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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九十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

 第一百九十卷目录

 诗部总论一
  挚虞文章流别论〈诗 又一则〉
  刘协文心雕龙〈明诗〉
  钟嵘诗品〈上品 中品 下品〉
  王通中说〈天地篇 事君篇 周公篇 关朗篇〉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雄浑 冲淡 纤秾 沉著 高古 典雅 洗炼 劲健 绮丽 自然 含蓄 豪放 精神 缜密 疏野 清奇 委曲 实境 悲慨 形容 超诣 飘逸 旷达 流动〉
  齐己风骚旨格〈六诗 诗有六义 诗有十体 诗有十势 诗有二十式 诗有四十门 诗有六断 诗有三格〉
  释皎然诗式〈明势 明作用 明四声 诗有四不 诗有四深 诗有二要 诗有二废 诗有四离 诗有六迷 诗有六至 诗有七德 诗有五格 李少卿并古诗十九首 邺中集 文章宗旨 用事 语似用事义非用事 取境 重意诗例 跌宕格 二品 淈没格一品 调笑格一品 对句不对句 三不同语意势 偷语诗例 偷意诗例 偷势诗例 品藻 辩体有一十九字〉

文学典第一百九十卷

诗部总论一

《挚虞·文章流别论》《诗》

书云诗言志,歌永言。言其志,谓之诗。古有采诗之官,王者以知得失。古之诗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古诗率以四言为体,而时有一句、二句,杂在四言之间。后世演之,遂以为篇。古诗之三言者,振振鹭,鹭于飞之属是也。汉郊庙歌多用之。五言者,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之属是也。于俳谐倡乐多用之。六言者我姑酌彼金罍之属是也。乐府亦用之。七言者交交黄鸟止于桑之属是也。于俳谐倡乐世用之。古诗之九言者,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之属是也。不入歌谣之章。故世希为之。夫诗虽以情志为本,而以成声为节。然则雅音之韵,四言为正。其馀虽备曲折之体,而非音之正也。
〈此则见广文选似合二首为一并载之〉
文章者,所以宣上下之像,明人伦之叙。穷理尽性,以究万物之宜者也。王泽流而诗作。成功臻而颂兴。德勋立而铭著,嘉美终而诔集。祝史陈辞官箴王阙,周礼太师掌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言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颂者美盛德之形容。赋者,敷陈之称也。比者,喻类之言也。兴者,有感之辞也。后世之为诗者多矣。其功德者谓之颂,其馀则总谓之诗。颂诗之美者也。古者圣帝明王,功成治定而颂声兴。于是奏于宗庙,告于鬼神。故颂之所美者,圣王之德也。古之作诗者,发乎情,止乎礼。义情之发,因辞以形之。礼义之指,须事以明之。故有赋焉。所以假象尽辞,敷陈其志。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情意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当而辞无常。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繇于此。夫假象过大,则与类相远;逸辞过壮,则与事相违;辩言过理,则与义相失;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此四过者,所以背大体而害政教,是以司马迁割相如之浮说,扬雄疾辞人之赋丽以淫诗之流也。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古诗,率以四言为体,而时有一句、二句杂在四言之间,后世演之,遂以为篇。古诗之三言者,振振鹭鹭于飞之属是也。五言者,谁为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之属是也。六言者,我姑酌彼金罍之属是也。七言者,交交黄鸟止于桑之属是也。九言者,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之属是也。夫诗虽以情志为本,而以成声为节,然则雅音之韵,四言为正,其馀虽备曲折之体,而非诗之正也。

《刘协·文心雕龙》《明诗》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诗者,持也,持人性情;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有符焉尔。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昔葛天氏乐辞云,《元鸟》在曲;黄帝《云门》,理不空绮。至尧有《大唐》之歌,舜造《南风》之诗,观其二文,辞达而已。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太康败德,五子咸怨:顺美匡恶,其来久矣。自商暨周,《雅》《颂》圆备,四始彪炳,六义环深。子夏监绚素之章,子贡悟琢磨之句,故商赐二子,可与言诗。自王泽殄竭,风人辍采,春秋观志,讽诵旧章,酬酢以为宾荣,吐纳而成身文。逮楚国讽怨,则《离骚》为刺。秦皇灭典,亦造《仙诗》。汉初四言,韦孟首唱,匡谏之义,继轨周文。孝武爱文,柏梁列韵;严马之徒,属辞无方。至成帝品录,三百馀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按《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沧浪》,亦有全曲;《暇豫》优歌,远见春秋;《邪径》童谣,近在成世:阅时取證,则五言久矣。又古诗佳丽,或称枚叔,其《孤竹》一篇,则傅毅之词。比采而推,两汉之作乎。观其结体散文,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至于张衡《怨篇》,清曲可味;《仙诗缓歌》,雅有新声。暨建安初,五言腾踊,文帝陈思,纵辔以骋节;王徐应刘,望路而争驱;并怜风月,狎池苑,述恩荣,叙酣宴,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惟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乃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唯嵇旨清峻,阮旨遥深,故能标焉。若乃应璩《百一》,独立不惧,辞谲义贞,亦魏之遗直也。晋世群才,稍入轻绮。张潘左陆,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㭊文以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江左篇制,溺乎元风,嗤笑徇务之志,崇盛忘机之谈,袁孙已下,虽各有雕采,而辞趣一揆,莫与争雄,所以景纯《仙篇》,挺拔而为俊矣。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故铺观列代,而情变之数可监;撮举同异,而纲领之要可明矣。若夫四言正体,雅润为本;五言流调,清丽居宗,华实异用,唯才所安。故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润,茂先凝其清,景阳振其丽,兼善则子建仲宣,偏美则太冲公干。然诗有恒裁,思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通圆。若妙识所难,其易也将至;忽之为易,其难也方来。至于三六杂言,则出自篇什;离合之发,则明于图谶;回文所兴,则道原为始;联句共韵,则柏梁馀制;巨细或殊,情理同致,总归诗囿,故不繁云。赞曰:民生而志,咏歌所含。兴发皇世,风流《二南》。神理共契,政序相参。英华弥缛,万代永耽。
《钟嵘诗品》《上品序》
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祇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昔南风之辞,卿云之颂,厥义夐矣。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谣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古诗眇邈,人世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倡也。自王扬枚马之徒,词赋竞爽,而吟咏靡闻。从李都尉迄班婕妤,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诗人之风,顿已缺丧。东京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之羽翼。次有攀龙托凤,自致于属车者。盖将百计彬彬之盛,大备于时矣。是后陵迟衰微,迄于有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先是郭景纯用俊上之才,变创其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然彼众我寡,未能动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斐然继作。元嘉中,有谢灵运才高词盛,富艳难踪。固已含跨刘、郭、陵轹潘、左。故知陈思为建安之杰,公干仲宣为辅。陆机为太康之英,安仁景阳为辅。谢客为元嘉之雄,颜延年为辅。斯皆五言之冠冕,文词之命世也。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邪。故诗有三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文已尽而意有馀,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弘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若专用比兴,则患在意深,意深则词踬。若但用赋体,则患在意浮,意浮则文散。嬉成流移,文无止泊,有芜漫之累矣。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至于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戎,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故曰诗可以群,可以怨。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故词人作者,罔不爱好。今之士俗,斯风炽矣。才能胜衣,甫就小学。必甘心而驰骛焉。于是庸音杂体,人各为容。至使膏腴子弟,耻文不逮,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独观谓为警策,众睹终沦平钝。次有轻薄之徒,笑曹、刘为古拙,谓鲍照羲皇上人,谢朓今古独步,而师鲍照终不及日中市朝满;学谢朓,劣得黄鸟度青枝,徒自弃于高听,无涉于文流矣。观王公缙绅之士,每博论之馀,何尝不以诗为口实,随其嗜欲,商确不同。淄渑并泛,朱紫相夺。喧议竞起,准的无依。近彭城刘士章,俊赏之士,疾其淆乱,欲为当世诗品,口陈标榜,其文未遂,感而作焉。昔九品论人,七略裁士。校以宾实,诚多未值。至若诗之为技,较尔可知。以类推之,殆均博奕。方今皇帝,资生知之上才,体沉郁之幽思。文丽日月,赏究天人。昔在贵游已为称首,况八纮既奄,风靡云蒸,抱玉者联肩,握珠者踵武。以瞰汉、魏而不顾,吞晋、宋于胸中。谅非农歌辕议,敢致流别。嵘之今录,庶周旋于闾里,均之于谈笑耳。
《古诗》
其体源出于国风,陆机所拟十四首。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其外去者,日以疏四十五首。虽多哀怨,颇为总杂。旧疑是建安中曹王所制,客从远方来,橘柚垂华实,亦为惊绝矣。人代冥灭,而清音独远,悲夫。
《汉都尉李陵》
其源出于楚辞,文多凄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谐,声颓身丧。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
《汉婕妤班姬》
其源出于李陵。团扇短章,辞旨清捷,怨深文绮。得匹妇之致,侏儒一节,可以知其工矣。
《魏陈思王植》
其源出于国风。骨气奇高,词彩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嗟乎,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俾尔怀铅吮墨者,抱篇章而景慕,映馀晖以自烛。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干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之间矣。
《魏文学刘桢》
其源出于古诗。仗气爱奇,动多振绝。真骨凌霜,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雕润恨少。然自陈思已下,桢称独步。
《魏侍中王粲》
其源出于李陵发愀怆之词。文秀而质羸,在曹刘间,别构一体。方陈思不足,比魏文有馀。
《晋步兵阮籍》
其源出于小雅。无雕虫之功,而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颜延年注解,法言其志。
《晋平原相陆机》
其源出于陈思。才高辞赡,举体华美。气少于公干,文劣于仲宣。尚规矩,不贵绮错。有伤直致之奇,然其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文章之渊泉也。张公叹其大才,信矣。
《晋黄门郎潘岳》
其源出于仲宣。翰林叹其翩翩然如翔禽之有羽毛,衣服之有绡縠。犹浅于陆机,谢混云:潘诗烂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文如披沙简金,往往见宝。嵘谓益寿轻华,故以潘胜。翰林笃论,故叹陆为深。余常言陆才如海,潘才如江。
《晋黄门郎张协》
其源出于王粲。文体华净,少病累。又巧构形似之言。雄于潘岳,靡于太冲。风流调达,实旷代之高手。词彩葱茜,音韵铿锵,使人味之,亹亹不倦。
《晋记室左思》
其源出于公干。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谕之致,虽野于陆机,而深于潘岳。谢康乐尝言,左太冲诗,潘安仁诗,古今难比。
《宋临川太守谢灵运》
其源出于陈思。杂有景阳之体。故尚巧似,而逸荡过之,颇以繁芜为累。嵘谓若人兴多才高,博寓目辄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其繁富,宜哉。然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会。譬犹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初,钱塘杜明师夜梦东南有人来入其馆,是夕,即灵运生于会稽。旬日而谢元亡,其家以子孙难得,送灵运于杜治养之。十五方还都,故名客儿。〈治音稚奉道之家靖室也〉
《中品序》一品之中,略以世代为先后,不以优劣为铨次。又其人即往,其文克定;今所寓言,不录存者。夫属词比事,乃为通谈。若乃经国文符,应资博古,撰德駮奏,宜穷往烈。至乎吟咏性情,亦何贵于用事。思君如流水,既是即目,高台多悲风,亦唯所见。清晨登陇首,羌无故实。明月照积雪,讵出经、史。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颜延、谢庄,尤为繁密,于时化之。故大明、泰始中,文章殆同书抄。近任昉、王元长等,辞不贵奇,竞须新事,尔来作者。寖以成俗,遂乃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拘挛补衲,蠹文已甚。但自然英旨,罕值其人。词既失高,则宜加事义。虽谢天才,且表学问,亦一理乎。陆机文赋,通而无贬;李充
翰林,疏而不切;王微鸿宝,密而无裁;颜延论文,精而难晓。挚虞文志,详而博赡。颇曰知言,观斯数家,皆就谈文体,而不显优劣。至于谢客集诗,逢诗辄取;张骘文士,逢文即书。诸英志录,并义在文,曾无品第。嵘今所录,止乎五言。虽然,网罗今古,词文殆集。轻欲辨彰清浊,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预此宗流者,便称才子。至斯三品升降,差非定制,方申变裁,请寄知者尔。
《汉上计秦嘉嘉妻徐淑》
夫妻事既可伤,文亦悽怨。为五言者,不过数家,而妇人居二,徐淑叙别之作,亚于团扇矣。
《魏文帝》
其源出于李陵。颇有仲宣之体。则新奇百许篇,率皆鄙直如偶语。惟西北有浮云十馀首,殊美赡可玩,始见其工矣。不然何以铨衡群彦,对扬厥弟者耶。
《晋中散嵇康》
颇似魏文,过为峻切。讦直露才,伤渊雅之致。然托喻清远,良有鉴裁,亦未失高流矣。
《晋司空张华》
其源出于王粲。其体华艳,兴托不奇,巧用文字,务为妍冶。虽名高曩代,而疏亮之士,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谢康乐云:张公虽复千篇,犹一体耳。今置之中品,疑弱。处之下科,恨少,在季孟之间矣。
魏尚书何晏,晋冯翊守孙楚,晋著作王赞,晋司徒掾张翰,晋中书令潘尼

平叔鸿雁之篇,风规见矣。子荆零雨之外,正长朔风之后,虽有累札,良亦无闻。季鹰黄华之唱,正叔绿蘩之良,虽不具美,而文彩高丽,并得虬龙片甲,凤凰一毛。事同驳圣,宜居中品。
《魏侍中应璩》
祖袭魏文,善为古语。指事殷勤,雅意深笃。得诗人激刺之旨,至于济济今日所,华靡可讽味焉。
晋清河守陆云,晋侍中石崇,晋襄城太守曹摅,晋朗陵公何劭

清河之方平原,殆如陈思之匹白马。于其哲昆,故称二陆。季伦、颜远,并有英篇。笃而论之,朗陵为最。
晋太尉刘琨,晋中郎刘湛

其源出于王粲,善为悽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琨既体良才,又罹厄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词,中郎仰之,微不逮者矣。
《晋弘农太守郭璞》
宪章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玩,始变永嘉。平淡之体,故称中兴第一。翰林以为诗首。但游仙之作,辞多慷慨,乖远元宗。而云:奈何虎豹姿。又云戢翼栖榛梗,乃是坎壈咏怀,非列仙之趣也。
《晋吏部郎袁宏》
彦伯咏史,虽文体未遒,而鲜明紧健,去凡俗远矣。
晋处士郭泰机,晋常侍顾恺之,宋谢世基,宋参军顾迈,宋参军戴凯

泰机寒女之制,孤怨宜恨。长康能以二韵答四首之美,世基横海,顾迈鸿飞。戴凯人实贫羸,而才章富健。观此五子,文虽不多,气调警拔。吾许其进,则鲍照江淹未足逮止。越居中品,佥曰宜哉。
《宋徵士陶潜》
其源出于应璩,又协左思风力。文体省静,殆无长语,笃意真古,辞兴婉惬。每观其文,想其人德。世叹其质直。至如欢言醉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耶。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也。
《宋光禄大夫颜延之》
其源出于陆机。尚巧似。体裁绮密,情喻渊深。动无虚散。一句一字,皆致意焉。又喜用古事,弥见拘束。虽乖秀逸,是经纶文雅才。雅才减若人,则蹈于困踬矣。汤惠休曰:谢诗如芙蓉出水,颜如错彩镂金。颜终身病之。
宋豫章太守谢瞻,宋仆射谢混,宋太尉袁淑。宋徵君王微,宋征虏将军王僧达

其源出于张华。才力苦弱,故务其清浅。殊得风流媚趣。课其实录,则豫章、仆射,宜分庭抗礼。徵君、太尉,可托乘后。车征虏卓卓,殆欲度骅骝前。
《宋法曹参军谢惠连》
小谢才思富捷,恨以兰玉夙凋。故长辔未骋。秋怀捣衣之作,虽复灵运锐思,亦何以加焉。又工为绮丽歌谣,风人第一。谢氏家录云:康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后在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寤寐间,忽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常云:此语有神助,非吾语也。
《宋参军鲍照》
其源出于二张。善制形状写物之词,得景阳之諔诡,含茂先之靡嫚。骨节强于谢混,驱迈疾于颜延。总四家而擅美,跨两代而孤出。嗟其才秀人微,故致湮当代。然贵尚巧似,不避危仄,颇伤清雅之调,故言险俗者,多以附照。
《齐吏部谢朓》
其源出于谢混,微伤细密,颇在不伦,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远变色。善自发诗端,而末篇多踬。此意锐而才弱也。至为后进士子之所嗟慕。朓极与余论诗,感激顿挫过其文。
《齐光禄江淹》
文通诗体总杂,善于摹拟,筋力于王微,成就于谢朓。初淹罢宣城郡,遂宿冶亭,梦一美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矣,可以见还。淹探怀中,得五色笔,以授之。尔后为诗,不复成语。故世传江淹才尽。
梁卫将军范云,梁中书郎丘迟

范诗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丘诗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故当浅于江淹,而秀于任昉。
《梁太常任昉》
彦升少年,为诗不工,故世称沈诗任笔,昉深恨之。晚节爱好既笃,又亦遒变。若铨事理,拓体渊雅,得国士之风。故擢居中品,但昉既博物,动辄用事,所以诗不得奇。少年士子,效其如此,弊矣。
《梁左光禄沈约》
观休文众制,五言最优。详其文体,察其馀论,固知宪章鲍明远也。所以不闲于经纶,而长于清怨。永明相王爱文,王元长等皆宗附之。约于时谢朓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故微,故约称独步。虽文不至,其工丽亦一时之选也。见重闾里,诵咏成音。嵘谓约所著既多,今剪除淫杂,收其精要。允为中品之第矣。故当词密于范,意浅于江也。
《下品序》昔曹、刘殆文章之圣,陆、谢为体贰之才,锐精研思,千百年中,而不闻宫啇之辨,四声之论。或谓前达偶然不见,岂其然乎。尝试言之,古曰诗颂,皆被之金竹。故非调五音,无以谐会。若置酒高堂上,明月照高楼,为韵之首。故三祖之词,文或不工,而韵入歌唱。此重音韵之义也。与世之言宫商异矣。今既不被管弦,亦何取于声律耶。齐有王元长者,尝谓余云:宫商与二仪,俱生自古词,人不知之。唯颜宪子乃云:律吕音调,而其实大谬。唯见范晔、谢庄,颇识之耳。常欲进知音论,未就。王元长创其首,谢朓、沈约扬其波。三贤或贵公子孙,幼有文辨。于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襞积细微,专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通,流口吻调利,斯为足矣。至平上去入,则余病未能,蜂腰鹤,闾里已具。陈思赠弟,仲宣七哀,公干思友,阮籍咏怀,子卿双凫,叔夜双鸾,茂先寒夕,平叔衣单,安仁倦暑,景阳苦雨,灵运邺中,士衡拟古,越石感乱,景纯咏仙,王微风月,谢客山泉,叔源离宴,鲍照戍边,太冲咏史,颜延入洛,陶公咏贫之制,惠连捣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所谓篇章之珠泽,文彩之邓林。
汉令史班固汉孝廉,郦炎汉上计赵壹

孟坚才流,而老于掌故。观其咏史,有感叹之词。文胜托咏灵芝,观怀寄不浅。元叔散愤兰蕙,指斥囊钱。苦言切句,良亦勤矣。斯人也,而有斯困悲夫。
《魏武帝魏明帝》
曹公古直,甚有悲凉之句。睿不如丕,亦称三祖。
《魏白马王彪魏文学徐干》
白马与陈思答赠,伟长与公干往复。虽曰以莛扣钟,亦能闲雅矣。
魏仓曹属阮瑀,晋顿丘太守欧阳建,晋文学应璩,晋中书令嵇含,晋河南太守阮侃,晋侍中嵇绍,晋黄门枣据

元瑜、坚石七君诗,并平典不失古体。大检似,而二嵇微优矣。
晋中书张载,晋司隶傅元,晋太仆傅元,晋侍中缪袭,晋散骑常侍夏侯湛

孟阳诗,乃远惭厥弟。而近超两傅。长虞父子,繁富可嘉。孝冲虽曰后进,见重安仁。熙伯挽歌,唯以造哀尔。
晋骠骑王济,晋征南将军杜预,晋廷尉孙绰,晋徵士许询

永嘉以来,清虚在俗。王武子辈,诗贵道家之言。爰洎江表,元风尚备。真长、仲祖、桓、庾诸公,犹相袭。世称孙许,弥善恬淡之词。
晋徵士戴逵,晋东阳太守殷仲文

晋宋之际,殆无诗乎。义熙中,以谢益寿,殷仲文为华绮之冠,殷不竞矣。
《宋尚书令傅亮》
季友文,余常忽而不察。今沈特进撰诗,载其数首,亦复平矣。
宋记室何长瑜、羊曜璠,宋詹事范晔

乃不称其才,亦为鲜举矣。
宋孝武帝、宋南平王铄、宋建平王宏

孝武诗彫文织䌽,过为精密,为二藩希慕,见称轻巧矣。
《宋光禄谢庄》
希逸诗气候清雅,不逮于范、袁,然兴属闲长,良无鄙促也。
宋御史苏宝生、宋中书令史陵修之、宋典祠令任昙绪、宋越骑戴法兴

苏陵任戴,并著篇章,亦为缙绅之所嗟咏,人非文才,是愈甚可嘉焉。
《宋监典事区惠恭》
惠恭本胡人,为颜师伯干。颜为诗,笔辄偷定之。后造独乐赋,语侵给主,被斥。及大将军修北第,差充作长。时谢惠连兼记室参军,惠恭时往共安陵嘲调。末作双枕诗以示谢。谢曰:君诚能恐,人未重,且可以为谢法曹。造遗大将军,见之赏叹。以锦二端赐谢,谢辞曰:此诗,公作长所制,请以锦赐之。
齐惠休上人,齐道猷上人齐释宝月

惠休淫靡,情过其才。世遂匹之鲍照,恐商、周矣。羊曜璠云:是颜公忌照之文,故立休、鲍之论。庾、白二胡,亦有清句。行路难,是东阳柴廓所造。宝月尝憩其家,会廓亡,因窃而有之。廓子赍手本出都,欲讼此事,乃厚赂止之。
齐高帝,齐征北将军张永,齐太尉王文宪

齐高帝诗,词藻意深,无所云少。张景云虽谢文体,颇有古意。至如王师文宪,既经国图远,或忽是雕虫。
齐黄门谢超宗,齐浔阳太守丘灵鞠,齐给事中郎刘祥,齐司徒长史檀超,齐正员郎钟宪,齐诸暨令颜则,齐秀才顾则心

檀、谢七君,并祖袭颜延,欣欣不倦,得士大夫之雅致乎。余从祖正员常云:大明、泰始中,鲍、休美文,殊已动俗,唯此诸人,傅颜、陆体。用固执不如,颜诸暨最荷家声。
齐参军毛伯成,齐朝请吴迈远,齐朝请许谣之

伯成文不全佳,亦多惆怅。吴善于风人答赠。许长于短句咏物。汤休谓远云:吾诗可为汝诗父。以访谢光禄,云:不然尔,汤可为庶兄。
《齐鲍令晖齐韩兰英》
令晖歌诗,往往断绝清巧。拟古尤胜,唯百愿淫矣。照尝答孝武云:臣妹才自亚于左芬,臣才不及太冲尔。兰英绮密,甚有名篇,又善谈笑。齐武谓韩云:借使二媛生于上叶,则玉阶之赋,纨素之词,未讵多也。
齐司徒长史张融,齐詹事孔稚圭

思光纡缓诞放,纵有乖文体,然亦捷疾丰饶,差不局促。德璋生于封溪,而文为雕饰,青于蓝矣。
齐宁朔将军王融,齐中庶子刘绘

元长、士章,并有盛才,词美英净。至于五言之作,几乎尺有所短,譬应变将略,非武侯所长,未足以贬卧龙。
《齐仆射江祏》
猗猗清润,弟祀,明靡可怀。
齐记室王巾,齐绥远太守卞彬,齐端溪令卞录

王巾二卞,诗并爱奇崭绝。慕袁彦伯之风,虽不弘绰,而文体剿净,去平美远矣。
《齐诸暨令袁嘏》
嘏诗平平耳,多自谓能。常语徐太尉云:我诗有生气,须人捉著。不尔,便飞去。
齐雍州刺史张欣泰,梁中书郎范缜

欣泰、子真,并希古胜文。鄙薄俗制,赏心流亮,不失雅宗。
《梁秀才陆厥》
观厥文纬,具识丈夫之情状。自制未优,非言之失也。
《梁常侍虞羲梁建阳令江洪》
子阳诗奇句清拔,谢朓常嗟颂之。洪虽无多,亦能自迥出。
《梁步兵鲍行卿梁晋陵令孙察》
行卿少年,甚擅风谣之美。察最幽微,而感赏至到。

《王通·中说》《天地篇》

李百药见子而论诗,子不答百药。退谓薛收曰:吾上陈应刘,下述沈谢,四声八病,刚柔清浊,各有端序。音若埙篪,而夫子不应我,其未达欤。薛收曰:吾尝闻夫子之论诗矣。上明三纲,下达五常,于是徵存亡,辩得失,故小人歌之,以贡其俗。君子赋之,以见其志。圣人采之,以观其变。今子营营,驰骋乎末流,是夫子之所痛也,不答则有由矣。

《事君篇》

薛收问续诗,子曰:有四名焉。有五志焉。何谓四名,一曰化天子,所以风天下也。二曰政蕃臣,所以移其俗也。三曰颂以成功,告于神明也。四曰叹以陈,诲立诫于家也。凡此四者,或美焉,或勉焉,或伤焉,或恶焉,或诫焉,是谓五志。子谓叔恬曰:汝为春秋,元经乎。春秋元经于王道,是轻重之权衡,曲直之绳墨也。失则无所取衷矣。子谓续诗之有化,其犹先王之有雅乎。续诗之有政,其犹列国之有风乎。子曰:郡县之政,其异列国之风乎。列国之风,深以固。其人笃曰:我君不卒求我也。其上下相安乎。及其变也,劳而散。其人盖伤君恩之薄也。而不敢怨郡县之政。悦以幸。其人慕曰:我君不卒抚我也。其臣主屡迁乎。及其变也,苛而迫,其人盖怨吏心之酷也。而无所伤焉。虽有善政,未及行也。魏徵曰:敢问列国之风变,伤而不怨。郡县之政,变怨而不伤,何谓也。子曰:伤而不怨。则不曰犹吾君也,吾得逃乎,何敢怨。怨而不伤则不曰彼下矣。吾将贼之,又何伤。故曰三代之末,尚有仁义存焉。六代之季,仁义尽矣。何则导人者,非其路也。子曰:变风变雅作,而王泽竭矣。变化变政作,而帝制衰矣。

《周公篇》

子曰:大风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秋风,乐极哀来,其悔志之萌乎。

《关朗篇》

薛收问曰:今之民胡无诗。子曰:诗者,民之情性也。情性能亡乎,非民无诗,职诗者之罪也。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

《冲淡》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苒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遇之匪深,即之愈稀。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纤秾》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沉著》

绿杉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高古》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汎彼浩劫,窅然空纵。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独,落落元宗。

《典雅》

玉壶买春,赏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澹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洗炼》

犹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鍊冶,绝爱缁磷。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劲健》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绮丽》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浅者屡深。雾馀山青。红杏在林,明月华屋。画桥碧阴,金樽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自然》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俱道适往,著手成春。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予不夺,强得易贫。幽人空山,过水采蘋。薄言情晤,悠悠天钧。

《含蓄》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已,若不堪忧。是有真宰。与之沉浮,如渌满酒。花时返秋,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豪放》

观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返气,处得以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精神》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明漪绝底,奇花初胎。青春鹦鹉,杨柳池台。碧山人来,清酒满杯。生气远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缜密》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生,造化已奇。水流花开,清露未晞。要路愈远,幽行为迟。语不欲犯,思不欲痴。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疏野》

惟性所宅,真取弗羁。拾物自富,与率为期。筑屋松下。脱帽赋诗,但知旦暮。不辨何时,倘然适意。岂必有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清奇》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汀,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履寻幽。载行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委曲》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流玉,悠悠花香。力之于时,声之于羌,似往已迥。如幽匪藏,水理漩洑。鹏风翱翔,道不自器,与之圆方。

《实境》

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晴涧之曲,碧松之阴,一客荷樵。一客听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泠然希音。

《悲慨》

大风捲水,林木为摧。适苦欲死,招憩不来。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若为雄才,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形容》

绝伫灵素,少回清真。如觅水影,如写阳春。风云变态,花草精神。海之波澜,山之嶙峋。俱似大道,妙契同尘。离形得似,庶几斯人。

《超诣》

匪神之灵,匪几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远引莫至,临之已非,少有道契。终与俗违,乱山高木。碧苔芳晖,诵之思之,其声愈稀。

《飘逸》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缑山之鹤,华顶之云。高人画中,令色絪缊。御风蓬叶,泛彼无垠。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已领,期之愈分。

《旷达》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流动》

若纳水輨如转丸珠,夫岂可道假体,如愚荒荒坤轴,悠悠天枢。载要其端,载同其符。超超神明,返返冥无,来往千载,是之谓乎。
《齐己·风骚旨格》《六诗》《一曰大雅》
一气不言含有象,万灵何处谢无私。
《二曰小雅》
天流皓月色,池散芰荷香。
《三曰正风》
都来消帝力,全不用兵防。
《四曰变风》
当道冷云和不得,满郊芳草即成空。
《五曰变大雅》
蝉离楚树鸣犹少,叶到嵩山落更多。
《六曰变小雅》
寒禽黏古树,积雪占苍苔。
《诗有六义》《一曰风》
高齐日月方为道,动合乾坤始是心。
《二曰赋》
风和日煖方开眼,雨润烟浓不举头。
《三曰比》
丹顶西施颊,霜毛四皓须。
《四曰兴》
水谙彭泽阔,山忆武陵深。
《五曰雅》
捲帘当白昼,移榻对青山。


远道擎空钵,深山踏落花。
《六曰颂》
君恩到铜柱,蛮款入交州。
《诗有十体》《一曰高古》
千般贵在无过达,一片心閒不奈高。
《二曰清奇》
未曾将一字,容易谒诸侯。
《三曰远近》
已知前古事,更结后人看。
《四曰双分》
船中江上景,晚泊早行时。
《五曰背非》
山河终决胜,楚汉且横行。
《六曰虚无》
山寺钟楼月,江城鼓角风。
《七曰是非》
须知项籍剑,不及鲁阳戈。
《八曰清洁》
大雪路亦宿,深山水也斋。《九曰覆妆》
叠巘供秋望,无云到夕阳。
《十曰阖门》
卷帘黄叶落,锁印子规啼。
《诗有十势》《狮子返掷势》
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
《猛虎踞林势》
窗前閒咏鸳鸯句,壁上时观獬豸图。
《丹凤衔珠势》
正思浮世事,又到古城边。
《毒龙顾尾势》
可能有事关心后,得似无人识面时。
《孤雁失群势》
诗阙。
《洪河侧掌势》
游人微动水,高岸更生风。
《龙凤交吟势》
昆玉已成廊庙器,涧松犹是薜萝身。
《猛虎投涧势》
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
《龙潜巨浸势》
养猿寒嶂叠,擎鹤密林疏。
《鲸吞巨海势》
袖中藏日月,掌上握乾坤。
《诗有二十式》《一曰出入》
雨涨花争出,云空月半生。
《二曰高逸》
夜过秋竹寺,醉打老僧门。
《三曰出尘》
逍遥非俗趣,杨柳谩春风。
《四曰回避》
鸟正啼隋柳,人须入楚山。
《五曰并行》
终夜冥心坐,诸峰叫月猿。
《六曰艰难》
觅句如探虎,逢知似得仙。
《七曰达时》
高松飘雨雪,一室掩香灯。
《八曰度量》
应有冥心者,还寻此境来。
《九曰失时》
高秋初雨后,夜半乱山中。
《十曰静兴》
古屋无人到,残阳满地时。
《十一曰知时》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十二曰暗会》
重城不锁梦,每夜自归山。
《十三曰直拟》
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西。
《十四曰返本》
又因风雨夜,重到古松门。
《十五曰功勋》
马曾金镞中,身有宝刀痕。
《十六曰抛掷》
琴书留上国,风雨出秦关。
《十七曰背非》
山河终决胜,楚汉且横行。
《十八曰进退》
日午游都市,天寒住华山。
《十九曰礼义》
送我杯中酒,与君身上衣。
《二十曰兀坐》
自从青草出,便不下阶行。
《诗有四十门》《一曰皇道》
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
《二曰始终》
养雏成大鹤,种子作高松。
《三曰悲喜》
两行灯下泪,一纸岭南书。
《四曰隐显》
道晦金鸡伏,时来木马鸣。
《五曰惆怅》
此别又千里,少年能几时。
《六曰道情》
谁来看山寺,自是埽松门。
《七曰得意》
此生还自喜,馀事不相侵。《八曰背时》
白发无心镊,青山得意多。
《九曰正风》
一春能几日,无雨亦多风。
《十曰返顾》
远忆诸峰顶,曾栖此性灵。
《十一曰乱道》
苦雨涨秋涛,狂风翻野烧。
《十二曰抱直》
须知三尺剑,只为不平人。
《十三曰世情》
要路争先进,閒门肯暂过。
《十四曰康救》
傍人皆默语,当路好堤防。
《十五曰贞孝》
无家空托墓,主祭不从人。
《十六曰薄情》
君恩秋后薄,日夕向人疏。
《十七曰忠正》
敢将心为主,岂惧语从人。
《十八曰相成》
怪得登科晚,须逢圣主知。
《十九曰嗟叹》
泪流襟上血,发变镜中丝。
《二十曰俟时》
明主未巡狩,白头犹钓鱼。
《二十一曰清苦》
在处人投卷,移居雨著衣。
《二十二曰骚愁》
已难消永夜,况复听秋霖。
《二十三曰眷恋》
欲起游方兴,重来绕塔行。
《二十四曰想像》
溪霞流火色,松月照垆光。
《二十五曰志气》
未抛先达路,难作便归人。
《二十六曰双拟》
瞑目瞑心坐,花开花落时。
《二十七曰向时》
黑壤生红朮,黄猿领白儿。
《二十八曰伤心》
六国空流血,孤祠掩落花。
《二十九曰监戒》
因思后庭曲,懒上景阳楼。
《三十曰神仙》
一为嵩岳客,几丧洛阳人。
《三十一曰破除》
大都时到此,不是世无情。
《三十二曰蹇塞》
气蒸垂柳重,寒勒牡丹迟。
《三十三曰鬼怪》
山魅隔窗舞,鵩鸟入帘飞。
《三十四曰纰缪》
日落月未上,鸟栖人独行。
《三十五曰世变》
如何人少重,都为带寒开。
《三十六曰风雅》
日落无行客,天寒有去鸿。
《三十七曰嗟叹》
拭泪沾襟血,梳头满面丝。
《三十八曰是非》
须知项籍剑,不及鲁阳戈。
《三十九曰礼义》
送我杯中酒,与君身上衣。
《四十曰清洁》
大雪路亦宿,深山水也斋。
《诗有六断》《一曰合题》
可怜半夜婵娟月,正对五侯残酒卮。
《二曰背题》
寻常风雨夜,应有鬼神看。
《三曰即事》
翻嫌易水上,细碎动离魂。
《四曰因起》
閒寻古廊画,记得列仙名。
《五曰不尽意》
此心只待相逢说,时复登楼看远山。
《六曰取时》
西风起边雁,一一向潇湘。

《诗有三格》


《一曰上格用意》
那堪怀远道,犹自上高楼。


九江有浪船难济,三峡无猿客自愁。
《二曰中格用气》
直饶人买去,还向柳边栽。


四海鱼龙精魄冷,三山鸾凤骨毛寒。
《三曰下格用事》
片石犹临水,无人把钓竿。


一轮湘渚月,万古独醒人。

《释皎然诗式》《明势》

高手述作如登荆巫,觌三湘鄢郢之盛,萦回盘礡,千变万态。或极天高峙,崒焉不群,气胜势飞,合沓相属。或修江耿耿,万里无波。欻出高深,重复之状,古今逸格,皆造其极矣。

《明作用》

作者措意虽有声律,不妨作用,如壶公瓢中,自有天地日月。时时抛针掷线,似断而复续。此为诗中之仙,拘忌之徒,非可企及矣。

《明四声》

乐章有宫商五音之说。不闻四声,近自周颙刘绘流出。宫商畅于诗体,轻重低昂之节,韵合情高,此未损文格。沈休文酷裁八病,碎用四声,故风雅殆尽。后之才子,天机不高,为沈生弊法所媚,懵然随流,溺而不返。

《诗有四不》

气高而不怒,怒则失于风流。
力劲而不露,露则伤于斤斧。
情多而不暗,暗则蹶于拙钝。
才赡而不疏,疏则损于筋脉。

《诗有四深》

气象氤氲,由深于体势。
意度盘礡,由深于作用。
用律不滞,由深于声对。
用事不直,由深于义类。

《诗有二要》

要力全而不苦涩。
要气足而不怒张。

《诗有二废》

虽欲废巧尚直,而思致不得寘。
虽欲废词尚意,而典丽不得遗。

《诗有四离》

虽期道情而离深僻。
虽用经史而离书生。
虽尚高逸而离迂远。
虽欲飞动而离轻浮。

《诗有六迷》

以虚诞而为高古。
以缓漫而为冲澹。
以错用意而为独善。
以鬼怪而为新奇。
以烂熟而为稳约。
以气少力弱而为容易。

《诗有六至》

至险而不僻。
至奇而不差。
至丽而自然。
至苦而无迹。
至近而意远。
至放而不迂。

《诗有七德》〈德一作德〉

一识理。
二高古。
三典丽。
四风流。
五精神。
六质干。
七体裁。

《诗有五格》

不用事第一。
作用事第二。 其有不用事而措意不高者,黜入第二格。
真用事第三。 其中亦有不用事而格稍下,贬居第三。
有事无事第四。 此于第三格中稍下,故入第四。有事无事,情格俱下第五。 情格俱下,有事无事可知也。

《李少卿并古诗十九首》

西汉之初,王泽未竭。诗教在焉。昔仲尼所删诗三百
篇,初传卜商。后之学者,以师道相高。故有齐鲁四家之目,其五言周时已见滥觞。及乎成篇,则始于李陵苏武二子。天与其性,发言自高,未有作用。十九首辞精义炳,婉而成章。始见作用之功。盖前汉之文体,又如冉冉孤生竹,青青河畔草。傅毅蔡邕所作,以此而论前汉明矣。

《邺中集》

邺中七子,陈王最高。刘桢辞气偏正,得其中。不拘对属,偶或有之。语与兴驱,势逐情起,不由作意,气格自高。与十九首其流一也。

《文章宗旨》

康乐公早岁能文,性颖神彻。及通内典,心地更精。故所作诗发,皆造极得,非空王之道助耶。夫文章天下之公器,安敢私焉。曩者尝与诸公论康乐为文,直于情性,尚于作用。不顾词彩,而风流自然。彼清景当中,天地秋色,诗之量也。庆云从风,舒卷万状,诗之变也。不然何以得其格高,其气正,其体贞,其貌古,其词深,其才婉,其德宏,其调逸,其声谐哉。至如述祖德一章,拟邺中八首,经庐陵王墓,临池上楼,识度高明,盖诗中之日月也。安可攀援哉。惠休所评谢诗,如芙蓉出水,斯言颇近矣。故能上蹑风骚,下超魏晋,建安制作,其椎轮乎。

《用事》

诗人皆以徵古为用事,不必尽然也。今且于六艺之中,略论比兴。取象曰比,取义曰兴。义即象下之意,凡禽鱼草木,人物名数,万象之中。义类同者,尽入比兴。关雎即其义也。如陶公以孤云比贫士,鲍照以直比朱弦,以清比玉壶。时久呼比为用事,呼用事为比。如陆机齐讴行鄙哉牛山叹,未及至人情,爽鸠苟已徂。吾子安得停。此规谏之忠,是用事非比也。如康乐公还旧园作偶与张邴合,久欲归东山,此叙志之忠,是比非用事也,详味可知。

《语似用事义非用事》

此二门未始有之,而弱手不能知也。如康乐公彭薛才知耻,贡公未遗荣。或可优贪竞,岂足称达生。此乃商搉三贤。虽许其退身,不免遗议。盖康乐欲借此成我诗,非用事也。如古诗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曹植赠白马王彪,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又古诗师涓久不奏,谁能宣我心。上句言仙道不可假,次句让求之无效。下句略似指人,如魏武呼杜康为酒,盖作者存其毛粉,不欲委曲,伤乎天真,并非用事也。

《取境》

诗不假修饰,任其丑朴。但风韵正天真全,即名上等。予曰:不然。无盐阙容而有德,曷若文王太姒有容而有德乎。又云不要苦思,苦思则丧自然之质。此亦不然。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时,须至难至险,始见奇句。成篇之后,观其气貌,有似等閒。不思而得此,高手也。有时意静神王,佳句纵横,若不可遏。宛若神助,不然盖由先积精思,因神王而得乎。

《重意诗例》

两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乐公览而察之,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盖诣道之极也。向使此道尊之于儒,则冠六经之首。贵之于道,则居众妙之门。精之于释,则彻空王之奥。但恐徒挥斧斤,而无其用。故伯牙所以叹息也。畴昔国朝协律郎吴竞与越僧元,监集秀句。二子天机素少,选又不精。多采浮浅之言,以诱蒙俗,特入瞽夫偷语之便,何异借贼兵而资盗粮,无益于诗教矣。
《跌宕格二品》《越俗》
其道如黄鹤临风,貌逸神王。杳不可羁。郭景纯游仙诗,左挹浮丘袂,右拍洪厓肩。鲍明远行路难,举头四顾望,但见松柏园。荆棘郁蹲蹲,中有一鸟名杜鹃。言是古时,蜀帝魂声音哀,苦鸣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髡飞走树间,啄虫蚁。岂忆往时天子尊,念兹死生变化非常理,中心恻怆不能言。
《骇俗》
其道如楚有接舆,鲁有原壤。外示惊俗之貌,内藏达人之度。郭景纯游仙诗,姮娥扬妙音,洪厓颔其颐。王梵志道情,诗我昔未生。时冥冥无所知,天公强生我。生我复何为。无衣使我寒,无食使我饥。还你天公我,还我未生时。贺知章放达诗,落花真好些,一醉一回颠。卢照邻劳作诗,城狐尾独束,山鬼面参覃。
《淈没格一品》《淡俗》
此道如文君当垆,似荡而贞。采吴楚之风,虽俗而正。古歌曰:华阴山头百尺井,下有流泉彻骨冷,可怜女子来照影,不照其馀照斜领。
《调笑格一品》《戏俗》
《汉书》云:匡鼎来解人颐,盖说诗也。此一品非雅作,足
为谈笑之资矣。李白上云乐,女娲弄黄土,抟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间,濛濛若沙尘。

《对句不对句》

上句偶然孤发,其意未全。更资下句引之方了。其对语,一句便显,不假下句。此少相敌,功夫稍殊,请试论之。夫对者,如天尊地卑,君臣父子,盖天地自然之数。若斤斧迹存,不合自然,则非作者之意。又诗语二句相须,如鸟有翅,若惟擅工一句,虽奇且丽,何异于鸳鸯五色只翼,而飞著哉。

《三不同语意势》

不同可知矣,此则有三同。三同之中,偷语最为钝贼。如汉定律令,厥罪必书。不应为酂侯,务在匡佐,不暇采诗。致使弱手芜才,公行劫掠。若评质以道,片言可折。此辈无处逃刑。其次偷意,事虽可罔,情不可原。若欲一例平反,诗教何设。其次偷势,才巧意精,若无朕迹。盖诗人偷狐白裘于阃。域中之手,吾亦赏俊,从其漏网。

《偷语诗例》

如陈后主入隋侍宴应诏诗,日月光天德。取傅长虞赠何劭王济诗,日月光太清,上三字同,下二字义同。

《偷意诗例》

如沈佺期酬苏味道诗,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取柳恽从武帝登景阳楼诗,太液沧波起,长杨高树秋。

《偷势诗例》

如王昌龄独游诗,手携双鲤鱼,目送千里雁。悟彼飞有适,嗟此罹忧患。取嵇康送秀才入军诗,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元。

《品藻》

古来诗集多有不公,或虽公而不鉴。今则不然,与二三作者县衡于众,制之表,览而鉴之,庶无遗矣。其华艳如百叶芙蓉,菡萏照水。其体裁如龙行虎步,气逸情高脱。若思来景遏,其势中断。亦有如寒松病枝,风摆半折。

《辩体有一十九字》

夫诗人之思,初发取境偏高,则一首举体便高。取境偏逸,则一首举体便逸。才性〈一作情性〉等字亦然。故各归功一字,偏高偏逸之例,直于诗体篇目风貌。不妨一字之下,风律外彰,体德内蕴。如车之有毂,众辐归焉。其一十九字括文章德体风味尽矣。如易之有彖辞焉。今但注于前卷中,后卷不复备举。其比兴等六义,本乎情思,亦蕴乎十九字中,无复别出矣。
高 风韵切畅曰高。
逸 体格閒放曰逸。
贞 放词正直曰贞。
忠 临危不变曰忠。
节 持节不改曰节。
志 立性不改曰志。
气 风情耿耿曰气。
情 缘境不尽曰情。
思 气多含蓄曰思。
德 词温而正曰德。
诫 检束防闲曰诫。
閒 性情疏野曰閒。
达 心迹旷诞曰达。
悲 伤甚曰悲。
怨 词理凄切曰怨。
意 立言曰意。
力 体裁劲健曰力。
静 非如松风不动,林狖未鸣,乃谓意中之静。远 非谓淼淼望水,杳杳看山,乃谓意中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