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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文学典

 第九卷目录

 文学总部总论九
  萤雪丛说〈文有活法 陈同甫论作文之法 吕东莱教学者作文之法 滕王阁序中语〉
  文断〈为文要熟 文须多作 文字绚烂 意尽言止〉
  诗文发源〈文章笔力〉
  范温潜溪诗眼〈苏文出于庄子〉
  吕氏蒙训〈文章妙处 文章要说尽事情 班固学左 孙子文章妙处 庄子左传不可偏废 为文养气〉
  漫斋语录〈文外有物〉
  丽泽文说〈文字一意 文字须转 文有三等 文势〉
  辨体〈文以体制为先 前辈文各有入门 文须去冗 作文之法 作议论文 小心放胆 作文褒贬 东坡文从老泉来 文字抑扬之法 文以传道 文要曲折 文章简要 诗文助辞 文章结语 徐节孝论文 作文当先养气〉
  元陶宗仪辍耕录〈文章宗旨〉
  明宋濂本集〈文原〉
  王祎本集〈文训〉
  曹安谰言长语〈作文之难 得情任意〉
  群书备考〈文章〉
  张纶林泉随笔〈论吴立夫文 论元末诸公文〉

文学典第九卷

文学总部总论九

《萤雪丛说》《文有活法》

文章一技要自有活法,若胶古人之陈迹,而不能点化其句语,此乃谓之死法。死法专祖蹈袭,则不能生于吾言之外。活法夺胎换骨,则不能毙于吾言之内。毙吾言者,生吾言也,故为活法。伊川先生尝说中庸,鸢飞戾天,须知天上更有天。鱼跃于渊,须知渊中更有地,会得这个道理便活。泼泼地吴处厚常作剪刀赋,第五隔对去爪为牺,救汤王之旱岁,断须烧药活唐帝之功臣。当时屡窜易,唐帝上一字不妥帖,因看游鳞顿悟活字,不觉手舞足蹈,吕居仁尝序。江西宗派诗若言灵,均自得之。忽然有入,然后惟意所出,万变不穷,是名活法。杨万里又从而序之,若曰:学者属文,当悟活法。所谓活法者,要当优游厌饫,是皆有得于活法也。如此吁有胸中之活法,蒙于伊川之说,得之有纸上之活法,蒙于处厚居仁万里之说得之。

《陈同甫论作文之法》

尝见陈同甫亮在太学议论作文之法。经句不全,两史句不全,三不用古人句,只用古人意。若用古人语,不用古人句,能造古人所不到处。至于使事而不为事使,或似使事而不使事,或似不使事而使事,皆是使他事来影带出题之意,非直使本事也。若夫布置开閤,首尾该贯曲折,关键意思常新。若方若圆,若长若短,断自有成,摹不可随他,规矩尺寸走也。苟自得作文三昧,又非常法所能尽也。

《吕东莱教学者作文之法》

东莱先生吕伯恭尝教学者作文之法,先看精骑,次看春秋,权衡自然,笔力雄朴,格致老成,每每出人一头地。

《滕王阁序中语》

王勃作滕王阁序,中间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之句,世率以为警。联然而落霞者,乃飞蛾也,即非云霞之霞,土人呼为霞蛾。至若鹜者,乃野鸭也。野鸭飞逐蛾虫,而欲食之,故也所以齐飞若云霞,则不能飞也,见吴獬事始。

《文断》《为文要熟》

孙元忠朴尝问欧阳公为文之法,公云于吾侄岂有惜,只是要熟耳变化,姿态皆从熟处生也。

《文须多作》

东坡云顷岁孙莘老,识文忠公,乘间以文字问之,公云:无他,术惟勤读书而多为之。自工世人患作文字少,又懒读书,每一篇出,即求过人。如此少有至者,疵病不必待人指擿,多作自能见之。此公以其尝试者告人,故尤有味。

《文字绚烂》

东坡与侄帖云文字,亦苦无难处,止有一事与汝说: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乃绚烂之极也。汝只见爹伯而今平淡,一向只学此样,何不取旧日应学时文字看高下,抑扬如虎蛇捉不住,当且学此书,字亦然善思吾言。

《意尽言止》

吕居仁曰:东坡云意尽而言止者,天下之至言也。然言止而意不止,尤为极至。如礼记、左氏传,可见。

《诗文发源》《文章笔力》

晁以道言近见东坡说:凡人作文字,须是笔头上挽得数百斤,起可以言文字也。余曰:岂非兴来笔力千钧重乎。

《范温·潜溪诗眼》《苏文出于庄子》

老坡作文,工于命意,必超然独立于众人之上。如赵清献碑,世间称治郡者,曰:宽立朝者,曰直盖已大矣。则进于二者又有说焉,故曰:其于治郡不专于宽,时出猛政,严而不残。其在朝廷不专于直为国,爱人掩其疵疾,如吾家蜀公坚卧不起,人知其高而不称其用。则为碑铭曰:世皆谓公贵身贱名,孰知其功圣人之清然,后知其有功于世也。又曰:君实之用,出而时施,如彼水火宁除渴饥,公虽不用亦相其行,如彼山川出云相望,然后知其相为表里。废一不可也。此皆非世人所能到者,平日得意处多如此,其原盖出于庄子。故其论刘伶庄子阮千里阎立本皆于世人意外,别出眼目其平日取舍,文章亦多以此为法。

《吕氏蒙训》《文章妙处》

吕居仁云:老苏尝自言升里转斗里量,因闻此,遂悟文章妙处。 文章纡馀委曲说,尽事理惟欧阳公为得之至。曾子固加之字,字有法,度无遗恨矣。文章有本末,首尾原无一言。乱说,观少游五十策可见。

《文章要说尽事情》

吕居仁云:文章须要说尽事情,如韩非诸书,大略可见至于一唱三叹。有馀音者,则非有所养不能也,如论语礼记,文字简淡不厌,似非左氏所可及也。列子气平文缓,亦非庄子步骤所能到也。东坡晚年叙事文多法,柳子厚而豪迈之气非柳所能及也。

《班固学左》

班固叙事详密有次第,专学左氏。如叙霍光上官相失之由,正学左氏。记秦穆晋惠相失处也。

《孙子文章妙处》

孙子十三篇论战守,次第与山川险易长短小大之状皆曲尽其妙。摧高发隐使,物无遁情,此尤文章妙处。

《庄子左传不可偏废》

读庄子令人意宽思大敢作,读左传便使人入法度。不敢容易此二书,不可偏废也。近世读东坡鲁直诗亦类此。

《为文养气》

韩退之答李翱书:老苏上欧公书,最见为文养气妙处。西汉自王褒以下,文字专事词藻,不复简古。而谷永等书杂引经传,无复己见,而古学远矣。此学者所宜戒。 作文必要悟入处悟,入必自工夫中来,非侥倖可得之也。如老苏之于文鲁,直之于诗盖,尽此理矣。

《漫斋语录》《文外有物》

凡为文章,须是文字外别有一物,主之方为高胜。韩愈之文济以经术,杜甫之诗本于忠义,太白妙处有轻天下之气,此众人所不及也。

《丽泽文说》《文字一意》

吕祖谦云:文字一意,贵生段数多。

《文字须转》

文字若缓,须多看杂文。杂文须看他节奏紧处,若意思杂转处多,则自然不缓。善转者,如短兵相接,盖谓不两行又转也。讲题若转多,恐碎了文字,须转虽多,只是一意方可。若使搅得碎,则不成文字。若铺叙处间架令新不陈,多警策句,则亦不缓。

《文有三等》

文字有三等,上焉藏锋不露,读之自有滋味,中焉步骤驰骋,飞沙走石,下焉用意庸常,专事造语。

《文势》

鼓气以势壮为美,势不可以不息,不息则流宕而忘返,亦犹丝竹繁奏必有希声。窈眇听之者,悦闻如川流迅激,必有洄洑逶迤,观之者不厌。

《辨体》《文以体制为先》

倪正父云:文章以体制为先,精工次之。失其体制,虽浮声切响,抽黄对白,极其精工,不可谓之文矣。叶正则云:为文不关世教,虽工何益。

《前辈文各有入门》

金石例云:前辈作文,各有入门处。退之本孟子永叔,亦祖孟子,故其议论纯正少疵。子厚明允皆自言其所得处,明允多自战国策中来视,子厚为不纯子瞻,亦祖其家学,气焰赫奕,人多慕之。然少纯正要之,自六经来,则源深而流长,人但见其正大温粹,不知其所养者,有本也。此最当谨所习之,始若不谨,则末可知本既立,必学问充就而后识见造诣。凡见之议论言语者,皆正大纯粹,如冠冕佩玉。入宗庙之中,人自起敬,学力既到体制,亦不可不知如记赞铭颂序跋,各有其体。不知其体,则喻人无容,仪虽有实,行识者几人哉。体制既熟一篇之中,起头结尾缴换曲折,反覆难应关锁血脉其妙,不可以言尽,要须自得于古人。

《文须去冗》

纬文琐语云:篇中不可有冗章,章中不可有冗句,句中不可有冗字,亦不可有龃龉处。 为文当要转,常为奇回,俗入雅纵横出没,圆融无滞,乃可与言达。

《作文之法》

文章精义云:作文须要血脉,贯串造语,用事妥帖。前世号能文者,无不知此。文字须要数行整齐,处数行不整齐处,意对处文却不必对,文不对处意著对。学文切不可学怪句,且须明白正大,务要十句百句只作一句。贯串意脉说得通处,尽管说去说得反覆竭处,自住所谓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也。
文章不难于巧,而难于拙。不难于曲,而难于直。不难于细,而难于粗。不难于华,而难于质。

《作议论文》

作议论文,字须考。引事实无差忒,乃可传信。后世东坡作二疏赞云:孝宣中兴,以法驭人,杀盖韩杨盖三。良臣先生怜之,振袂脱屣使知区区不足骄。士其立意,超卓如此,然以其时考之,元康三年,二疏去位。后二年,盖宽饶诛。又三年,韩延寿诛。又三年,杨恽诛。方二疏去时,三人无恙。

《小心放胆》

谢叠山云:凡学文初,要胆大。终要心小,由粗入细,由俗入雅,由繁入简,由豪宕入纯粹。

《作文褒贬》

圣人立言:与庸众人异贬一人,不必多言,只一字一句贬之,其辱不可当。褒一人不必多言,只一字一句褒之,其荣不可当。孔子褒管仲只四句,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孟子学孔子者也。褒百里奚,只三句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可传于后世不贤,而能之乎。韩文公学孔孟者也。褒孟子,初只两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伯而已终只两句。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与孔子褒管仲之语同。 欧阳公作苏老泉墓志云:眉山在西南数千里外,公父子一日隐,然名动京师,而苏之文章遂擅天下,亦得此法。

《东坡文从老泉来》

东坡作史评,必有一段万世不可磨灭之理,使吾身生其人之时,居其人之位,遇其人之事,当如何处置妙法,从老泉传来。

《文字抑扬之法》

凡作文议论,好事须要一段,歹说议论一段。不好事须要一段,好说文势,亦圆活义理,亦精微意味,亦悠长。

《文以传道》

黄小畜云:文以传道,古圣人不得已而为之,谓欲句之难,通义之难,晓必不然矣。诗三百篇皆可以播,管弦荐宗庙书者,二帝三王之世之文也。文之古无出于此,则曰:惠迪吉从逆凶。又曰:德日新万邦惟怀志,自满九族,乃离在礼儒行夫子之文也。则曰:衣冠中动作谨在易。则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日月运行一寒一暑,夫岂句之难,通义之难晓耶。今为文而舍六经,又何法哉。若第取书之吊,由灵易之朋盍簪者法。其语而谓之,古是岂谓之古文哉。

《文要曲折》

元遗山:云文章要有曲折,不可作直头布袋。然曲折太多,则语意繁碎,整理不下,反不若直头布袋之为愈也。

《文章简要》

文则云:文有以繁为贵者,若檀弓石祁子,沐浴佩玉。庄子之大块,噫气用者,字韩子送孟东野序,用鸣字上宰相书,至今称周公之德。其下又有不衰,二字凡此类则以繁为贵,又有以简为贵者,若舜典至于中岳,如岱礼西岳如初,史记事在某人传,凡此类则又以简为贵也。但繁而不厌其多,简而不遗其意,乃为善矣。

《诗文助辞》

文有助辞犹礼之有傧,乐之有相也。礼无傧,则不行乐,无相,则不谐文,无助,则不顺。檀弓曰:勿之有悔焉耳矣。孟子曰:寡人尽心焉耳矣。檀弓曰:我吊也与哉。左氏传曰:独吾君也乎哉。凡此一句,而三字连助不嫌其多也。左氏传曰:其有以知之矣。又曰:其无乃是也乎。此二句六字成句,而四字为助,亦不嫌其多也。檀弓曰:南宫绦之妻之姑之丧。乐记曰: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凡此不嫌用之,字为多。礼记曰:言则大矣,美矣,盛矣,此不嫌用矣字为多。檀弓曰:美哉轮焉。论语曰:富哉,言乎凡此四字成句,而助辞半之不如是,文不健也。左氏传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太公乎。国未可量也,此又每句终用助,读之殊,无龃龉,艰辛之态。 诗人用助辞,多用韵在其上,有用也。辞若何,其处也必有与也。有用而辞若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有用矣。辞若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有用忌辞,若抑磬控忌,抑纵送忌有用兮。辞若其实,七兮,迨其吉兮,有用之。辞若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有用止。辞如既曰:庸止,曷又从止有用,且辞若椒聊,且远条,且又礼记,散文亦有韵。协如曰: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焉,礼行于社而百货可极焉,礼行于祖庙,而孝慈服焉,礼行于五祀,而正法则焉。

《文章结语》

丽泽文说:云结文字,须要精神,不要闲言语。韩文公获麟解结云: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德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送浮屠文畅序结。余既重柳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书欧公纵囚论结,是以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高不逆情,以干誉皆此法也。

《徐节孝论文》

徐节孝云:某少读货殖传,见所谓人弃我取,人取我与。遂悟为学法盖学,能知人所不能知,为文能用人所不能用,斯为善矣。文字须浑成而不断续,滔滔如江河,斯为极妙。若退之近之矣,然未及孟子之一二也。

《作文当先养气》

人当先养其气,气全则精神全,其为文则刚而敏,治事则有果断,所谓先立其大者也。故凡人之文必如其气,班固之文可谓新美,然体格和顺无。太史公之严近世孙明复石徂徕,公之文虽不若欧阳之丰富新美,然自严毅可畏。

《元·陶宗仪·辍耕录》《文章宗旨》


卢疏斋云:大凡作诗须用三百篇,与离骚言不关于世。教义不存于比兴,诗亦徒作。夫诗发乎情,止乎礼,义关睢,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斯得性情之正。古人于此观风焉,赋者古诗之流也。前极宏侈之规,后归简约之制,故班固二都之赋冠绝千古,厥后十数作者仿而效之。盖诗人之赋必丽以则也。古今文章大家数甚不多,见六经不可尚矣。战国之文反覆善辨,孟轲之条,畅庄周之奇,伟屈原之清,深为大家。西汉之文浑厚典雅,贾谊之俊健,司马之雄放,为大家。三国之文,孔明之二表,建安诸子数书而已。西晋之文渊明归去来辞,李令伯陈情表王,逸少兰亭叙而已。唐之文韩之雅健,柳之刻削为大家。夫孰不知,然古文亦有数,汉文司马相如,扬雄名教罪人,其文古。唐文韩公外元次山近古,樊宗师作为苦涩,非古宋文章,家尤多老欧之雅粹,老苏之苍劲长。苏之神俊而古作甚,不多见盖清庙茅,屋谓之古朱门大厦,谓之华屋可,谓之古不可太羹元酒,谓之古八珍谓之美味,可谓之古,不可知此者。可与言古文之妙矣。夫古文以辨而不华,质而不俚,为高无排句,无陈言,无赘辞,夫记者所以记日月之远近,工费之多寡,主佐之姓名,叙事如书史,法尚书顾命是也。叙事之后略作议论以结之,然不可多盖记者,以备不忘也。夫序者,次序其语,前之说勿施于后,后之说勿施于前,其语次第不可颠倒,故次序其语曰:序尚书,序毛诗,序古今。作序大格,样书序首言画卦书契之,始次言皇坟帝典三代之书,及夫子定书之由。又次言秦亡,汉兴求书之事,诗序首言六义之始,次言变风变雅之作,又次言二南王化之自碑文。惟韩公最高,每碑行文言道,人人殊,面目首尾决不再行蹈袭神道。碑碣于外,行文稍可加详,埋文圹记最宜谨严铭字从金,一字不汎用善。为文者,宜如古诗,雅颂之作,行实之作,当取其人生平忠孝大节,其馀小善寸长书法宜略。为人立传之法,亦然跋取古诗,狼跋其胡之义,犯前则躐其胡跋,语不可多,多则冗,尾语宜峻峭,以其不可复加之意,说则出自己意,横说竖说其文,详赡抑扬,无所不可,如韩公师说是也。真公编次,古文自西汉而下,他并不录迄,唐惟尊韩公四记,柳公游西山六记而已,古文之难岂其然乎。

《明·宋濂本集》《文原》

余讳人以文生相命,丈夫七尺之躯,其所学者独文乎哉。虽然余之所谓文者,乃尧舜文。王孔子之文,非流俗之文也。学之固宜浦江郑楷义乌刘刚楷之弟柏尝从,予学已知以道为文因作文原二篇以贻之。其上篇曰:人文之显始于何时。实肇于庖牺之世庖牺仰观,俯察画奇偶以象阴阳变而通之,生生不穷遂成天地,自然之文非惟至道含,括无遗而其制器尚象亦非文不能成,如垂衣裳而治取诸乾坤上栋下宇而取诸大壮书契之造。而取诸夬舟楫牛马之利,而取诸涣随杵臼棺椁之制而取诸小过,大过重门击柝以取诸豫弧矢之用以取诸暌,何莫非粲然之文。自是推而行之天衷民彝之叙礼乐刑政之施师旅征伐之法,井牧州里之辨华彝内外之别复皆则而象之,故凡有关民用及一切弥纶范围之具悉囿乎。文非文之外别有其他也,然而事为既著无以纪载之则不能以行远,始托诸辞翰以昭其文略举一二言之。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既成功矣。然后笔之为禹贡之文,周制聘觐燕享馈食昏丧诸礼其升降揖让之节,既行之矣。然后笔之为仪礼之文孔子居乡党容色言动之,间从容中道门人弟子,既习见之矣。然后笔之为乡党之文,其他格言大训亦莫不,然必有其实而后文随之初未尝以徒言为也。譬犹聆众乐于洞庭之野而后知音声之抑,扬缀兆之疾徐也。习大射于矍相之圃而后见观者,如堵墙序点之扬觯也。苟踰度而臆决之终不近也,昔者游夏以文学名谓观其会通而酌其损益之宜而已,非专指乎辞翰之文也。呜呼。吾之所谓文者天生之地,载之圣人宣之本,建则其末治体著则其用彰斯所谓乘阴阳之大化,正三纲而齐六纪者也。亘宇宙之始终类,万物而周八极者也。呜呼非知经天纬地之文者乌足以语此。
其下篇曰:为文必在养气,气与天地同,苟能充之则可配序三灵管摄万汇,不然则一介之小夫尔。君子所以攻内不攻外图,大不图小也。力可以举鼎人之所难也,而乌获能之君子不贵之者,以其局乎小也。智可以搏虎人之所难也,而冯妇能之君子不贵之者以其骛乎外也。气得其养无所不周无所不极也,揽而为之文无所不参无所不包也,九天之属其高不可窥八柱之列其厚不可测。吾文之量得之燬魄渊运行不息基地,万荧躔次弗紊吾文之燄得之昆崙元圃之崇清层城九重之严邃,吾文之峻得之南桂北瀚东瀛西溟杳渺,而无际涵负而不竭鱼龙生焉波涛兴焉。吾文之深得之雷霆鼓舞之风云,翕张之雨露润泽之鬼神恍惚曾,莫穷其端倪吾文之变化得之上下之间,自色自形羽而飞足而奔潜而泳植而茂。若洪若纤若高,若卑不可以数计,吾文之随物赋形得之。呜呼。斯文也。圣人得之则传之万世,为经贤者得之则放诸四海而准,辅相天地而不过昭明日月而不忒,调燮四时而无愆,此岂非文之至者乎。天道湮微文气日削骛乎,外而不攻其内局其小而不图,其大此无他四瑕八冥九蠹有以累之也。何谓四瑕雅郑不分之,谓荒本末不比之,谓断筋骸不束之,谓缓旨趣不超之,谓凡是四者贼文之形也。何谓八冥讦者将以贼夫诚撱者,将以蚀夫圜庸者将以溷夫奇瘠者,将以胜夫腴觕者将以乱夫精碎者将以害,夫完陋者将以革夫博昧者将以损。夫明是八者伤文之膏髓也,何谓九蠹滑其真散其神糅其氛,徇其私灭其智丽其蔽违其天昧,其几爽其贞是九者死文之心也。有一于此则心受死而文丧矣。春葩秋卉之争丽也,鸱号林而蛩吟砌也,水踊蹄涔而火炫萤尾也,衣被土偶而不能视听也,蠛蠓死生于瓮盎不知四海之大六合之广也,斯皆不知养气之故也。呜呼。人能养气则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当与天地同功也,与天地同功而其智卒归之一介小夫,不亦可悲哉。
予既作文原上下篇言虽大而非誇唯智者,然后能择焉去古远矣。世之论文者有二,曰载道,曰纪事。纪事之文当本之,司马迁、班固而载道之文,舍六籍吾将焉从,虽然六籍者本与根也。迁固者枝与叶也,此固近代唐子西之论而予之所见则有异于是也。六籍之外当以孟子为宗,韩子次之,欧阳子又次之,此则国之通衢无荆榛之塞无蛇虎之祸可以直趋圣贤之大道去,此则曲狭僻径耳。荦确邪蹊耳胡可行哉。予窃怪世之为文者不为不多,骋新奇者钩摘隐伏变更庸常甚至不可句读,且曰:不诘曲聱牙,非古文也。乐陈腐者一假场屋委靡之文纷糅庞杂不见,端绪且曰:不浅易轻顺非古文也。予皆不知其何说,大抵为文者欲其辞达而道明耳,吾道既明何问其馀哉。虽然道未易明也。必能知言养气始为得之,予复悲世之为文者不知,其故颇能操觚遣辞毅。然以文章家自居,所以益摧落而不自振也。今以二三子所学日进于道聊一言之。

《王祎本集》《文训》

华川王生学文于豫,章黄太史公三年而不得其要伥伥焉。食而不知其味皇皇焉,寝而不安其居望望焉,如有所求而不获也。太史公一日进生而训之曰:子之学文有年于兹志则勤矣。吾闻天地之间有至文焉子,岂尝知之乎。夫云汉昭回日星宣朗烟霞卷舒风,霆鼓荡者天文之所以畅山岳错,峙江河流行,鸟兽蕃衍,草木荣茂者,地文之所以成天地,之文不能以自私诞赋于人人则受之。故圣贤者出以及瑰人俊士相继代作莫不大肆于厥辞,盖自孔氏以来兹道大阐家修人励,致力于斯其间鞫明究曛疲弊岁月刓精竭思耗费简札者,纷趋而竞驰孰不欲争裂绮绣仰攀日月高视,万物之表雄峙百代之下,卓然而有为然而踯躅而不进骪骳而不振思。穷力蹙吞志而没者往往而是而登名文章之箓者,其实无几则所谓至文者,固夫人所罕知是,故文有大体文有要理执其理,则可以折衷于群言。据其体则可以剸裁乎。众制然必用之以才主之以气才以为之,先驱气以为之内卫,推而致之一本于道无杂而无蔽惟能有是则统宗。会元出神入天惟其意之,所欲言而言之靡不如其意,斯其为文之。至乎凡吾之说子岂尝知之,苟知之其试以语我。生曰:文之为物贵适时好粲,然相接合喜投乐有如正始不完文气。遂偏俗尚化迁而排偶之习,兴焉四属六比骈谐俪联抽黄对白调,朱施铅五采相宣八音相便,握摛秾纤啽哢寒暄丰腴醲酣眩丽媚妍珠玑,溢缄脍炙满篇。凡庆函与贺牍咸累幅而叠番王公之门下逮,闾阎彝仪缛典,往来交际率奉之以周旋。又如大雅既远诗歌日变玉台西,昆其流也。渐支为词曲争嫩竞艳字分重轻句协长短浮声切响清浊,和间羽振宫潜商流徵泛笙簧触手锦绘迷盼风月,留连莺花凌乱振妙韵于沉冥托葩辞于清婉性情因之,而畅宣光景因之而呈献好会暌离欢忻悲叹,莫不假是以托情固无间于贵贱也。若是者其为文何如,太史公曰:古语变而四六古声,变而词曲文之弊也。甚矣请置勿道为言其他,生曰:命卿选士之法废而科举乃兴以文取士设为范,程汉有射策唐有明经复有诗。赋逮宋日益增经衍为义,而三篇以明赋本于律而八韵以成咸各专,其科各精其能其义则意融,指切言粹辞达枝语蔓引丛论英发划圣秘,而立辩斡天机而生说其赋则句鍊。字戛音覈韵轧藻秀春撷花艳晴掇较妍丑于锱铢,品抑扬于毫发它,若宏辞制举六科别设文法靡不该,文格罔弗列。又必学称博极才号宏杰乃能攻其业,凡习于斯者皆贾勇词场角雄艺闼不厉兵而白战争夺弧,而先拔若工,若拙三年是力,若胜若劣一日而决。及其中文衡入文彀则遂围棘声彻榜金名,揭上贤书于天府承洪恩于帝阙乃跻膴仕,乃展遐辙若卿,若相鲜不由兹而出矣。上以此而求贤士以,此而致身文之用世信不可诬也。欤太史公曰:科举之文趋时好以取世资特干禄营宠之具耳。学古之君子耻言之生曰:文之古者登诸《金石记》志颂铭具有成式,或钟鼎是勒或琬琰是刻或镌于丽牲,悬繂之碑或镵在封岳磨厓之壁,莫不炫耀,崇勋烜焯茂德载丕丕之嘉,猷纪赫赫之休绩。然皆一笔之力九鼎可扛,一字之价千金是直尔其宏奥之思,雅健之姿瑰玮之辞捃摭马班,凌厉蔡陈蹂躏韩柳玉采金声焜焜煌煌,鍧鍧锵锵衮章绣纹炳炳焞焞缤缤纭纭诡,然而蛟龙翔蔚然而虎凤昂翕然而律吕张正音谐韺变态,类云霆劲气排甲兵沈冥以之而开褰幽閟以之。而著宣逖远以之而绵延,然非儒林宗匠艺营宿将道德为世之楷模名位,为国之仪望堂堂焉,章章焉,擅鸿笔揽魁柄称文章之大家者,孰当仁而不让宜其媲美古,昔传信今后照四裔以无伦垂千载而不朽,此其为文也。不亦古乎太史公曰:文至于是谓之古宜也,虽然其为用殆不止是已。生曰:朝廷之上有巨文焉,典谟誓诰制册令诏蔼为王言涣为大号。而帝王之制作存焉,灏灏噩噩,浑浑洋洋,凌厉蓬孛,挥霍奋扬,或温润而精粹,或宏伟而秀雄,或严肃而简重,或衍裕而深长,经纬天地,橐籥阴阳,黼黻万化,轇轕三光,封职则气,含阴雨之润,授官则义炳重离之明,敕戒则吐星汉之华,治戎则扬荐雷之轰。肆赦则垂滋于春露,明罚则示烈于秋霜,一字之褒,沛漏泉于下地。一言之感,被挟纩于黎蒸朝出九重,暮行四方,如风动而草偃,如山鸣而谷,应奋迅乎宇外旁薄乎。域中鼓舞乎彝夏陶镕乎帝皇文章之用,盖与造化而侔功矣。若是何如太史公曰礼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文之为用诚莫盛于此也,姑舍是岂无复有可闻者乎。生曰:文之难者莫难于史。故良史之才古今或无皇道,帝德王略霸图运祚兴衰治道隆污将相卿士,武烈文谟贤智、忠孝、凶慝、奸谀、天文、五行、地理、河渠、礼乐、兵刑、食货、赋租、选举、职官、冕服、车舆、蛮裔、戎狄、遐方异区恍惚,诡变俗怪习殊。凡一代之本,末皆载乎。史故曰:史者一代之成书,是故事以实之辞,以给之法,以立之例以律之作史之要,必备乎。此然非其能足以通古今之体,明足以周万事之理智,足以究难知之意,文足以发难显之义者曾乌,足以称良史,盖自纪表志传之制马迁创始。班固继作纲领,昭昭条理,凿凿三代而下,史才如二子者可谓特起,拔出隽伟超卓后之为者世仍代袭率,莫外乎。其矩彟论者以为迁固之书其与善也,隐而彰其惩恶也,直而宽其贱伪也,简而明其防僣也,微而严是皆合乎圣人之旨意而非庸史之敢干及乎范晔陈寿之流,则遂肆意妄纂曲笔滥笺暧昧其本旨,而义驳以偏破碎其大体,而辞谫以纤。况乎晔寿之不若者,则又卑陋,而无足观矣。故史所以明乎。治天下之道而为之者,亦必天下之才,然后胜其任兹其所为难乎。太史公曰:噫史之为文诚难乎。其尽美矣。文而为史诚极天下之任矣。抑吾闻之文有二有纪事之文,有载道之文史者纪事之文于道,则未也生曰:圣人既没道术为天下裂诸子者出,各设户分门立言,以为文是故管夷,吾氏以霸略为文,邓析氏以两可辩说为文。老聃氏以秉要执本持谦处卑为文列禦,寇氏以黄老清净无为为文墨翟氏以贵俭,兼爱上贤明鬼非命上同为文。公孙龙氏以坚白名实为文庄周氏以通天地之统,序万物之性达死生之变为文,慎到氏以刑名之学为文,申不害氏韩非氏,复流于深刻之文,尹文氏又合黄老刑名为文,鬼谷氏以捭阖为文,苏代氏张仪氏因肆为纵横之文,孙武氏吴起氏以军形兵势图国料敌为文,荀卿扬雄氏则以明先圣之学为文,淮南氏则以总统道德仁义而蹈虚守静出入经道为文,凡若此者殆不可遽数也。虽其文人人殊而于其道则未始不有明焉,譬犹水火相灭亦以相生和敬,相反亦以相承易所谓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者言本于一揆而已,文以载道其此之谓乎。太史公曰:诸子之文皆以明夫道固也,然而各引一端各据一偏未尝揆夫道之大全,人奋其私智家尚其私谈支离颇僻,驰骋穿凿道之大义益以乖,大体益以残矣。此固学术之弊而道之所以不传也。生曰:圣人之文厥有六经易以显阴阳,诗以道性情书以纪政事之实,春秋以示赏罚之明礼以谨,节文之上下乐以著气运之亏盈,凡圣贤传心之要帝王经世之具,所以建天衷奠民极立天下之大本,成天下之大法者,皆于是乎。有徵斯盖群圣之渊源九流之权,衡百王之宪度万世之准,绳犹之天焉则昭云汉而揭日星,布烟霞而鼓风,霆犹之地焉。则山岳峙而江河行鸟兽蕃而草木荣,故圣人参天地以为文而六经配天地以为名。自书契以来载籍以往悉莫与之京斯其为文不亦可以为载道之称也乎。太史公冁然而惊喟然而叹曰:尽之矣,其蔑有加矣,此固载道之器而圣人之至文矣。嗟夫。世之学者无志乎。文则已苟有志乎文舍,此无以议为矣。是故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易以求其变,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乐以求其通,本之礼以求其辨,夫如是则六经之文为我之文而吾之文一本于道矣。故曰:经者载道之文,文之至者也。后圣复作其蔑以加矣。今子知及乎。此则于文也。其进孰禦焉特在加之意而已矣。生于是再拜,谢曰:谨受教敢不拳拳服膺,是则是效以无沗夫子之训告。

《曹安·谰言长语》《作文之难》

文章之选自汉而下,梁昭明太子统以一人之见,去取秦汉至齐之文为文选。宋姚铉以一人之见,去取唐三百年之文为文粹。宋吕东莱选宋人之文为文,鉴元苏天爵选元人之文为文类,迂斋叠山又各批点古文,又有续文章正宗诸集,古人之选亦备矣。以予观之在精不在多,韩退之尝取己文二十六篇为韩子。徐斯远尽平生文,才二十馀首首首称善,然诗文不能兼工,故谓曾子固不能作诗。曾尝云:古者作者或能文不必工于诗,或长于诗不必有文,有以哉昔人谓老苏不工于诗,欧阳公不工于赋,曾子固短于韵语,黄鲁直短于散语,东坡词如诗少游诗如词数公之文皆为名世之文,而人犹非之信矣,作文之难也。

《得情任意》

三体唐诗有实接虚接用事前后对等,目谢叠山批点文章,轨范有放胆小心几字句等,法窃恐当时作诗文时遇景得,情任意落笔而自不离于规矩尔。若一一拘束要作某体某字样非发乎,性情风行水上之旨。

《群书备考》《文章》

《易》曰: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又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刘禹锡曰:八音与政相通,文章与时高下。朱子曰:六经,治世之文也。国语衰世之文也,战国策乱世之文也。程子曰:语丽词赡此应世之文也,识高志远议论卓绝,此名世之文也。编之乎诗书而不愧措之乎,天地而不疑此传世之文也。抱朴子曰:筌可以弃,而鱼未获则不得无筌文,可以废而道未行则不得无文。桓宽曰:内无其实而外学其文,若雕脂镂冰费日损功。
已上集群书。

典谟以降世无全文,作者不一体式亦异以文之祖言之。《道德篇》:元言之祖离骚诗赋之祖。《史记》传记之祖也。以文之变言之庄子者,易之变离骚者诗之变,《史记》《春秋》之变也,有得之于敏者,淮南崇朝而赋骚枚皋应诏而成赋。
枚皋文章敏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然不如长卿之温丽,故人有疾行无善迹之论也。

子建如口诵。
曹植七步成章。

仲宣如宿成。
王粲为文每下笔立就人谓宿构。

阮瑀据案而制书,祢衡当食而草奏,王勃槁于腹。
勃每作碑颂先磨墨,数升引被覆面而卧忽起一笔,书文不加点,时人谓之腹槁。

子野成于心。
裴子野梁普通,七年大举侵魏敕子野为移文受诏立成,武帝目之曰:其形虽弱其文甚壮。俄又敕为书谕,魏相其夜受旨子野谓可待,旦方奏未之为也。及五鼓敕催令速上子野徐起,造笔昧爽便就帝深嘉焉。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靡丽,或问其为文速者子野,答曰:人皆成于手,我独成于心。

公权七步而三。
柳公权从文宗至未央宫,帝驻辇曰:朕有一喜,边戍赐衣久不时今中秋而衣已给公权为数十言。称贺帝曰:当贺我以诗宫人迫之,公权应声成文婉切而丽诏令再赋复无停思。天子甚悦曰:子建七步成一诗尔,乃三焉。

刘敞一挥而九。
敞在西掖时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敞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文明典雅各得其体。

敬宗立马以草诏。
唐太宗征辽岑文本,卒于行驿召许敬宗令草驻跸山破贼诏敬宗立于马前,俄顷而就词甚典丽深见,叹赏又房元龄在秦王府十年常典管记,每军需表奏驻马立成文,约理赡初无草稿。

袁宏倚马以成文是也。
桓温北征唤袁宏倚马前,作露布文手不辍笔,李白尝曰:请日试万言倚马,可待世以倚马,为李白非也。

有得之于迟者相如濡笔而腐毫。
扬子云曰:军旅之际戎马之间飞书驰驿用枚皋庙堂之中,朝廷之上高文大册用相如。

扬雄辍翰而惊梦。
扬子云之文思苦而词艰。

桓谭疾感于苦思,王充气竭于沈虑。
充闭门二十年作论衡,抱朴子曰:充所著文时有小疵,犹邓林枯枝沧海流芥未易贬者。

张衡研京十年左思练都一纪。
左思欲赋三都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搆思十年,门庭厕溷皆著纸笔,遇成一名即便疏之,及赋成豪贵竞写京师纸贵。

李建辞制诰之任。
唐李建知制诰自以草诏,思迟不愿当其任。

道衡怒户,外之人是也。
隋薛道衡每搆文必隐,空斋蹋壁而卧闻户外,有人便怒其沈思如此。

文章贵乎粹,故文当学迁诗当学杜。
唐庚曰:六经以后便有司马迁三百五篇,之后便有杜子美,故文当学迁诗当学杜。

子建好人讥弹。
子建与杨德祖书云:世人著述不能无病,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应时改定。

欧阳勤于改窜。
欧阳公作一小柬必改,窜数四吕氏蒙训曰:杜诗云新诗改罢自长吟,文章频改,工夫自出近世。欧阳以文先贴于壁,卧思窜定有终篇不留一字者。朱子曰:六一之,文一唱三叹,有人见其《醉翁亭记》草前有数十字,序滁州之山匆大圈了,一边注环滁皆山也一句。
或梦剖肠。五代王仁裕喜为诗,少尝梦剖其肠,胃以西江水涤之。顾见沙石皆篆籀之文,由是文思益进。

或梦授笔。
和凝梦人以五色笔与之,自是才思敏赡,十九登第。

或称积玉。
葛洪称陆机文犹元圃积玉,无非夜光。

或称碎金。
桓温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看毕掷与,座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

唐书本于大诰。
宋祁好读大诰,故文多谨严,至修唐书,其言艰,其思苦,盖亦有所自欤。

鵩赋流自檀弓。
贾谊鵩赋,自檀弓中流出。

皆其有所称者也,文不能以无疵,故相如之曲终奏雅。
子云谓相如浮靡之赋,劝百而讽一,犹驰骋郑卫之音曲终而奏雅。

逸少之天朗气清。
王羲之兰亭序,世言昭明,不入文选者,以其天朗气清。或曰:楚词,云秋之为气,天高而气清,似非清明之时,又丝竹管弦语,衍而复为逸少之累。

算博士之号。
骆宾王好以数对,如秦地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时号算博士。

点鬼簿之讥。
杨炯为文,好以古人姓名连开。如张平子之略谈,陆士衡之所记,潘安仁宜其陋矣。仲长统何足知之号,点鬼簿。

商隐之祭鱼。
李商隐多检阅书册,左右林次号,獭祭鱼。

大年之纳被。
杨文公为文章,所用事实令子侄检出处。每段以小片纸录之,粘缀所录而蓄之,时人谓之纳被焉。

昌黎之序东野。
送孟东野序曰:物不得其平,则鸣然。其文曰:在唐虞时,皋陶禹其善鸣者,而假以鸣。夔假于韶以鸣。伊尹鸣,商周公鸣。周又云: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然,非所谓不得其平也。

子由之记月轩。
子由待月轩记曰:轩是人身,月是人性。朱子曰:若如是,则是先生下个人,身却外面寻。讨个性来合凑著成,甚道理。

皆不能无议者也,以文人之相,推言之陈琳,气殚于张纮
张纮见陈琳武库赋,应机论与琳书,深叹美之。琳答曰:今景典在此,足下与子布在彼,所谓小巫见大巫,神气殚矣。

钟繇阁笔于王粲。
魏王粲才高,钟繇王朗等阁笔不敢措手。

蔡邕辍翰于延寿。
王延寿有俊才,少游鲁,作灵光殿赋,后蔡邕亦造此赋未成,及见延寿所为,甚奇之,遂辍翰而已。

君苗焚笔于陆机。
陆云与兄机书曰:君苗见兄文,辄欲焚其笔砚。

袁淑隐赋。
宋文帝诏群臣为赤鹦鹉赋,袁淑文冠,一时作赋,毕以示谢庄。及见庄赋,叹曰:江东无我,卿当独步,我若无卿,亦一时之杰,遂隐其赋。

湛明坏书。
陈寿撰三国志,时人称善湛明,时著魏书,见寿所作,便坏已书。

虚心推服有可嘉者也,以文人之相,轻言之,谢希逸答嘲月赋。
宋孝武问颜延之曰:谢希逸月赋何如。答曰:美则美矣,但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以语庄,庄曰:延之作,秋胡诗始。知生为久,离别死,为长不归。帝笑曰:人好嘲谑,未有不遇其敌者。

温庭筠悔读南华。
令狐绹曾以旧事访温庭筠,对曰:事出南华,非僻书也。或冀相公燮理之暇,姑宜览古绹益怒,奏庭筠有才无行,卒不登第。庭筠有诗曰:因知此恨人多积。悔读南华第二篇。

荆公私议苏文。
荆公见东坡《醉白堂记》曰:乃是韩白优劣论。东坡闻之曰:介甫虔州学记,乃学校策耳。

盈川耻居王后。
王杨卢骆号四杰。杨盈川曰:吾愧在卢前,耻居王后。议者信然,又炯本传曰:盈川之文,如悬河注水
酌之不竭,既优于卢,亦不减王。耻居王后,则信愧在卢前谦也。

岳阳楼记尹氏非之。
范文正公《岳阳楼记》用对语说,时景世以为奇尹。师鲁读之曰:传奇体耳,传奇唐裴硎所著小说也。

五代史序王公讥之。
陈师锡序《五代史》荆公曰:释迦佛头上不堪著粪,

议人则易自评则难者也。
已上事迹考。

六经之文尚矣,孟子在战国时以浩然之气,发仁义之言,无心于文而开閤,抑扬曲尽其妙。汉初贾谊之文质实而或伤激厉,司马迁驰骋有馀而识不逮理,董仲舒发明王道而词多缓弱。
朱子曰:司马迁文雄健,意思不帖帖,贾谊文亦然。又曰:贾谊之文质实。晁错说利害处好,答制策便乱道。董仲舒之文缓弱,其答贤良策,不答所问切处;至无紧要处,又却累数百言。

至谷永辈渐趋于对偶而古文始衰,历晋魏齐梁而光铓气焰,埋藏腐蚀颓波横流浮靡一辙唐之文章,无虑三变王杨始霸,如丽服靓妆燕歌赵舞,虽绮靡盈前而殊乏风骨。燕许继兴波澜颇畅而骈俪犹存,韩愈始以古文为学者倡,柳宗元翼之豪健雄肆,相与主盟当世下。至孙樵杜牧峻峰激流,景出象外而窘裂,边幅李翱刘禹锡刮垢见奇清劲可爱,而体乏浑雄皇甫湜白居易闲澹简质,每见回宫转角之音随时间作类之,韶夏皆淫哇而不可听者也。宋初承五代之弊文多蹇涩,欧阳公变为浑厚之体如高冠华簪曳裾鸣玉交于廊庙,非法不言老苏之文极高,颇有战国纵横之学。东坡胜似颍滨其文,如良金美玉无施不可,南丰之文谨严后山之文,有法度然或时有迫促之病。
朱子曰:曾南丰之文一字挨一字,谨严,然太迫。比之东坡,较质而近理。列女传序说二南处好。拟制内有数篇,杂之三代诰命内亦无愧。范贯之奏议序,气脉浑厚,说得仁宗好。又曰:陈后山之文有法度,如黄楼铭出,当时诸公皆敛衽。如仁宗飞白书记大段好,曲折甚多过得好,墓志亦好。有典有则,方是文章。其他亦有太局促不好者。

元室诸公之文如燕市夜鸿华亭,晓鹤嘹唳亦足惊听,然而风气日漓虽高不雅。
已上私评。

《张纶·林泉随笔》《论吴立夫文》

浦阳吴立夫论倭书盖其年十八时所作也,规模仿司马相如谕蜀文,其末所述谕其王之言,虽古之辨士莫能过也。其他大游观日两赋与夫形释泰誓论,补牛尾歌辞等篇皆雄深卓绝,真先秦西汉间作者前辈。柳待制黄侍讲以文雄一世皆称赏之,自谓莫及信哉。宋太史虽游黄柳之门而有得于吴,居多所著龙门凝道,记萝山杂言六经论七儒解诸子等辨文过法言中说,远甚宜其名满天下文传四方,为一代之宗师也欤。

《论元末诸公文》

胡仲申衡运一篇,深有得于邵子,元会运世之旨其他文如井牧,慎习尚贤广谟原道乐道斋记等作,皆醇正通达,有关世教庶几,韩子原道原性诸篇其序郑氏心学图说则引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为主辨释老而参以先儒之言,非心悟理融洞见道妙者不能。及此先父蔡庵先生,常谓仲申持养纯熟践履笃实有伊洛,诸儒气象岂其有得于白云。许氏之所传耶。国初文明之盛前代莫及,若宋公景濂,刘公伯温,苏公平仲,胡公仲申,王公子充,许公存仁,高公季迪皆元末遗才,其学最称该博编摩,著作直欲跨越董马班扬左思范晔而下弗论也。惜其诗词颇染宋人气习而不能纯乎,盛唐之音论者以为不古。若也诸公既没,作者辈出求其精著述之妙,穷述作之工无愧于西京,盛唐者犹未多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