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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七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学行典

 第八十七卷目录

 学问部艺文一
  说邓禹书        后汉冯衍
  奖训学徒文        晋虞溥
  移告属县文         前人
  学箴            李充
  六经略注序       北魏常爽
  惜分阴赋         唐蒋防
  学植赋           张泰
  人不学不知道赋       阙名
  学然后知不足赋       雍陶
  攻坚木赋          李程
  宜黄县学记        宋曾巩
  熙宁转奏疏         前人
  答枢密范给事书       晏殊
  颜子所好何学论       程颐
  送钟尉序          张栻
  学古斋铭          朱熹
  蒙斋铭           前人
  原学篇           郑樵
  赠薛子长          叶适
  送周天骥序        真德秀
  叙学           元刘因
  学斋记           黄溍
  学训            王洪
  傅幼学字说        明宋濂
  种学斋铭          前人
  时习斋铭          前人
  师古斋箴          前人
  陈思礼以其读书像求题作读书箴以告之 前人
  紫阳书院集序       王守仁
  别湛甘泉序         前人
  别方叔贤序         前人
  别张常甫序         前人
  送乔宇序          前人
  与王体仁         唐顺之

学行典第八十七卷

学问部艺文一

《说邓禹书》后汉·冯衍

衍闻昔者先王学大道以观于政,夫为君而不明于道,上无以承天,下无以化民,为臣而不明于道,进无以事君,退无以修身,圣朝天然之资,将军纯茂之德,诚少游神乎经书之林,驰情乎元妙之中,明照于日月,而智溢于四海,圣朝享尧舜之荣,将军荷稷契之烈,自然理也。

《奖训学徒文》晋·虞溥

文学诸生皆冠带之流,年盛志美,始涉学庭,讲修典训,此大成之业,立德之基也。夫圣人之道淡而寡味,故始学者不好也。及至期月,所观弥博,所习弥多,日闻所不闻,日见所不见,然后心开意朗,敬业乐群,忽然不觉大化之陶己,至道之入神也。故学之染人,甚于丹青。丹青吾见其久而渝矣,未见久学而渝者也。夫工人之染,先修其质,后事其色,质修色积,而染工毕矣。学亦有质,孝悌忠信是也。君子内正其心,外修其行,行有馀力,则以学文,文质彬彬,然后为德。夫学者不患才不及,而患志不立,故曰希骥之马,亦骥之乘,希颜之徒,亦颜之伦也。又曰锲而舍之,朽木不知;锲而不舍,金石可亏。斯非其效乎。今诸生口诵圣人之典,体閒庠序之训,比及三年,可以小成。而令名宣流,雅誉日新,朋友钦而乐之,朝士敬而叹之。于是州府交命,择官而仕,不亦美乎。若乃含章舒藻,挥翰流离,称述世务,探赜究奇,使扬班韬笔,仲舒结舌,亦惟才所居,固无常人也。然积一勺以成江河,累微尘以崇峻极,匪志匪勤,理无由济也。诸生若绝人閒之务,心专亲学,累一以贯之,积渐以进之,则亦或迟或速,或先或后耳。何滞而不通,何远而不至邪。

《移告属县文》前人

学所以定情理性而积众善者也。情定于内而行成于外,善积于心而名显于教,故中人之性随教而移,善积则习与性成。唐虞之时,皆比屋而可封,及其废也,而云可诛,岂非化以成俗,教移人心者哉。自汉氏失御,天下分崩,江表寇隔,久替王教,庠序之训,废而莫修。今四海一统,万里同轨,熙熙兆庶,咸休息乎太和之中,宜崇尚道素,广开学业,以赞协时雍,光扬盛化。

《学箴》李充

老子云:绝仁弃义,家复孝慈。岂仁义之道绝,然后孝慈乃生哉。盖患乎情仁义者寡而利仁义者众也。道德丧而仁义彰,仁义彰而名利作,礼教之弊,直在兹也。先王以道德之不行,故以仁义化之,行仁义之不笃,故以礼律检之;检之弥繁,而伪亦愈广,老庄是乃明无为之益,塞争欲之门。夫极灵智之妙、总会通之和者,莫尚乎圣人。革一代之弘制,垂千载之遗风,则非圣不立。然则圣人之在世,吐言则为训辞,莅事则为物轨,运通则与时隆,理丧则与世弊矣。是以大为之论以标其旨。物必有宗,事必有主,寄责于圣人而遗累乎陈迹也。故化之以绝圣弃智,镇之以无名之朴。圣教救其末,老庄明其本,本末之涂殊而为教一也。人之迷也,其日久矣。见形者众,及道者鲜,不觌千仞之门而逐适物之迹,逐迹逾笃,离本逾远,遂使华端与薄俗俱兴,妙绪与淳风并绝,所以圣人长潜而迹未尝灭矣。惧后进惑其如此,将越礼弃学而希无为之风,见义教之杀而不观其隆矣,略言所怀,以补其阙。引道家之弘旨,会世教之适当,义不违本,言不流放,庶以袪困蒙之蔽,悟一往之惑乎。其辞曰:

芒芒太初,悠悠鸿荒,蚩蚩万类,与道兼忘。圣迹未显,贤名不彰,怡此鼓腹,率我猖狂。资生既广,群盗思通,闇实师明,匪予求蒙,遗己济物而天下为公。大庭倡基,羲农宏赞,六位时成,离晖大观,泽洽雨濡,化流风散,比屋同尘而人罔僭乱。爰暨中古,哲王胥承,质文代作,礼统迭兴,事籍用以繁,化因阻而凝,动非性扰,静岂神澄。名之攸彰,道之攸废,乃损所隆,乃崇所替,刑作由于德衰,三辟兴乎叔世,既敦既诱,乃矫乃厉。敦亦既备,矫亦既深,雕琢生文,抑扬成音,群能骋技,众巧竭心,野无陆马,山无散林。风罔不动,化罔不移,人之失德,反正作奇。乃放欲以越礼,不知希竞之为病,违彼夷途而遵此险径。狡兔陵冈,游鱼遁川,至赜深妙,大象幽元,弃饵收罝而责功蹄筌,先统丧归而寄旨忘言。政异徵辞,拔本塞源,遁迹永日,寻响穷年,刻意离性而失其常然。世有险夷,运有通圮,损益适时,升降惟理。道不可以一日废,亦不可以一朝拟,礼不可为千载制,亦不可以当年止。非仁无以长物,非义无以齐耻,仁义固不可远,去其害仁义者而已。力行犹惧不逮,希企邈以远矣。室有善言,应在千里,况乎行止复礼克己。风人司箴,敬贻君子。

《六经略注序》北魏·常爽

《传》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然则仁义者人之性也,经典者身之文也,皆以陶铸神情,启悟耳目,未有不由学而能成其器,不由习而能利其业。是故季路勇士也,服道以成忠烈之概;宁越庸夫也,讲艺以全高尚之节。盖所由者习也,所因者本也,本立而道生,身文而德备焉。昔者先王之训天下也,莫不导以《诗书》,教以《礼乐》,移其风俗,和其人民。故恭俭庄敬而不烦者,教深于《礼》也;广博易良而不奢者,教深于《乐》也;温柔敦厚而不愚者,教深于《诗》也;疏通知远而不诬者,教深于《书》也;洁静精微而不贼者,教深于《易》也;属辞比事而不乱者,教深于《春秋》也。夫《乐》以和神,《诗》以正言,《礼》以明体,《书》以广听,《春秋》以断事,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源。故曰:《易》不可见则乾坤其几乎息矣。由是言之,《六经》者先王之遗烈,圣人之盛事也。安可不游心寓目,习性文身哉。

《惜分阴赋》〈以光景难驻贤哲无怠为韵〉唐·蒋防

君子自彊惜分阴于短,刻期硕学于缣。缃念冉冉之特移,非徒爱景惜。依依之为恋,足冀回光。每正中而圭表常惧减于毫芒事,且异于秉烛理宁同于息影,崇树在乎。功名淹速继于时,景苟不竞。夫分寸,亦何期乎。悠永三冬未就实。有念于锱铢九仞将成顾,无亏于。俄顷当其南轩向昼,北户初寒。微照悠扬而渐短斜,晖晼晚而将残分以惜焉。岂少私而寡欲时之至也。谅于易而得难及其躔次当留光华,未暮宜草草以不息。希曀曀而常驻出处,无瑕。故垂法于前贤,往来不遑见。遗履之,莫顾。既目击而眷眷亦心想而专,专况志业之难。就当清阴之屡迁,莫不以日系月,以时系年是宜向微秒而重矣,何得在斯须而舍旃,不然夏后何以为圣。陶公曷足称贤于焉。激切仰兹先哲彼分晷而莫驻此寸阴,而靡辍不食不寝,载勉于劳者之心,以遨以游诚乖乎。志士之节皎皎白驹,若有若无。虽长绳莫得系于桑野长戈不能却彼泉,隅今则暧昧斯在瞬息不改宜乎。陋蕴石之腾辉轻尺璧之殊,彩庶立功而立事故不𠍴而不怠。

《学植〈左传作殖〉赋》〈以深根固柢无使将落为韵〉张泰

学者,人之本也。必资乎。穷要道励专心,故假农以为
喻将克己而攸箴笔力载耕,既研精而不倦情田以耨,将覃思而惟深懿兹善。喻丰滋是务当勤劳而有获,岂灭裂而不固种,德潜润比土膏之勃兴修业大成。方云稼之森布切磋,讨论将究其根,孜孜而其功且倍矻矻,而其教弥尊。苟惰以自安则耒耜之用废,习而不辍则藨蓘之道存,蕴经笥而焕乎。既庶成行业,而油然实繁,且夫以兹训语。譬彼树艺学者,在清其本末农者,在立其根柢庶存心而有补期。竭力而无替顾三,冬之足,用且俟。经时异四体之不勤而能望岁,其道既敷其志不渝自微至著生,有于无厥修。乃来类京坻之可积,不思则罔同水旱之是虞原。夫匪独化人聿兼为己宁徒取于披阅,固可移于任使功成。久习宋人之揠,足伤事不两全。樊迟之学,诚鄙稽其存于日,就省此月。将睹专专以开帙媲,汲汲而筑场劳而无怠焉。奚必乎。四之日禄在其中矣,可期乎。万斯箱容有服膺糟粕,惟善是乐虑恒失而不逮。讵怀安而自若敢窃比于农,夫惧见逢于摇落。

《人不学不知道赋》〈以学然后知不足为韵〉阙名

君子之为道也,敦诗书阅礼乐俾其润身。而浴德克己而志学,亦犹嘉肴在器良玉,抱璞肴之知味既因于尝玉之成功,必由于琢物既有旃士,亦宜然知此道者,必勤学焉。若夫即其讲肄齿以胄筵儒风是习素业,斯传以三坟五典为本,以八索九丘为先,存乎。博奥究其精妍渔猎乎。六籍之内牢笼乎。百氏之前得用而行将陈力于休明之代,自强不息,必苦节于少壮之年,于是慎择其师,审取其友。师之严则尊敬而靡懈友之直,则切磋而可久志有所立言无所。苟讲道德必探其本源,进礼乐必尽其先后。故业就而青紫可拾,器成而瑚琏自负。

《学然后知不足赋》〈以君子强志然后成立为韵〉雍陶

士有倦乎。耕耘求其典坟。每下学以为己期干禄而事君,虽历三冬词轧轧而未能足用。虽观百氏意歉歉而常如阙闻,复得散帙如初攻坚,兹始为尺璧兮,易得叹分阴之难,止隐居就道,欲名垂于千万年,嗜学从师将继志于二三子,当其敦诗阅礼存诚。自强恃少壮而能勉励,惧老大而有悲伤,儆覆篑之遗事,慕绝编以同芳亲宾兮,莫往莫来昼夜兮,无怠无荒始励己而功诚为矻矻,乃收心而贵复学茫茫。岂九流之深,岂六义之秘。抑由懵学者,请益而尚少,虽勤而未至。又安得食而求饱,困而欲寐。忘匡氏之心,无苏君之志。由是其意弥坚其业弥专开卷且尔服膺拳,然不出户。期知万里不下帷,宁止三年。欲罢不能所求广矣,大矣。以思无益,故得藏焉,修焉始也。倘易足于謏闻,无求备乎。讲究顾群籍而是弃,虽勤师而莫诱。若然者,足见微功并弃,于前洪名疾没于后。所以大器不愧晚成。时习以资其学,殖日就而冀其经,明静而专敞而立。既勤勤而曾不息,又孜孜兮。如不及大矣哉。学者之心信,地芥而必拾。

《攻坚木赋》〈以学者攻艺必求至精为韵〉李程

工之制器兮,雕乎。朴人之兴艺兮,志乎。学利用者,拥肿无前善扣者,舂容乃觉多闻匪阙于疑。殆成器克资乎。雕斲,故研精。方启于愤悱,用当各施于轮桷且夫材有柔劲工有趣舍于以钻木,后其坚乎。于以挥斤先其易者,钩绳定其规矩。斧斤飘其上下剞劂罔辍疾徐,既工铲鳞皴于理外摭,精粹于文中攒。节划以洞解奥义涣乎。遂通则知艺或有孚,虽至刚而斯剖学乃将习奚异端之可攻。方同规于大匠,期继业于良工。是以木碎其节学,殚于艺殊宰我之难。雕匪般倕之易制,既饰以文亦丽其质讲学,所贵乎。无方。摧坚不可以无术,每投虚以措刃。故功倍而身逸尽乎精微之理,谁谓不然得于心术之閒。孰云无必艺通元兮,坚刚则柔学通微兮,指归可求俾不才而成用化捍格,以优游工之成功,志之所至信念,兹而在兹因比物而丑类之木也。破其轮囷之学也。究其奥秘砻斲斯成良工,有程殚材人之学,好刳者之精,终朝匪劳于矻矻空谷,谁听乎丁丁既成风于郢,匠期大扣于希声。

《宜黄县学记》宋·曾巩

古之人自家至于天子之国皆有学。自幼至于长,未尝去于学之中。学有诗书六艺弦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节,以习其心体耳目手足之举措。又有祭祀乡社养老之礼,以习其恭让进材论狱出兵授捷之法。以习其从事,师友以解其惑。劝惩以勉其进戒。其不率其所以为具如此,而其大要则务使人人学其性,不独防其邪僻放肆也。虽有刚柔缓急之异,皆可以进之于中,而无过不及。使其识之明气之充于其心,则用之于进退。语默之际而无不得其宜临之,以祸福死生之故,而无足动其意者,为天下之士而所以养其身之备,如此则又使知天地事物之变。古今治乱之理至于损益废置,先后终始之要,无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四海九州之业,万世之策,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则随所施为无不可者,何则其素所学问然也。盖凡人之起居饮食,动作之小事至于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体,皆自学出而无斯,须去于教也。其动于视听四支者,必使其洽于内其谨于初者,必使其要于终驯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积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则刑罚措其材之成,则三公百官得其士,其为法之永则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则虽更衰,世而不乱为教之极,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岂用力也哉。及三代衰圣人之制作尽坏,千馀年之閒,学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体,性之举动。唯其所自肆而临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讲。士有聪明朴茂之质,而无教养之渐,则其材之不成。夫然盖以不学,未成之材而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后而治不教之民。呜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盗贼刑罚之所以积其不以此也。欤宋兴几百年矣。庆历三年天子图当世之务,而以学为先于是天下之学,乃得立而方此之时,抚州之宜黄,犹不能有学。士之学者,皆相率而寓于州以群聚讲习其明年,天下之学复废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释奠之事,以著于令则常以庙祀孔氏庙,废不复理。皇祐元年,会令李君详至始议立学,而县之士某某与其徒皆自以谓得发愤于此,莫不相励而趋为之。故其材不赋而羡匠不发而多其成也。积屋之区若干而门序正位,讲艺之堂栖士之舍,皆足积器之数,若干而祀饮寝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从祭之士,皆备其书经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无外求者,其相基会作之本末总为日若干而已。何其周且速也,当四方学废之初有司之议,固以谓学者,人情之所不乐及观。此学之作在其废学数年之后,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响应而图之如恐,不及则夫言人之情,不乐于学者,其果然也欤。宜黄之学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为令,威行爱立讼清事举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时,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作为宫室,教肄之所以至图书。器用之,须莫不皆有以养其良材之士,虽古之去今远矣。然圣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礼乐,节文之详。固有所不得不为者,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则在其进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于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于乡邻族党,则一县之风俗成人材出矣。教化之行道德之归,非远人也。可不勉欤县之士,来请曰:愿有记。故记之十二月某日也。

《熙宁转奏疏》前人

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亦在,正其本而已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臣以谓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于心而已。臣观洪范,所以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閒而要其所以为始者,思也。大学所以诚意正心修身治其国家,天下而要其所以为始者,致其知也。故臣以谓正其本者,在得之于心而已。得之于心者,其术非他学焉而已矣。此致其知所以为大学之道也。古之圣人舜禹成汤文武,未有不由学而成而傅说周公之辅。其君未尝不勉之以学。故孟子以谓学焉,而后有为则汤以王齐桓公以霸,皆不劳而能也。盖学所以成人主之功德,如此诚能磨砻长养。至于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事物接于我者,无以累其内。天下之言语接于我者,无以蔽其外。夫然则循理而已矣。邪情之所不能入也,从善而已矣。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积其小者,必至于大积。其微者,必至于显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于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学而积之。至于从心不踰矩,岂他道哉由是而已矣。故曰:念终始典于学。又曰:学然后知不足。孔子亦曰:吾学不厌,盖如此者。孔子之所不能已也。人能使事物之接于我者,不能累其内,所以治内也。言语之接于我者,不能蔽其外,所以应外也。有以治内此所以成德化也,有以应外此所以成法度也。德化法度既成,所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也。自周衰以来,道术不明。为人君者,莫知学先王之道。以明其心为人臣者,而莫知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一切苟简溺于流俗末世之卑浅,以先王之道为迂远,而难遵人主,虽有聪明敏达之质,而无磨砻长养之具。至于不能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有所不能尽也。不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以事物接于我者,足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足以蔽其外。夫然故欲循理而邪,情足以害之欲从善而邪。说足以乱之,如是而用之,以持久则愈以无补,行之以不息则不能见效其弊,则至于邪。情胜而正理灭邪。说长而正论消天下之所以不治而有至于乱者,以是而已矣。此周衰以来人主之所以可传于后世者,少也。可传于后世者若汉之文帝、宣帝,唐之太宗皆可谓有美质矣。由其学不能远而所知者陋,故足以贤于近世之庸主矣。若夫议唐虞三代之盛,德则彼乌足以云乎。由其如此故,自周衰以来千有馀年。天下之言理者,亦皆卑近浅陋以趋世主之,所便而言先王之道者,皆绌而不省。故以孔子之圣,孟子之贤而犹不遇也。今去孔子之时,又远矣。臣之所言乃周衰以来千有馀年。所谓迂远而难遵者也,然臣敢献之于陛下者,臣观先王之所已试其言,最近而非远其用,最要而非迂,故不敢不以告者,此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伏惟陛下有自然之圣,质而渐渍于道义之日,又不为不久。然臣以谓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在得之于心。得之于心则在学焉而已者,臣愚以谓陛下宜观洪范大学之所陈知。治道之所本,不在于他观傅说周公之所戒知。学者,非明主之所宜已也。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当恳诚,恻怛以讲明旧学而推广之务。当于道德之体,要不取乎。口耳之小,知不急乎。朝夕之近效,复之,熟之使圣心之所行从容于自得之地,则万事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万事之理则内不累于天下之物,外不蔽于天下之言,然后明先王之道而行之邪,情之所不能入也。合天下之正论而用之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虽细必钜,虽微必显以陛下之聪明,而充之以至于不可知之神。以陛下之睿知而积之,以至于从心所欲之不踰矩。夫岂远哉。

《答枢密范给事书》晏殊

殊闻之于师曰:经者,世之典常也。无典常则制不立。学者,人之砥砺也。无砥砺则器不备,以周公之才,朝读书百篇,夕见七十二士,犹恐不足以仲尼之圣。自谓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易象天地之准矣。乃曰: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商书,帝王之范矣。亦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然,则生民以来钜圣大贤未有舍。夫学者,西汉中叶儒教尤盛。公孙弘董仲舒用《经义》决朝廷大政,绰有风采。夏阳男子犊车诣阙,自号戾园万目皇皇,未知所措。隽不疑,侃然正色。引《春秋》而戮之孝,宣霍光击节惊叹且曰: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大谊降。及东汉兹道弥笃。唐柳冕有言,西汉尚儒明于理乱,是以其人智。东汉尚章句,师其传习,是以其人守名节,此其效也。前代为学迭相师授,是以圣人之旨,无不坦明。近世业儒怠于讲肄,是以先王格训有所滞濛。唐李善精于文选,为之注解,因用教授谓之文选学。吾皇朝太平兴国中,诏馆閤雠校《汉书》,安德裕取《西域传》,山川名号字之古者,改附近《古集语》。钱熙谓人曰:予于此书特经,师授皆有训说。岂可胸臆涂窜以合词章,则知文选,《汉书》尚行,教授经坟大典可废讲乎。殊尝切志兹说以误朋从至于唱导儒风,恢崇教本。虽有素蕴未能及也。今者明公过听爱,忘其陋,惠贶与侍讲孙公书述岷山人,武陵昌期博贯诸经召寘门下枢铉之隙,与之论议且欲出其撰述质于大儒,辨正否臧以明公共斋盥披读载欣以抃首见。执事经国佐王之志,中见执事,乐道尚贤之素,末见执事选众成人之美,非夫操尚敦懿规模宏廓,元元本本焯见。夫人明自乎。诚觉先,于后恤横目之流,放勤洗心而拯接则安能屈彦辅之重,勖硕生之业。不远百舍命蒿莱之隐,沦愒见分阴纯,缃素之潭奥,恂恂汲汲。若是之深厚哉。夫然则穆微风养万物,致隆平颁清庙跻大猷于羲昊绍丕绩乎。衡旦斯有日矣。眷惟孱虚无足称算猥沐甄采参于季孟私用澡溉,灵府温循宿艺贺吾道之有宗主跋。斯人之蒙润泽奚,独五典琴筑。三年呻吟腐唇以守黄卷,焦心而窥断简者哉。机轴严密虑难省谒,敢布肝膈复干阍侍。

《颜子所好何学论》程颐

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颜子为好学。夫诗书六艺七十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学以至圣人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学之道,正其心养其性而已。中正而诚则圣矣。君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养,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故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诚之圣人也。故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颜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仲尼称之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勿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之道也。视听言动皆礼矣。所异于圣人者,盖圣人则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故曰:颜子之与圣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颜子之德。可谓充实而有光辉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盖伤其不得至于圣人也。所谓化之者,入于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谓也。孔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踰矩是也。或曰:圣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谓可学而至其有稽乎。曰:然。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反之者学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则生而知也。孟子则学而知也。后人不达以谓圣本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文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

《送钟尉序》张栻

善化尉鄱阳钟彦昭官满告归求予言,予顷为彦昭赋淇奥之首章。请更推其义昔者,洙泗之上。盖尝举是诗矣,子贡问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夫子以为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则举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以对而夫子,以为可与言诗嗟乎。子贡诚深于诗者也,然气质虽美而有限天理至微,而难明伊欲化其有限而著夫难明其,惟学而已矣。学也者,所以成身也。无以成其身则拘于气质,而不能以自通。虽曰:有是善而其不善者,固多矣。抑其所谓善者,亦未免日沦于私意而不自知也。就其中虽閒有所禀特异于众者,其事业终有尽量。谓可惜,何者,天理不明本不立故耳嗟乎。恃美质而不惟进学之务,是亦自弃者也。夫贫而无谄富而无骄质美者,可能至于贫而乐富而好礼,非有见乎。天理者,不能然也。盖所谓乐者,果何乐也耶。而非好礼何以谓之礼也。以乐与好礼视无谄,无骄其气象不翅美玉之于珷玞也。夫子开之以大道而进之以天理,赐所以自省者,深矣。故引切磋琢磨以对,赐知夫乐与好礼非学,则不能也。若赐亦可谓达也已矣,故大学传曰: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大学之云道学犹言致知者也,而云自修则力行也。致知力行互相发也,盖致知以达其行而力行以精其知。功深力久天理可得而明气质,可得而化也。彦昭悫而静质可谓美矣。然其谓无以美质为可恃诵歌,淇奥之诗而玩味,子贡之所闻而力进乎。大学之道一朝,喟然而叹曰:渊哉。天理乎。大哉。学乎。圣人之不吾欺也。则其趣将无穷而不可以已矣。某之不敏相而善政,有望焉。

《学古斋铭》朱熹

相古先民学以为己,今也。不然为人而已为己之学,先诚其身君臣之义,父子之仁。聚辨居行,无怠无忽至足之馀。泽及万物为人之学,煜然春华诵数是力纂组是誇结驷。怀金煌煌炜炜世俗之荣,君子之鄙。维是二者,其端则微眇绵,弗察胡越其归卓哉。周侯克承先志日新,此斋以迪来裔此斋。何有有图,有书厥裔伊何衣冠进趋,夜思昼行咨询谋度,绝今不为。惟古是学,先难后获匪亟匪,徐我其铭之以警厥初。

《蒙斋铭》前人

物盈两閒有万其数,天理流行无一不具维象之显。理寓乎。中反而求之皆切吾躬观天之行,其敢遑息察地之势,亦厚于德天人一体物。我一源验之羲经厥旨昭然卦之,有蒙内险外止,止莫如山险,莫如水曷不曰:水而谓之泉滥觞之初,厥流涓涓其生之微。若未易达其行之果则不可遏,有崇兹山润泽所钟维静而正出乃不穷始焉。一勺终则万里问奚以,然有本如是。是以君子法取于斯,维义所在必勇于为维行。有本翳德焉。出是滋是培其本,乃立静而养源澄然一心,动而敏行万,善毕陈厚化川流初。岂二致溥博渊泉,其用弗匮于惟简肃宜有此孙,揭名斋扉目击道存养正于蒙,奚必童稚终身,由之作圣之地。

《原学篇》郑樵

何为三代之前,学术如彼三代之后。学术如此。汉微有遗风,魏晋以降日以陵夷非后人之用心,不及前人之用心实。后人之学术,不及前人之学术也。后人学术难及大概,有二一义理之学,二辞章之学,义理之学。尚攻击辞章之学,务雕搜耽义理者,则以辞章之士,为不达渊源,玩辞章者,则以义理之士为无文彩要之辞章,虽富如朝霞晚照,徒焜耀人耳目。义理虽深如空谷,寻声靡所底止二者,殊涂而同归是皆从事于语。言之末而非为实学也,所以学术不及三代又不及汉者,抑有由也。以图谱之学不传,则实学尽化为虚文矣。其閒有屹然特立风雨不移者,一代得一,二人实一代典章文物法度,纪纲之盟主也。然物希则价难平,人希则人罕识世。无图谱,人亦不识图谱之学。张华,晋人也。汉之宫室千门万户,其应如响时,人服其博物。张华固博物矣,此非博物之效也。见汉宫室图焉,武平一唐人也。问以鲁三桓郑七穆春秋族系无有遗者,时人服其明春秋。平一固熟于春秋矣,此非明春秋之效也。见春秋世族谱焉,使华不见图虽读尽汉人之书,亦莫知前代宫室之出处。使平一不见谱,虽诵春秋如建瓴水,亦莫知古人氏族之始终。当时,作者,后世史臣皆不知其学之所自。况他人乎。臣旧亦不之知,及见杨佺期洛京图方省。张华之由见,杜预公子谱,方觉平一之故,由是益知图谱之学。学术之大者,且萧何刀笔吏也,如炎汉一代宪章之所自歆向大儒也。父子纷争于言句之末,以计较毫釐得失而失其学术之大体,何也。秦人之典萧何能收于草昧之初,萧何之典歆,向不能纪于承平之后,是所见有异也。逐鹿之人意在于鹿而不知有山求鱼之人,意在于鱼而不知有水。刘氏之学意在章句,故知有书而不知有图。呜呼。图谱之学绝纽,是谁之过与。

《赠薛子长》叶适

读书不知接统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今世之士曰:知学矣。夫知学未也。知学之难,可也。知学之难,犹未也。知学之所蔽,可也。薛子长往芜湖将行,出此纸请书于余,愧无以答之。

《送周天骥序》真德秀

上饶周君天骥笃志于学,予尝因其名斋有以告之矣。今复枉顾敝庐敛,然自下愿闻为学之要。终其身而可行者,予之于学也。涉猎而未醇觕浅而弗精将何以告子,虽然亦尝闻其略矣。以圣贤大道为必当繇异端邪。径为不可蹈此,明趋向之要也。非义之富贵,远之如垢污不幸而贱贫,甘之如饴蜜,志道而遗利重内而轻外,此审取舍之要也。欲进此二者,非学不能学必读书,然书不可以汎读。先大学,次论孟而终之以中庸经既明,然后可观史,此其序也。沈潜乎。训义反覆乎。句读以身体之以心验之,循序而渐进,熟读而精思,此其法也。然所以维持此心而为读书之地者,岂无要乎。亦曰:敬而已矣。子程子所谓主一无适者,敬之存乎。中者也。整齐严肃者敬之形于外者也。平居齐慄如对,神明言动酬酢不失尺寸,则心有定主而理义可入矣,盖操存固则知识明,知识明则操存愈固。子朱子之所以教人大略如此。《传》曰:归而求之有馀师。子归取子朱子之书而伏读之,又从而深思之,实体之则将有以自得之矣。又奚以予言为哉。

《叙学》元·刘因

性无不统心,无不宰气,无不充人,以是而生。故材无不全矣。其或不全非材之罪也。学术之差,品节之紊,异端之害,惑之也。今之去古远矣。众人之去圣人也下矣。幸而不亡者,大圣大贤惠世之书也。学之者以是性与是心与是气即书,以求之俾邪,正之术明,诚伪之辨分,先后之品节不差,笃行而固守谓其材之不能全,吾不信也。诸生从余问学有年矣,而余梗于他。故不能始卒成,夫教育英才之乐。故具为陈读书为学之次序,庶不至于差且紊而败其全材也。先秦三代之书六经语孟为大世变,既下风俗日坏,学者与世俯仰莫之致力,欲其材之全得乎。三代之学大小之次第先后之品节,虽有馀绪,竟亦莫知适从。惟当致力六经语孟耳。世人往往以语孟为问学之始,而不知语孟圣贤之成终者。所谓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者也。圣贤以是为终学者,以是为始未说圣贤之详遽,说圣贤之约,不亦背驰矣乎。所谓颜状未离于婴孩,高谈已及于性命者也。虽然句读训诂不可不通,惟当熟读不可强解。优游讽诵涵泳胸中,虽不明了以为先入之主,可也。必欲明之不凿则惑耳。六经既毕反而求之自得之矣,治六经必自诗始。古之人十三诵诗,盖诗吟咏情性感,发志意中和之音在焉。夫人之不明血气蔽之耳。诗能导情性而开血气,使幼而常闻歌诵之声,长而不失刺美之意,虽有血气焉得而蔽焉,诗而后书书。所谓圣人之情见乎。辞者也。即辞以求情情,可得矣。血气既开情性,既得大本立矣,本立则可以徵。夫用用莫大于礼三代之礼废矣。见于今者汉儒所集之,《礼记》《周公》所著之,《周礼》也。二书既治,非《春秋》无以断也。《春秋》以天道王法断天下之事业也。《春秋》既治则圣人之用见矣。本诸诗以求其情本诸书以求其辞,本诸礼以求其节本诸。《春秋》以求其断,然后以诗书礼为学之体。《春秋》为学之用体,用一贯本末具举天下之理穷,理穷而性尽矣。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而后学,夫易易也者。圣人所以成终而成始,学者于是用心焉。是故《诗》《书》《礼乐》不明,则不可以学《春秋》《五经》不明则不可以学《易》。夫不知其粗者,则其精者,岂能知也。迩者,未尽则其远者,岂能尽也。学者多好高务远,求名而遗实,踰分而远探躐等而力穷。故人异学家异传圣人之意晦,而不明也。六经自火于秦传,注于汉,疏释于唐,议论于宋。日起而日变,学者亦当知其先后,不以彼之言而变吾之良知也。近世学者,往往舍传注疏释便发诸儒之议论,盖不知议论之学,自传注疏释出特更作正大高明之论,尔传注疏释之于经。十得其六七,宋儒用力之勤。铲伪以真补其三四而备之也。故必先传注而后疏释疏释而后议论始终原委,推索,究竟以己意体察为之权衡,折之于天理人情之至,勿好新奇,勿好僻异,勿好诋讦,勿生穿凿。平吾心,易吾气,充周隐微无使亏欠,若发强弩必当穿彻而中的。若论罪囚棒棒见血而得情,毋惨刻,毋细碎,毋诞妄,毋临深,以为高渊实昭旷开朗恳恻,然后为得也。六经既治语孟既精而后学史先立乎。其大者,小者不能夺也。胸中有六经语孟为主,彼废兴之迹,不吾欺也。如持平衡如悬明镜,轻重寝飏在吾目中学史亦有次第。古无经史之分,诗书春秋皆史也。因圣人删定笔削立大经大典即为经也。史之兴自汉氏,始先秦之书。如左氏传国语世本战国策皆掇拾记录,无完书。司马迁大集群书为《史记》,上下数千载亦云备矣。然而议论或驳而不纯取其纯而舍其驳,可也。后世《史记》皆宗迁法大同而小异,其创法立制纂承六经取三代之馀烬,为百世之准绳。若迁者,可为史氏之良者也。班固前《汉史》与迁不相上下,其大原则出于迁,而书少加密矣。东汉史成于范晔,其人诡异好奇,故其书似之。然论赞情状有律,亚于迁,固自谓赞是吾文之奇作诸序论,往往不减过秦则比拟太过。三国陈寿所作任私意而好文奇功伟迹,往往削没非裴松之小传,一代英伟之士遂为寿所诬。后世果有作者必当改作以正寿之罪,奋昭烈之幽光破曹瞒之鬼贼,千古一快也。晋史成于李唐房杜诸人,故独归美太宗耳。繁芜滋蔓诬谈隐语,鄙亵之事具载之甚失史体三国过于略而晋书过于繁南北,七代各有其书至唐李延寿总为南北史,遣辞记事颇为得中而其事迹污秽,虽欲文之而莫能文矣。隋史成于唐兴亡之际,徼讦好恶有浮于言者,唐史二旧书刘煦所作,固未完备文不称事而新书成于宋欧,宋诸公虽云:完备而文有作为之意,或过其实而议论纯正,非旧书之比也。然学者当先旧而后新五代二书皆成于宋旧,则薛居正新则欧阳子也。新书一出,前史皆废,所谓一洗。凡马空者也,宋金史皆未成金。史只有实录,宋事纂录甚多,而东都事略最为详备是则前世之史也。学者必读历代全史,考之废,兴之由邪。正之迹,国体国势制度文物坦然明白时,以六经旨要立论其閒以试己意,然后取温公之《通鉴》,宋儒之《议论》,校其长短是非,如是可谓之学史矣。学者往往全史,未见急于要名。若以为谈说之资,觜吻之备,至于《通鉴》,亦不全读抄撮钩节《通鉴》之大旨,温公之微意,随以昧没其所以成就,亦浅浅乎。史既治则读诸子老庄列阴符四书皆出一律。虽云道家者,流其閒有至理存,取其理而不取其寓,可也。素问一书虽云医家者,流三代先秦之要典也。学者亦当致力孙吴姜黄之书,虽云兵家智术战陈之事,亦有名言不可弃也。荀子议论过高,好奇致有性恶之说,然其王霸之辨,仁义之言,不可废也。管子一书,霸者之略,虽非王道,亦当读也。扬子云太元法言,发孔孟遗意,后世或有议论者,以其有性善恶混之说。剧秦美新之论事莽而篡汉韩子,谓其文颇滞涩苏子,谓以艰险之辞文,肤浅之理,而温公甚推重之,以为在孟荀之上。或抑,或扬莫适所定。虽然取其辞而不取其节,可也。贾谊董仲舒刘向皆有书,惜其。犹有战国从横之馀习,惟董子三策明白纯正,孟轲之亚非刘贾所企也。文中子生于南北偏驳之后,隋政横流之际,而立教河汾作成将相基唐之治,可谓大儒矣。其书成于门弟子董薛姚窦之流,故比拟时,有太过遣辞,发问甚似论语而其格言至论,有汉儒所未道者,亦孟轲氏之亚也。韩子之书浑厚典丽,李唐一代之元气也。与汉氏比隆矣,其诋斥佛老扶持周孔,亦孟轲氏之亚也。诸子既治宋兴,以来诸公之书,周程张之性,理邵康节之象,数欧苏司马之经,济往往肩汉唐而踵三代尤当致力也。孔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矣。艺亦不可不游也。今之所谓艺与古之所谓艺者,不同礼乐射御书数。古之所谓艺也,今人虽致力而亦不能世变,使然耳。今之所谓艺者,随世变而下矣。虽然不可不学也。诗文字画,今所谓艺,亦当致力所以华国,所以济物,所以饰身,无不在也。学诗当以六义为本三百篇,其至者也。三百之流,降而为辞赋,离骚楚词其至者也。词赋本诗之一义,秦汉而下赋。遂专,盛至于三都两京极矣。然对偶属韵不出乎。诗之律,所谓源远而末益分者也。魏晋而降诗学,日盛曹刘陶谢其至者也。隋唐而降诗学,日变变而得正李杜韩其至者也。周宋而降诗学,日弱弱而后强欧苏黄其至者也。故作诗者,不能三百篇则曹刘陶谢不能,曹刘陶谢则李杜韩不能,李杜韩则欧苏黄而乃效晚唐之萎薾。学温李之尖新拟卢仝之怪诞,非所以为诗也。至于作文六经之文尚矣。不可企及也,先秦古文可学矣。左氏国语之顿挫,典丽战国策之清刻,华峭庄,周之雄辩谷,梁之简婉,楚词之幽博,太史公之疏峻,汉而下其文可学矣。贾谊之壮丽,董仲舒之冲畅,刘向之规格,司马相如之富丽,扬子云之邃险,班孟坚之宏雅,魏而下陵夷至于李唐其文可学矣。韩文公之浑厚、柳宗元之光洁,张燕公之高壮,杜牧之之豪缛,元次山之精约,陈子昂之古雅,李翱皇甫湜之温粹,元微之。白乐天之平易,陆贽。李德裕之经济,李唐而下陵夷至于宋,其文可学矣。欧阳子之正大,苏明允之老健,王临川之清新,苏子瞻之宏肆,曾子固之开阖,司马温公之笃实,下此而无学矣。学者,苟能博取诸家之长,贯而一之以足乎。己而不蹈袭捆束时,出而时晦以为有用之文,则可以经纬天地辉光日月也。字画之工拙先秦不以为事科斗篆隶,正行草汉氏而下随俗而变去古远而古意日衰。魏晋以来其学始盛,自天下大臣至处,士往往以能书名家变态百出法度备具,遂为专门之学。故宋高祖病不能书,不足厌。人望刘穆之使放笔大书,亦自过人一纸,可三四字其风俗所尚如此。至于李唐学书愈众字画于士,夫固为末技而众人所尚不得不专力。学者苟欲学之篆隶,则先秦款识至于金石刻。自魏晋迄于唐李阳冰等所当学也。正书当以篆隶意为本,有篆隶意则自高古。钟太傅,王右军颜平原,苏东坡,其规矩准绳之大匠也。欧率更,张长史,李北海,徐浩,柳诚悬,杨凝式蔡君谟,米芾,黄鲁直萃之以厉吾气参之,以肆吾博可也。虽或不工亦不俗矣。技至于不俗则亦已矣。如是而治经治史,如是而读诸子及宋兴诸公书,如是而为诗文,如是而为字画大小,长短,浅深,迟速,各底于成则可以为君相,可以为将帅。可以致君,为尧舜。可以措天下,如泰山之安。时与志乖用,与材拂则可以立德,可以立言著书垂世。可以为大儒,不与草木共朽。碌碌以偷生,孑孑以自存。失天之至善,坏己之全材也。勖哉。诸生毋替兹命。

《学斋记》黄溍

伯温甫以学斋扁其居室而来谂于某曰:予幸以国子获。执经于馆下,忝释褐而备官使于西陲者,二十载异时同舍生类,能以文学论议自见己,独无称焉。大惧,去师友日远不得附于英杰之列爰,以学名。吾斋庶几退,息于斯。有所自儆以为进修之地匪,但求无愧乎。今人苟未至乎。古人不敢不勉也。子其为我记之某闻鲁论,所记子夏氏有仕优则学,学优则仕之言。说者,谓斯言非为学而弗仕者,劝乃为仕而弗学者戒也。然则学之优或不必于仕,仕之优曷可以无学乎。盖古者,由家而乡以达于国。固无地而无学,其贤能之兴于乡者,必还以长而治之岁时,属民射饮读法使之习,容闲礼考德问业,莫不有教学相长之道焉,则亦无事而非学无时,而不学也。今之为学既不皆与古合其仕者,又率以钩摭趋辨,为大务而无暇,从容出入升降酬酢于儒服俎豆之閒,若夫随牒远方邈焉。海隅徼塞万里之外则弦诵之声,益以希阔年未至而不亲学者,皆是也。有能不为事物之所夺,风气之所移而卓然。以古人自任如伯温甫者,不亦有志之士,欤历观书传所载能终始于学者,无如卫之武公,年九十有五,犹作诗以自儆,曰: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先儒以为此诚意正心之极功,则其所学可知也。伯温甫扬历之久誉望,甚著年踰强仕以选。擢外宰相之元僚而居是室也。忘其齿之长身之贵,不怠于自儆。如此其亦武公之徒矣。由是而登于武公之年,所造讵易量哉。且老之为言考也,庸谨记之,以俟它日考其成焉。

《学训》王洪

学之道何如哉。所以学为人之理也。人之生也,有眼耳口鼻手足焉,有君臣焉,有父子焉,有夫妇长幼朋友焉,有衣服饮食居处出入动静之节焉,有万事万物古今之变焉。是故必学而后尽学乎。仁所以为父子学乎。义所以为君臣学乎信所以为朋友学乎。礼所以为长幼之序,夫妇之别,衣服、饮食、居处、出入、动静之节学乎。智所以为事物古今之变,始而士,终而圣;始而人,终而天;始而成,一身终而济。天下而为后世法,此人之至学之至也。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大圣人亦必由学。是故黄帝学于大填,尧学于君畴,舜学于务成,昭禹学于西王国,汤学于成子,伯文王学于时,子思武王学于郭叔,至孔子尤贤于尧舜者,亦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又曰: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当时,弟子若颜冉曾闵仲由子贡之徒,皆去亲戚,坟墓不远数千里而受业于其门,困穷而不怨患难而不去。呜呼。彼数圣贤者,其生质之异。或一邑而一人,或一国而一人,或天下而一人,或数千百岁而一人,甚是亘古今而一人者也。学犹若是况于后之人,其不及古之圣贤也。亦远矣,而好学者少非特不学也,而且好异焉。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此言异学之害也。故捭阖为仪秦诡诞为龙衍,惨刻为申韩放荡为庄列,无父无君,为杨墨。学者,不幸一入于彼,其学益深其害益甚。呜呼。古之圣人盖亦知患至,若是矣。故不独自学,又必使天下后世有所准。言必为之经,行必立之制,推所以为君臣者,为之朝觐聘问燕享之制推,所以为父子者,为之生养死葬,祭祀宗庙之制推。所以为夫妇朋友者,为之婚姻交际之。制井田以养之。庠序以教之诗书六艺,以文之干。戚以武之乐,以歌之乡举。里选以兴之,夏楚以威之,颁之,有司行之天下。著之简册而传之万世,圣人岂苟为是强。吾后世以学哉。无非使吾尽所以为人者,而极其至焉耳。王制曰: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是数者,皆足以乱学。故其法若是之严且重也。今夫人耳目聪明手足,完具一阙焉。为废人故人而不学视之,犹无目也。闻之,犹无耳也。施之,犹无四体也。扬子云所谓无忧而如禽也。彼学异端者,尤甚焉。譬之聋瞽之人,如以狂惑行之后世,使后世学者聋瞽而狂惑行之千万世,使千万世学者聋瞽而狂惑噫。何其酷也。公卿大夫,世所谓贵也。贲育,世所谓勇也。陶朱倚顿世,所谓富也。不公卿大夫而贵不陶朱倚顿而富不贲育,而勇以渺渺之身。卓然与天地圣贤并传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云云与天地参矣,此学之极也。此吾所以为学也。非所谓异端之学也。呜呼。学者,其学于彼乎。其学于此乎。然则学圣贤宜,如何。曰:存则求其人,亡则求其书,言其言,行其行,其心日俛焉。以求至其庶乎。可也。作学训。
《傅幼学字说》宋濂
四明傅君其名曰:行。而字曰:幼学问其字之说于余。余告之曰:子学后世之学,欤将三代之学也,后世之学士,有以理财为学者矣,有以听讼为学者矣,有以治兵为学者矣,有以文章为学者矣,有以训诂为学者矣,然皆非所谓学也。夫辨章析句剔抉细碎若马郑之流,训诂之学也。研精极深融理放辞若柳刘之类,文章之学也。贵变务奇奋智鼓勇,若孙吴曹操治兵之学也。以察为明以刻为公,若商鞅韩非听讼之学也。箕敛口税不遗毫釐,若桑弘羊之徒,理财之学也。是皆得一而遗十或不适于用,或用之而不足以致治。故君子弗贵焉。且夫圣人之所学者,大可参乎。天地而小,不遗乎。事物妙,可以赞化机而近不离乎。云为其本,仁义,其具礼乐政教,其说存乎。经而学之存乎。人人皆知学之而不能行之者,惑于后世之学。故也,后世之学,譬犹稊稗然艺之易成而穫之,不可以食,食必有霍乱泄呕之疾。人悦其易而不顾疾之在后。不亦惑乎。圣人之道,犹粟菽也。用之于身则气充而体,安用之,于家则家裕,国用之则治天下。用之则庶物育而后世未尝大行者,或有其人而无其时。或遇其时,而不能尽其才,通患然也。幼学材敏而色和,志笃而有容庶乎。学圣人之道者矣,而又生乎。今之世其殆,将有合乎。夫不学道而妄行者,无责也。学道而不以行者,自贼其心也,得乎。君而不以斯道事之者,欺其上者也。是恒人之所不敢为,况幼学之名。若字出于父师之训者乎,幼学益自勉焉。他日佐朝廷,有以经术致治者,吾知必幼学也夫。

《种学斋铭》前人

姑苏张君其名为田,其字为芸。己遂以种学号其斋居,濂闻之而叹曰:何芸己之善取义者,欤盖其先人子昭君积书满家,而日读之芸巳。又从而继之非,惟芸己也。其子肯又能善承而勿使替之是张氏种,学者三世矣。因为著铭勒诸斋中一以昭种之,之功,一以为芸己父子勖也。铭曰:

我有心田为寸者,方何以种之,以道德为之秧,其叶油油,其本洸洸。仁耕之而义耨之,唯恐涉于岁荒俟。彼西成于粲,其箱可以续烝民之命脉,可以佐至治之馨香,此韩子之喻崔生,所以欲久积而大昌,肯舍己以从人,不以礼而为防有美君子厥姓,惟张通经而探乎。元髓掞文而煜乎。星芒取种学而名斋,欲孳孳而自彊,史官作铭揭之中堂,愿是藨而是蓘终大迄于丰穰。

《时习斋铭》前人

时习斋者,江南行台侍御史。秦公之所自名也。公
河南人名从龙字。元之历事,五朝为时名臣。年踰八十而犹挟册斋中玩而绎之。濂閒往见公,闻其言皆经纬道德一归之,经传则其泽被民物勋列。太常者,何莫不由于斯时,习之功不既盛矣乎。宜其年既耄而犹孜孜弗之懈,公戒濂铭铭曰:

水之习坎积则盈,君子法之德乃恒。

《师古斋箴》前人

师古斋者,予学子连江陈子晟读书之所也。子晟,今人也。其曰:师古者,何志所存也。志之所存,奈何事不师古则苟焉而已。言之必弗详也,行之必弗精也。弗精且详则灭裂之弊,生而颓惰之气胜矣。能师古则反是然则所谓古者,何古之书也,古之道也,古之心也,道存诸心,心之言形,诸书日诵之,日履之,与之俱化。无閒,古今也。若曰:专溺辞章之閒上,法周汉下蹴。唐宋美则美矣,岂师古者乎。子晟春秋方盛为古文辞,水涌而山出荐,绅先生交誉之,予恐其或偏也。为之箴曰:

尔欲师古,古何所师。法言大训日星昭垂尔绎尔思,志须刻苦欲禔其身,必入其户中唐。坦然由户及庭,有宧有奥以次而升,惟学亦然惧画于浅,日造其深。所见乃远人己两尽,方为极功,毋局于文一偏之攻,此谓师古,古训是式我作尔箴,服之无斁。

《陈思礼以其读书像求题作读书箴以告之》前人


古今千载,天下万理曷由知之存乎。经史道散,文繁岁益月增,欲穷其全厥,惟难。能在昔先觉示我要旨,挈其宏纲众目咸举,苟弃其本而披其枝,力瘁心劳。弥久卒迷仁恕,于民孝慈,于家终身有馀。道岂在多,惟尔陈生嗜学,克孝不形于言已。达其要尚虚厥心以诚尔躬圣贤,何人敢不慎恭。

《紫阳书院集序》王守仁

豫章熊侯世芳之守徽也。既敷政,其境内乃大新,紫阳书院以明朱子之学,萃七校之秀而躬教之,于是校士程曾氏采摭书院之兴废为集,而弁以白鹿之规,明政教也。来请予言以谕多士夫为学之方,白鹿之规尽矣。警劝之道,熊侯之意,勤矣。兴废之故,程生之集,备矣。又奚以予言为乎。然予闻之德有本而学有要不于其本,而泛焉,以从事高之而虚无,卑之而支离,终亦流荡失宗,劳而无得矣。是故君子之学,惟求得其心,虽至于位天地育万物,未有出于吾心之外也。孟氏所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者。一言以蔽之,故博学者,学此者也。审问者,问此者也。慎思者,思此者也。明辨者,辨此者也。笃行者,行此者也。心外无事,心外无理,故心外无学。是故于父子尽吾心之仁于君臣,尽吾心之义,言吾心之忠信,行吾心之笃敬惩。心忿窒,心欲迁,心善改,心过处事接物无所往而非求尽吾心,以自慊也。譬之植焉,心其根也学也者,其培壅之者也,灌溉之者也,扶植而芟锄之者也,无非有事于根焉耳矣。朱子白鹿之规,首之以五教之目,次之以为学之方,又次之以处事接物之要。若各为一事而不相蒙者,斯殆朱子平日之意。所谓随事精察而力行之庶几,一旦贯通之妙也。欤然而世之学者,往往遂失之支离。琐屑色庄外驰而流入于口耳声利之习,岂朱子之教使然哉。故吾因诸士之请而特原其本以相勖,庶几乎。操存讲习之,有要亦所以发明,朱子未尽之意也。

《别湛甘泉序》前人

颜子没而圣人之学亡,曾子唯一贯之旨,传之。孟轲绝又二千馀年,而周程续自是而后言益详道益晦析理益精学,益支离无本而事于外者,益繁以难。盖孟氏患杨墨周程之际,释老大行。今世学者皆知宗孔孟,贱杨墨摈释老。圣人之道若大明于世,然吾从而求之,圣人不得而见之矣。其能有若墨氏之兼爱者乎。其能有若杨氏之为我者乎。其能有若老氏之清净自守,释氏之究心性命者乎。吾何以杨墨老释之思哉。彼于圣人之道,异然犹有自得也。而世之学者章绘句琢以誇俗诡心色取相饰,以伪谓圣人之道,劳苦无功,非复人之所可为,而徒取办于言词之閒,古之人有终身不能究者,今吾皆能言其略。自以为若是,亦足矣。而圣人之学遂废则今之所大患者,岂非记诵词章之习而弊之所从来无,亦言之太详,析之太精者之过欤。夫杨墨老释学仁义,求性命不得其道而偏焉。固非若今之学者以仁义为不可学,性命之为无益也。居今之时而有学仁义,求性命外记诵词章而不为者,虽其陷于杨墨老释之偏,吾犹且以为贤。彼其心犹求,以自得也。夫求以自得,而后可与之言学圣人之道。某幼不问学陷溺于邪僻者,二十年而始究心于老释赖天之灵。因有所觉,始乃沿周程之说。求之而若有得焉。顾一二同志之外,莫予翼也。岌岌乎。仆而复兴晚,得友于甘泉湛子,而后吾之志益坚毅然。若不可遏则予之资于甘泉多矣。甘泉之学,务求自得者也。世未之能知其知者,且疑其为禅诚禅也。吾犹未得而见而况其所志卓尔,若此则如甘泉者,非圣人之徒欤多言,又乌足病也。夫多言不足以病,甘泉与,甘泉之不为多言病也。吾信之,吾与甘泉友意之所在,不言而会论之所及,不约而同期于斯道,毙而后已者。今日之别吾容无言,夫惟圣人之学难明,而易惑。习俗之降愈下而益不可回,任重道远虽已无俟,于言顾复于吾心,若有不容已也。则甘泉,亦岂以予言为缀乎。

《别方叔贤序》前人

予与叔贤处二年,见叔贤之学。凡三变始而尚辞再变而讲说,又再变而慨然有志圣人之道。方其辞章之尚于予,若冰炭焉。讲说矣则违合者,半及其有志圣人之道而沛然于予,同趋将遂去之西樵山中,以成其志。叔贤亦可谓善变矣。圣人之学以无我为本,而勇以成之。予始与叔贤为僚,叔贤以郎中,故事位吾上,及其学之每变而礼,予日恭卒乃自称门生而待予以先觉。此非脱去世俗之见,超然于无我者,不能也。虽横渠子之勇撤皋比,亦何以加于此,独愧予之非,其人而何以当之。夫以叔贤之善变而进之,以无我之勇其于圣人之道也。何有斯道也,绝响于世馀三百年矣。叔贤之美有若是。是以乐为吾党道之。

《别张常甫序》前人

太史张常甫将归省,告别于司封王某曰:期之别也。何以赠我乎。某曰:处九月矣,未尝有言焉。期之别又多乎哉。常甫曰:斯邦奇之过也。虽然必有以赠我。某曰:工文词多论说,广探极览以为博也。可以为学乎。常甫曰:知之辨名物,考度数释经正史以为密也。可以为学乎。常甫曰:知之整容色修辞气言必信,动必果谈。说仁义以为行也。可以为学乎。常甫曰:知之。曰:去是三者,而恬淡其心专一,其气廓然而虚湛,然而定以为静也。可以为学乎。常甫默然良久曰:亦知之,某曰:然知之,古之君子,惟有所不知也。而后能知之,后之君子,惟无所不知,是以容有不知也。夫道有本,而学有要是非之辨精矣,义利之閒微矣,斯吾未之能信焉。曷亦姑无以为知之也。而姑疑之而姑思之乎。常甫曰:唯吾姑无以为知之,而姑疑之而姑思之,期而见吾有以复于子。

《送乔宇序》前人

大宗伯白岩乔先生将之南都,过阳明子而论学。阳明子曰:学贵专。先生曰:然予少而好奕,食忘味寝忘寐,目无改观,耳无改听。盖一年而诎乡之人,三年而国中莫有予当者,学贵专哉。阳明子曰:学贵精。先生曰:然予长而好文词,字字而求焉,句句而鸠焉。研众史覈百氏,盖始而希迹于宋唐终焉,浸入于汉魏学贵精哉。阳明子曰:学贵正。先生曰:然予中年而好圣贤之道奕,吾悔焉。文词,吾愧焉。吾无所容心矣。子以为奚若。阳明子曰:可哉。学奕则谓之学,学文词则谓之学。学道则谓之学,然而其归远矣。道大路也,外是荆棘之蹊,鲜克达矣。是故专于道斯,谓之专,精于道。斯谓之精专于奕,而不专于道,其专溺也。精于文词而不精于道,其精僻也,夫道广矣,大矣。文词技能于是乎。出而以文词技能为者,去道远矣。是故非专则不能以精,非精则不能以明。非明则不能以诚。故曰:惟精,惟一精,精也。一专也精则明矣,明则诚矣。是故明精之为也,诚一之基也,一天下之大本也,精天下之大用也,知天地之化育而况于文词技能之末乎。先生曰:然哉。予将终身焉,而悔其晚也。阳明子曰:岂易哉。公卿之不讲学也。久矣。昔者卫武公,年九十而犹诏于国人曰:毋以老耄而弃,予先生之年半于武公,而功可倍之也。先生其不愧于武公哉。某也敢忘国士之交警。

《与王体仁》唐顺之

体仁与吾别且三年知工夫,当更有入细处。至于世路利钝一切不足道也。吾数年来日用操鍊中,颇见古人学问头脑四十年散乱,精神尽从收拾。自此发愤努力或可不负此生耳。学问虽是人人本分事,然非豪杰,不能志。非刻苦不能成。当世学者悠悠只是说好看话,做好看事,过却一生,到底终无结果。可时时将忘食忘寝,旧案参对便见得。吾人今日工夫较古人疏密,何如也。如鸡抱卵,如龙养珠,仙家炼幻形者犹然。况人为真性命者乎。便閒聊此致爱助之意,容相约过,毗陵一相切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