节,使之三次呼,噪三次击刺。
三十步至五十步,以制敌之变。
我军去敌,自三十步,至五十步为率,以控制敌人之变动。
马军从背出,亦以五十步临时节制。
临战时,更为节制。
前正后奇,观敌何如。再鼓之,则前奇后正,复邀敌来。伺隙捣虚,此六花大率皆然也。
太宗曰:《曹公新书》云:作阵对敌,必先立表引兵,就表而阵一部,受敌馀部不进。救者斩此何术乎。靖曰:临敌立表非也。此但教战时法耳。古人善用兵者,教正不教奇,驱众若驱群羊与之进,与之退不知所之也。曹公骄而好胜,当时诸将奉新书者,莫敢攻其短。且临敌立表无乃晚乎。臣窃观陛下所制,破陈乐舞。前出四表,后缀八幡。左右折旋,趋步金鼓。各有其节,此即八阵。图四头八尾之制也。人但见乐舞之盛,岂有知军容如斯焉。太宗曰:昔汉高帝定天下,歌云: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盖兵法。可以意授,不可以语传。朕为破陈乐舞,唯卿已晓其表矣。后世其知我不苟作也。太宗曰:方色五旗为正乎,幡麾折冲为奇乎。分合为变,其队数曷为得宜。
问军中五方之旗,各从其青黄赤白黑一定之色。此为正兵乎。幡麾之用,曲折冲突,无有定向,此为奇兵乎。且旌旗幡麾,各以分合为变化,其队数何如乃为得宜也。
靖曰:臣参用古法,凡三队合则旗相倚,而不交五队。合则两旗交十队,合则五旗交。
军之分合,以旗为号。欲令三队合为一,则旗相倚而不交接。欲五队合为一,则令两旗相交为号。欲十队合为一,则令五旗相交为号。
吹角开五交之旗,则一复散而为十开。二交之旗,则一复散而为五开。相倚不交之旗,则一复散而为三
有合,必有分。故又以角声为号,而开其旗,五交之旗开,则前十队之合为一者。复散而为十二交之旗开,则前五队之合为一者复散。而为五相倚不交之旗,开则前三队之合为一者复散。而为三
兵散,则以合为奇,合则以散为奇。
兵当分散之时,则以散为正。而合为奇,当合聚之时,则以合为正而散为奇。
三令五申,三散三合,复归于正四头八尾,乃可教焉。此队法所宜也,太宗称善。
三次命令,五次申谕三令之散,五令之合。散合既周复,令归于正兵。如此则八阵中四头八尾之法。乃可教习,此队法所宜也。
太宗曰:曹公有战,骑陷骑游骑。今马军何等比乎。靖曰:臣按《新书》云:战骑居前,陷骑居中,游骑居后。如此则是各立名号,分为三类耳。
其实同一马骑,但各立名号。
大抵骑队八马,当车徒二十四人,二十四骑当车徒七十二人,此古制也。车徒当教以正骑队,当教以奇据,曹公前后及中分为三覆,不言两厢,举一端言也。
以前后中分为三覆,辗转不言左右,两厢者举前后中以见其馀也。
后人不晓三覆之义,则战骑必前于陷,骑游骑如何使用。臣熟用此法,回军转陈则游骑,当前战骑,当后陷骑临,变而分皆曹公之术也。太宗笑曰:多少人为曹公所惑。
太宗曰:车步骑三者一法也。其用在人乎。靖曰:臣按春秋鱼丽阵,先偏后伍,此则车步无骑,谓之左右拒言,拒禦而已。非取出奇胜也。晋荀吴伐狄舍,车为行此则骑多为便。唯务奇胜非拒禦而已。臣均其术,一马当三人,车步称之混为一法,用之在人。敌安知吾车果何出骑,果何来徒,果何从哉。或潜九地,或动九天,其知如神。惟陛下有焉,臣何足以知之。
太宗曰:《太公书》云地方六百步,或六十步,表十二辰其术如何。
军中表说元枵星纪,析木大火,寿星鹑尾,鹑火鹑首,实沈大梁,降娄娵訾,十二辰之次。
靖曰:画地方一千二百步,开方之形也。每部占地二十步之方,横以五步立一人,纵以四步立一人,凡二千五百人分五方,空地四处,所谓阵间容阵者也。武王伐纣虎贲,各掌三千人,每阵六千人,共三万之众。此太公画地之法也。太宗曰:卿六花阵,画地几何。靖曰:大阅地方千二百步者,其义六阵。各占地四百步分为东西两厢,空地一千二百步为教战之所。臣尝教士三万,每陈五千人,以其一为营法,五为方圆,曲直锐之形。
以一阵为下营之法,以五阵分金木水火土。而为方圆曲直锐之形,即五行阵也。
每阵五变,凡二十五变而止。太宗曰:五行阵如何。靖曰:本因五方色,立此名。方圆曲直,锐实因地形使然。
因地方形势不同,故预习之以待用。
凡军不习此五者,安可以临敌乎。兵诡道也,故强名五行焉。文之以术,数相生相剋之义,其实兵形象水,因地制流,此其旨也。
太宗曰:李绩言牝牡,方圆伏兵法。古有是否。〈古有此言否〉靖曰:牝牡之法出于俗传,其实阴阳二义而已。臣按范蠡云:后则用阴,先则用阳。尽敌阳节盈,吾阴节而夺之,此兵家阴阳之妙也。
兵家以先为阳,以后为阴。若敌在先,而吾居后。必俟敌人之阳,节竭尽吾军之阴节。方盈之时,乃乘其机而夺之,此兵家用阴阳之微妙也。
范蠡又云:设右为牝,益左为牡。早晏以顺天道,此则左右早晏,临时不同,在乎奇正之变者也。
牝为阴,而设右队之兵。以为牝牡为阳,而设左队之兵。以为牡早为阳,而或顺天道,以用早晏为阴,而或顺天道。以用晏此则左右早晏,临时制用不同。惟在乎用奇正之变化也。
左右者人之阴阳,早晏者天之阴阳,奇正者天人相变之阴阳。若执而不变,则阴阳俱废。如何守牝牡之形,而已故形之者,以奇示敌,非吾正也。胜之者以正击敌,非吾奇也。此谓奇正相变。
示敌以形者,在奇不在正击敌。取胜者在正不在奇形,敌用奇击,敌用正。此为奇,正相为变化者也。
兵伏者不止山谷,草木伏藏,所以为伏也。其正如山,其奇如雷。敌虽对面莫测,吾奇正所在如此。夫何形之有哉。
太宗曰:四兽之阵,又以商羽徵角象之何道也。〈龙虎鸟蛇四阵〉靖曰:诡道也。太宗曰:可废乎。靖曰:存之所以能废之也,若废而不用诡愈甚焉。太宗曰:何谓也。靖曰:假之以四兽之阵,及天地风云之号。又加商金羽水徵火角木之配,此皆兵家自古诡道存之。则馀诡不复增矣,废之则使贪使愚之术。从何而施哉。太宗良久曰:卿宜秘之无泄于外。
《下篇》
太宗曰:严刑峻法,使人畏我而不畏敌。朕甚惑之。昔光武以孤军当王莽百万之众,非有刑法临之。此何由乎。靖曰:兵家胜败情状万殊,不可以一事推也。如陈胜吴广败秦师,岂胜广刑法能加于秦乎。光武之起,盖顺人心之怨,莽也况又王寻王邑不晓兵法,徒誇兵众,所以自败。臣按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此言凡将先有爱,结于士,然后可以严刑也。若爱未加,而独用峻法,鲜克济焉。太宗曰:《尚书》云: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何谓也。靖曰:爱设于先威,设于后不可反是也。若威加于前,爱救于后。无益于事矣。《尚书》所以慎戒其终,非所以作谋于始也。故孙子之法,万世不刊。太宗曰:卿平萧铣,诸将皆欲籍伪臣家,以赏士卒独卿不从,以为蒯通不戮于汉。既而江汉归顺朕,由是思古人有言曰:文能附众,武能威敌。其卿之谓乎。靖曰:汉光武平赤眉,入贼营中,按行贼。曰:萧王推赤心于人,腹中此盖。先料人情,本非为恶。岂不豫虑哉。臣顷讨突厥,总番汉之众,出塞千里未尝,戮一杨干斩一庄贾。
非如魏绛戮杨干,穰苴斩庄贾。
亦推赤诚存至公而已矣。陛下过听,擢臣以不次之位,若于文武则何敢当。
太宗曰:昔唐俭使突厥,卿因而击败之人。言卿以俭为死间,朕至今疑焉。如何。靖再拜曰:臣与俭比肩事,主料俭说必不能柔服。故臣因纵兵击之所以去,大患不顾小义也。人谓以俭为死间,非臣之心。按《孙子·用间》最为下策。〈谋之下者〉臣尝著论,其末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或用间以成功,或凭间以倾败。若束发事君,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虽有善间,安可用乎。唐俭小义,陛下何疑。太宗曰:诚哉,非仁义不能用间。此岂纤人所为乎。周公大义灭亲,况一使人乎。灼无疑矣。
太宗曰:兵贵为主,不贵为客。贵速不贵,久何也。靖曰:兵不得已,而用之安在为客。且久哉。孙子曰:远输则百姓贫。此为客之弊也。又曰:役不再籍,粮不三载。此不可久之验也。臣较量主客之势,则有变客为主。变主为客之术。太宗曰:何谓也。靖曰:因粮于敌,是变客为主也。饱能饥之佚,能劳之。是变主为客也。故兵不拘主客迟速,唯发必中节,所以为宜。太宗曰:古人有诸。靖曰:昔越伐吴以左右,二军鸣鼓而进。吴分兵禦之,越以中军潜涉。不鼓袭败吴师,此变客为主之验也。石勒与姬澹战澹,兵远来勒遣孔苌为前锋,逆击澹军。孔苌退而澹来,追勒以伏兵夹击之。澹军大败,此变劳为佚之验也。古人如此者多。
太宗曰:铁蒺藜行马,太公所制是乎。
行马即木螳螂,剑刃扶胥也。
靖曰:有之然拒敌而已,兵贵致人非欲拒之也。太公六韬言守禦之具耳,非攻战所施也。
太宗曰:太公云:以步兵与车骑战者,必依丘墓险阻。又孙子曰:天隙之地,丘墓故城兵不可处,如何。靖曰:用众在乎心一,心一在乎禁祥。去疑傥主将有所疑忌,则群情摇群。情摇则敌乘衅而至矣。故安营据地,便乎人事而已。若涧〈绝涧〉,井〈天井〉陷〈天陷〉隙〈天隙〉之地,及如牢〈天牢〉罗〈天罗〉之处,人事不便者也。故兵家引而避之,防敌乘我丘墓。故城非绝险处,我得之为利。岂宜反去之乎,太公所说兵之至要也。
太宗曰:朕思凶器,无甚于兵者。行兵苟便于人事,岂以避忌为疑。今后诸将有以阴阳拘忌。失于事宜者,卿当丁宁诫之。靖再拜谢曰:臣按尉缭子云:黄帝以德守之,以刑伐之。是谓刑德非天官时日之谓也。然诡道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后世庸将,泥于术数。是以多败不可不戒也,陛下圣明宜宣告诸将。
太宗曰:兵有分有聚,各贵适宜前代事迹。孰为善此者。靖曰:符坚总百万之众,而败于淝水。此兵能合而不能分之所致也。吴汉讨公孙,述与副将刘尚,分屯相去二十里,述来攻汉,尚出合击大破之。此兵分而能合之所致也。太公曰:分不分为縻军,聚不聚为孤旅。
当分而不能分,为羁縻之军。
太宗曰:然符坚初得王猛,实知兵遂取中原。及猛卒坚果败,此縻军之谓乎。吴汉为光武所任,兵不遥制,故汉果平蜀,此不陷孤旅之,谓乎得失。事迹足为万代鉴。
太宗曰:朕观千章,万句不出乎。多方以误之,一句而已。靖良久曰:诚如圣论,大凡用兵。若敌不误,则我师安能克哉。譬如奕棋两敌均焉,一著或失,竟莫能救。是古今胜败率由一误而已。况多失者乎。
太宗曰:攻守二事,其实一法欤。孙子言: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即不言敌来攻我,我亦攻之。我若自守,敌亦守之。攻守两齐,其术奈何。靖曰:前代似此相攻,相守者多矣。皆曰:守则不足,攻则有馀。便谓不足为弱,有馀为强。盖不悟攻守之法也。臣按孙子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谓敌未可胜,则我且自守。待敌可胜则攻之耳。非以强弱为辞也。后人不晓其义,则当攻而守,当守而攻。二役既殊,故不能一其法。太宗曰:信乎有馀,不足使后人惑其强弱。殊不知守之法,要在示敌以不足攻之。法要在示敌,以有馀也。示敌以不足,则敌必来攻。此是敌不知其所攻者也。示敌以有馀,则敌必自守。此是敌不知其所守者也。攻守一法,敌与我分为二事。若我事得则敌事败,敌事得则我事败。得失成败,彼我之事分焉。攻守者一而已矣。得一者百战百胜,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其知一之谓乎。靖再拜曰:深乎圣人之法也。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同归乎胜而已矣。若攻不知守,守不知攻,不惟二其事。抑又二其官,虽口诵孙,吴而心不思。妙攻守两齐之说,其孰能知其然哉。太宗曰:司马法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此亦攻守一道乎。靖曰:有国有家者,曷尝不讲乎。攻守也,夫攻者不止攻其城,击其阵而已。必有攻其心之术焉。守者不止完其壁,坚其阵而已。必也守吾气,以有待焉。大而言之为君之道,小而言之为将之法。夫攻其心者,所谓知彼者也。守吾气者,所谓知己者也。太宗曰:诚哉。朕尝临阵先料敌之心,与己之心,孰审。然后彼可得而知焉。察敌之气,与已之气,孰治然后我可得而知焉。是以知彼知己,兵家大要。今之将臣,虽未知彼,苟能知己。则安有失利者哉。靖曰:孙武所谓:先为不可胜者,知己者也。以待敌之可胜者,知彼者也。又曰: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臣斯须不敢失此诫。
太宗曰:孙子言三军可夺气之法。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如何。靖曰:夫含生禀血,鼓作争斗。虽死不省者,气使然也。故用兵之法,必先察吾士,众激吾胜气,乃可以击敌焉。吴起四机,以气机为上,无他道也。能使人人自斗,则其锐莫当。所谓朝气锐者,非限时刻而言也。举一日始末为喻也。凡三鼓而敌不衰不竭,则安能必使之惰归哉。盖学者徒诵空文,而为敌所诱。苟悟夺之之理,则兵可任矣。
太宗曰:卿尝言李绩能兵法,然可用否。然非朕控御则不可用也。他日太子治将,何御之。靖曰:为陛下计莫若黜,绩令太子复用之。则必感恩图报于理,何损乎。太宗曰:善朕无疑矣。太宗曰:李世绩若与长孙无忌共掌国政,如何。靖曰:绩忠义臣,可保任也。无忌佐命大功,陛下以肺腑之亲,委之辅相,然外貌下士,内实嫉贤。故尉迟敬德,面折其短。遂引退焉。侯君集恨其忘旧,因以犯逆。皆无忌致其然也。陛下询及臣,臣不敢避其说。太宗曰:勿泄也,朕徐思其处置。
太宗曰:汉高祖能将,将其后韩彭见诛,萧何下狱,何故如此。靖对曰:臣观刘项皆非将,将之君当秦之亡也。张良本为韩,报雠陈平,韩信皆怨楚不用。故假汉之势,自为奋耳。至于萧曹樊灌,悉由亡命。高祖因之以得天下,设使六国之后,复立人人各怀其旧。岂为汉用哉。臣谓汉得天下,由张良借箸之谋。萧何漕挽之功也,以此言之韩彭见诛,范增不用其事同也。臣故谓刘项皆非将将之君。太宗曰:光武中兴,能保全功臣不任以吏事,此则善于将将乎。靖曰:光武虽藉前构易于成功。然莽势不下于项籍,寇邓未越于萧曹。独能推赤心,用柔道保全。功臣贤于高祖远矣。以此论将将之道,臣谓光武得之。
太宗曰:古者出师,命将斋三日授之以钺,曰:从此至天将军制之,又授之以斧。曰:从此至地,将军制之。又推其毂曰:进退惟时,既行军中。但闻将军之令,不闻君命。朕谓此礼久废,今欲与卿参定。遣将之仪,如何。靖曰:臣窃谓圣人,制作致斋于庙者,所以假威于神也。授斧钺以推其毂者,所以委寄以权也。今陛下每有出,师必与公卿议论。告庙而后遣,此则邀以神至矣。每有任将必使之便宜,从事此则假以权重矣。何异于致斋,推毂耶。尽合古礼其义同焉,不须参定。上曰:善乃命近臣书,此二事为后世法。
太宗曰:阴阳术数废之可乎。靖曰:不可兵者诡道也。托之以阴阳术,数则使贪使愚。兹不可废也。太宗曰:卿尝言天官时,日明将不法暗。将拘之废,亦宜然。靖曰:纣以甲子日亡,武王以甲子日兴。天官时日甲子一也。殷乱周治兴亡异焉,又宋武帝以往亡日起兵,〈伐南燕〉军吏以为不可。帝曰:我往彼亡果克之,由此言之可废。明矣。然而田单为燕,所围单命一人为神,拜而祠之。神言燕可破单。于是以火牛出击,燕大破之。此是兵家诡道,天官时日亦犹此也。太宗曰:田单托神怪而破,燕太公焚蓍龟而灭纣。二事相反,何也。靖曰:其机一也。或逆而取之,或顺而行之,是也。昔太公佐武王,至牧野遇雷雨,旗鼓毁折散,宜生欲卜吉而后行。此则因军中疑惧必假卜,以问神焉。太公以为腐草枯骨无足问,且以臣伐君。岂可再乎。然观散宜生发机于前,太公成机于后。逆顺虽异,其理致则同。臣前所谓术数不可废者,盖存其机于未萌也。及其成功在人,事而已矣。
太宗曰:当今将帅唯李绩,道宗薛万彻除道。宗以亲属外,孰堪大用。靖曰:陛下尝言绩道宗用兵不大胜,亦不大败。万彻若不大胜,即须大败。臣愚思圣言,不求大胜亦不大败者,节制之兵也。或大胜或大败者,幸而成功者也。故孙武云: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节制在我云尔。
太宗曰:两阵相临,欲言不战。安可得乎。靖曰:昔晋师伐秦,交绥而退。
绥者不战,而退还之名也。
司马法曰:逐奔不远,纵绥不及臣。谓绥者御辔之索也。我兵既有节制,敌兵亦正行伍。岂敢轻战哉,故有出而交绥,退而不逐。各防其失败者也。孙武云:勿击堂堂之阵,无邀正正之旗。若两阵体均势,等苟一轻肆为其所乘。则或大败,理使然也。是故兵有不战有必战,夫不战者在我必战者在敌。太宗曰:不战在我何谓也。靖曰:孙武云:我不欲战者,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敌有人焉,则交绥之间,未可图也。故曰:不战在我,夫必战在敌者。孙武云: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本待之。敌无人焉,则必来战,吾得以乘而破之。故曰:必战者在敌。
太宗曰:深乎节制之兵,得其法则昌,失其法则亡。卿为纂述。历代善于节制者,具图来上朕当择,其精微垂于后世。靖曰:臣前进。黄帝太公二陈,图并司马法诸葛亮奇正之法。此已精悉历代名将,用其一二成功者,亦众矣。但史官鲜,有知兵不能纪。其实迹焉。臣敢不奉诏,当纂述以闻。
太宗曰:兵法孰为最深。靖曰:臣尝分为三等,使学者当以渐而至焉。一曰道,二曰天地,三曰将法。夫道之说,至精至微,易所谓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是也。夫天之说,阴阳地之说,险易善用兵者,能以阴夺阳。以险攻易孟子,所谓天时地利者是也。夫将法之说在乎任人,利器三略所谓得士者昌管子,所谓器必坚利者是也。太宗曰:然吾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上也,百战百胜者中也。深沟高垒,以自守者下也。以是较量。孙武著书三等,皆具焉。靖曰:观其文迹其事,亦可差别矣。若张良范蠡孙武脱然高引,不知所往。非知道安能尔乎。若乐毅管仲诸葛亮战必胜,守必固,此非察天时地利,安能尔乎。其次王猛之保,秦谢安之守。晋非任将择材,缮完自固。安能尔乎。故习兵之学,必先繇下,以及中繇中,以及上则渐而深矣。不然则垂空言徒记,诵无足取也。太宗曰:道家忌三世为将者,不可妄传也。亦不可不传也,卿其慎之。靖再拜出尽,传其书与李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