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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六十一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一百六十一卷目录

 任道部名贤列传四
  宋三
  杨时       罗从彦
  李侗       朱熹一

学行典第一百六十一卷

任道部名贤列传四

宋三

杨时

《宋史·杨时传》:时字中立,南剑将乐人。幼颖异,能属文,稍长,潜心经史。熙宁九年,中进士第。时河南程颢与弟颐讲孔、孟绝学于熙、丰之际,河、洛之士翕然师之。时调官不赴,以师礼见颢于颍昌,相得甚欢。其归也,颢目送之曰:吾道南矣。四年而颢死,时闻之,设位哭寝门,而以书赴告同学者。至是,又见程颐于洛,时盖年四十矣。一日见颐,颐偶瞑坐,时与游酢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关西张载尝著《西铭》,二程深推服之,时疑其近于兼爱,与其师颐辨论往复,闻理一分殊之说,豁然无疑。杜门不仕者十年,久之,历知浏阳、馀杭、萧山三县,皆有惠政,民思之不忘。张舜民在谏垣,荐之,得荆州教授。时安于州县,未尝求闻达,而德望日重,四方之士不远千里从之游,号曰龟山先生。时天下多故,有言于蔡京者,以为事至此必败,宜引旧德老成置诸左右,庶几犹可及,时宰是之。会有使高丽者,国主问龟山安在,使回以闻。召为秘书郎,迁著作郎。又面对,奏曰:尧、舜曰允执厥中,孟子曰汤执中,《洪范》曰皇建其有极,历世圣人由斯道也。熙宁之初,大臣文六艺之言以行其私,祖宗之法纷更殆尽。元祐继之,尽复祖宗之旧,熙宁之法一切废革。至绍圣、崇宁抑又甚焉,况元祐之政事著在令甲,皆焚之以灭其迹。自是分为二党,缙绅之祸至今未殄。臣愿明诏有司,条具祖宗之法,著为纲目,有宜于今者举而行之,当损益者损益之,元祐、熙、丰姑置勿问,一趋于中而已。朝廷方图燕云,虚内事外,时遂陈时政之弊,且谓:燕云之师宜退守内地,以省转输之劳,募边民为弓弩手,以杀常胜军之势。又言:都城居四达之衢,无高山巨浸以为阻卫,士人怀异心,缓急不可倚仗。执政不能用。登对,力陈君臣警戒,正在无虞之时,乞为《宣和会计录》,以周知天下财物出入之数。徽宗首肯之。除迩英殿说书。闻金人入攻,谓执政曰:今日事势如积薪已然,当自奋励,以竦动观听。若示以怯懦之形,委靡不振,则事去矣。昔汲黯在朝,淮南寝谋。论黯之才,未必能过公孙弘辈也,特其直气可以镇压奸雄之心尔。朝廷威望弗振,使奸雄一以弘辈视之,则无复可为也。要害之地,当严为守备,比至都城,尚何及哉。近边州军宜坚壁清野,勿与之战,使之自困。若攻战略地,当遣援兵追袭,使之腹背受敌,则可以制胜矣。且谓:今日之事,当以收人心为先。人心不附,虽有高城深池、坚甲利兵,不足恃也。免夫之役,毒被海内,京城聚敛,东南花石,其害尤甚。前此盖尝罢之,诏墨未乾,而花石供奉之舟已衔尾矣。今虽复申前令,而祸根不除,人谁信之。欲致人和,去此三者,正今日之先务也。金人围京城,勤王之兵四集,而莫相统一。时言:唐九节度之师不立统帅,虽李、郭之善用兵,犹不免败衄。今诸路乌合之众,臣谓当立统帅,一号令,示纪律,而后士卒始用命。又言:童贯为三路大帅,敌人侵疆,弃军而归,孥戮之有馀罪,朝廷置之不问,故梁方平、何灌皆相继而遁。当正典刑,以为臣子不忠之戒。童贯握兵二十馀年,覆军杀将,驯至今日,比闻防城仍用阉人,覆车之辙,不可复蹈。疏上,除右谏议大夫兼侍讲。敌兵初退,议者欲割三镇以讲和,时极言其不可,曰:河朔为朝廷重地,而三镇又河朔之要藩也。自周世宗迄太祖、太宗,百战而后得之,一旦弃之北庭,使敌骑疾驱,贯吾腹心,不数日可至京城。今闻三镇之民以死拒之,三镇拒其前,吾以重兵蹑其后,尚可为也。若种师道、刘光世皆一时名将,始至而未用,乞召问方略。疏上,钦宗诏出师,而议者多持两端,时抗疏曰:闻金人驻磁、相,破大名,劫虏驱掠,无有纪极,誓墨未乾,而背不旋踵,吾虽欲专守和议,不可得也。夫越数千里之远,犯人国都,危道也。彼见勤王之师四面而集,亦惧而归,非爱我而不攻。朝廷割三镇三十州之地与之,是欲助寇而自攻也。闻肃王初与之约,及河而返,今挟之以往,此败盟之大者。臣窃谓朝廷宜以肃王为问,责其败盟,必得肃王而后已。时太原围闭数月,而姚古拥兵逗留不进,时上疏乞诛古以肃军政,拔偏裨之可将者代之。不报。李纲之罢,太学生伏阙上书,乞留纲与种师道,军民集者数十万,朝廷欲防禁之。吴敏乞用时以靖太学,时得召对,言:诸生伏阙纷纷,忠于朝廷,非有他意,但择老成有行谊者,为之长贰,则将自定。钦宗曰:无逾于卿。遂以时兼国子祭酒。首言:三省政事所出,六曹分治,各有攸司。今乃别辞官属,新进少年,未必贤于六曹长贰。又言:蔡京用事二十馀年,蠹国害民,几危宗社,人所切齿,而论其罪者,莫知其所本也。盖京以继述神宗为名,实挟王安石以图身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飨孔子庙庭。今日之祸,实安石有以启之。谨按安石挟管、商之术,饰六艺以文奸言,变乱祖宗法度。当时司马光已言其为害当见于数十年之后,今日之事,若合符契。其著为邪说以涂学者耳目,而故坏其心术者,不可缕数,姑即一二事明之。昔神宗尝称美汉文惜百金以罢露台,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尧、舜之道治天下,虽竭天下以自奉不为过,守财之言非正理。曾不知尧、舜茅茨土阶。禹曰:克俭于家,则竭天下以自奉者,必非尧、舜之道。其后王黼以应奉花石之事,竭天下之力,号为享上,实安石有以倡之也。其释《凫鹥》守成之诗,于末章则谓:以道守成者,役使群众,泰而不为骄,宰制万物,费而不为侈,孰弊弊然以爱为事。《诗》之所言,正谓能持盈则神祇祖考安乐之,而无后艰尔。自古释之者,未有泰而不为骄、费而不为侈之说也。安石独倡为此说,以启人主之侈心。后蔡京辈轻费妄用,以侈靡为事。安石邪说之害如此。伏望追夺王爵,明诏中外,毁去配享之像,使邪说淫辞不为学者之惑。疏上,安石遂降从祀之列。士之习王氏学取科第者,已数十年,不复知其非,忽闻以为邪说,议论纷然。谏官冯澥力主王氏,上疏诋时。会学官中有纷争者,有旨学官并罢,时亦罢祭酒。时又言:元祐党籍中,惟司马光一人独褒显,而未及吕公著、韩维、范纯仁、吕大防、安焘辈。建中初言官陈瓘已褒赠,而未及邹浩。于是元祐诸臣皆次第牵复。寻四上章乞罢谏省,除给事中,辞,乞致仕,除徽猷阁直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时力辞直学士之命,改除徽猷阁待制、提举崇福宫。陛辞,犹上书乞选将练兵,为战守之备。高宗即位,除工部侍郎。陛对言:自古圣贤之君,未有不以典学为务。除兼侍读。乞修《建炎会计录》,乞恤勤王之兵,乞宽假言者。连章丐外,以龙图阁直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已而告老,以本官致仕,优游林泉,以著书讲学为事。卒年八十三,谥文靖。时在东郡,所交皆天下士,先达陈瓘、邹浩皆以师礼事时。暨渡江,东南学者推时为程氏正宗。与胡安国往来讲论尤多。时浮沈州县四十有七年,晚居谏省,仅九十日,凡所论列皆切于世道,而其大者,则辟王氏经学,排靖康和议,使邪说不作。凡绍兴初崇尚元祐学术,而朱熹、张栻之学得程氏之正,其源委脉络皆出于时。子迪,力学通经,亦尝师程颐云。按《龟山年谱》:宋仁宗皇祐五年,癸巳十一月二十五日巳时,先生生于南剑西镛州,龙池团。
至和元年甲午,先生二岁。
嘉祐元年丙申,先生四岁。
五年庚子,先生八岁,善属文,人称神童。
英宗治平元年甲辰,先生十二岁。
四年丁未,先生十五岁。潜心经史,游邵武学。
神宗熙宁元年戊申,先生十六岁。
五年壬子,先生二十岁,预乡荐。
六年癸丑,先生二十一岁,礼部试下,第补太学生,归讲学于镛州含云寺。
七年甲寅,先生二十二岁,仍讲学于含云寺,作《礼记解义》
八年乙卯,先生二十三岁,预太学荐。
九年丙辰,先生二十四岁,登徐铎榜进士。
十年丁巳,先生二十五岁,授汀州司户参军,以疾不赴任,著《列子解》
元丰元年戊午,先生二十六岁,居乡。
三年庚申,先生二十八岁,赴调。
四年辛酉,先生二十九岁,授徐州司法,以师礼见程明道先生于颍昌。
五年壬戌,先生三十岁,居乡,二月长子迪生,是年有寄明道先生,问春秋书。
六年癸亥,先生三十一岁,赴徐州司法,任八月校所著《庄子解》,是年有与明道先生子二十三郎书,与明道论春秋书,与林志宁书。
七年甲子,先生三十二岁,官徐州。
八年乙丑,先生三十三岁,官徐州,三月次子迥生,六月,晦闻明道先生死,设位哭于寝门,作《哀辞》,七月,以继母丧,解官居制。
哲宗元祐元年丙寅,先生三十四岁,在制。是年,有与吴国华往复书论王氏学。
二年丁卯,先生三十五岁,十月,从吉。
三年戊辰,先生三十六岁,赴调虔州司法,秋七月,还自京师,作《求仁斋记》
四年己巳,先生三十七岁,赴虔州任。
五年庚午,先生三十八岁,官虔州,十月戊子,先生父殖卒,解官居制。
六年辛未,先生三十九岁,在制作《父殖行述》
七年壬申,先生四十岁,在制。
八年癸酉,先生四十一岁,正月从吉赴调,四月,至京迁瀛州,防禦推官,复授知潭州浏阳县事,五月,以师礼见程伊川先生于洛。
绍圣元年甲戌,先生四十二岁,赴浏阳任,是年,有与游定夫书,与顺昌令俞仲宽书,寄仲宽子彦修论学,书上毛宪,书寄翁好德书。
二年乙亥,先生四十三岁,官浏阳,有上程曹书,上提举议差役顾钱书。
三年丙子,先生四十四岁,官浏阳。五月,三子遹生。是岁,再与伊川先生书论西铭,又寄所著《史论》于县治,作《飞鴳亭归鸿阁》,有石刻图记。
四年丁丑,先生四十五岁,寓浏阳,与州牧书乞米赈饥。
元符元年戊寅,先生四十六岁,归自浏阳。正月,长子迪生孙云。七月,著《周易解义》,八月,如京师。
二年己卯,先生四十七岁。授无为军判官。十一月归。三年庚辰,先生四十八岁,居乡,讲学含云寺。作《勉学歌》,示诸生,四月,四子适生。
徽宗建中靖国元年辛巳,先生四十九岁,漕檄差权,建州建阳县丞寻除荆州府学教授,三月,沙阳陈渊投书问学,冬还自建阳,是年,与邹志完书。
崇宁元年壬午,先生五十岁,赴荆州教授任。
二年癸未,先生五十一岁,官荆州,作书序《孟子序》时,胡文定公为国学官,先生有《答公问学书》
三年甲申,先生五十二岁,官荆州。五月,长子迪卒,又答胡文定公问学书。
四年乙酉,先生五十三岁,官荆州。七月,如武昌考试,十一月,磨勘转宣德郎。
五年丙戌,先生五十四岁,奉敕差充对读官,转授馀杭县知县。
大观元年丁亥,先生五十五岁,任馀杭县事。七月,五子造生。
二年戊子,先生五十六岁,官馀杭差出越州考试,回县迁南京,敦宗院宗子博士。三月,以八宝恩转奉议郎。
三年己丑,先生五十七岁,赴南京,敦宗院任。
四年庚寅,先生五十八岁,三月,磨勘转承议郎。四月,授越州萧山县知县。
政和元年辛卯,先生五十九岁。
二年壬辰,先生六十岁。四月,赴萧山任,罗豫章先生自延平来学。
三年癸巳,先生六十一岁,官萧山,冬补满前任。四年甲午,先生六十二岁,四月,磨勘转朝奉郎。六月,差提点均州明道观。十一月,由馀杭县敕徙,居毗陵。在馀杭,著《中庸解义》,在毗陵,作《中庸序》,校正《伊川易传后序》。是年,又有《答邵康节论先天图易学》等书。问邹侍郎,朝廷时事何如,书题萧山萧欲仁大学篇。五年乙未,先生六十三岁,任明道观,寓毗陵。三月,孙云生曾孙礼。
七年丁酉,先生六十五岁,改除成都府国宁观。重和元年戊戌,先生六十六岁,任国宁观,寓毗陵。六月,磨勘转朝散郎。
宣和元年己亥,先生六十七岁。
四年壬寅,先生七十岁,任国宁观,寓毗陵,转婺州权教授继权通判。
五年癸卯,先生七十一岁,还毗陵。四月,磨勘转朝,请郎会有使高丽者,还言,国王问先生,因召赴都,堂审察,先生以疾辞。
六年甲辰,先生七十二岁,寓毗陵。冬十月,御笔以秘书郎,召先生,仍令上殿。
七年乙巳,先生七十三岁,迁著作郎,三月,与执政劄子,七月十二日,上殿进劄子,三道寻除迩英殿,说书。八月,赐祭器,谱牒,金盆花。十二月,复与执政劄子。钦宗靖康元年丙午,先生七十四岁,任著作郎,兼侍经筵。正月上殿,进劄子,二月八日,除右谏议大夫,兼侍讲,先生具疏,辞不允,十三日,上殿复进劄子,命先生兼任国子祭酒,先生疏,罢王安石,配享孔庙,从之寻改给事中,力辞除徽猷阁直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又力辞直学士,改徽猷阁待制,提举崇福宫。先生陛辞,仍上书乞为战守备。
高宗建炎元年丁未,先生七十五岁,请除茶盐二法,力陈割地不可。
二年戊申先生,七十六岁,召除工部侍郎,辞除龙图阁直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赐绯衣金带,紫金鱼袋,冬十一月,还镛州。三年己酉,先生七十七岁,还龟山故居。
四年庚戌,先生七十八岁,居乡,上章告老,准告,转朝,请大夫,仍龙图阁直学士,赐紫金鱼袋,致仕。
绍兴元年辛亥,先生七十九岁。
二年壬子,先生八十岁,有答胡给事问政事先后,缓急书。
三年癸丑,先生八十一岁,作《三经义辨》《日录辨字说》《尚书》廖刚,建安章才邵来问学,有与胡文定公往复书论《春秋义》
四年甲寅,先生八十二岁,胡文定公自衡阳寄至伊川语录,先生答书。
五年乙卯,先生八十三岁。四月二十三日,与李纲论性善之旨,翼日,卒于正寝。十月二十三日,葬于镛州水南之原。是年,赠太师大中大夫,谥文靖绍兴,十二年,追封吴国公,咸淳三年,立龟山书院,御笔书龟山书院,额仍诏郡县,拨田优恤,后嗣春秋,致祭明,成化元年敕,建延平道南祠像祀先生,以罗豫章,李延平,配享,弘治八年,追封将乐伯,从祀孔庙。

罗从彦

《宋史·罗从彦传》:从彦字仲素,南剑人。以累举恩为惠州博罗县主簿。闻同郡杨时得河南程氏学,慨然慕之,及时为萧山令,遂徒步往学焉。时熟察之,乃喜曰:惟从彦可与言道。于是日益以亲,时弟子千馀人,无及从彦者。从彦初见时三日,即惊汗浃背,曰:不至是,几虚过一生矣。尝与时讲《易》,至《乾》九四爻,云:伊川说甚善。从彦即鬻田走洛,见颐问之,颐反覆以告,从彦谢曰:闻之龟山具是矣。乃归卒业。沙县陈渊,杨时之婿也,尝诣从彦,必竟日乃返,谓人曰:自吾交仲素,日闻所不闻,奥学清节,真南州之冠冕也。既而筑室山中,绝意仕进,终日端坐,閒谒时将溪上,吟咏而归,恒充然自得焉。尝采祖宗故事为《遵尧录》,靖康中,拟献阙下,会国难不果。尝与学者论治曰:祖宗法度不可废,德泽不可恃。废法度则变乱之事起,恃德泽则骄佚之心生。自古德泽最厚莫若尧、舜,向使子孙可恃,则尧、舜必传其子。法度之明莫如周,向使子孙世守文、武、成、康之遗绪,虽至今存可也。又曰:君子在朝则天下必治,盖君子进则常有乱世之言,使人主多忧而善心生,故治。小人在朝则天下乱,盖小人进则常有治世之言,使人主多乐而怠心生,故乱。又曰:天下之变不起于四方,而起于朝廷。譬如人之伤气,则寒暑易侵;木之伤心,则风雨易折。故内有林甫之奸,则外必有禄山之乱,内有卢杞之奸,则外必有朱泚之叛。其论士行曰:周、孔之心使人明道,学者果能明道,则周、孔之心,深自得之。三代人才得周、孔之心,而明道者多,故视死生去就如寒暑昼夜之移,而忠义行之者易。至汉、唐以经术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故经术自董生、公孙弘倡之,古文自韩愈、柳宗元启之,于是明道者寡,故视死生去就如万钧九鼎之重,而忠义行之者难。呜呼,学者所见,自汉、唐丧矣。又曰:士之立朝,要以正直忠厚为本。正直则朝廷无过失,忠厚则天下无嗟怨。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渐入于刻。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流入于懦。其议论醇正类此。朱熹谓:龟山倡道东南,士之游其门者甚众,然潜思力行、任重诣极如仲素,一人而已。绍兴中卒,学者称之曰豫章先生,淳祐閒谥文质。

李侗

《宋史·李侗传》:侗字愿中,南剑州剑浦人。年二十四,闻郡人罗从彦得河、洛之学,遂以书谒之,其略曰:侗闻之,天下有三本焉,父生之,师教之,君治之,阙其一则本不立。古之圣贤莫不有师,其肄业之勤惰,涉道之浅深,求益之先后,若存若亡,其详不可得而考。惟洙、泗之閒,七十二弟子之徒,议论问答,具在方册,有足稽焉,是得夫子而益明矣。孟氏之后,道失其传,枝分派别,自立门户,天下真儒不复见于世。其聚徒成群,所以相传授者,句读文义而已尔,谓之熄焉可也。其惟先生服膺龟山先生之讲席有年矣,况尝及伊川先生之门,得不传之道于千五百年之后,性明而修,行完而洁,扩之以广大,体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各极其至,汉、唐诸儒无近似者。至于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如春风发物,盖亦莫知其所以然也。凡读圣贤之书,粗有识见者,孰不愿得授经门下,以质所疑,至于异论之人,固当置而勿论也。侗之愚鄙,徒以习举子业,不得服役于门下,而今日拳拳欲求教者,以谓所求有大于利禄也。抑侗闻之,道可以治心,犹食之充饱,衣之禦寒也。人有迫于饥寒之患者,皇皇焉为衣食之谋,造次颠沛,未始忘也。至于心之不治,有没世不知虑,岂爱心不若口体哉,弗思甚矣。侗不量资质之陋,徒以祖父以儒学起家,不忍坠箕裘之业,孜孜矻矻为利禄之学,虽知真儒有作,闻风而起,固不若先生亲炙之得于动静语默之閒,目击而意全也。今生二十有四岁,茫乎未有所止,烛理未明而是非无以辨,宅心不广而喜怒易以摇,操履不完而悔吝多,精神不充而智巧袭,拣焉而不净,守焉而不敷,朝夕恐惧,不啻如饥寒切身者求充饥禦寒之具也。不然,安敢以不肖之身为先生之累哉。从之累年,授《春秋》《中庸》《语》《孟》之说。从彦好静坐,侗退入室中,亦静坐。从彦令静中看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而求所谓中者,久之,而于天下之理该摄洞贯,以次融释,各有条序,从彦亟称许焉。既而退居山田,谢绝世故馀四十年,食饮或不充,而怡然自适。事亲孝谨,仲兄性刚多忤,侗事之得其欢心。闺门内外,夷愉肃穆,若无人声,而众事自理。亲戚有贫不能婚嫁者,则为经理赈助之。与乡人处,饮酒言笑,终日油油如也。其接后学,答问不倦,虽随人浅深施教,而必自反身自得始。故其言曰:学问之道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若是,虽一毫私欲之发,亦退听矣。又曰:学者之病,在于未有洒然冰解冻释处。如孔门诸子,群居终日,交相切磨,又得夫子为之依归,日用之閒观感而化者多矣。恐于融释而不脱落处,非言说所及也。又曰:读书者知其所言莫非吾事,而即吾身以求之,则凡圣贤所至而吾所未至者,皆可勉而进矣。若直求之文字,以资诵说,其不为玩物丧志者几希。又曰:讲学切在深潜缜密,然后气味深长,蹊径不差。若概以理一,而不察其分之殊,此学者所以流于疑似乱真之说而不自知也。尝以黄庭坚之称濂溪周茂叔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为善形容有道者气象,尝讽诵之,而顾谓学者存此于胸中,庶几遇事廓然,而义理少进矣。其语《中庸》曰:圣门之传是书,其所以开悟后学无遗策矣。然所谓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者,又一篇之指要也。若徒记诵而已,则亦奚以为哉。必也体之于身,实见是理,若颜子之叹,卓然若有所见,而不违乎心目之閒,然后扩充而往,无所不通,则庶乎其可以言《中庸》矣。其语《春秋》曰:《春秋》一事各是发明一例,如观山水,徙步而形势不同,不可拘以一法。然所以难言者,盖以常人之心推测圣人,未到圣人洒然处,岂能无失耶。侗既闲居,若无意当世,而伤时忧国,论事感激动人。尝曰:今日三纲不振,义利不分。三纲不振,故人心邪僻,不堪任用,是致上下之气閒隔,而中国日衰。义利不分,故自王安石用事,陷溺人心,至今不自知觉。人趋利而不知义,则主势日孤,人主当于此留意,不然,则是所谓虽有粟,吾得而食诸也。是时吏部员外郎朱松与侗为同门友,雅重侗,遣子熹从学,熹卒得其传。沙县邓迪尝谓松曰:愿中如冰壶秋月,莹彻无瑕,非吾曹所及。松以为知言。而熹亦称侗:姿禀劲特,气节豪迈,而充养完粹,无复圭角,精纯之气达于面目,色温言厉,神定气和,语默动静,端详闲泰,自然之中若有成法。平日恂恂,于事若无甚可否,及其酬酢事变,断以义理,则有截然不可犯者。又谓自从侗学,辞去复来,则所闻益超绝。其上达不已如此。侗子友直、信甫皆举进士,试吏旁郡,更请迎养。归道武夷,会闽帅汪应辰以书币来迎,侗往见之,至之日疾作,遂卒,年七十有一。信甫仕至监察御史,出知衢州,擢广东、江东宪,以特立不容于朝云。按《年谱》:哲宗元祐八年癸酉先生生于南剑州之剑浦县
绍圣元年甲戌,先生二岁。
元符元年戊寅,先生六岁。
徽宗建中靖国元年辛巳,先生九岁。
崇宁元年壬午,先生十岁。
大观元年丁亥,先生十五岁。
政和元年辛卯,先生十九岁。
六年丙申,先生二十四岁。受学于罗豫章先生之门。重和元年戊戌,先生二十六岁。
宣和元年己亥,先生二十七岁。
钦宗靖康元年丙午,先生三十四岁。
高宗建炎元年丁未,先生三十五岁。
绍兴元年辛亥,先生三十九岁。
二十三年癸酉,先生六十一岁。朱文公来受业于门。二十七年丁丑,先生六十五岁,子信甫及友直同登王十朋榜进士,是年,有六月二十六日,答朱文公书,言涵养存养之事。
二十八年戊寅,先生六十六岁。朱文公来见先生于延平,是年,有七月十七日,与文公书《春秋论语答问》七条,有冬至前二日,与文公书《春秋论语答问》十一条,有十一月十三日与文公书,答孟子放心夜气之说。
二十九年己卯,先生六十七岁,是年,有六月二十二日,长至后三日,与朱文公两书。
三十年庚辰,先生年六十八岁,文公来见先生于延平。是年,有五月八日,与文公书三则,七月后,八则。三十一年辛巳,先生六十九岁。是年,有上元日与文公书,二月二十四日,《答问》五条,五月二十六日,《答问》二条,中元后一日书,八月七日,答问五条,十月十日,书三则。
三十二年壬午,先生七十岁,春文公迎谒先生于建安,遂与俱归延平。是年,有四月二十二日,六月十一日,七月二十一日,八月九日,十月朔日,与文公书共十一则,时孝宗即位,文公以封事质正于先生。孝宗隆兴元年癸未,先生七十一岁,以二子更请迎养,自建安如铅山访外,家兄弟子昭武,遂游武夷,而归闽,帅汪应辰迎先生至福唐,疾作,十月十五日,卒于府治,后数日,诸子至,以丧归。是年,有五月二十三日,六月十四日,七月十三日,与文公书时,文公将趋召问所宜言者于先生。二年甲申正月,文公来哭先生,于延平序述行状,请闽帅汪应辰志其墓,比葬文公,来会理,宗淳祐七年丁未,赐谥文,靖元至正十九年十一月,江浙行省申据胡瑜牒,请封爵,并从祀,二十八年,赠太师,追封越国公。

朱熹一

《宋史·朱熹传》:熹,字元晦,一字仲晦,徽州婺源人。父松字乔年,中进士第。胡世将、谢克家荐之,除秘书省正字。赵鼎都督川陕、荆、襄军马,招松为属,辞。鼎再相,除校书郎,迁著作郎。以御史中丞常同荐,除松度支员外郎,史馆校勘,历司勋、吏部郎。秦桧决策议和,松与同列上章,极言其不可。桧怒,风御史论松怀异自贤,出知饶州,未上,卒。熹幼颖悟,甫能言,父指天示之曰:天也。熹问曰:天之上何物。松异之。就传,授以《孝经》,一阅,题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尝从群儿戏沙上,独端坐以指画沙,视之,八卦也。年十八贡于乡,中绍兴十八年进士第。主泉州同安簿,选邑秀民充弟子员,日与讲说贤圣修己治人之道,禁妇女之为僧道者。罢归请祠,监潭州南岳庙。明年,以辅臣荐,与徐度、吕广问、韩元吉同召,以疾辞。孝宗即位,诏求直言,熹上封事言:圣躬虽未有过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讲。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利害休戚虽不遍举,而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策,不过风诵文辞,吟咏情性,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夫记诵词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灭,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帝王之学,必先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义理所存,纤悉毕照,则自然意诚心正,而可以应天下之务。次言:修攘之计不时定者,讲和之说误之也。夫金人于我有不共戴天之雠,则不可和也明矣。愿断以义理之公,闭关绝约,任贤使能,立纪纲,厉风俗。数年之后,国富兵强,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之浅深,徐起而图之。次言:四海利病,系斯民之休戚,斯民休戚,系守令之贤否。监司者守令之纲,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今之监司,奸赃狼籍、肆虐以病民者,莫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其已失势者,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尚在势者,岂无其人,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隆兴元年,复召。入对,其一言:大学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陛下虽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尝随事以观理,即理以应事。是以举措之閒动涉疑贰,听纳之际未免蔽欺,平治之效所以未著。其二言:君父之雠不与共戴天。今日所当为者,非战无以复雠,非守无以制胜。且陈古先圣王所以强本折冲、威制远人之道。时相汤思退方倡和议,除熹武学博士,待次。乾道元年,促就职,既至而洪适为相,复主和,议不合,归。三年,陈俊卿、刘珙荐为枢密院编修官,待次。五年,丁内艰。六年,工部侍郎胡铨以诗人荐,与王庭圭同召,以未终丧辞。七年,既免丧,复召,以禄不及养辞。九年,梁克家相,申前命,又辞。克家奏熹屡召不起,宜蒙褒录,执政俱称之,上曰:熹安贫守道,廉退可嘉。特改合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观。熹以求退得进,于义未安,再辞。淳熙元年,始拜命。二年,上欲奖用廉退,以励风俗,龚茂良行丞相以熹名进,除秘书郎,力辞,且以手书遗茂良,言一时权倖。群小乘閒谗毁,乃因熹再辞,即从其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五年,史浩再相,除知南康军,降旨便道之官,熹再辞,不许。至郡,兴利除害,值岁不雨,讲求荒政,多所全活。讫事,奏乞依格推赏纳粟人。閒诣郡学,引进士子与之讲论。访白鹿洞书院遗址,奏复其旧,为《学规》俾守之。明年夏,大旱,诏监司、郡守条具民閒利病,遂上疏言:天下之务莫大于恤民,而恤民之本,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盖天下之纪纲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后乃可得而正。今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所与亲密谋议者,不过一二近习之臣。上以蛊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说于功利之卑说,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于私亵之鄙态。下则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文武汇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阴为引援,擢寘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交通货赂,所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所窃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谓宰相、师傅、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其门墙,承望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自守,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论者,乃能略警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伤,而终亦不敢正言以捣其囊橐窟穴之所在。势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朝廷,而出于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独断,而实此一二人者阴执其柄。且云:莫大之祸,必至之忧,近在朝夕,而陛下独未之知。上读之,大怒曰:是以我为亡也。熹以疾请祠,不报。陈俊卿以旧相守金陵,过阙入见,荐熹甚力。宰相赵雄言于上曰:士之好名,陛下疾之愈甚,则人之誉之愈众,无乃适所以高之。不若因其长而用之,彼渐当事任,能否自见矣。上以为然,乃除熹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公事。旋录救荒之劳,除直秘阁,以前所奏纳粟人未推赏,辞。会浙东大饥,宰相王淮奏改熹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即日单车就道,复以纳粟人未推赏,辞职名。纳粟赏行,遂受职名。入对,首陈灾异之由与修德任人之说,次言:陛下即政之初,盖尝选建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閒不能尽得其人,是以不复广求贤哲,而姑取软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于是左右私亵使令之贱,始得以奉燕闲,备驱使,而宰相之权日轻。又虑其势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己也,则时听外廷之论,将以阴察此辈之负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圣心,以正朝廷之大体,则固已失其本矣,而又欲兼听士大夫之言,以为驾驭之术,则士大夫之进见有时,而近习之从容无閒。士大夫之礼貌既庄而难亲,其议论又苦而难入,近习便嬖侧媚之态既足以蛊心志,在胥史狡狯之术又足以眩聪明。是以虽欲微抑此辈,而此辈之势日重,虽欲兼采公论,而士大夫之势日轻。重者既挟其重,以窃陛下之权,轻者又借力于所重,以为窃位固宠之计。日往月来,浸淫耗蚀,使陛下之德业日隳,纲纪日坏,邪佞充塞,货赂公行,兵愁民怨,盗贼閒作,灾异数见,饥馑荐臻。群小相挺,人人皆得满其所欲,惟有陛下了无所得,而顾乃独受其弊。上为动容。所奏凡七事,其一二事手书以防宣泄。熹始拜命,即移书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则客舟之米已辐辏。熹日钩访民隐,按行境内,单车屏徒从,所至人不及知。郡县官吏惮其风采,至自引去,所部肃然。凡丁钱、和买、役法、榷酤之政,有不便于民者,悉釐而革之。于救荒之馀,随事处画,必为经久之计。有短熹者,谓其疏于为政,上谓王淮曰:朱熹政事却有可观。熹以前后奏请多所见抑,幸而从者,率稽缓后时,蝗旱相仍,不胜忧愤,复奏言:为今之计,独有断自圣心,沛然发号,责躬求言,然后君臣相戒,痛自省改。其次惟有尽出内库之钱,以供大礼之费为收籴之本,诏户部免徵旧负,诏漕臣依条检放租税,诏宰臣沙汰被灾路分州军监司、守臣之无状者,遴选贤能,责以荒政,庶几犹足下结人心,消其乘时作乱之意。不然,臣恐所忧者不止于饥殍,而将在于盗贼;蒙其害者不止于官吏,而上及于国家也。知台州唐仲友与王淮同里为姻家,吏部尚书郑丙、侍御史张大经交荐之,迁江西提刑,未行。熹行部至台,讼仲友者纷然,按得其实,章三上,淮匿不以闻。熹论愈力,仲友亦自辩,淮乃以熹章进呈,上令宰属看详,都司陈庸等乞令浙西提刑委清强官究实,仍令熹速往旱伤州郡相视。熹时留台未行,既奉诏,益上章论,前后六上,淮不得已,夺仲友江西新命以授熹,辞不拜,遂归,且乞奉祠。时郑丙上疏诋程氏之学且以沮熹,淮又擢大府寺丞陈贾为监察御史。贾面对,首论近日搢绅有所谓道学者,大率假名以济伪,愿考察其人,摈弃勿用。盖指熹也。十年,诏以熹累乞奉祠,可差主管台州崇道观,既而连奉云台、鸿庆之祠者五年。十四年,周必大相,除熹提点江西刑狱公事,以疾辞,不许,遂行。十五年,淮罢相,遂入奏,首言近年刑狱失当,狱官当择其人。次言经总制钱之病民,及江西诸州科罚之弊。而其末言:陛下即位二十七年,因循荏苒,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尝反覆思之,无乃燕閒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天理有所未纯,人欲有所未尽,是以为善不能充其量,除恶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顷,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机,交战于其中。故体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侧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英豪非不切,而柔邪庸缪得以久窃廊庙之权。非不乐闻公议正论,而有时不容;非不堲谗说殄行,而未免误听;非不欲报复陵庙雠耻,而未免畏怯苟安;非不爱养生灵财力,而未免叹息愁怨。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顷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閒,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则圣心洞然,中外融彻,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閒,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所欲为,无不如志矣。是行也,有要之于路,以为正心诚意之论上所厌闻,戒勿以为言。熹曰:吾平生所学,惟此四字,岂可隐默以欺吾君乎。及奏,上曰:久不见卿,浙东之事,朕自知之,今当处卿清要,不复以州县为烦也。时曾觌已死,王抃亦逐,独内侍甘昪尚在,熹力以为言。上曰:昪乃德寿所荐,为其有才耳。熹曰:小人无才,安能动人主。翌日,除兵部郎官,以足疾丐祠。本部侍郎林栗尝与熹论《易》《西铭》不合,劾熹:本无学术,徒窃张载、程颐绪馀,谓之道学。所至辄携门生数十人,妄希孔、孟历聘之风,邀索高价,不肯供职,其伪不可掩。上曰:林栗言似过。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瘳,勉强登对。上曰:朕亦见其跛曳。左补阙薛叔似亦奏援熹,乃令依旧职江西提刑。太常博士叶适上疏与栗辨,谓其言无一实者,谓之道学一语,无实尤甚,往日王淮表里台谏,阴废正人,盖用此术。诏:熹昨入对,所论皆新任职事,朕亦谅其诚,复从所请,可疾速之任。会胡晋臣除侍御史,首论栗执拗不通,喜同恶异,无事而指学者为党,乃黜栗知泉州。熹再辞免,除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未踰月再召,熹又辞。始,熹尝以为口陈之说有所未尽,乞具封事以闻,至是投匦进封事曰:今天下大势,如人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支,无一毛一发不受病者。且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为陛下言之: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纪,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是以建师保之官,列谏诤之职,凡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陛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齐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久已不胜其籍籍,则陛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陈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臣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灵膏血以奉军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是皆将帅巧为名也,夺取其粮,肆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至于辅翼太子,则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僚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閒,所谓讲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既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又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邪杂进之害。宜讨论前典,置师傅、宾客之官,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至于选任大臣,则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以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直以一念之閒,未能彻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择之际,常先排摈此等,而后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第一流矣。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则今日宫省之閒,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閒。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薰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所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正于上,风俗颓弊于下,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閒,则群议众排,指为道学,而加以矫激之罪。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昔时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其身而后已,此岂治世之事哉。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则自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以为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然自是以来二十馀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日销月耗,以奉私燕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敌人之首,如太祖之言哉。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促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剋士卒,以殖私利,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蕲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以得人矣,而岂知其论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刺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彊国势,岂不误哉。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有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閒,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终篇。明日,除主管太一宫,兼崇政殿说书。熹力辞,除秘阁修撰,奉外祠。光宗即位,再辞职名,仍旧直宝文阁,降诏奖谕。居数月,除江东转运副使,以疾辞,改知漳州。奏除属县无名之赋七百万,减经总制钱四百万。以习俗未知礼,采古丧葬嫁娶之仪,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说,以教子弟。土俗崇信释氏,男女聚僧庐为传经会,女不嫁者为庵舍以居,熹悉禁之。常病经界不行之害,会朝议欲行泉、汀、漳三州经界,熹乃访事宜,择人物及方量之法上之。而土居豪右侵渔贫弱者以为不便,沮之。宰相留正,泉人也,其里党亦多以为不可行。布衣吴禹圭上书讼其扰人,诏且需后,有旨先行漳州经界。明年,以子丧请祠。时史浩入见,请收天下人望,乃除熹秘阁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熹再辞,诏:论撰之职,以宠名儒。乃拜命。除荆湖南路转运副使,辞。漳州经界竟报罢,以言不用自劾。除知静江府,辞,主管南京鸿庆宫。未几,差知潭州,力辞。黄裳为嘉王府翊善,自以学不及熹,乞召为宫僚,王府直讲彭龟年亦为大臣言之。留正曰:正非不知熹,但其性刚,恐到此不合,反为累耳。熹方再辞,有旨:长沙巨屏,得贤为重。遂拜命。会洞獠扰属郡,熹遣人谕以祸福,皆降之。申敕令,严武备,戢奸吏,抑豪民。所至兴学校,明教化,四方学者毕至。宁宗即位,赵汝愚首荐熹及陈傅良,有旨赴行在奏事。熹行且辞,除焕章阁待制、侍讲,辞,不许。入对,首言:乃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绍丕图,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不失于正。自顷至今三月矣,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窃为陛下忧之。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此其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充未尝求位之心,以尽负罪引慝之诚,充未尝忘亲之心,以致温凊定省之礼,而大伦正,大本立矣。复面辞待制、侍讲,上手劄:卿经术渊源,正资劝讲,次对之职,勿复辞劳,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遂拜命。会赵彦逾按视孝宗山陵,以为土肉浅薄,下有水石。孙逢吉覆按,乞别求吉兆。有旨集议,台史惮之,议中辍。熹竟上议状言:寿皇圣德,衣冠之藏,当博访名山,不宜偏信台史,委之水泉砂砾之中。不报。时论者以为上未还大内,则名体不正而疑议生;金使且来,或有窥伺。有旨修葺旧东宫,为屋三数百閒,欲徙居之。熹奏疏言:此必左右近习倡为此说以误陛下,而欲因以遂其奸心。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灾异数出,正当恐惧修省之时,不当兴此大役,以咈谴告警动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饥饿流离、阽于死亡之际,或致怨望忿切,以生他变。不惟无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进见之期,亦恐寿皇在殡,因山未卜,几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在忧苦之中,晨昏之养尤不可阙。而四方之人,但见陛下亟欲大治宫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以就安便,六军万民之心将有扼腕不平者矣。前鉴未远,甚可惧也。又闻太上皇后惧忤太上皇帝圣意,不欲其闻太上之称,又不欲其闻内禅之说,此又虑之过者。殊不知若但如此,而不为宛转方便,则父子之閒,上怨怒而下忧恐,将何时而已。父子大伦,三纲所系,久而不图,亦将有借其名以造谤生事者,此又臣之所大惧也。愿陛下明诏大臣,首罢修葺东宫之役,而以其工料回就慈福、重华之閒,草创寝殿一二十閒,使粗可居。若夫过宫之计,则臣又愿陛下下诏自责,减省舆卫,入宫之后,暂变服色,如唐肃宗之改服紫袍、执控马前者,以伸负罪引慝之诚,则太上皇帝虽有忿怒之情,亦且霍然消散,而欢意浃洽矣。至若朝廷之纪纲,则臣又愿陛下深诏左右,勿预朝政。其实有勋庸而所得褒赏未惬众论者,亦诏大臣公议其事,稽考令典,厚报其劳。而凡号令之弛张,人才之进退,则一委之二三大臣,使之反覆较量,勿循己见,酌取公论,奏而行之。有不当者,缴駮论难,择其善者称制临决,则不惟近习不得干预朝权,大臣不得专任己私,而陛下亦得以益明习天下之事,而无所疑于得失之算矣。若夫山陵之卜,则愿黜台史之说,别求草泽,以营新宫,使寿皇之遗体得安于内,而宗社生灵皆蒙福于外矣。疏入不报,然上亦未有怒熹意也。每以所讲编次成帙以进,上亦开怀容纳。熹又奏勉上进德云:愿陛下日用之閒,以求放心为之本,而于玩经观史,亲近儒学,益用力焉。数召大臣,切劘治道,群臣进对,亦赐温颜,反覆询访,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长,庶于天下之事各得其理。熹奏:礼经敕令,子为父,嫡孙承重为祖父,皆斩衰三年;嫡子当为其父后,不能袭位执丧,则嫡孙继统而代之执丧。自汉文短丧,历代因之,天子遂无三年之丧。为父且然,则嫡孙承重可知。人纪废坏,三纲不明,千有馀年,莫能釐正。寿皇圣帝至性自天,易月之外,犹执通丧,朝衣朝冠皆用大布,所宜著在方册,为万世法程。閒者,遗诏初颁,太上皇帝偶违康豫,不能躬就丧次。陛下以世嫡承大统,则承重之服著在礼律,所宜遵寿皇已行之法。一时仓卒,不及详议,遂用漆纱浅黄之服,不惟上违礼律,且使寿皇已行之礼举而复坠,臣窃痛之。然既往之失不及追改,有将来启殡发引,礼当服用初丧之服。会孝宗祔庙,议宗庙迭毁之制,孙逢吉、曾三复首请并祧僖、宣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祫祭则正东向之位。有旨集议:僖、顺、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归。自太祖皇帝首尊四祖之庙,治平閒,议者以世数寖远,请迁僖祖于夹室。后王安石等奏,僖祖有庙,与稷、契无异,请复其旧。时相赵汝愚雅不以复祀僖祖为然,侍从多从其说。吏部尚书郑侨欲且祧宣祖而祔孝宗。熹以为藏之夹室,则是以祖宗之主下藏于子孙之夹室,神宗复奉以为始祖,已为得礼之正,而合于人心,所谓有举之而莫敢废者乎。又拟为《庙制》以辨,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庙堂不以闻,即毁撤僖、宣庙室,更创别庙以奉四祖。始,宁宗之立,韩𠈁冑自谓有定策功,居中用事。熹忧其害政,数以为言,且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共论之。会龟年出护使客,熹乃上疏斥言左右窃柄之失,在讲筵复申言之。御批云:悯卿耆艾,恐难立讲,已除卿宫观。汝愚袖御笔还上,且谏且拜。内侍王德谦径以御笔付熹,台谏争留,不可。楼钥、陈傅良旋封还录黄,修注官刘光祖、邓驲封章交上。熹行,被命除宝文阁待制,与州郡差遣,辞。寻除知江陵府,辞,仍乞遣还新旧职名,诏依旧焕章阁待制,提举南京鸿庆宫。庆元元年初,赵汝愚既相,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领望治,熹独惕然以𠈁冑用事为虑。既屡为上言,又数以手书启汝愚,当用厚赏酬其劳,勿使得预朝政,有防微杜渐,谨不可忽之语。汝愚方谓其易制,不以为意。及是,汝愚亦以诬逐,而朝廷大权悉归𠈁冑矣。熹始以庙议自劾,不许,以疾再乞休致,诏:辞职谢事,非朕优贤之意,依旧秘阁修撰。二年,沈继祖为监察御史,诬熹十罪,诏落职罢祠,门人蔡元定亦送道州编管。四年,熹以年近七十,申乞致仕,五年,依所请。明年卒,年七十一。疾且革,手书属其子在及门人范念德、黄干,拳拳以勉学及修正遗书为言。翌日,正坐整衣冠,就枕而逝。熹登第五十年,仕于外者仅九考,立朝才四十日。家故贫,少依父友刘子羽,寓建之崇安,得徙建阳之考亭,箪瓢屡空,晏如也。诸生之自远而至者,豆饭藜羹,率与之共。往往称贷于人以给用,而非其道义则一介不取也。自熹去国,𠈁胄势益张。何澹为中司,首论专门之学,文诈沽名,乞辨真伪。刘德秀仕长沙,不为张栻之徒所礼,及为谏官,首论留正引伪学之罪。伪学之称,盖自此始。太常少卿胡纮言:比年伪学倡獗,图为不轨,望宣谕大臣,权住进拟。遂召陈贾为兵部侍郎。未几,熹有夺职之命。刘三杰以前御史论熹、汝愚、刘光祖、徐谊之徒,前日之伪党,至此又变而为逆党。即日除三杰右正言。右谏议大夫姚愈论道学权臣结为死党,窥伺神器。乃命直学士院高文虎草诏谕天下,于是攻伪学日急,选人余嘉至上书乞斩熹。方是时,士之绳趋尺步、稍以儒名者,无所容其身。从游之士,特立不顾者,屏伏丘壑;依阿巽懦者,更名他师,过门不入,甚至变易衣冠,狎游市肆,以自别其非党。而熹日与诸生讲学不休,或劝其谢遣生徒者,笑而不答。有籍田令陈景思者,故相康伯之孙也,与𠈁胄有姻连,劝𠈁冑勿为已甚,𠈁冑意亦渐悔。熹既没,将葬,言者谓:四方伪徒期会,送伪师之葬,会聚之閒,非妄谈时人短长,则缪议时政得失,望令守臣约刺。从之。嘉泰初,学禁稍弛。二年,诏:熹已致仕,除华文阁待制,与致仕恩泽。后𠈁冑死,诏赐熹遗表恩泽,谥曰文。寻赠中大夫,特赠宝谟阁直学士。理宗宝庆三年,赠太师,追封信国公,改徽国。始,熹少时,慨然有求道之志。父松病亟,尝属熹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刘致中、屏山刘彦冲三人,学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之,而惟其言之听。三人,谓胡宪、刘勉之、刘子翚也。故熹之学既博求之经传,复遍交当世有识之士。延平李侗老矣,尝学于罗从彦,熹归自同安,不远数百里,徒步往从之。其为学,大抵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而以居敬为主。尝谓圣贤道统之传散在方册,圣经之旨不明,而道统之传始晦。于是竭其精力,以研穷圣贤之经训。所著书有:《易》本义、启蒙、《蓍卦考误》《诗集传》《大学中庸》章句、或问、《论语》《孟子》集注、《太极图》《通书》《西铭解》《楚辞》集注、辨證,《韩文考异》;所编次有:《论孟集议》《孟子指要》《中庸辑略》《孝经刊误》《小学书》《通鉴纲目》《宋名臣言行录》《家礼》《近思录》《河南程氏遗书》《伊洛渊源录》,皆行于世。熹没,朝廷以其《大学》《语》《孟》《中庸》训说立于学官。又有《仪礼经传通解》未脱槁,亦在学官。平生为文凡一百卷,生徒问答凡八十卷,别录十卷。理宗绍定末,秘书郎李心传乞以司马光、周敦颐、邵雍、张载、程颢、程颐、朱熹七人列于从祀,不报。淳祐元年正月,上视学,手诏以张、周、二程及熹从祀孔子庙。黄干曰: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自周以来,任传道之责者不过数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后,曾子、子思继其微,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熹而始著。识者以为知言。熹子在,绍定中为吏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