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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六十九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四百六十九卷目录

 诸子部总论一
  《汉书·艺文志》〈儒家 道家 阴阳家 法家 名家 墨家 纵横家 杂家 农家 小说家 十家后序 权谋 兵形势 兵阴阳 兵技巧 兵家后序 数术天文 数术历谱 数术五行 数术蓍龟 数术杂占 数术形法 数术后序 方技医经 方技经方 方技房中 方技神仙 方技后序〉
  《隋书·经籍志》〈儒家 道家 法家 名家 墨家 纵横家 杂家 农家 小说家 兵家 天文家 历数家 五行家 医家 后序〉
  宋欧阳修《崇文总目叙释》〈儒家类 道家类 法家类 名家类 墨家类 纵横家类 杂家类 农家类 小说类 岁时类 兵家类〉
  明焦竑《经籍志》〈儒家 道家 释家 墨家 法家 名家 纵横家 杂家 农家 小说家 兵家 天文家 历数家 五行家 医家 艺术家 类家〉
 诸子部总论二
  《庄子》〈天下篇〉
  《韩诗外传》〈论十子〉
  梁刘协《文心雕龙》〈诸子〉
  唐柳宗元《柳州文集》〈辨晏子春秋 辨文子 辨鬼谷子 辨亢仓子 辨鹖冠子〉
  宋洪迈《容斋续笔》〈尹文子〉
  《性理大全》〈家语 孔丛子 荀子扬子文中子 董子〉
  《群书备考》〈诸子〉

经籍典第四百六十九卷

诸子部总论一

《汉书·艺文志》《儒家》

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孔子曰:如有所誉,其有所试,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业已试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随时抑扬,违离道本,苟以哗众取宠,后进循之是以五经乖析儒学,浸衰此辟儒之患。

《道家》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合于尧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谦而四益,此其所长也。及放者为之,则欲绝去礼学、兼弃仁义,曰:独任清虚,可以为治。〈师古曰:攘,古让字,嗛字与谦同。〉

《阴阳家》

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及拘者为之,则牵于禁忌,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

《法家》

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礼制。《易》曰:先王以明罚饬法,此其所长也。及刻者为之,则无教化,去仁爱,专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于残害至亲,伤恩薄厚。

《名家》

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其所长也。及叫者为之,则苟钩鈲析乱而已。

《墨家》

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顺四时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视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长也。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疏。

《纵横家》

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辞,此其所长也。及邪人为之,则上诈谖而弃其信。

《杂家》

杂家者流,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

《农家》

农家者流,盖出农稷之官,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货。孔子曰:所重民食,此其所长也。及鄙者为之,以为无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

《小说家》

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

《十家后序》

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说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其言虽殊辟,犹水火相灭亦相生也。仁之与义、敬之与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方今去圣久远,道术缺废,无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犹瘉于野乎?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师古曰:瘉与愈同〉
《兵权谋》
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兵形势》

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兵阴阳》

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也。

《兵技巧》

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立攻守之胜者也。

《兵家后序》

兵家者,盖出于司马之职,王官之武备也。洪范八政八曰师,孔子曰:为国者,足食足兵,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明兵之重也。《易》曰:古者,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其用上矣。后世耀金为刃,割革为甲,器械甚备。下及汤武,受命以师克乱而济百姓,动之以仁义,行之以礼让,司马法是其遗事也。自春秋至于战国,出奇设伏,变诈之兵并作。汉兴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诸吕用事而盗取之。武帝时,军政杨仆捃摭遗逸纪《奏兵录》,犹未能备至,于孝成命任宏论次兵书,为四种。

《数术天文》

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纪吉凶之象。圣王所以参政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然星事𣧑悍非湛密者,弗能由也。夫观景以谴形,非明王亦不能服听也。以不能由之臣,谏不能听之主,此所以两有患也。

《数术历谱》

历谱者,序四时之位,正分至之节,会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寒暑杀生之实。故圣王必正历数,以定三统服色之制。又以探知五星日月之会,凶阨之患,吉隆之喜,其术皆出焉。此圣人知命之术也。非天下之至材,其孰与焉?道之乱也,患出于小人,而强欲知天道者,坏大以为小,削远以为近是以,道术破碎,而难知也。

《数术五行》

五行者,五常之形气也。《书》云:初一曰,五行次,二曰,羞用五事。言进用五事,以顺五行也。貌言视听思心失而五行之序乱,五星之变,作皆出于律历之数,而分为一者也。其法亦起五德,始终推其极,则无不至,而小数家因此以为吉凶而行于世,浸以相乱。

《数术蓍龟》

蓍龟者,圣人之所用也。《书》曰:女则有大疑谋及卜筮。《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于蓍龟。是故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及至衰世,解于齐戒,而娄烦卜筮,神明不应,故筮渎不告,《易》以为忌龟厌不告,《诗》以为刺。

《数术杂占》

杂占者,纪百事之象候,善恶之徵。《易》曰:占事知来众,占非一而梦为大,故周有其官。而《诗》载:熊罴虺蛇,众鱼旐旟之梦著,明大人之占,以考吉凶。盖参卜筮春秋之说訞也。曰:人之所忌,其气炎以取之,訞由人兴也。人失常,则訞兴,人无衅焉。訞不自作,故曰德胜不祥,义厌不惠,桑榖共生,大戊以兴,鸲雉登鼎,武丁为宗。然惑者不稽诸躬而忌訞之见,是以诗刺召彼,故老讯之占梦伤,其舍本而忧末,不能胜凶咎也。

《数术形法》

形法者,大举九州之埶,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数器物之形容,以求其声气、贵贱、吉凶,犹律有长短,而各徵其声,非有鬼神数自然也。然形与气相首尾,亦有有其形而无其气,有其气而无其形,此精微之独异也。

《数术后序》

数术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职也。史官之废久矣。其书既不能具,虽有其书,而无其人,《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春秋时,鲁有梓慎,郑有灶,晋有卜偃,宋有子韦。六国时,楚有甘公,魏有石申夫,汉有唐都,庶得粗觕。盖有因而成易,无因而成难,故因旧书以序数术为六种。

《方技医经》

医经者,原人血脉、经络、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汤火所施,调百药齐和之,所宜至齐之得,犹慈石取铁以物相,使拙者失理,以瘉为剧,以死为生。

《方技经方》

经方者,本草石之寒温,量疾病之浅深,假药味之滋,因气感之宜,辨五苦六辛,致水火之齐,以通闭解结,反之于平,及失其宜者,以热益热,以寒增寒,精气内伤,不见于外,是所独失。也故谚曰:有病不治,常得中医。
《方技房中家》
房中者,性情之极,至道之际。是以圣王制外乐,以禁内情,而为之节文。《传》曰:先王之作乐,所以节百事也。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及迷者弗顾以生,疾而陨性命。
《方技神仙家》
神仙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于其外者也。聊以荡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无怵惕于胸中。然而惑者专以为务,则诞欺怪迂之文弥以益多,非圣王之所以教也。孔子曰:索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不为之矣。

《方技后序》

方技者,皆生生之具王官之一守也。太古有岐伯俞拊,中世有扁鹊,秦和盖论病以及国原诊,以知政汉兴有仓公,今其技术晻昧,故论其书,以序,方技为四种。

《隋书·经籍志》《儒家》

儒者,所以助人君明教化者也。圣人之教,非家至而户说,故有儒者宣而明之。其大抵本于仁义及五常之道,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咸由此则。《周官》:太宰以九两系邦国之人,其四曰儒是也。其后陵夷衰乱,儒道废阙。仲尼祖述前代,修正六经,三千之徒,并受其义。至于战国,孟轲、子思、荀卿之流,宗而师之,各有著述,发明其指。所谓中庸之教,百王不易者也。俗儒为之,不顾其本,苟欲哗众,多设问难,便辞巧说,乱其大体,致令学者难晓,故曰博而寡要。

《道家》

道者,盖为万物之奥,圣人之至赜也。《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夫阴阳者,天地之谓也。天地变化,万物蠢生,则有经营之迹。至于道者,精微淳粹,而莫知其体。处阴与阴为一,在阳与阳不二。仁者资道以成仁,道非仁之谓也;智者资道以为智,道非智之谓也;百姓资道而日用,而不知其用也。圣人体道成性,清虚自守,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故能不劳聪明而人自化,不假修营而功自成。其元德深远,言象不测。先王惧人之惑,置于方外,六经之义,是所罕言。《周官》九两,其三曰师,盖近之矣。然自黄帝以下,圣哲之士,所言道者,传之其人,世无师说。汉时,曹参始荐盖公能言黄老,文帝宗之。自是相传,道学众矣。下士为之,不推其本,苟以异俗为高,狂狷为尚,迂诞谲怪而失其真。

《法家》

法者,人君所以禁淫慝,齐不轨,而辅于治者也。《易》著先王明罚饬法,《书》美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周官》,司寇掌建国之三典,以佐王刑邦国,诘四方;司刑以五刑之法,丽万民之罪是也。刻者为之,则杜哀矜,绝仁爱,欲以威劫为化,残忍为治,乃至伤恩害亲。

《名家》

名者,所以正百物,叙尊卑,列贵贱,各控名而责实,无相僭滥者也。《春秋传》曰:古者名位不同,节文异数。《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周官》,宗伯以九仪之命,正邦国之位,辨其名物之类,是也。拘者为之,则苛察缴绕,滞于析辞而失大体。

《墨家》

墨者,强本节用之术也。上述尧、舜、夏禹之行,茅茨不剪,粝粱之食,桐棺三寸,贵俭兼爱,严父上德,以孝示天下,右鬼神而非命。《汉书》以为本出清庙之守。然则《周官》宗伯掌建邦之天神地祇人鬼,肆师掌立国祀及兆中庙中之禁令,是其职也。愚者为之,则守于节俭,不达时变,推心兼爱,而混于亲疏也。
《从横家》
从横者,所以明辨说,善辞令,以通上下之志者也。《汉书》以为本出行人之官,受命出疆,临事而制。故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周官》,掌交以节与币,巡邦国之诸侯及万姓之聚,导王之德意志虑,使辟行之,而和诸侯之好,达万民之说,谕以九税之利,九仪之亲,九牧之维,九禁之难,九戎之威是也。佞人为之,则便辞利口,倾危变诈,至于贼害忠信,覆邦乱家。

《杂家》

杂者,兼儒、墨之道,通众家之意,以见王者之化,无所不冠者也。古者司史历记前言往行,祸福存亡之道。然则杂者,盖出史官之职也。放者为之,不求其本,材少而多学,言非而博,是以杂错漫羡,而无所指归。

《农家》

农者,所以播五谷,艺桑麻,以供衣食者也。《书》叙八政,其一曰食,二曰货。孔子曰:所重民食。《周官》:冢宰以九职任万民,其一曰三农生九榖,地官司稼掌巡邦野之稼,而辨穜稑之种,周知其名与其所宜地,以为法而悬于邑闾,是也。鄙者为之,则弃君臣之义,徇耕稼之利,而乱上下之序。

《小说家》

小说者,街谈巷语之说也。《传》载舆人之诵,《诗》美询于刍荛。古者圣人在上,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而庶人谤。孟春,徇木铎以求歌谣,巡省观人诗,以知风俗。过则正之,失则改之,道听涂说,靡不毕纪。《周官》:诵训掌道方志以诏观事,道方慝以诏辟忌,以知地俗;而训方氏掌道四方之政事,与其上下之志,诵四方之传道而观衣物是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

《兵家》

兵者,所以禁暴静乱者也。《易》曰:古者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孔子曰:不教人战,是谓弃之。《周官》:大司马掌九法九伐,以正邦国是也。然皆动之以仁,行之以义,故能诛暴静乱,以济百姓。下至三季,恣情逞欲,争伐寻常,不抚其人,设变诈而灭仁义,至乃百姓离叛,以致于乱。

《天文家》

天文者,所以察星辰之变,而参于政者也。《易》曰:天垂象,见吉凶。《书》称:天视自我人视,天听自我人听。故曰:王政不修,谪见于天,日为之蚀。后德不修,谪见于天,月为之蚀。其馀孛彗飞流,见伏陵犯,各有其应。《周官》:冯相掌十有二岁、十有二月、十有二辰、十日、二十有八星之位,辨其叙事,以会天位是也。小人为之,则指凶为吉,谓恶为善,是以数术错乱而难明。

《历数家》

历数者,所以揆天道,察昏明,以定时日,以处百事,以辨三统,以知阨会,吉隆终始,穷理尽性,而至于命者也。《易》曰:先王以治历明时。《书》叙: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春秋传》曰:先王之正时也,履端于始,举正于中,归馀于终。又曰:闰以正时,时以序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其在《周官》,则亦太史之职。小人为之,则坏大为小,削远为近,是以道术破碎而难知。

《五行家》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五常之形气者也。在天为五星,在人为五藏,在目为五色,在耳为五音,在口为五味,在鼻为五臭。在上则出气施变,在下则养人不倦。故《传》曰:天生五材,废一不可。是以圣人推其终始,以通神明之变,为卜筮以考其吉凶,占百事以观于来物,睹形法以辨其贵贱。《周官》则分在保章、冯相、卜师、筮人、占梦、视祲,而太史之职,实司总之。小数者才得其十觕,便以细事相乱,以惑于世。

《医家》

医方者,所以除疾疢,保性命之术者也。天有阴阳风雨晦明之气,人有喜怒哀乐好恶之情。节而行之,则和平调理,专壹其情,则溺而生疢。是以圣人原血脉之本,因针石之用,假药物之滋,调中养气,通滞解结,而反之于素。其善者,则原脉以知政,推疾以及国。《周官》:医师之职掌聚诸药物,凡有疾者治之,是其事也。鄙者为之,则反本伤性。故曰:有疾不治,𢘆得中医。

《后序》

《易》曰: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儒、道、小说,圣人之教也,而有所偏。兵及医方,圣人之政也,所施各异。世之治也,列在众职,下至衰乱,官失其守。或以其业游说诸侯,各崇所习,分镳并骛。若使总而不遗,折之中道,亦可以兴化致治者矣。《汉书》《诸子》《兵书》《数术》《方伎》之略,今合而叙之,为十四种,谓之子部。

《宋·欧阳修·崇文总目叙释》《儒家类》

仲尼之业垂之六经,其道闳博,君人治物,百王之用,微是,无以为法,故自孟轲、扬雄、荀况之徒,又驾其说扶,而大之历世诸子,转相祖述,自名一家。异端其言,或破碎于大道,然计其作者之意,要之孔氏,不有殊焉?

《道家类》

道家者流,本清虚去健羡,泊然自守,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虽圣人南面之术,不可易也。至或不究其本,弃夫仁义,而归之自然,以因循为用,则儒者病之。

《法家类》

法家者流,以法绳天下,使一本于其术,商君、申韩之徒,乃推而大之,挟其说以干世,主收取功名,至其尊君抑臣,辨职分辅礼制,于王治不为无益,然或狃细苛持刻深,不可不察者也。

《名家类》

名家者流,所以辨覈名实,流别等威,使上下之分不踰也。仲尼有云:必也正名乎。言为政之大,本不可不正者也。

《墨家类》

墨家者流,其言贵俭、兼爱、尊贤、右鬼、非命、上同,此墨家之所行也。孟子之时,墨与杨其道塞路,轲以墨子之术,俭而难遵,兼爱而不知亲疏,故辞而辟之,然其彊本啬用之说,有足取焉。

《纵横家类》

春秋之际,王政不明,而诸侯交乱,谈说之士出于其间,各挟其术以干时,君其因时适变,当权事而制宜,有足取焉。

《杂家类》

杂家者流,取儒墨名法,合而兼之,其言贯穿众说,无所不通,然亦有补于治理,不可废焉。

《农家类》

农家者流,衣食之本原也。四民之业,其次曰农稷,播百谷,勤劳天下,功炳后世。著见书史。孟子聘列国,陈王道未始不究耕桑之勤。汉兴劭农勉人为之著令。今集其树艺之说,庶取法焉。

《小说类》

《书》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又曰:询于刍荛,是小说之不可废也。古者惧下情之壅于上闻,故每岁孟春以木铎徇于路,采其风谣而观之,至于俚言巷语,亦足取也。今特列而存之。

《岁时类》

《诗》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故尧舜南面而治,考星之中,以授人时。秋成春作,教民无失。周礼六官,亦因天地四时分其典职。然则天时者,圣人之所重也。自夏有小正,周公始作时训、日星气节。七十二候凡国家之政,生民之业,皆取则焉。孔子曰:吾不如老圃,至于山翁野夫、耕桑树艺,四时之说,其可遗哉。

《兵家类》

《周礼》:夏官司马掌军戎,以九伐之法,正邦国书之洪范,八曰师易之系辞,取诸睽,此兵之所由始也。汤武之时,胜以仁义;春秋战国,出奇狃变,其术无穷;自田齐始,著司马之法;汉兴张韩之徒序次其书;武帝之世,杨仆又捃摭之,谓之纪奏孝成命。任宏乃以权谋形势阴阳技巧析为四种,繇是兵家之文既修列矣。然而司马之法,本之礼让,后世莫行焉。惟孙武之书,法术大详,考今之列,非特四种,又杂以卜筮刑政之说存诸篇云。

《明·焦竑·经籍志》《儒家》

子语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天子诸侯曰君卿,大夫曰子,孔子非以欲此名也。冀其并包兼容,而勿区区自营之谓也。子夏学不见大,而硁硁于言行之信,果此,与细民何异?荀卿氏有言:儒耨耕不如农夫,斲削不如工匠,反货不如商贾,谭词荐撙不如惠施、邓析,若夫商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使贤不肖皆得其位,能不能皆得其官,万物得其宜,事变得其应,四海一家,归命辐凑,盖九流皆其用也。岂与小道曲学,仅仅自名者同乎哉!史迁叙诸家儒者,才居其一,彼未得其真,而即所睹记者当之,故以寡要少功为诟病。嗟乎!此不敢以望子夏何论君子,古今作者言人人殊稍为缀叙,而或不纯为儒也,亦备列之,殆益明儒之为大也已。

《道家》

九流唯道家为多端。昔黄老列庄之言,清静无为而已,炼养服食所不道也。赤松子、魏伯阳则言炼养而不言清静,卢生李少君则言服食而不言炼养,张道陵寇谦之则言符箓而不言炼养服食,迨杜光庭以来,至近世黄冠独言经典科教,盖不惟清静之旨趣慒焉。无闻而炼养服食之书,亦未尝过而问焉矣。而悉宗老氏以托于道家者流,不亦谬乎?夫道以深为根,以约为纪,以虚极静笃为至,故曰:虚者道之常因者君之纲,此古圣人秉要执中,而南面无为之术也。岂有几于长生哉?然以彼翛然元览独立垢氛之外,则乘云御风挥斥八极超,无有而独存特馀事耳。昧者至弃本逐末,诞欺迂怪,因而乘之,假托之书,弥以益众。嗟乎!世惟卓识殚洽者,能辨学之正伪,彼方士非研精教典,独会于心,乌能知其纯驳择善而从也?世行道藏,视隋唐宋著录,尤汎滥不经,今稍删次之如右。

《释家》

世之与释氏,辩者多矣,大抵病其寂灭,虚无毁形,弃伦而不可为天下国家也。夫道一而已,以其无思无为谓之寂,以其不可睹闻谓之虚,以其无欲谓之静,以其知周万物而不过谓之觉,皆儒之妙理也。自儒学失传,往往束于形器见闻而不知其陋,一闻语上者,顾以为异说而咻之。昔齐国守其神圣之法,传世数百年,一旦田氏据国,并其神圣之法而盗之,徒知田氏之有齐不知神圣之法,本齐之故物也。今之为儒佛辩者,大率类此。故学者与其拒之,莫若其兼存之,节取所长,而不蹈其敝,如雕题卉服之伦,合沓内向而王者巍然开明堂以临之,讵不足以明大一统之盛哉。视之遏籴曲防,以封畛自域者,狭亦甚矣。汉初佛未盛行,九流不载,至范蔚宗始述之,今琳宫梵筴殆遍天下,不能使其泯泯也。故因其籍而删次,以列于篇。

《墨家》

墨氏见天下无非我者,故不自爱而兼爱也。此与圣人之道济何异。故贾谊、韩愈往往以孔墨并名。然见俭之利,而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殊亲疏,此其敝也。庄生曰:墨子虽独任如天下,何其太觳而难遵有以也。夫墨子死,有相里氏之墨,相芬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世皆不传。晏子春秋旧列儒家,其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非儒明鬼,无一不出墨氏。柳宗元以为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为已术者得之。今附著于篇。

《法家》

古有九流说,近世几于绝矣。而墨纵横名法为甚,其篇籍多轶,以此夫三家于理不衷,于用非亟固也。至法也者,人君所以纪纲人伦,而遏绝乱略,顾可一日废哉。百家蜂起皆率其私智,自附于圣人,以哗世而惑众,然其失繇各奋其私智,而其长盖或出于圣人,在善用之而已,不然骀衔委驭四牡横奔,而欲以和銮节奏,救皇路之险倾,其可几乎?今仍列其书,以备法家。

《名家》

名家之凡三有,命物之名,有毁誉之名,有况谓之名,盖古者,名位不同,事实亦异。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论治者不覈其名实,御众课功,反上浮淫而诎功,实难以为国矣。晋鲁胜曰:荀卿、庄周皆非毁名家,而不能易其论有以也。至舛驳不中之失并见于篇,俟博雅者折衷焉。

《纵横家》

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盖谓言有其道也。前代若吕相之绝,秦子产之献捷,鲁连倜傥以全赵,左师委曲而悟主,斯亦何恶于词哉?乃苏张睢首得其术,而以召败,非术之罪也。史言魏徵谏诤靡出弗从,而其初实学纵横顾用之者,如何耳?《战国策》或曰:国事或曰短长或曰事语或曰长,书前志列之史家晁氏,谓其纪事,非尽实录,附于纵横者,近是今从之。

《杂家》

说文五采合曰:杂从衣从集,隹聚木上。亦其意也,人情美绣而恶杂,顾绘事必兼五色,采色具而绣成。若之何其恶之?前史有杂家譬之制锦,然巨细奇正、典常俶诡并包,兼总而王治贯焉矣。微独诸子而有之易之兴也,盖非其杂物撰德不备,皆是物也。第明天地之性,则神怪不能惑,知万物之情,则非类不能罔。虽昆虫草木栌梨橘柚,缩唇涩齿,日陈于其前,恃以养生,则不能胜五谷也。在学者精择之而已。

《农家》

圣王播百谷,劝耕稼,以足衣食,非以务地利而已。人农则朴,朴则易用,易用则边境安,而主势尊。人农则少私义,少私义则公法立。人农则其产复,其产复则重流徙,而无二心,天下无二心,即轩辕几籧之理不过也。今大江以南土沃力勤甲于宇内,而潟卤瘠空,西北为甚。雨泽不时,辄倚耜而待槁,霪潦一至,龙蛇鱼鳖且据皋隰而宫之,岂独天运人事有相刺戾哉?斯民啙窳偷惰而教率之者,疏耳。古有农官颛董,其役而田野不辟,则有让播殖之宜,蚕缫之节,如管子李悝之书,多具之,惜不尽,传姑列其见存者于篇。

《小说家》

张衡之赋二京也,曰小说九百本,自虞初知古秘书所掌,其流实繁。班固列之诸家,见王治之,悉贯与小道之,可观其言韪已,何者?阴阳相摩,古今相嬗,万变挢起,嵬琐吊诡,不可胜原。欲一格以咫尺之,义如不广何,故古街谈巷议,必有稗官主之,譬之菅蒯丝麻悉无捐弃道,固然也,余故仍列于篇,盖立百体而马系乎前,尝闻之蒙庄矣。

《兵家》

兵之兴也,或谓权舆于涿鹿,然紫太二垣将卫环跱
将军羽林棓枪旗弧骑官陈车鈇钺积,卒靡不错列于经星之次,天垂象,见吉凶,其来尚已,盖木行惟文,金行惟武,春序文,秋序武,经事文,纬事武,东西相反,而不相无也。代之下也,司马法废矣。然本阴阳者,推德胜顺时日,以制敌尚伎巧者,习手足,便器械,以立胜识形势者,雷动风举,离合背向,务变化轻疾以信威,至委以铦刃,而无瓦解之心,则壹禀于人和,谁能易之?古法不同,具列篇籍,神而明之,则在其人。

《天文家》

天地之化运,诸气天地阴阳之气,随乎时,圣人与时,消息发敛,而常守乎平,出则育物,入则复命,千变万化,而不离乎一入之门,故能从八风之顺,守二极之中,而适八候之平也。盖五星有赢缩圜,角日有薄蚀晕,珥月有盈亏侧匿之变,王政有违天下祸福变移,所在皆应焉。其重如此,班史以日晕五星之属,列天文薄蚀彗孛之比入五行,夫七曜等耳,而分为二志,疑于不类今,一定为天文篇。

《历数家》

古今善治历者三家,汉太初以钟律,唐大衍以蓍筴,元授时以晷景。三者之中,晷景为近,而其久也,类不能无忒,则随时刊定,不可不讲也。刘洪有言:历不差不改,不验不用。李文简叹为至言。顾必有专门之裔,明经之儒,精算之士,如班氏所称,乃足任之。有虞羲和与四岳九官同重而后世至,以文史星历介于卜祝之间,盖畴人子弟,贸贸然不测其原,抑已久矣。夫闰以正时,时以序事,事以厚生,其在周官,皆史职也。故录见存诸书,为历数篇以俟考焉。

《五行家》

古有大事,以八命赞三兆三易三梦之占,夫龟具阴阳四方之体,蓍备天地六子之象,泊然无欲也。乃梦则思为不作,而神与通之占者,以此明吉凶,徵得丧恶能匿诸后世诸术繁兴,非尽古法,然风角鸟占堪舆壬遁与夫人伦禄命之类,虽其浮浅,皆得古人之一察,故巧发奇中,往往有之旧史。杂出略无甄,叙今总列于五行,而其中又以类从焉。管辂有言物不精不为神数,不妙不为术得数者。妙得神者灵,而其卒也,第发箧书,皆世所常有。叹曰世患无才,不由无书,谅哉!

《医家》

医经昉于素,问经方原于本草,七略分二家,实王官之一守也。许嗣宗曰:医特意耳,脉候幽而难明吾意。所解口:不能宣也。虚著方剂于世何益?顾自六尘伐性,七窦移情,卫生亏摄机速蹶痿求缓龄于金液,假延息于银丸,则五色所书,鸿宝所录,又可尽废耶。第方匪对證药,或误人语曰:疾不治。得中医非虚言也。代历古今篇籍猥众,今稍稍次之,为医家。

《艺术家》

《易》曰: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昔曾子论道,贵其大而归笾豆于有司,以反本也。然语于道器之际,则离庄子,至以稊稗瓦砾,悉名之道。其说靡矣。君子顾有取焉。故至人独禀全,懿而偏长小,艺足以当缓急而狎世,机亦取而折衷之,未尝恶其赜也。史有艺术篇,今甄列如前傥所称,犹贤于己者乎。

《类家》

流览贵乎博,患其不精,强记贵乎要,患其不备。古昔所专,必凭简、策综、贯群、典约为成书,此类家所繇起也。自魏皇览而下,莫不代集硕儒,开局编摩,乃私家所成。亦复猥众,大都包络今古原本始,终类聚胪列之,而百世可知也。韩愈氏所称钩元提要者,其谓斯乎?盖施之文为通儒厝,于事为达政,其为益亦甚钜。已前史有杂家,无类书,近代纂述丛杂,乃为别出要之,杂家出自一人,类书兼总诸籍自不容溷也,他如嘉祐,谥法,淳熙,孝史,乾道,翰苑群书,虽驰骋古今,而首尾一事自归,其部此不复列云。

诸子部总论二

《庄子》《天下篇》

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薰然慈仁,谓之君子。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操为验,以稽为决,其数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齿,以事为常,以衣食为主,蕃息蓄藏,老弱孤寡为意,皆有以养,民之理也。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大小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国中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度数,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釐闻其风而说之。为之大过,己之大顺。作为《非乐》,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无服。墨子汎爱兼利而非斗,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毁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无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未败墨子道,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墨子称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梠〈一作槁耜〉而九〈鸠〉〈所治非一故曰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风,栉疾雨,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为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己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墨翟、禽滑釐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说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接万物以别宥为始;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胹合驩,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以此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公而不党,易而无私,决然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于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彭蒙、田骈、慎到闻其风而说之。齐万物以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遍,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是故慎到弃智去己,而缘不得已。冷汰于物,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謑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椎拍輐断,与物宛转;舍是与非,苟可以免。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魏〈危〉然而已矣。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己,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豪杰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田骈亦然,学于彭蒙,得不教焉。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巳矣。其风窢然,恶可而言。常反人,不见观,而不免于断。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虽然,概乎皆尝有闻者也。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老聃闻其风而说之,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下为表,以虚空不毁万物为实。关尹曰:在己无居,形物自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常随人。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无藏也故有馀,岿然而有馀。其行身也,徐而不费,无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己独曲全,曰:苟免于咎。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曰:坚则毁矣,锐则挫矣。常宽容于物,不削于人,可谓至极。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寂寞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茫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说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纵恣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瑰玮,而连犿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为友。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稠〈调〉适而上遂矣。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历〈历〉物之意,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日方中方晲,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环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汎爱万物,天地一体也。惠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卵有毛,鸡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热,山出口,轮不蹍地,目不见,指不至,至不绝,龟长于蛇,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凿不围枘,飞鸟之景未尝动也,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狗非犬。黄马骊牛三,白狗黑,孤驹未尝有母,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辩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然惠施之口谈,自以为最贤,曰: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遍为万物说,说而不休,多而无已,犹以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是以与众不适也。弱于德,强于物,其涂隩矣。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其犹一蚊一虻之劳者也。其于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曰愈贵道,几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宁,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竞走也。悲夫。

《韩诗外传》《论十子》

夫当世之愚,饰邪说,文奸言,以乱天下,欺惑众愚,使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即是范睢、魏牟、田文、庄周、慎到、田骈、墨翟、宋钘、邓析、惠施之徒也。此十子者、皆顺非而泽,闻见杂博,然而不师上古,不法先王,按往旧造说,务而自功,道无所遇,二人相从,故曰:十子者之工说,说皆不足合大道,美风俗,治纲纪,然其持之各有故,言之皆有理,足以欺惑众愚,交乱朴鄙,即是十子之罪也。若夫总方略,一统类,齐言行,群天下之英杰,告之以大道,教之以至顺,隩窔之间,衽席之上,简然圣王之文具,沛然平世之俗起,工说者不能入也,十子者不能亲也,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争名,即是圣人之未得志者也,仲尼是也,舜禹是也。仁人将何务哉。上法舜禹之制,下则仲尼之义,以务息十子之说,如是者、仁人之事毕矣,天下之害除矣,圣人之迹著矣。诗曰:雨雪漉漉,见晛聿消。
《梁·刘协·文心雕龙》《诸子第十七》
诸子者,入道见志之书。太上立德,其次立言。百姓之群居,苦纷杂而莫显;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彰。唯英才特达,则炳曜垂文,腾其姓氏,悬诸日月焉。昔风后、力牧、伊尹,咸其流也。篇述者,盖上古遗语,而战伐所记者也。至鬻熊知道,而文王咨询,馀文遗事,录为《鬻子》。子自肇始,莫先于兹。及伯阳识礼,而仲尼访问,爰序道德,以冠百氏。然则鬻惟文友,李实孔师,圣贤并世,而经子异流矣。逮至及七国力政,俊乂蜂起。孟轲膺儒以罄折,庄周述道以翱翔。墨翟执俭确之教,尹文课名实之符,野老治国于地利,驺子养政于天文,申商刀锯以制理,鬼谷唇吻以策勋,尸佼兼总于杂术,青史曲缀以街谈。承流而枝附者,不可胜算,并飞辩以驰术,餍禄而馀荣矣。暨于暴秦烈火,势炎昆冈,而烟燎之毒,不及诸子。逮汉成普思,子政雠校,于是《七略》芬菲,九流鳞萃。杀青所编,百有八十馀家矣。迄至魏晋,作者间出,谰言兼存,璅语必录,类聚而求,亦充箱照轸矣。然繁辞虽积,而本体易总,述道言治,枝条五经。其纯粹者入矩,舛驳者出规。《礼记·月令》,取乎吕氏之纪;三年问丧,写乎《荀子》之书:此纯粹之类也。若乃汤之问棘,云蚊蝶有雷霆之声;惠施对梁王,云蜗角有伏尸之战;《列子》有移山跨海之谈,《淮南》有倾天折地之说,此舛驳之类也。是以世疾诸,混洞虚诞。按《归藏》之经,大明迂怪,乃称羿毙十日,姮娥奔月。殷《汤》如兹,况诸子乎。至如商韩,六虱五蠹,弃孝废仁,轘药之祸,非虚至也。公孙之白马、孤犊,辞巧理拙,魏牟比之鸮鸟,非妄贬也。昔东平求诸子、《史记》,而汉朝不与。盖以《史记》多兵谋,而诸子杂诡术也。然洽闻之士,宜撮纲要,览华而食实,弃邪而采正,极睇参差,亦学家之壮观也。研夫孟荀所述,理懿而辞雅;管、晏属篇,事覈而言练;列御寇之书,气伟而采奇;邹子之说,心奢而辞壮;墨翟、随巢,意显而语质;尸佼尉缭,术通而文钝;鹖冠绵绵,亟发深言;鬼谷渺渺,每环奥义;情辨以泽,文子擅其能;辞约而精,尹文得其要;慎到析密理之巧,韩非著博喻之富;吕氏鉴远而体周,淮南汎采而文丽:斯则得百氏之华采,而辞气文之大略也。若夫陆贾《典语》,贾谊《新书》,扬雄《法言》,刘向《说苑》,王符《潜夫》,崔实《正论》,仲长《昌言》,杜夷《幽求》,咸叙经典,或明政术,虽标论名,归乎诸子。何者。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彼皆蔓延杂说,故入诸子之流。夫自六国以前,去圣未远,故能越世高谈,自开户牖。西汉以后,体势漫弱,虽明乎坦途,而类多依采,此远近之渐变也。嗟夫。身与时舛,志共道伸,摽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于千载之下,金石靡矣,声其销乎。赞曰:丈夫处世,怀宝挺秀。辨雕万物,智周宇宙。立德何隐,含道必授。条流殊述,若有区囿。

《唐·柳宗元·柳州文集》《辨晏子春秋》

晏子,齐晏婴也。婴相景公,此书著其行事及谏诤之言。《汉志》八篇,但曰晏子《隋唐志》或云十二卷,七卷始号《晏子春秋》《崇文总目》则谓晏子八篇,今亡,此书盖后人采掇其事为之,则晏子更别自有书也,未知果否。

司马迁读《晏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后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俭,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言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录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盖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录诸子书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也,为是书者,墨之道也。

《辨文子》

李暹注《文子》,其传曰:文子姓莘,名研,文子其字也,葵丘濮上人,号曰计然。范蠡师事之,本受业于老子,录其遗书为十二篇云。按:刘向录《文子》九篇而已,《唐志》录暹注,又有徐灵府注,与子厚所称篇次皆合,岂徐李有以析之欤?颜师古以其与孔子并时而称周平王问疑依托者,然三代之书,既经嬴秦灰烬之后,幸而存者其错乱参差类如此。

《文子》书十二篇,其传曰:老子弟子,其辞有若可取,其指意皆本老子。然考其书,盖駮书也。其浑而类者少窃取他书以合之者多。凡孟管辈数家,皆见剽窃峣,然而出其类其意绪,文辞叉牙相抵而不合,不知人之增益之欤?或者众为聚敛,以成其书欤?然观其往往有可立者,又颇惜之,悯其为之也劳。今刊去谬恶乱杂者,取其似是者,又颇为发其意,藏于家。

《辨鬼谷子》

《史记·苏秦传》:鬼谷子,战国时隐居颍川阳城之鬼谷,因以自号。长于养性治身,苏秦张仪师之。《隋志》《鬼谷子》三卷,即以为苏秦书。《唐志》有乐台注,有尹知章注,序又谓此书即授秦仪者捭阖之术十三章,本经持枢中经三卷,又有梁陶弘景注,今子厚又谓有元冀者为之指要,未知孰是。《续仙传》云:鬼谷子即王誗,得道为地仙,此谀词也。

元冀好读古书,然甚贤,鬼谷子为其指要几千言。鬼谷子要为无取,汉时刘向、班固录书无《鬼谷子》《鬼谷子》后出而险盭峭薄,恐其妄言,乱世难信。学者宜其不道而世之言,纵横者时葆其书尤者,晚乃益出七术,怪谬异甚不可考校,其言益奇而道益狭,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坠。幸矣人之葆之者少,今元子又文之以指要,呜呼,其为好术也过矣!

《辨亢仓子》

列子有《亢仓子》,庄子作《庚桑楚》。楚名庚,桑,姓也。《史记》作亢桑子,《大唐新语》云道家有庚桑子者,世无
其书。开元来处士王源撰《亢仓子》两卷以补之,序云:庚桑亢,桑亢仓一也。唐《艺文志》则谓:天宝元年,诏号亢仓子为洞灵真君,求之不获。襄阳王士元取诸子文义类者,补其亡,今此书其士元补亡者。

太史公为《庄周列传》,称其为书,畏累亢桑子,皆空言无事实。今世有《亢桑子》,书其首篇出《庄子》,而益以庸言。盖周所云者,尚不能有事实,又况取其语而益之者,其为空言尤也。刘向、班固录书无《亢仓子》,而今之为术者乃始为之传注,以教于世,不亦惑乎?

《辨鹖冠子》

西汉《艺文志》《鹖冠子》一篇。子,楚人,居深山,不显名氏,以鹖羽为冠,因自号焉。《唐志》亦有《鹖冠子》三卷。今其为书凡十九篇,盖论三才变通、古今治乱之道。韩昌𥟖云其《博选篇》四稽五至之说当矣。《学问篇》称贱生于无,所用中流失船一壶千金者,三读其词而悲之,即此书也。

余读贾谊《鵩赋嘉》,其辞而学者以为尽出《鹖冠子》,余往来京师求《鹖冠子》,无所见,至长沙,始得其书,读之,尽鄙浅言也,惟谊所引用为美馀无可者,吾意好事者伪为其书,反用鵩赋以文饰之,非谊有所取之决也。太史公《伯夷列传》称贾子曰贪夫殉财烈士,殉名夸者死权,不称鹖冠子。迁号为博极群书,假令当时有其书,迁岂不见邪?假令真有《鹖冠子》书,亦必不取《鵩赋》以充入之者,何以知其然邪?曰不类。
《洪迈·容斋续笔》《尹文子》
《汉书·艺文志》:名家内有《尹文子》一篇,云说齐宣王、公孙龙。刘歆云其学本于黄老,居稷下,与宋钘彭、蒙田骈等同学于公孙龙。今其书分为上下两卷,盖汉末仲长统所铨次也。其文仅五千言,议论亦非纯本黄老者。《大道篇》曰:道不足以治,则用法;法不足以治,则用术;术不足以治,则用权;权不足以治,则用势;势不足,则反权;权用则,反术;术用则,反法;法用则反道;道用则无为而自反。又曰:为善使人不能得从此独善也,为巧使人不能得为此独巧也,未尽善巧之理为善,与众行之为巧,与众能之,此善之善者,巧之巧者也。故所贵圣人之治,不贵其独治,贵能与众共治贵工倕之巧,不贵其独巧贵其能与众共巧也。今世之人,行欲独贤,事欲独能,辩欲出群,勇欲绝众。独行之贤,不足以成化;独能之事,不足以周务;出群之辩,不可为户说;绝众之勇,不可与正陈。凡此四者,乱之所由生。圣人任道立法,使贤愚不相弃,能鄙不相遗,此正治之术也。详味其言颇流而入于兼爱,《庄子》末章取天下之治方术者,曰: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苟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盖亦尽其学云。荀卿非十二子,有宋钘而文不预,又别一书曰《尹子》,五卷共十九篇,其言论肤浅,多及释氏,盖晋宋时衲人所作,非此之谓也。

《性理大全》《家语》 《孔丛子》

朱子曰:《家语》虽记得不纯,却是当时书。孔丛子是后来白撰出。 《家语》只是王肃编《古录杂记》,其书虽多疵,然非肃所作。《孔丛子》乃其所注之人伪作,读其首几章,皆法左传句,已疑之,及读其后序,乃谓渠好《左传》,便可见 。《孔丛子》鄙陋之甚,理既无足取,而词亦不足观。 孔丛子说话多类东汉人文,其气软弱又全,不似西汉人文,兼西汉初若有此等语,何故不略见于贾谊、董仲舒所述?恰限到东汉方突出来,皆不可晓。

《荀子》 《扬子》 《文中子》

程子曰:荀扬性已不识,更说甚道 荀卿才高学陋,以礼为伪,以性为恶,不见圣贤,虽曰尊子,弓然而时相去甚远。圣人之道,至卿不传。扬子云:仕莽谓之旁烛无疆可乎?隐可也,仕不可也。 荀卿才高其过多,扬雄才短其过少,韩子称其大醇,非也。若二子,可谓大駮矣,然韩子责人甚恕, 扬子无自得者也,故其言蔓衍而不断,优柔而不决,其论性则曰:人之性也,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荀子悖圣人者也,故列《孟子》于十二子,而谓人之性恶。朱子曰:荀子尽有好处,胜似扬子。然亦难看, 诸子百家书亦有说得好处,如荀子曰:君子大心,则天而道;小心,则畏义而节。此二句说的好。问荀子资质也,是个刚明底人,曰:只是粗他那物事,皆不成个模样,便将来说。问扬子工夫,比之荀子,恐却细腻。曰:扬子说到深处,止是走入老庄窠窟里去,如清净寂寞之说,皆是也。又如元中所说灵根之说之类,亦只是老庄意思,止是说那养生底工夫尔。 问东坡言三子,言性,孟子已道性善,荀子不得不言性恶,固不是,然人之一性无自而见。荀子乃言其恶,他莫只是要人修身,故立此说。曰:不须理会荀卿,且理会孟子性善。渠分明不识道理,如天下之物,有黑有白,此是黑彼是白,又何须辩?荀扬不惟说性,不是从头到底,皆不识。当时未有明道之士,被他说用于世千馀年,韩退之谓荀扬大醇而小疵,伊川曰韩子责人甚恕,自今观之,他不是责人恕,乃是看人不破。今且于自己上作工夫,立得本,本立则条理分明,不待辨, 问扬子与韩文公优劣如何?曰各自有长处。韩文公见得大意已分明,但不曾去仔细理会,如《原道》之类,不易得也。扬子云为人深沉会去思索,如阴阳消长之妙,他直是去推求,然而如太元之类,亦是拙底工夫,道理不是如此。盖天地间只有个奇耦,奇是阳,耦是阴,春是少阳,夏是太阳,秋是少阴,冬是太阴,自二而四,自四而八,只恁推去,都走不得,而扬子却添两作三,谓之天地人事事要分作三截,又且有气而无朔有星日而无月,恐不是道理。亦如孟子既说性善,荀子既说性恶,他无可得说,只得说个善恶混若有个三底道理。圣人想自说了,不待后人说矣。看他里面推得辛苦,却就上面说些道理,亦不透彻,看来其学似本于老氏,如惟清惟静惟渊惟默之语,皆是老子意思。韩子于仁义道德上看得分明,其纲领已正,却无他这个近于老子底说话。又问文中子如何?曰:文中子之书恐多是后来人添入,真伪难见,然好处甚多,但一一似圣人,恐不应。恰限有许多事相凑得好,如见甚荷蓧隐者之类,不知如何。恰限有这人,若道他都是妆点来,又恐妆点不得许多。然就其中推论世变因革处说得极好。又问程子谓扬子之学,实韩子之学,华是何如?曰:只缘韩子做闲杂言语多,故谓之华。若扬子虽亦有之,不如韩子之多。 扬子云韩退之二人也,难说优劣,但子云所见处多得之老氏。在汉末年难得人似他,亦如荀子言语亦多病,但就彼时亦难得一人如此。子云所见多老氏者,往往蜀人。有严君平源流问温公最喜太元,曰:温公全无见处,若作太元,何似作历,老泉尝非太元之数,亦说得是。又问与康节如何?曰:子云何敢望康节?康节见得高,又超然自得。退之却见得大纲,有七八分见识,如《原道》中说得仁义道德煞好,但是他不去践履玩味,故见得不精微细密。伊川谓其学华者,只谓爱作文章。如作诗,说许多闲言语,皆是华也。看得来退之胜似子云。 问程子言近世豪杰,扬子云岂得如愈如何?曰:只以言性论之,则扬子善恶混之说所见仅足以比告子,若退之见得到处,却甚峻绝。性分三品,正是说气质之性。至程门说破气字方有去著,此退之所以不易及也。 尝令学者论董仲舒、扬子云、王仲淹、韩退之四子优劣,曰:董仲舒自是好人,扬子云不足道,这两人不须说。只有文中子、韩退之这两人,疑似学者,多主韩退之。曰:看文中子,根脚浅然,却是以天下为心,分明是要见诸事业天下事,他都一齐入思虑来,虽是卑浅,然却是循规蹈矩,要做事业底人,其心却公如韩退之,虽是见得个道之大用是如此,然却无实用功处。他当初本只是要讨官职做,始终只是这心,他只是要做得言语似六经,便以为传道。至其每日工夫只是做诗博弈、酣饮取乐而已,观其诗便可见都衬贴那《原道》不起。至其做官,临政也,不是要为国做事也,无甚可称,其实只是要讨官职而已。问荀扬韩王四子,曰:凡人著书,须自有个规模,自有个作用处,或流于申韩,或归于黄老,或有体而无用,或有用而无体,不可一律观。且如王通这人,于世务变故人情物态施为作用处极见得分晓,只是于这作用晓得处却有病。韩退之于大体处见得,而于作用施为处却不晓,如《原道》一篇,自孟子后无人似他见得郊焉,而天神格庙焉,而人鬼享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说得极无疵,只是空见得个本原如此,下面工夫都空疏,更无物事撑拄衬簟,所以于用处不甚可人。意如论文章云,自屈原荀卿孟轲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却把孟轲与数子同论,可见无见识。荀卿则全是申韩观成相一篇,可见他见当时庸君暗主,战斗不息,愤闷恻怛,深欲提耳而诲之,故作此篇。然其要卒归于明法制、执赏罚而已,他那做处粗,如何望得。王通、扬雄则全是黄老,某尝说扬雄最无用,真是一腐儒,他到急处只是投黄老,如《反离骚》并老子道德之言,可见这人更无足说自身命也,奈何不下,如何理会得别事,如《法言》一卷,议论不明快,不勇决,如其为人。荀扬二人,自不可与王韩同日语。问王通病处如何?曰:这人于作用处晓得急欲见之于用,故便要做周公底事业,便去上书,要兴太平,及知时势之不可为。做周公事业不得,则急退而续诗,续书,作元经,又要做孔子底事业,殊不知孔子之时,接乎三代,有许多典谟训诰之文,有许多礼乐法度名物度数,圣人之典章,皆在于是,取而缵述,方做得这个家具成。王通之时,有甚么典谟训诰,有甚么礼乐法度,乃欲取汉魏以下者,为之书,则欲以七制命议之属,为续书诗,则欲取曹刘沈谢者,为之续诗,续得这般,诗书发明得个甚么道理。自汉以来,诏令之稍可观者,不过数个如。高帝《求贤诏》虽好,已自不纯。文帝《劝农》,武帝《荐贤制策轮台之悔》,只有此数诏略好,此外尽无那一篇。比得典谟训诰,便求一篇如《君牙囧命秦誓》也无。曹刘沈谢之诗,又那得一篇如《鹿鸣四牡大明文王关雎鹊巢》,亦有学为四句古诗者,但多称颂之词,言皆过,实不足取。信乐如何有云英咸韶濩武之乐礼,又如何有伯夷周公制作之礼,他只是急要做个孔子,又无佐證,故装点几个人来做尧舜汤武,皆经我删述,便显得我是圣人。如《中说》一书,都是要学孔子,《论语》说泰伯三以天下让他,便说陈思王善让;《论语》说殷有三仁,他便说荀氏有二仁。又捉几个公卿大夫来相答问,便比当时门人弟子。正如梅圣俞说欧阳永叔他自要做韩退之,却将我来比孟郊。王通便是如此,便胡乱,捉别人来为圣为贤殊,不知秦汉以下,君臣人物斤两已定,你如何能加重?《中说》一书,固是后人假托,非王通自著,然毕竟是王通平生好自夸大。《续诗》《续书》纷纷述作,所以起后人假托之过,后世子孙见他学周公、孔子,学不成都冷淡了。故又取一时公卿大夫之显者,缵缉附会以成之。毕竟是王通,有这样意思在,虽非他之过,亦他有以启之也。如世人说焚坑之祸起于荀卿,荀卿著书立言,何尝教人焚书坑儒?只是观他无所顾藉,敢为异论,则其末流,便有焚坑之理。然王通比荀扬又迥别,王通极开爽,说得广阔缘,他于事上讲究得精,故于世变兴亡人情物态更革沿袭施为作用,先后次第都晓得,识得个仁义礼乐,都有用处,若用于世,必有可观,只可惜不曾向上透一著,于大体处有所欠缺,所以如此。若更晓得高处一著,那里得来只细看他书,便见他极有好处,非特荀扬道不到,虽韩退之也道不到。然王通所以如此者,其病只在于不曾仔细读书,若仔细读书,知圣人所说义理之无穷,自然无工夫闲做。他死时只三十馀岁,他却火急要做许多事。问若少假之年,必有可观。曰:不然。他气象局促只如此了,他做许多书,时方只二十馀岁。孔子七十岁,方系易,作春秋,而王通未三十,皆做了圣人许多事业,气象去不得了。又曰:《中说》一书,如子弟记他言行也。煞有好处,虽云其书是后人假托,不会假得许多,须真有个人坯模如此,方装点得成,假使悬空白撰得一人如此,则能撰之人,亦大有见识,非凡人矣。

《董子》

程子曰:董子言: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度。越诸子远矣。
朱子曰:董仲舒资质纯良,摸索道得数句著,然亦非他真见得这道理, 仲舒识得本原,如云正心修身可以治国平天下,如说仁义礼智皆其具。此等说话皆好。 问:仲舒云性者生之质也。曰:不是只当云性者生之理也,气者生之质也。问:其以情为人之欲,如何?曰:也未害。盖欲为善,欲为恶,皆人之情也。 问:董仲舒见道不分明处。曰:也见得。鹘突如命者,天之令;性者,生之质;情者,人之欲命;非圣人不行性,非教化不成情,非制度不节。等语,似不识性善模样。又云: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义;知仁义,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又似见得性善模样。终是说得骑墙不分明。端的 仲舒言命者,天之令,性者生之质,如此说固未害下。云:命非圣人不行,便牵于对句说开去了,如正谊明道之言,却自是好。问:或谓此语是有是非无利害,如何?曰:是不论利害,只论是非。理固然也。要亦当权其轻重,方尽善,无此亦不得,只被今人只知计利害,于是非全轻了 ,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谊,必正非是有意要正道,必明非是有意要明功利,自是所不论仁人,于此有不能自已者,师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此,便是有意立名,以正其谊 。问:诸葛诚之云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仲舒说得不是,只怕不是谊,是谊必有利,只怕不是道,是道必有功。曰:才如此,人必求功利而为之,非所以为训也。固是得道谊,则功利自至。然而有得道谊,而功利不至者,人将惟功利之徇,而不顾道谊矣。 仲舒所立甚高,后世之所以不如古人者,以道谊功利关不透耳。其议匈奴一节,娄敬、贾谊,智谋之士,为之亦不过。如此 问正其谊,明其道,道谊如何分别?曰:道谊是个体用,道是就大纲说,谊是就一事上说,谊是道中之细分别,功是就道中做得功效出来。 问:正其谊者,凡处此一事,但当处置使合宜,而不可有谋利、占便宜之心,明其道,则处此事便合义,是乃所以明其道,而不可有计后日功效之心,正谊不谋利在处事之先,明道不计功在处事之后,如此看可否?曰:恁地说也得,他本是合掌说,看来也须微有先后之序。 仲舒本领极纯正,如说正心以正朝廷与命者,天之令也。以下诸语皆善,班固所谓醇儒,极是。至于天下国家事业,恐施展未必得。 三策说得稍亲切,终是脱不得汉儒气味。西山真氏曰:仲舒醇正近理之言见称于诸老先生。外如曰:彊勉学问,则闻见博,而智益明。彊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又引曾子尊闻行知之说。此二条最有功于学者,盖学道之要致知力行而已。《虞书》之精,一《论语》之知,及仁守《中庸》之博学笃行,皆是也。秦汉以下,未有识之者,而仲舒能言之此,岂诸儒所可及哉?其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则天命率性之意。尤所谓知其本源者。至谓有国者,不可不知春秋,其言亦有补于世。本传称其进退容止,非礼不行,两相骄主,正身率下方。公孙弘以阿意容悦取相位,仲舒独终始守正,卒老于家,以其质之美,守之固,使得从游于圣人之门,渊源所渐,当无惭于游夏矣。惜其生于绝学之后,虽潜心大业,终未能窥大道之全,至或流于灾异之术,吁!可叹哉!

《群书备考》《诸子》

汉之世自太史公为六家指要之说,
阴阳之术,太详而多忌,使人拘而多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无功,然其叙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叙,不可失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偏循,然而强本节用者,不可废也。法者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者使人俭而善失真,然而正名分者,不可废也。道家者使人精明专一,动合无形,其为术也,旨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而刘歆则有七略。
辑略,六艺,诸子,诗赋,兵书,术数,方技之目。

迨班孟坚作《艺文志》,而十家之名始布。方册又于十家之外,删刘歆七略之说,以备于篇。
兵家天文历谱五行医经。

后世分四部之书,而诸子百家皆列于子部,实效孟坚之体也。今以其书言之,《曾子》十篇,其言杂见于大戴,《礼子》《思子》七卷,温公采其与孟子论利之言,著于通鉴。
即牧民之道,何先曰:先利之等语。

董子辟墨者也,言子即子贱也。〈句疑〉贾谊《新书》说经多异义。
凡五十八篇,说经多异义,而诗尤甚,以驺虞为天子之囿官,以灵台为神灵之台,与毛氏不同。

刘向《说苑》所取多迂谈,汉王符作《潜夫论》以讥时政得失也。
后汉人隐居著书,以讥当时得失,范晔取其贵忠等五篇,韩愈亦赞其述赦篇,旨意甚明。

荀悦作《申鉴》,志在献替也。
悦当献帝时政,在曹氏志存献替,而谋无所用,乃作此书五篇奏之,其曰: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堕于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中人而纳于君子之归。此古今名言也。

《孔丛子》,一名《盘盂》
孔鲋所集,因事杂,故名《盘盂》,词理俱无足取,或其所注之人伪作者。

聱隅子《义取析物》
宋黄晞撰序曰:聱隅者析物之名。

《鬻子》乃子书之首。
名熊文王见其年九十馀,以为师。熊既九十,遇文王,胡乃尚说三监曲阜时,或后人所依托者,柳子谓子书起于鬻熊。

老子乃无为之宗,庄子则诙谐之祖,列子则元家之学。
列禦寇,郑繻公时人。刘向误以为缪公时人。才颖逸而性冲淡,生离乱而思寂寞,其静退似老聃,其诞谩似庄周,其学类杨朱。

《鹖冠子》,韩愈称之,而柳子斥之。
楚人居深山中以鹖衣为冠,因名,韩愈爱其选学问篇,而宗元以鵩赋之类鹖冠,乃鹖冠反用鵩赋。

《亢仓子》,开元间尊之,而高子略诸人疑之。关尹子与老子同时,素书称黄石公所著。商鞅有《商子》,管仲有《管子》,慎到有《慎子》,韩非有《韩子》。邓析子见杀于子产,
操两奇之说,设无穷之辞,数难子产之法,而子产诛之。其书有曰:势者君之舆,威者君之策。其意义似出于申韩。

公孙龙子见辟于孔穿。
为白马非马,坚白之辨,孔穿非之。

墨子贵俭,而随巢子、胡非子皆其徒也。
随巢之言曰:鬼神贤于圣人。胡非之言曰:鬼有五
等。负长剑赴榛薄,斩兕豹,搏熊罴,此猎徒之勇也。负彍剑赴深渊,斩蛟龙,搏鼋鼍,此渔人之勇也。登高危之上,鹄立四望,颜色不变,此陶岳之勇也。剽必刺,视必杀,此五刑之勇也。曹刿匹夫之士,一怒而劫齐;桓万乘之主,反鲁侵地。此君子之勇也。其说卑陬无过人处,韩非子谓墨子死有相,墨氏之墨,相芬氏之墨,邓陆氏之墨,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按:鬼有五当作勇有五。〉

《鬼谷子》尚纵横,而《战国策》《国语》皆其馀也。
刘向所校,正高氏谓其丛脞少伦《国语》,柳宗元以其说多近诬作,非《国语》

计然之书固非出于范蠡。
计然乃辛文自号,蠡尝师之,其言之妙者,有曰:圣人之变如木随形。

天隐之语,疑即撰于子微。
天隐之一书,司马子微述谓:传之天隐。子疑即子微自撰也,其书盖修养家言。

孙子为兵法之宗,而六韬三略反出其后。
太公三略六韬,皆后人伪造。

参同发阴阳之妙,而金丹悟真更衍其馀。
汉真人魏师观乾坤坎离兑艮之妙于一身,著《参同契》,谈元者宗之。朱子为之注释。《悟真诗歌》,张紫阳所作,其精者有曰:涕唾涎津俱属阴,不知何物是阳精。金丹以身心分上,下两弦以神气别。冬夏二至,以形神契坎离二卦,以东魂之木,西魄之金,南神之火,北精之水,中意之土,为攒簇五行;以眼光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翕为和合四象;以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吟而神在心、鼻不臭而魄在肺、四肢不动而意在脾,为五气朝元。以炼精、还气、炼气、还神、炼神、还虚为三花聚顶。其说大意尽于此矣。

淮南斗瑰丽之文,抱朴习养生之说,至于格言半雅之词,化书窃谭之秘。
雅刘雅也,化书观化者也,凡自无而有,自有而无,皆化也。以我推物,以物推物,以物物推天地,皆于有无之际得之,其书乃谭景升所著,而宋齐丘窃之为己作。

则固有难尽核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