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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三十五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

 第一百三十五卷目录

 文学总部杂录三

文学典第一百三十五卷

文学总部杂录三

《丹铅总录》:孙之翰唐论中宗景龙四年,睿宗即位,未踰年而改元。景云之翰书去其元字,而书景云年。慎谓前若,书景龙四年正月至五月,自五月后,上书景云六月至十二月。庶得其实,而贬亦在其中矣。之翰之论曰:古之人君即位,必踰年而改元者,先君之年不可不终也。后君继位不可无始也。一年不可二君也。不终则忘孝矣。不始则无本矣。一年二君则民听惑矣。故书景云年,戒无礼而正不典也。噫凛凛乎。春秋之笔也。之翰名甫,吾蜀人所著唐论,笔力在范祖禹之上,与青神王当所编《春秋名臣传》,皆有史迁之风。今罕传于世惜哉。
《三国典略》曰:萧明与王僧辩书,凡诸部曲并使招携赴投戎,行前后云集霜戈电戟无非武库之兵,龙甲犀渠皆是云台之仗。唐王勃《滕王阁序》紫电清霜王将军之武库正用此事,以十四岁之童子,胸中万卷千载之下。宿儒犹不能知其出处,岂非间世奇才。杜子美、韩退之极其推服,良有以也。使勃与杜韩并世,对毫恐地上老骥不能追云中,俊鹘后生之指点流传妄哉。
五代刘煦所修《唐书》,因宋祁、欧阳修重修《唐书》遂有新旧《唐书》之名。旧书人罕见,故不知其优劣。近南园张公漫录中载其数处以旧书證新书之谬,良快人意,余又观姚崇十事要说,此其大关键而旧书所传。问答具备首尾,照映千年之下犹如面语。新书所载则剪裁晦涩,事既往,文又不畅良可慨也。宋欧为一代文人,而刘乃五代,不以文名者,其所著顿悬绝。如此宋人徒欲誇当代以诬后世,不知可尽诬乎。《庄子·内篇》之文繁而美者,《齐物论》简而美者,养生主论。
《文选注》《法言》曰:或问:屈原、相如之赋孰愈。曰:原也过以浮,如也过以虚。过浮者蹈云天,过虚者华无根。然原上援稽古,下引鸟兽,其著意于虚,长卿亮不可及。今法言无此条。
凡传中引古典必曰《书》云、《诗》云者正也。《左传》最多又有变,例如子产荅子皮,云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此乃引《周易》栋桡凶之意而不明言。易鲁穆叔论伯有不敬。曰济泽之阿、行潦之蘋,藻寘诸宗室季兰尸之敬也。此乃引有齐季女全诗之义而不明言诗。盖一法也。又引书泰誓,所谓商兆民离周十人同者众也。据泰誓原文云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省二十字作八字而语益矫健,此盖省字又一法也。郤至聘楚辞享云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所以干城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也。诸侯贪冒侵欲不已。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己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此先言诗意而后引诗辞,又一法也。宋陈骙曰:古文取诗即云诗,取书即云书。盖常体也。或以康诰为先王之令,〈国语〉周书为西方之书,〈国语〉以咸有一德为尹告,〈礼记〉以大禹谟为道经,〈荀子〉不曰仲虺之诰,而曰仲虺之志。〈左传〉不曰五子之歌,而曰夏训,有之。〈左传〉直言郑诗、曹诗〈国语〉止称汋曰、武曰〈左传〉或称芮良夫,〈左传〉或称周文公。〈国语〉指那颂卒章为乱辞。〈国语〉摘小苑首章为篇目。〈国语〉数章之末章既谓之卒章。一章之末,句亦谓之卒章。〈并左传〉凡此似亦略施雕琢少变,雷同作者考焉。毋诮毋补陈氏之言,予论有契焉。故并载之。后汉伏湛奏引书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及诗济济多士,文王以宁不直引其文,而曰唐虞以股肱康、文王以多士。宁是故诗称济济书曰良哉。湛之言亦有左氏国语之遗法乎。晋以后不复有此工致矣。
苏子由云商人之书简洁而明肃,其诗奋发而严厉。非深于文者不能为此言。
庄子为书虽恢谲佚宕于六经外,譬犹天地日月,固有常经常运而风云开阖,神鬼变幻要自不可阙古。今文士每奇之顾其字面自,周末时语非后世所能悉晓。尚有可徵者如正获之问于监市。履狶乃大射有司正司获见。仪礼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之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乃古天子春有解祠,见汉郊祀志唐子,乃掌堂涂之子犹。周王侯之子称门子,义台乃仪台郑司农云。故书仪为义其脰。肩肩乃见考工记,梓人为磬文,数目顅胫肩即顅字。如此类不一,而士无古学不足以知之。诸家解者或敷演清谈,或牵联稗语,或强附儒家,漫曰此文字奇处妙绝,又恶识所谓奇妙。千百载作者之意郁,而未伸剽窃之用,转而多误。内则卵酱读作鲲国语。亦云鱼禁鲲鲕皆以鲲为鱼子,庄子乃以至小为至大,便是滑稽之开端。
昔人称欧阳公文曰其积于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发于外者,烂如日星之辉光其清音,幽韵凄如飘风急雨之骤至,其雄词闳辨快如轻车骏马之奔驰,有似其人,有味其言矣。又谓学之不成,必无精彩。盖论人欲尽学师舍短之说也。
为文而欲一世之人好,吾悲其为文。为文而欲一世之人不好,吾悲其为人。幼清之格言,吾党之炯戒乎。纷华逐欲而生纯朴,从物而死。
张子曰:造化之妙,则糟粕煨烬,无非教也。犹庄子云瓦砾秕粺,无非道也。例是而言,东坡深于文者也。故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也。张旭深于书者也,故歌舞战斗皆草书也。
昔人谓郭象注《庄子》,乃庄子注郭象耳。盖其襟怀笔力略不相下,今观其注时出俊语,与郑元之注檀弓亦同而异也。洪容斋尝录檀弓注之奇者于《随笔》。予爱郭注之奇,亦复录于此。如《逍遥篇注》云:大鹏之与斥鴳宰官之与御风同为累物耳,《养生主注》云:向息非今息,故纳养而命续前火非后火。故为薪而火传,又以生死为寤寐,以形骸为逆旅。又云多贤不可以多君,无贤不可以无君。又云通彼而不丧我,即所谓惠而不费也。又云天性在天窦乃开。又云尧有亢龙之喻,舜有卷偻之谈,周公类之走狼。仲尼比之逸狗。又云律吕以声兼形,元黄以色兼质。又云生之所无以为者分外物也。知之所无奈何者,命表事也。此语尤精可比于荀孟。又云草不谢容于春风,木不怨凋于秋天,李太白用为诗语而人不知其本。于子元也。严君平注《老子》其文奇,世多未见。如云肝胆为胡越眉目,为齐楚。又云生不枉神死不幽志。又云天地亿万而道王之众。灵赫赫而天王之裸有穴处,而圣人王之羽者翔虚,而神凤王之毛者蹠实而麒麟。王之鳞者,水居而神龙王之介者。泽处而灵龟王之百川,并流而江海王之。又云言为祸匠默为害工进为妖,式退为孽容尝一鼎,脔可知其味也。
尝有人问于苏文忠公曰:公之博洽可学乎。曰:可。吾尝读《汉书》矣。盖数过而始尽之如治道,人物地理官制兵法货财之类,每一过专求一事,不待数过而事事精覈矣。参伍错综、八面受敌沛然应之而莫禦焉。此言也,虞邵庵常举以教人,诚读书之良法也。《史记·张良传略》:地谓取其地而立,我封疆也。《唐蒙传略》:通夜郎谓通夜郎之略也。古文简奥如此,若春秋书城楚丘疆郓田文法也。扬子《法言》云:东沟大河,南岨高山,西采雍、梁,北卤泾垠,韩退之去邠操,云将土我疆,其文法皆本于春秋。不知古人用字之法则不得古人立言之意。人可不识字哉。或曰:兵法有黄公三略何义也。曰略与韬对韬弓衣也。义取藏器略封畛也,义取固守决非简略之略也。若依集韵谬解因事生义,谓略简也少也。行而取也,才而智也。则三略之名又将曰略书名矣。用此以證略之为字愈益明。赵充国传图上方略画本也。方乡道也,略边界也,注谓方略为计策亦谬。
焦氏易林西京文辞也,辞皆古韵与毛诗楚辞叶音,相合或似诗、或似乐府,童谣观者但以占卜书视之过矣。如夹河为昏期至无船摇心,失望不见所欢。如三骊负衡南取芝香,秋兰芬馥利我少。姜如齧齧贫鬼相责无有欢怡一日九结,如三夫共妻莫适为雌子无姓氏,父不可知其辞,古雅魏晋以后诗人莫及。又如忧思约带即古诗,去家日以远,衣带日以缓也。而以四字尽之,如簪短带长尤为奥妙。簪短即毛诗首如飞蓬也。带长即带日以缓也,两诗意但以四字尽之。解我胸舂即毛诗忧心如捣也。影略用之最为元妙,且其辞古之文人亦多用之,六目睽睽韩文祖之曰,万目睽睽九雁列阵《王勃滕王阁序》用之。酒为欢伯,白云如带,穴蚁封户,天将大雨。唐诗多用之。他如䳄鸑生雕,又文山鸿豹肥腯多脂,鸨名鸿豹以鸨善食。鸿为鸿之豹犹言鱼鹰也。亦仅见此可补《尔雅》其云仿如,旦饥即诗惄,如调饥据韩诗作朝饥。言朝饥难忍也,此云旦饥盖与韩诗合,可證调饥乃朝饥,无疑也。其云大树之子百条共母当夏六月枝叶盛茂,鸾凤以庇召伯游暑游暑避暑也。此即用诗甘棠事游暑憩甘棠。盖古说如此,今注谓召伯听讼于甘棠之下,成周之时,制度文物备矣。岂有以召伯之贵而坐于甘棠树下。如老人里长断争鸡之讼者乎。游暑之说,盖近于人情物理也。其曰舜登大禹石夷之野又可證禹生石纽村之事。此皆有裨于经史,又不但为修辞之助而已。
欧阳氏为《五代史》誉之太过,其实至云胜于《史记》,此宋人自尊其本朝人物之言,要其实未也。《史记》自左氏而下,未有其比其所为独冠诸史,非特太史公父子笔力,亦由其书会辑《左氏》《国语》《战国策》世本及汉代司马相如、东方朔辈诸名人文章以为桢干也。《五代史》所载有是文章乎。况其笔力亦萎靡不振,不足为司马迁家奴,而云胜之非欺天罔人而何。
苏子瞻云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己,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颜渊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学同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而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此则王氏之同也。然是时学者不敢异王氏者,畏其势也。南渡以后,人人攻之矣。今之学者黄茅白苇甚矣。予尝言宋世儒者失之专,今世学者失之陋。失之专者,一骋意见扫灭前贤,失之陋者,惟从宋人,不知有汉唐前说也。宋人曰是,今人亦曰是。宋人曰非,今人亦曰非。高者谈性命祖宋人之语录,卑者习举业抄宋人之策论,其间学为古文歌诗。虽知效韩文杜诗而未始真知韩文杜诗也。不过见宋人尝称此二人而已。文之古者《左氏》《国语》宋人以为衰世之文,今之科举以为禁约。诗之高者汉魏六朝,而宋人之盲儒谓诗至选为一厄,而学诗者但知李杜而已。高柄不知诗者,反谓由汉魏而入盛唐是由周孔而入颜孟也。如此皆宋人之说误之也。吁异哉。宋人不难于非汉唐而今人不敢非宋儒,宋人评汉唐,曰汉大纲正唐万目举,而自尊其宋曰本朝家法与三代同,过前代者五事,今人亦云本朝家法与三代同。宋人云汉有七制、唐有三宗本朝有四圣,成化中有殿试策袭用本朝及四圣,字称前代为本朝、称前君为四圣与三家村中学生称人父为家父何异。而人莫之非也已。无特见一一随人之声而和之,譬之应声虫焉。昔人有病,腹有虫名应声人呼亦呼,人语亦语。今之陋者,宋人之应声虫也。使病者而觉焉,亦自厌之,思以青黛而药杀之矣。
《尔雅疏》云:尔,近也。雅,正也。谓其近于正也。此妄说也。雅可以训正,尔不可以训近。迩可训近而尔非近也。按《说文》:尔从㸚为义,从尔为声,丽尔也丽尔之为言。犹靡丽也。汉人有此语,三苍解诂云尔,繁华也。《诗》曰:彼尔维何,维常之华,本草紫藄,一名月尔即今紫蕨也。其芽拳曲繁盛故名月。尔雅之为言取义于鸟。鸟有善德曰雅也。古人以呜呼为叹辞,则雅为正音可知。然则尔雅之云犹丽则之云也。《汉书》文章《尔雅》训辞深厚,以尔雅与深厚为对。固知当解为丽,则而不可解为近正也。若如近正之旧说则但近正而已。犹未得为正也,尔雅一书所载皆六经之言,有何不正而云近正乎。
《唐文粹》:日而月之,星而辰之,本《庄子》尸而祝之,社而稷之语。然日月星辰语若出今人之口,其不见笑也,几希。
杜诗语及太白处无虑十数篇,而太白未尝假借子美一语。以此知子美倾倒太白,至难。晏元献公尝言韩退之扶导圣教划除异端,则诚有功。若其祖述坟典宪章骚雅,上传三古,下笼百世,横行阔视于缀述之场者,子厚一人而已。
杜子美诗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东山李白好流俗本妄改作山东李白。按乐史序《李白集》云白客游天下,以声妓自随。效谢安石风流,自号东山。时人遂以东山李白称之,子美诗句正因其自号而称之耳。流俗不知而妄改,近世作大明一统志遂以李白入山东人物类而引杜诗为證,近于郢书燕说矣。噫寡陋一至此哉。
诗话云杜常、方泽在唐诗人中名姓不显,而诗句惊人。今惟存《华清宫》一首,孙公谈圃亦以为宋人近注。唐诗三体者亦引谈圃而不正指其非。唐人盖不欲显选者之失耳。余又见《范蜀公文集》中有手记一卷,记其一时交游,名流中有杜常名姓,下注曰诗学。又《宋史》《杜常传》云:杜常,太后之侄,能诗,以史与谈圃手记参之,为宋人无疑矣。如唐诗鼓吹以宋胡宿诗入唐选宿在,《宋史》《传文集》,今行于世。所选诸诗在焉。观者不知其误何耶。鼓吹之选皆晚唐之最下者,或疑非遗山观此,益知其伪也。
《郭颁·世语》云:殷仲文读书若半袁豹则笔端不减,陆士衡盖惜其有才而寡学也,李商隐四六启云学殊半豹艺愧全牛。
唐世蜀之诗人陈子昂、〈射洪〉李白、〈彰明〉李馀、〈成都〉雍陶、〈成都〉裴廷裕、〈成都〉刘蜕、〈射洪〉唐球、〈嘉州〉陈咏、〈青神〉岑伦、〈成都〉符载、〈成都〉雍裕之、〈成都〉王严、〈绵州布衣〉刘暌、〈绵州乡贡进士〉李渥、〈绵州〉田章、〈绵州〉柳震、〈双流〉阮咸、〈成都〉刘湾、〈蜀人〉张曙、〈巴州〉僧可朋、〈丹棱〉扈处扆、〈蜀人〉毛文锡、〈蜀人〉朱桃椎、〈成都〉杜光庭、〈青城〉若张蠙、韦庄、牛峤、欧阳炯皆他方流寓而老于蜀者。尝欲裒集其诗为一帙而未暇焉。
晚唐江东三罗:罗隐、罗虬、罗邺也,皆有集行世,当以邺为首。如闺怨云:梦断南窗啼晓乌,新霜昨夜下庭梧。不知帘外如圭月,还照边庭到晓无。《南行》云:腊晴江暖鸊鹈飞,梅雪香沾越女衣。鱼市酒村相识遍,短船歌月醉方归。此二诗隐与虬皆不及也。
成都闾丘均在唐初与杜审言齐名,杜子美赠其孙闾丘师诗云凤藏丹霄暮,龙去白水浑。盖称均之文也。均亦曾至云南,有刺史王仁求碑文爨王墓,碑文皆均笔也。爨墓碑洛阳贾馀绚书,余修云南志以均与馀绚入流寓志中。
《世说》、旧注《续晋阳秋》曰:献之文义非所长,而能撮其胜会,故擅名一时,为风流之冠也。
宗岳二公以忠节战功冠于南宋,戎马倥偬笔砚想无暇也,余尝见宗公石刻华阴二绝,岳公湖南僧寺。诗名家不过如此,呜呼二公其可谓全才乎。
病榻手欥舟有溺骑、有坠寝、有魇饮、有醉食、有饐行、有蹶其甚,则皆可以致毙,无非危机。其可如土偶木寓耶。此权德舆文中奇语也。
《蜀都杂抄姚牧庵燧送畅纯序》:称先师赏其辞而戒之曰:弓矢为物以待盗也,使盗得之,亦待其人。文章固发闻士子之利器,然先有能一世之名,将何以应人之见役者哉。非其人而与之,与非其人而拒之钧罪也。非周身斯世之道也。其论极为痛切,牧庵尝受业刘静修,今文集中无此议论。
《何子杂言》:经亡而骚作,骚亡而赋作,赋亡而诗作,秦无经,汉无骚,唐无赋,宋无诗。
苏谈陈五经嗣初家居,后王淮学士展墓,还台州过苏。相与登城而游焉。王公引其二子,拜五经于城上。乞文遂为命笔,时五经老矣。冥搜耗精至成,疾乃戒弗,复亲篇翰。后一客颇无状,必欲五经为之辞,而不获。因怒曰:若强吾作,须死耳。客责曰:王学士固有势,人文宜与之。吾故人辈,何足劳公耶。五经不得已,勉领之操觚,而疾重遂以不起。大抵作文出于思索,其伤心役气特甚,又况执笔对题为世俗酬应之文,亦何意味。苟非沛然有馀之才,鲜有不为所困者也。《青溪暇笔》:本朝青田、刘公潜溪、宋公皆雄材博雅。宋公既出,当制作之任,故其篇章富赡。刘公在元末幽忧悲愤一寓于诗,且以术数称,故所作无几。今睹所著《郁离子》广引曲譬雄辩不可当。非宋公龙门子所及也。然其言则积年精思之可到,而龙门子则以八十八日而成。此其所以优劣欤。
《清暑笔谈》:士贵博洽,然必闻见广考据精,不然则乖误。庞杂为后人抨击之地,如欧阳公好集古而黄长睿以为考校,非其所长。然长睿自任考校精密矣。而楼攻愧犹摘其中可疑者,谓尚多舛讹。
《艺苑卮言》:汎澜艺海含咀词腴口为雌黄笔代衮钺,虽世不乏人,人不乏语,隋珠昆玉,故未易多聊。摘数家以供濯韨。
语关系则有魏文帝曰: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
钟嵘曰: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祇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
沈约曰: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太王之化淳邠风乐而不淫,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波震于下。
范晔曰: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以情传意则其辞不流,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
刘协曰:诗有恒裁,体无定位,随性适分,鲜能通圆,若妙识所,难其易也。将至忽之,为易其难也。方来又曰: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又曰:文之英蕤有秀,有隐隐也者。文外之重旨,秀也者,篇中之独拔。又曰: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议在咫尺而思隔山河。又曰:诗人篇什,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为情者,要约而守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润。又曰:四序纷回,而入兴贵闲。物色虽烦而拆。辞尚简使味飘飖而轻举,情晔晔而更新。
江淹曰:楚谣汉风,既非一骨,魏制晋造固亦二体。譬犹蓝朱成彩错杂之变,无穷宫商为音靡曼之态不极。
沈约曰:天机启则六情自调,六情滞则音韵顿舛。又曰: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由乎元黄律吕各适物宜,欲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篇之内,音韵尽殊,异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旨,始可言文。又云: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又曰:自汉至魏,词人才子文体三变。一则启心闲绎托辞,华旷虽存工绮。终致迂回。宜登公宴,然典正可采酷不入情。此体之源出灵运而成也。次则缉事比类,非对不发,博物可嘉,职成拘制,或全借古语,用申今情,崎岖牵引,直为偶说。惟睹事例顿失精采,此则傅咸五经,应璩指事虽不全似,可以类从。次则发唱惊挺操调,险急雕藻淫艳倾炫心魂,犹五色之有红紫,八音之有郑卫,斯鲍照之遗烈也。
庾信曰:屈平、宋玉始于哀怨之深,苏武李陵生于别离之代。自魏建安之末,晋太康以来,雕虫篆刻其体。三变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抱荆山之玉矣。
语文则颜之推曰:文章者原出五经诏命策檄,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生于礼者也。书奏箴铭生于春秋者也。韩愈曰: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又曰:和平之声淡泊,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穷苦之言易好。
柳宗元曰: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情,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老庄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著其洁。
苏轼曰:吾文如万斛之珠,取之不竭。惟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得不止耳。
李涂云:庄子善用虚,以其虚虚天下之实。太史公善用实,以其实实天下之虚。又曰:《庄子》者,《易》之变。《离骚》者,《诗》之变,《史记》者,《春秋》之变。
李攀龙曰:不朽者文不晦者心。
《总论》:则魏文帝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
张茂先曰:读之者尽而有馀,久而更新。
陆士衡曰:其始也,收视反听,耽思旁迅,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精曈昽而弥宣,物昭晰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嗽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进。又曰: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又曰: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
殷璠曰:文有神来,气来,情来,有雅体,有野体,鄙体,俗体,能审鉴诸体委详所来,方可定其优劣。
柳冕曰:善为文者,发而为声,鼓而为气,直与气雄精则气生,使五采并用而气行于其中。
姜夔云:雕刻伤气,敷演伤骨,若鄙而不精不雕刻之过也。拙而无委曲不敷演之过也。又云: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
何景明曰:文靡于隋,韩力振之。然古文之法亡于韩。诗溺于陶,谢力振之,然古诗之法亦亡于谢。
东方曼倩管公明郭景纯俱以奇才挟神术,而宦俱不达。景纯以舌为笔者也。公明以笔为舌者也。曼倩笔舌互用者也。若其超物之哲曼倩为最公明次之景纯下矣。
《杨德祖答临淄侯书》:中有猥受顾锡教使刊定春秋之成,莫能损益。吕氏淮南字直千金,弟子钳口,市人拱手,及览临淄侯书。称往仆少小所著辞赋,一通不言。刊定唯所云丁敬礼尝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此植相托意耶。当时孔文举为先达,其于文特高雄,德祖次之。孔璋书檄饶爽,元瑜次之。而诗皆不称也。刘桢王粲诗胜于文。兼至者独临淄耳正平子建直可称建安才子。其次文举,又其次为公干仲宣。
《子桓客子常畏人及答吴朝歌钟大理书》:似少年美资负才性,而好货好色且当不得恒享者。桓灵宝技艺差相埒,而气尚过之子桓,乃得十年天子都所不解。
孔文举好酒,及客恒曰坐上客长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桓灵宝为义兴太守不得志。叹曰: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遂弃官归。孔语便是,唐律桓句亦是。唐选而桓尤爽俊其人,不作逆一才子也。
北朝戎马纵横未暇篇什,孝文始一倡之,屯而未畅温子升寒山一片石足语及为当涂藏拙,虽江左轻薄之谈亦不大过。薛道衡足号才子,未是名家。唯杨处道奕奕有风骨。
自古博学之士兼长文笔者,如子产之别台骀。卜氏之辨三豕,子政之记贰,负终军之识。鼮鼠方朔之名。藻廉文通之识。科斗茂先景纯种种该浃固无待言。自此以外,虽凿壁恒勤而操觚,多缪。以至陆澄书厨李邕书簏傅昭学府房晖经库往往来𢓃苑之讥,乃至使儒林别传其故何也。毋乃天授有限,考索偏工徒务,誇多不能割爱。心以目移,辞为事使耶。孙搴谓邢邵我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则又非也。韩信用兵多多益办,此是化工造物之妙与文同用。元诗人元右丞好问赵承旨,孟頫姚学士燧刘学士因马中丞祖常范应奉德机杨员外《仲弘虞学士集》揭应奉徯斯张句曲雨杨提举廉夫而已,赵稍清丽而伤于浅虞。颇健利刘多伧语而涉议论,为时所归。廉夫本师长吉而才不称,以断案杂之遂成千里。元文人自数子外,则有姚承旨枢许祭酒衡吴学士,澄黄侍讲溍柳国史,贯吴山长涞危学士,素然要而言之,曰无文可也。
《见闻录》:杨升庵与张禺山书是老年安乐法不可不读,书云使来得手书数纸,连幅屡牍亹亹千言,故人之厚,何以加此。慎自长至前后衰病忽作,近日右目皮上生一疮,半面作肿,坐起食视皆碍且妨,奈何奈何。岂可以常病视之耶。伏自思念,年来万虑灰冷惟文字结习未忘,颇以此自累。而招罪不当。与而与当与而不与皆罪也。不工则不可出,工则疲精敝神皆累也。用是勇念书壁云老境病磨难亲笔砚神前发愿,不作诗文。自今以始,朝粥一碗,夕灯一盏,作在家山僧行径。惟持庞公空诸所有四字。庶乎馀年,耋齿得活一日是吾一日,不然则扰扰应酬又何异于尘劳仕路哉。纵使《艺文志》书目天下家传人诵尽为我制,何益于灵台,何补于真我哉。立愿如此,纵终临以薰天之势,解以连环之辨,不能回矣。想能心谅也。窃谓左右已有海内名诗文,传诵人口遍矣。亦当俯从鄙见以高颐期松乔之福。程子老年不观书,山谷发愿去笔砚,朱文公行年如此,当先学上天后学识字可也。皆是老境受用,安身立命,处高明以为何如。不然则晋人所谓卿自用卿法,吾自用吾法可也。目疮不能自书口,占俾代书之冀欲忘言,又已多言。是穷响以声与影竞走也,惟心炤之行当面叩不既。世之所谓文人者,类近浮薄。东海张公独惇尚行履,慨然以风节自持,虽论议间杂谐谑而往,往必以理。胜公亦尝为谢公铎戏评其所能。曰人故以书名我,公论哉。吾自视文为最,诗次之,书又次之,其他则非吾所敢知也,相与一笑而罢。
《笔记》:吴之诗自唐皮、陆唱和为一盛,再盛于元、季。自王元俞、郑元祐、张天雨、龚子敬、陈子平、宋子虚、钱翼之、陈敬初、顾仲瑛、辈各出所长以追匹古者,继而张仲简、杜彦正、王止仲、杨孟载高、季迪宋仲温、徐幼文、陈惟寅、丁逊学、王汝器、释道衍辈附和而起,故数诗之能必指先屈于吴也。维时张来仪自江右来,与高杨徐相友善。名为大家,比唐之四杰。故老言不唯文才之似,而其终亦不相远。眉川盈庵令终如一高。太史存心无疵而毙,则同乎宾王。北郭虽溺海仅全要领而非首丘,张来仪窜岭表寻召还以对。内政不协恐祸及己,遽投龙江以没,又与照邻无异。
蜀人黄制参有大年且九十,作书抚州求《荆公集》云人虽误国,文则传世。
元美公推毂于鳞没世,不衰顾世人一瓣香。往往为弇州拈出。余有《祭元美公文》云公与于鳞焚舟而济,初为敌国晚难,兄弟公之虚左亦有深意。以大事小菜羹必祭,见者颇以为定论。
《书蕉》:洪武中日本安南俱上章,以金币乞,宋景濂碑文。嘉靖初,朝鲜上言愿颁示关,西吕某文以为式。《妮古录》:元文称虞集、杨载、范梈、揭徯斯、马祖常、欧阳元、黄溍、柳贯、元好问、袁桷、姚燧。
李于鳞死其子,驹后亡家贫,白雪楼已鬻他人矣。文人薄命如此。
《黄震尝闻》:长老言昔诗文类不免差误,惟昌黎之文,少陵之诗独无之。
欧阳醉翁亭用也字,东坡酒经用也字,王荆公度支郎中葛公墓铭亦皆用也字,不知谁相师然皆出于孙武子十三篇中。
《岩栖幽事》:一兔横身当古路,苍鹰才见便生擒,后来猎犬无灵性,犹向枯桩旧处,寻大阳元禅师典客偈也。参禅之病尽于此矣。岂惟禅门事凡诗文书画。有狮子独行不求伴侣之意,便是到家。汉若寻声逐迹乃问关吏过关者也。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能瞠胸露腮作村杜撰,况大丈夫翰墨之事哉。
古隐者多躬耕,余筋骨薄,一不能多钓弋,余禁杀二不能多,有二顷田八百桑,余贫瘠,三不能多。酌水带索,余不耐苦。饥四不能乃可。能者唯嘿处淡饭著述而已。然著述家切弗批驳先贤,但当拈己之是不必证人之非。
《珍珠船》:陶隐居云:得为才鬼,犹胜顽仙。
为学之士当以洪笔为耝耒纸,札为良田,元微为稼穑,义理为丰年,谈论为英华,忠恕为宝珍,文章为锦绣,蕴藻为缯帛,谦让为帷幕,仁义为室,宇道德为广宅。
李白每醉为文,未尝差人目为醉圣。白乐天自称醉尹,皮日休自称醉士。
白居易书云诗人命蹇,如陈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遗而屯剥至死。
狂夫之言诗文只要单刀直入,最忌绵密周致,密则神为拘迫,疏则天真烂漫。《史记》佳处在疏,《汉书》之不如《史记》在密。元画疏,宋画密,气韵生死皆判于此。续狂夫之言,余尝同一名衲雪公同登杭州六和塔,观钱塘潮,雪公云文章之气得如此潮足矣。余曰:文章固贵养气,然须有首尾而气不衰,乃是全文。即如钱武肃王始筑捍海塘,潮水昼夜冲激,因命强弩数百以射潮头,潮水避钱塘东击西陵遂成堤岸。秦始皇气压一世,鞭石流血,由云梦九疑浮江,过丹阳至钱塘,钱塘水波恶,不敢渡。乃转西北二十里从峡中。上会稽后竟崩于沙丘,同一钱塘也。钱武肃以偏霸之主射潮,潮退。秦始皇以并吞六国之威踌蹰四顾而不敢渡者,何也。盖钱武肃初霸一日兴一日生气也,秦始皇垂崩一日衰一日,死气也。文章有首无尾者皆此类。即以此看人贵贱寿夭恐亦不错。
《读书镜》:诗文小技耳。然深沉则力劲,综博则泽鲜,由浅而达,由达而老,由老而化,而绚烂生焉。以此行世,即百尝誉未必得我之骨髓,百弹射未必损我之皮肤,若素无包畜深往之致,而挥毫对客行卷,贽人且甚有裒刻以希遇者。此欲迫得名耳。而反为有识拾作笑端,不可不慎。郑光业兄弟每柄文有一巨皮箱,凡同人投献词句,有可嗤者即投其中,号曰苦海。用资谐戏,每有宴集即命二仆舁苦海于前共阅一编。靡不极欢,而罢韩熙载性好谑浪,有投贽大荒恶者,熙载使妓炷艾熏之,俟来即归之。出乃嗅之,曰子之卷轴何多艾气,闻者大笑,如此事余尝自爱,亦往往以此爱人。曰何不文明以止,何不白贲无咎。而少年辈鲜有省余语者,苦海波澜艾丸熏燄何时是息。陈后山携所作谒南丰,一见爱之。因留款语,适欲作一文,字因托后山为之。后山穷日力方成仅,数百言明日以呈南丰,南丰云大略也。好只是冗字多,不知可略删动否。后山因请改窜。南丰就坐取笔抹处连一两行,便以授后山凡削去一二百字,后山读之则其意尤完因,叹服遂以为法。所以后山文字简洁如此。牛僧孺赴举之秋,常投贽于刘补阙禹锡,对客展卷,飞笔涂窜,其文历二十馀岁,刘转汝州牛出镇汉南枉道汝州,驻旌信宿酒酣赋诗。刘方悟往年改公文卷。僧孺诗曰:粉署为郎四十春,今来名辈更无人。休论世上升沉事,且斗尊前见在身。珠玉会应成咳唾,山川犹觉露精神。莫嫌恃酒轻言语,曾把文章谒后尘。禹锡和云昔年曾,忝汉朝臣晚岁空,馀老病身初见相如,成赋日后为丞相。扫门人追思往事,咨嗟久幸喜,清光笑语频犹有。当时旧冠剑待公。三日拂埃尘牛公吟,和诗前意稍解曰。三日之事何敢当焉。宰相三朝后主印可以升降百司也。于是移宴竟夕。方整前驱刘乃戒其子咸久丞雍曰,吾成人之志。岂料为非汝辈进修守中为上,夫文字之交本是净缘而常结恶,业故虚心者,宜待之以曾。南丰盛气者不宜待之以刘禹锡。
绍兴二年虔寇谢达陷惠州,民居官舍焚荡无遗。独留东坡白鹤故居,并率其徒葺治六如亭,烹羊致奠而去。次年海寇黎盛犯潮州,悉毁城堞且纵火至吴子野近居,盛登开元寺塔见之问左右曰是非苏内翰藏图书处否,麾兵救之,吴氏岁寒堂民屋附近者赖以不毁。甚众王荣老尝官于观州,龙官渡观江七日,风作不能济。父老曰公舟中必有奇异,此江神极灵,当献之得济。荣老顾无有止。有黄麈尾以献之。风如故,又以端石砚献之,风愈作。又以宣包虎帐献之,皆不验。夜卧念日有鲁直草书扇头子,题韦应物诗曰:为怜幽草涧边行,上有黄鹂绕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公取视恍惚之势曰我犹不识。鬼宁识之乎。持以献之,香火未收。天水相照如两镜对展,南风徐来,帆一饷而济,夫文人翰墨即盗贼鬼神且不能忘情,如此后世嫉贤如雠讳文若崇岂别具一肺肠耶。
王太尉问眉子云:汝叔澄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曰:何有名士终日妄语,黄庭坚鲁直作艳语,人争传之秀铁面。呼之曰翰墨之妙甘施于此乎。鲁直笑曰:又当置我于马腹中耶。秀曰:汝以艳语动天下,人淫心不止,马腹正恐生泥犁中耳。夫吾党戒口头妄语易,戒笔头艳语难,直至两处皆刊削得去,方是打成一片的三缄人也。
陆天随云:吾闻淫畋渔者,谓之暴天物,天物不可暴。又可抉摘刻削露其情状乎。使自萌卵至于槁死不能隐伏,天能不致罚耶。长吉夭东野,穷玉溪生官不挂朝,籍而死正坐此耳。华阴县民有以甘露降告县者,县令因出自接之,有道人笑焉。县令怒械系之,道人曰:譬如人身精液流通,可至六七十年。若其寿短促则漏迸于未死之前矣。此木盖将槁故耳。官人不信请留我以待明春,此松必不复荣也。县令如其说果验焉。然则后生词彩绚然宣泄太尽者,盖甘露之类也。客曰功名亦然。《复斋漫录》云:韩子苍言作诗文,当得文人许可乃自不疑。所以前辈汲汲于求知也。杜工部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老子云:知我者希,则我贵。以此观之,乃知子苍尚未能自信,故匍匐焉求信于人,所谓问津吏过关者,必非会过关者也。若二老胸中何曾有如此闹事。
白乐天一帖云:庐山自陶谢洎十八贤已还,儒风绵绵相续不绝。贞元初有符载杨衡辈隐焉,亦出为文人今。其读书属文结草庐于岩谷间者犹一二十人。即其中秀出者,有彭城人刘轲。轲开卷慕孟轲为人。秉笔慕扬雄、司马迁为文。故著翼孟三卷,豢龙子十卷。杂文百馀篇。而圣人之旨,作者之风,虽未臻极。往往而得。予佐浔阳三年,轲每著文辄来示予,知轲志不息,异日必能跨符杨而攀陶谢,轲一旦尽赍所著书及所为文访予,告行欲举进士。予方沦落江海不足以发轲事业。又羸病无心力,不能遍致书于台省,故人因援纸引笔写胸中事授轲。且曰子到长安持此札,为予谒集贤庾三十二,补阙翰林杜十四,拾遗金部元八员外监察牛二侍御秘省萧正字。蓝田杨主簿兄弟彼七八君子皆予文友,以予愚直尝信其言,苟于今不我欺,则子之道庶几光明矣。又欲使平生故人知我形体已悴,志气已惫,独好善喜才之心未死。去矣,去矣。持此代书,三月三日乐天白蒋侍郎家有杨文公与王魏公一帖,用半幅纸,有折痕,其略云昨夜有进士蒋堂携所作文来,极可喜不敢不布闻谨封,拜呈苏子瞻曰夜得一士旦,而告人察其情。若喜而不寐者,世言文公为魏公客公经国大谋。人所不知者独文公得与,观此帖不特见文公好贤乐士之意,且得一士必亟告之,其补于公者亦多矣。吁王公不下士久矣。有耳不闻,有睛不转,有口不嘘,有手不援,此讵可令香山眉山两长者见也。
王右军《谏殷浩北伐书》:事理通畅,深中当时之弊。劝其辑和朝廷,又见明识远,略赵子昂论至元钞法与脱彻里论桑哥罪恶亦深中事宜,宋杞尝曰世独以善书称之,何待羲之之浅也。杨载称子昂曰知其书画者,未知其文章,知其文章者,未知其经济。然则孰谓翰墨人了不晓事耶。
陆游《上执政书》云:某小人生无他长,不幸束发有文字之愚。自上世遗文、先秦古书,昼读夜思,开山破荒以求圣贤。致意处虽才识浅闇,不能如古人迎见逆决。然譬于农夫之辨菽麦,盖亦专且久矣。原委如是,派别如是,机杼如是,边幅如是,自六经《左氏》《离骚》以来,历历分明,皆可指数。不附不绝,不诬不紊,正有出于奇。旧或以为新,横骛别驱层出间见。每考观文词之变见其雅正,则缨冠肃衽如对王公大人,得其怪奇则脱帽大叫,如鱼龙之陈前,枭卢之方胜也。陆游又《上辛给事书》云:某闻前辈以文知人非必钜篇大笔苦心致力之词也。残章断槁愤讥戏笑所以娱忧而舒悲者,皆足知之。甚至于邮传之题、咏亲戚之书、牍军旅官府仓卒之间、符檄书判类,皆可以洞见其人之心术才能与夫平生穷达。寿夭前知逆决毫芒不失,如对棋枰而指白黑,如观人面而见其目鼻总。不待思虑搜索而后得也。何其妙哉。故善观晁错者,不必待东市之诛然后知其刻深之杀身,善观平津侯者,不必待淮南之谋然后知其阿谀之易与方发之决科,时其平生事业已可望而知之矣。由前言之,必如此方是诵读文字法;由后言之,必如此方是赏鉴文字法。
《太平清话》:刘静修先生词胜诗,诗胜文。
先秦两汉诗文具备,晋人清谈书法,六朝人四六,唐人诗、小说,宋人诗馀,元人画与南北剧皆是独立一代。
石林云今世安有文章,只有减字换字法尔。
山谷欲取所作诗文为内篇,其不合周孔者为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