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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十六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四百十六卷目录

 史学部总论三
  性理大全〈论史学〉
  顾充历朝捷录〈东周七国后秦论 宋齐梁陈隋总论 汉唐宋总论〉
  焦竑焦氏笔乘〈史通 史通所载史目 世说注所载史目〉
  群书备考〈论史〉
  何乔新椒丘文集〈诸史〉

经籍典第四百十六卷

史学部总论三

《性理大全》《论史学》

程子曰:古者诸侯之国,各有史记。故其善恶皆见于后世。自秦罢侯置守令,则史亦从而废矣。其后自非杰,然有功德者,或记之。循吏与夫凶忍残杀之极者,以酷见传,其馀则泯然无闻矣。如汉唐之有天下皆数百年,其间郡县之政,可书者宜亦多矣。然其见书者,率才数十人,使贤者之政不幸而无传,其不肖者复幸而得,盖其恶,斯与古史之意异矣。 司马迁为近古书中多有前人格言,如作纪本、尚书,但其间有晓不得书,意有错用却处。李嘉仲问:项籍作纪如何?曰:纪只是有天下,方可作。又问:班固尝议迁之失,如何?曰:后人议前人,固甚易。 史迁云天与善人,伯夷善人,非耶!此以私意度天道也。必曰:颜何为而夭,蹠何为而寿?指一人而较之,非知天者也。 君实修资治《通鉴》。至唐事,正叔问曰:敢与太宗、肃宗正篡名乎?曰:然。又曰:敢辨魏徵之罪乎?曰:何罪?曰:魏徵事皇太子,太子死,遂亡戴天之雠而反事之,此王法所当诛。后世特以其后来立朝风节而掩其罪,有善有恶,安得相掩?曰:管仲不死子纠之难而事桓公,孔子称其能不死。曰: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与徵何异?曰:管仲之事,与徵异。齐侯死公子,皆出小白长而当立,子纠少亦欲立,管仲奉子纠奔鲁,小白入齐既立,仲纳子纠以抗小白,以少犯长,又所不当立。义已不顺,既而小白杀子纠,管仲以所事言之,则可死。以义言之,则未可死。故《春秋》书齐小白入于齐,以国系齐,明当立也。又书公伐齐纳纠,纠去,子明不当立也。至齐人取子纠,杀之,此复系子者,罪齐大夫。既盟而杀之也,与徵之事全异。 客有见伊川者,几案间无他书,惟印行《唐鉴》一部,曰:近方见此书,三代以后无此议论。
涑水司马氏曰:李延寿之书,亦近世之佳史也。虽于禨祥诙嘲小事,无所不载。然叙事简径,比于南北正史,无繁冗芜秽之辞,窃谓陈寿之后,唯延寿可以亚之。但恨延寿不作志,使数代制度沿革皆没不见耳。和靖尹氏曰:太史公不明理,只是多闻。如《伯夷序传》,引盗蹠是也。若孔子,虽颜子之夭,只说不幸短命,死则知盗蹠乃罔之生也,幸而免者也。
元城刘氏问:马永卿近读何书?对曰:读西汉到《酷吏传》。曰:班氏特恕杜张。何也?曰:太史公时,汤周之后,未显至班氏。独以为有子孙以赎父罪,故入列传。曰:孟子云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而班氏固辄,没其酷吏之名,何也?曰:世之论者,以谓二人皆有意。太史公之意,欲以教后世人臣之忠,班氏之意,欲以教后世人子之孝。曰:此固然也。然班固于此,极有深意。张汤之后,至后汉尤盛。有恭侯纯者,虽王莽时,亦不失爵。至建武中,历位至大司空。故班固不使入《酷吏传》,以张纯之故也。曰:是时杜氏之绝已久,而亦不入《酷吏传》何也?曰:杜张一等人也,若独令张汤入列传,则世得以议矣。故并贷杜周,此子产立公孙泄之义也。永卿退而检左氏,郑卿良霄字。伯有既死,为厉国人大惧。子产以谓鬼有所归,乃不为厉,乃立公孙泄。良止以止之,公孙泄,子孔之子也。良止,良霄之子也。郑杀子孔,子孔虽不为厉故,亦立之。且伯有以罪死,立后非义也。恐惑民故,立泄使若自以大义存,诛绝之后,不因其为厉也。 《新唐书》序事好简略其辞,故其事多郁而不明,此作史之弊也。且文章岂有繁简也?意必欲多则冗长,而不足读;必欲其简,则僻涩,令人不喜读。假令《新唐书》载卓文君事不过止曰:少尝窃卓氏以逃。如此而已,班固载此事乃近五百字,读之不觉其繁也。且文君之事,亦何补于天下后世哉?然作史之法,不得不如是。故可谓之文如风行水上,出于自然也。若不出于自然而有意于繁简,则失之矣。《唐书·进表》云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且《新唐书》所以不及两汉文章者,其病正在此两句也。又反以为工,何哉?然新旧唐史各有长短,未易优劣也。
朱子曰:司马迁才高识亦高,但粗率。 太史公书疏爽,班固书密塞。 或谓《五帝纪》所取多古文,《尚书》及大戴礼为主,为知所考,信者然。伏羲神农见《易大传》,乃孔圣之言,而八卦列于六经,为万世文字之祖。不知史迁何故乃独遗而不录,遂使《史记》一书如人有身而无首,此尚为知所考信邪? 司马子长动以孔子为證,不知是见得,亦且是如此说?所以吕伯恭发明得非细,只恐子长不敢承领尔。 《史记》亦疑当时不曾得删改脱槁。《高祖纪》记迎太公处,称高祖此样处甚多。高祖未崩,安得高祖之号?《汉书》尽改之矣。《左传》只有一处云:陈桓公有宠于王。 或谓史迁不可谓不知孔子然,亦知孔子之粗耳。历代世变,即六国表序是其极致,乃是俗人之论。知孔子者,固如是耶。正朔服色,乃当时论者所共言。如贾生、公孙弘、新垣平之徒,皆言之,岂独迁也? 问:《伯夷传》得孔子而名益彰?曰:伯夷当初何尝指望孔子出来发挥他?又问:黄屋左纛朝以十月葬长陵,此是大事,所以书在后?曰:某尝谓《史记》恐是个未成底文字,故记载无次序,有疏阔,不接续处如此等是也。 《伯夷传》辨许由事,固善然。其论伯夷之心,正与求仁得仁者。相反其视苏氏之古史,孰为能考信于孔子之言耶? 或以史迁能贬卜式,与桑弘羊为伍,又能不与管仲?李克为深知功利之为害,不知六国表所谓世异变成,功大议卑,易行不必上古《货殖传》,讥长贫贱而好语仁义,为可羞者又何谓耶? 或谓迁言公孙弘以儒显为讥,弘之不足为儒,不知果有此意否?彼固谓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则彼所谓儒者,其意果何如耶? 班固作《汉书》,不合要添改《史记》字,行文亦有不识。当时意思,处如七国之反《史记》所载,甚疏略却都是汉道理。班固所载虽详便,却不见此意思。吕东莱甚不取班固,如载文帝建储诏云: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阅天下之义理多矣,明于国家之大体,吴王于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岂不为豫哉?固遂节了吴王一段,只于淮南王下添皆字云:皆秉德以陪朕。盖陪字训贰,以此言弟则可,言兄可乎?今《史记》中却载全文,又曰:屏山却云,固作《汉纪》,有学《春秋》之意。其叙传云:为《春秋》考纪。又曰:迁史所载,皆是随所得者。载入正如今人,草槁如郦食其踞洗。前面已载一段末,后又载与前说不同。盖是两处说已写入了,又据所得写入一段耳。《汉书》有秀才做底文章,有妇人做底文字,亦有载当时狱辞者。秀才文章,便易晓当时文字多碎句难读。《尚书》便有如此底,周官只如今文字太齐整了。 孔明治蜀,不曾立史官。陈寿检拾而为《蜀志》,故甚略。孔明极是子细者,亦恐是当时经理王业之急,有不暇及此。 《晋书》皆为许敬宗胡写入小说,又多改坏了。东坡言:《孟嘉传》陶渊明之自然。今改云,使然更有一二处。东坡此文亦不曾见包扬。因问《晋书》说得晋人风流处好,曰:《世说》所载说得较好,今皆改之矣。载记所纪其祖先之类,特甚疑。其故臣追记而过誉之。问:班史、《通鉴》二氏之学如何?曰:读其书自可见。又曰:温公不取孟子取扬子,至谓王伯无异道。夫王霸之不侔,犹珷玞之于美玉。故荀卿谓粹而王驳,而霸孟子与齐梁之君力,判其是非者,以其有异也。 《史记功臣表》《汉史功臣表》其户数先后及姓名多有不同。二史各有是非,当以传实證之,不当全以《史记》所传为非真也。如淮阴为连敖典客,《汉史》作票客,颜师古谓其票疾而以宾客之礼礼之。夫淮阴之亡,以其不见礼于汉也。萧何追之而荐于汉王,始为大将。若己以宾礼礼之,淮阴何为而亡哉?此则《史记》之所载为是。三代表是其疏谬处,无可疑者。盖他说行不得若以为尧舜俱出黄帝,是为同姓之人。尧固不当以二女嫔于虞,舜亦岂容受尧二女,而安于同姓之无别?又以为汤与王季同世,由汤至纣凡十六传。王季至武王才再世,尔是文王以十五世之祖事,十五世孙纣武王,以十四世祖而伐之,岂不甚谬戾耶?《通鉴》先后之不同者,却不必疑。史家叙事,或因时而记之,或因事而见之。田和迁康公《通鉴》载于安王十一年,是因时而纪之也。《史记》载于安王十六年,是因事而见之也。何疑之有?只有伐燕一节,《史记》以为湣王,《通鉴》,以为宣王。《史记》却是考他源流来,《通鉴》只是凭信孟子。温公平生不喜孟子,到此又却信之,不知其意如何?张敬夫说《通鉴》有未尽处,似此一节亦可疑。迁固之史,大概只是计较利害。范晔更低,只主张做贼底,后来他自做却败。温公《通鉴》凡涉智数险诈底事,往往不载,却不见得当时风俗如陈平说。高祖间楚事,亦不载上一段,不若全载了,可以见当时事情。却于其下论破,乃佳又如亚夫得剧孟事,《通鉴》亦节去。意谓得剧孟不足道,不知当时风俗事势。剧孟辈亦系轻重如周休,且能一夜得三万人,只缘吴王败后各自散去,其事无成。温公于此事却不知不觉载之,盖以周休名不甚显,不若剧孟耳。想温公平日叵耐剧孟,不知温公为将设遇此人,奈得他何否?又如论唐太宗事,亦殊未是。《吕氏大事记》周赧后添系秦,亦未当当如记楚汉事,并书之项籍死后,方可专书汉也。 《通鉴》文字有自改易者,乃皆不用《汉书》上古字,皆以今字代之。南北史除了《通鉴》所取者,其馀只是一部好笑底小说。 胡明仲看节《通鉴》文定,问:当是温公节否?明仲云豫让好处,是不以死生二其心,故简子云真义士也。今节去之是无见识,必非温公节也。 《通鉴》例每一年成,数次改年号者,只取后一号,故石晋冬始篡而以此年系之。曾问吕丈,吕丈曰:到此亦须悔然,多了不能改,得某只以甲子系年,下面注所改年号。 或谓温公旧例年号,皆以后改者,为正此殊未安。如汉建安二十五年之初,汉尚未亡。今便作魏黄初元年,夺汉太速。与魏太遽大,非《春秋》存,陈之意恐不可以为法。此类尚一二条,不知前贤之意果如何耳。 问:温公论才德如何?曰:他便专把朴者为德,殊不知聪明果敢,正直中和亦是才,亦是德。 才有好底有不好底,德有好底有不好底。德者得之于己,才者能有所为。如温公所言,才是不好底。既才是不好底,又言才德兼全,谓之圣人,则圣人一半是不好底。温公之言多说得偏谓之,不是不可。问:温公言聪明彊毅,之谓才聪明恐只是才,不是德?曰:温公之言便是有病。尧舜皆曰聪明,又曰钦明,又曰文明,岂可只谓之才?如今人不聪明,更将何者唤作德也。 问:温公以正直中和为德,聪明彊毅为才?曰:皆是德也。圣人以仁智勇为德,聪明便是智,彊毅便是勇。 问:诸儒才德之说。曰:合下语自不同,如说才难,须是那有德底,才高阳氏才子八人,这须是有德而有才底,若是将才对德说,则如周公之才之美样,便是有才更要德。这个合下说得自不同。又问:智伯五贤。曰:如说射御足力之类也。可谓之才。 《通鉴》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不告奸者与降敌同罚。《史记》商君议更法首,便有斩敌首、降敌两条赏罚后面方有此两句。比类之法,其实秦人尚战功故。以此二条为更法之首。温公却节去,之只存后两句。比类之法遂,使读之者不见来历。温公修书凡与己意不合者,即节去之,不知他人之意不如此。《通鉴》此类多矣!问:温公《通鉴》不信四皓辅太子事,谓只是叔孙通谏得行,意谓子房如此则是胁其父。曰:子房平生之术,只是如此。唐太宗从谏,亦只是识利害,非诚实。高祖只是识事机明利害,故见四人者辅太子,便知是得人心,可以为之矣。叔孙通嫡庶之说,如何动得他?又谓高祖平生立大功业过人,只是不杀人,温公乃谓高祖杀四人,甚异。其后一处所在又却载四人,又不信剧孟事,意谓剧孟何以为轻重。然又载周休其人极无行,自请于吴,去呼召得数万人助吴。如子房剧孟,皆温公好恶所在,然著其事而立论以明之可也,岂可以有无其事为褒贬?温公此样处议论极,纯因谕章惇言,温公义理不透。曰:温公大处占得多章,小黠何足以知大处? 胡致堂云《通鉴》久未成书,或言温公利餐钱故。迟迟温公遂急,结末了。故唐五代多繁冗。 温公之言,如桑麻谷粟,且如稽古录极,好看常思量,教太子诸王恐《通鉴》难看,且看一部《稽古录》。人家子弟若先看得,此便是一部古今在肚里了。《稽古录》有不备者,当以《通鉴》补之。温公作此书,想在忙里做成,原无义例。 《稽古录》一书可备讲筵宫僚进读,小儿读六经了令,接续读去,亦好末。后一表其言如蓍,龟一一皆验。宋莒公历年《通谱》与此书相似,但不如温公之有法也。 《唐鉴》欠处多看底辨得出始好。 《唐鉴》多说得散开无收杀,如姚崇论择十道,使患未得人。他自说得意好,不知范氏何故却贬其说? 或谓史赞唐太宗,止言其功烈之盛,至于功德兼隆,则伤夫自古未之有。曰:恐不然。史臣正赞其功德之美,无贬他意。其意亦谓除隋之乱,是功致治之。美是德自道学不明,故言功德者,如此分别以圣门言之,则此两事不过是功未可谓之德。 范《唐鉴》首一段,专是论太宗本原,然亦未尽。太宗后来做处尽好,只为本领,不是与三代便别。 问:欧阳以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赞之,无乃太过?曰:只为欧公一辈人,寻常亦不曾理会本领处,故其言如此。 范氏以武王释箕子封比干事,比太宗诛高德儒,此亦据他眼前好处,恁地比并也。未论到他本原处,似此样且宽看,若一一责以全,则后世之君不复有一事可言。 范《唐鉴》第一段论守臣节处不圆,要做一书补之,不曾做得。范此文草草之甚,其人资质浑厚,说得都如此平正,只是疏多不入理,终守臣节处于此,亦须有些处置,岂可便如此休了?如此议论,岂不为英雄所笑? 《唐鉴》白马之祸,欧公论不及此, 《唐鉴》意正有疏处。孙之翰《唐论》精练,说利害如身处亲历之,但理不及《唐鉴》耳。 吕伯恭晚年谓人曰:孙之翰《唐论》《唐鉴》要之也。是切于事情,只是大纲却不正了。《唐鉴》也有缓而不精确处,如言租庸调及杨炎二税之法,说得都无收杀,只云在于得人不在乎。法有这般苟且处,审如是则古之圣贤徒法云尔他也。是见熙宁间,详于制度,故有激而言要之,只那有激便不平正。 五代旧史,温公《通鉴》用之,欧公盖以此作文,因有失实处,如宦者张居翰当时,但言缓取一日则一日,固二日则二日,固欧公直将作大忠,说得太好了。 致堂管见方,是议论《唐鉴》议论弱。又有不相应处,前面说一项,事末又说别处去。 子由古史舜纪所论三事,其一许由者,是已然当全载史迁本语,以核卞随务光之流,不当但斥一许由而已也。然太史公又言箕山之上,有许由冢,则亦明其实有是人,亦当世之高士,但无尧让之事耳。此其曲折之意,苏子亦有所未及也。其一瞽象杀舜,盖不知其有无,今但当知舜之负罪引慝,号泣怨慕,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与夫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父母,欲使之未尝不在侧,欲求杀之则,不可得而已尔。不必深辩瞽象杀舜之有无也。其一舜禹避丹朱商均,而天下归之,则苏子虑其避之,足以致天下之逆。至益避启而天下归启,则苏子又讥其避之为不度,而无耻于是。凡孟子史迁之所传者,皆以为诞妄而不之信。今固未暇质其有无,然苏子之所以为说者,类皆以世俗不诚之心度圣贤,则不可以不之辨也。圣贤之心,淡然无欲,岂有取天下之意哉?顾辞让之发,则有根于所性而不能已者,苟非所据。则虽卮酒豆肉,犹知避之况乎?秉权据重而天下有归己,之势则亦安能无所惕然。于中而不远引,以避之哉,避之而彼不吾释,则不获已而受之何?病于逆避之,而幸其见舍,则固得吾本心之所欲,而又何耻焉?惟不避而强取之,乃为逆偃然。当之而彼不吾归,乃可耻耳。如苏子之言,则是凡事之为辞让者,皆阴欲取之,而阳为逊避。是以其言,反于事实,至于如此,则不自知其非也。舜禹之事,世固不以为疑。今不复论至益之事,则亦有不能无惑于其说者。殊不知若太甲贤而伊尹告归,成王冠而周公还政,宣王有志而共和,罢此类多矣。当行而行,当止而止,而又何耻焉?苏子盖贤共和而又何疑于益哉?若曰:受人之寄,则当遂有之而不可归归之。则为不度而无耻,则是王莽、曹操、司马懿父子之心,而杨坚夫妇所谓骑虎之势也。乃欲以是而语圣贤之事,其亦误矣。 古史言马迁浅陋而不学,疏略而轻信。此二句最中马迁之失,吕伯恭极恶之。古史序:云古之帝王,其必为善,如火之必热,水之必寒。其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窃,脂之不谷。此语最好。某尝问:伯恭此岂马迁所能及?然子由此语虽好,又自有病处,如云帝王之道,以无为为宗之类,他只说得个头势大,下面工夫又皆空疏,亦犹马迁礼书云大哉。礼乐之道,洋洋乎鼓舞万物,役使群动,说得头势甚大。然下面亦空疏却。引荀子诗说以足之,又如诸侯年表,盛言形势之利,有国者不可无末,却云形势虽强,要以仁义为本,他上文本意主张形势,而其末却如此说者,盖他也知仁义是个,好底物事不得不说,且说教好看,如《礼书》所云,亦此意也。伯恭极喜渠此等说,以为迁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为得圣人,为邦之法,非汉儒所及此,亦众所共知,何必马迁然?迁尝从董仲舒游《史记》中,有余闻之董生云此等语,言亦有所自来也,迁之学也,说仁义也,说诈力也,用权谋也,用功利。然其本意却只在于权谋功利,孔子说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他一传中首尾皆是怨辞?尽说坏了伯夷子,由古史皆删去之,尽用孔子之语作传,岂可以子由为非,马迁为是?圣贤以六经垂训,炳若丹青,无非仁义道德之说。今求义理不于六经,而反取疏略,浅陋之子长斯亦惑之甚矣。 温公通鉴以魏为主,故书蜀丞相亮寇,何地从《魏志》也?其理都错某所作纲目,以蜀为主,后刘聪石勒诸人,皆晋之故臣,故东晋以君临之,至宋后魏诸国则两朝平,书之不主一边,年号只书甲子, 问正统之说,自三代以下,如汉唐,亦未纯乎!正统乃变中之正者,如秦西晋隋则统,而不正者如蜀东,晋则正而不统者,曰:何必恁地论,只天下为一,诸侯朝觐讼狱皆归,便是得正统,其有正不正,又可随他做,如何恁地论?有始不得正统而后方得者,是正统之始,有始得正统而后不得者,是正统之馀,如秦初犹未得正统,及始皇并天下,方始得正统,晋初亦未得正统,自太康以后,方始得正统,隋初亦未得正统,自灭陈后方得正统,如本朝至太宗并了太原,方是得正统。又有无统时,如三国南北五代,皆天下分裂,不能相君臣,皆不得正统,某尝作《通鉴纲目》,有无统之说,此书今未及修,后之君子必有取焉,温公只要编年号相续,此等处须把一个,书帝书崩,而馀书主书殂,既不是他臣子,又不是他史官,只如旁人立看一般,何故作此尊奉之态?此等处只合书甲子,而附注年号于其下,如魏黄初几年,蜀章帝几年,吴青龙几年之类,方为是。又问:南轩谓汉后当以蜀汉年号继之,此说如何?曰:如此亦得,他亦以蜀汉是正统之馀,如东晋亦是正统之馀也。又问:东周如何?曰:毕竟周是天子。又问:唐后来多藩镇割据。则如何?曰:唐之天下甚阔,所不服者只河北数镇之地而已。 问:宋齐梁陈正统如何?书曰:自古亦有无统时,如周亡之后,秦未帝之前,自是无所统属底道理,南北亦只是并。书又问:东晋如何?书曰:宋齐如何比得东晋!又问:三国如何?书曰:以蜀为正,蜀亡之后无多年便是西晋,中国亦权以魏为正。又问:后唐亦可以继唐否?曰:如何继得? 问:纲目主意。曰:主在正统。问:何以主在正统?曰:三国当以蜀汉为正。而温公乃云某年某月诸葛亮入寇,是冠履倒置,何以示训?缘此遂欲起意成书,推此意修正处极多,若成书当亦不下通鉴许多文字,但恐精力不逮,未必能成耳。若度不能成,则急须焚之。 纲目于无正统处并书之,不相主客,通鉴于无统处,须立一个为主某,又参取史法之善者,如权臣擅命多书以某人为某王某公范,晔却书曹操自立为魏公,纲目亦用此例, 扬雄荀彧二事,按温公旧例,凡莽臣皆书死如太师王舜之类,独于扬雄匿其所受莽朝官称,而以卒书似涉曲笔不免,却按本例书之,曰:莽大夫扬雄死,以为足以警。夫畏死失节之流,而初亦未改,温公直笔之,正例也,荀彧却是汉侍中光禄大夫,而参丞相军事,其死乃是自杀,故但据实书之,曰:某官某人自杀。而系于曹操击,孙权而至濡须之下,非故以彧为汉臣也,然悉书其官亦见其实,汉天子近臣而附贼不忠之罪,非与其为汉臣也,此等处,当时极费区处不审,竟得免于后世之公论否,胡氏论彧为操谋臣,而劫迁九锡二事,皆为董昭先发,故欲少缓九锡之议,以俟他日徐自发之,其不遂而自杀,乃刘穆之之类,而宋齐丘于南唐事亦相似,此论窃谓得彧之情矣。 因说通鉴提纲例,凡逆臣之死,皆书曰:死至于狄仁杰。则甚疑之,李氏之复,虽出于仁杰,然毕竟是死于周之大臣不奈何也,教相随入死例,书云:某年月日狄仁杰死也。 伯恭大事记辩司马迁班固异同处,最好渠一日记一年,渠大抵谦退,不敢任作书之意,故《通鉴》《左传》已载者,皆不载,其载者皆《左传》《通鉴》所无者耳,有太纤巧处,如指出公孙弘张汤奸狡处,皆说得羞愧人,伯恭少时被人说他不晓事,故其论事多指出人之情伪,云我亦知得有此意思不好。
东莱吕氏曰:史官者,万世是非之权衡也。禹不能褒鲧,管蔡不能贬周公,赵盾不能改董狐之书,崔氏不能夺南史之简,公是公,非举天下莫之能移焉。自古有国家者,皆设史官典司言动,凡出入起居发号施令必九思三省,奠而后发,兢兢慄慄,恐播于汗简,贻万世之讥,是岂以王者之利势而下制于一臣哉?亦以公议所在,不得不畏耳。汉绍尧运置太史令,以纪信书,而司马氏仍父子纂其职,轶材博识为史臣,首迁述黄帝以来,至于麟止,勒成一家,世号实录,武帝乃恶其直笔,刊落其书。呜呼!亦惑矣!公议之在天下,抑则扬,塞则决,穷则通,纵能削,一史官之书,安能尽柅天下之笔乎?
问马迁既汉武时人,必能详纪武帝,故实及观武纪,止言封禅祷祀神仙方士等事,他全不及至八书中,固有录及武帝者,然《封禅书》不过,又述武纪所言,《平准书》又何独详述武帝生财法?至律书言,兵又言,文帝而不及武帝。迁谓夫子《春秋》于定哀也,辞微亦须略,举弘纲而或详载或不载,既自不同,若武纪尤可疑者,潜室陈氏曰:《史记》不专为汉史,乃历代之史。故其纪汉事略于《汉书》,而纪武帝事独详,若《封禅》《平准》二书,虽谓之南史家风可也。 问:汉史上自天文地理,下至沟洫刑法,皆为立志而选士之法,最为近古,何乃不为立志?曰:汉书缺典,处兵无志,选举无志,为太史公未作得此书。故孟坚因陋就简, 问:太史公作《史记》上自唐虞而八书之作,止言汉事,班孟坚作《汉史合纪》,汉一代事而乃作《古今人表》,何耶?曰:八书未必皆言汉事,独《平准书》专言,武帝其赞说古今汉志,虽为一代作,然皆自古初述起,独《古今人表》专说古而不说今,自悖其名,先辈尝讥之,中间科等分别人物又煞有可议,此却班史之赞,画蛇添足矣。
顾充历朝捷录东周七国后秦论
周自西辙转东而王迹扫地陵,夷至于威烈之际,泯泯棼棼,幺不振,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以为九鼎之法而已,三晋强梁弁髦,其君瓜分其国,固王法所不贳者,周天子不能讨,已失大司马九伐之法矣。而又命为诸侯以宠秩之,是何异于开门而揖盗乎?故紫阳作纲目,托始于此,以见坏法乱纪,自王朝始也。其后安王立,而田和即求,为诸侯噫,相彼盍旦,尚犹患之,谓求所不当求也,况诸侯而可求乎?盖尤而效之,周亦无辞于田氏耳。烈王之时,六国互峙,百派分波,争涸其源,四疆来侵,攘肌及骨,未闻有西归以受好音者,而齐威特举朝礼天下,同舌而贤之,其空谷之足音,晦暝之日月,与秦败三晋之师,显王赐以黼黻之服,长其桀鷔然,而诸侯弗齿也。孝公发愤修政,而刑名之说始于商鞅之佐秦,禁网牛毛,令严弃灰田开阡陌,而使之富,背弃仁义,而使之诈,以故民安于战斗,狃于攘夺,颉颃相高力甲诸国,而秦始称王矣,山之东,山之西,谈士云起,狙诈如星,仪秦辈掉三寸不朽之舌,以簧鼓天下,今日说合从,则欲悉虑以摈孤秦,明日说连横,则欲拱袂,而臣六国心心有主,喙喙争鸣,如群儿一饼兢获自矜以争相雄长斯时也。齐有孟尝,赵有平原,魏有信陵,楚有春申,皆飞仁扬义,秣马厉兵,谟臣盈室,武将连横,相与计图弱秦。吾意函关,虽大拳泥可封也。然楚怀客死,徒自切齿腐心,而三城既得之后,终不思以只矢贯函谷之西,而每每割地赂秦,如抱薪救火而亡,所以互相救卫之道,在六国亦蚩蚩然,唯知有秦焉耳,噫!向使六国之君,申盟结好,如率然在山雍渠,在原首动尾,应一唱五从,并力西向,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而卒不悟,惜夫赧王献地,秦灭东周,姬氏八百六十七年之祀遽尔终斩,当时诸侯无有仗义,以责及秦者,而韩魏二君,捐廉弃耻,反哫訾栗,斯喔咿嚅唲以事之,而卒昧鲁仲连之计,迨至郊见上帝,而秦亦侈然以帝自居矣。噫!孰知异人逃归,不韦隐计,而柏翳之嗣已潜移于宫阃之中乎?吕政以眇眇之身,奋六世之馀烈,执敲朴以鞕笞天下,自此无岁不干戈,无人不介胄,以暴露百姓之骨于中原,先灭韩,次灭赵魏,次之楚,次之燕,又次之而齐,之四十馀年不受兵者,亦附于松邪!柏邪之歌,军声所临,百举百克,破纵擅横,吞嚼八区,子顺曰:不出二十年,天下其尽为秦。斯言验矣,初并天下,自号始皇,遂欲流唐漂虞涤殷荡周夷,封建于郡县,走凶奴于远方,灰诗书于烈焰,埋儒生于尘土,合兵器于金人,自以二世三世而可以万万世也,然阿房筑怨,长城筑愁,张诽谤之,网以镌磨锻鍊其民,若薙氏之芟草,既蕴崇之,又行火焉,骄悍自高,以执雠黔首而天下皆吞舌侧目,不敢谁何而土崩之势,已兆于立国之初,沙丘行诈,胡亥袭尊,恣其刻薄之性,挈宇宙而鼎镬之,然座未及煖,而胜广之徒,奋其白梃,偏袒大呼,而天下从之,如流水谪戍彊于五霸,闾阎逼于戎狄,而先人蒙霜雪,冒矢石,尺攻寸取之地,复散而为六国,且以鼠窃狗偷而不足忧也。及王纲不纽天地瓦崩,始空山西之甲付之章邯之手,以禦之,而楚沛席捲之师,直捣关外,当是之时,上有高枕肆志之主,下有指鹿为马之奸,嘉言结于忠舌,国命出于谗口,而上不知迨阎乐,作乱于望夷,而为王弗许为侯,弗许与妻,子为黔首,又弗可得而胡亡而秦亡矣。项羽啸兵西噪,杀戮已降,而数世之业一旦殒殕,如摧枯折朽之易,不亦可为万世之长,笑哉!夫周自威烈而后,以残颓之弱祚寄命于方张之虎喙,尚绵绵延延,远过其历,而六国以万乘之强,不能支一秦之师,暴秦以天下之强,竟卖亡于谪戍之卒,此其故何耶?盖处弱者利用威,而处强者利用惠,六国唯不知所以自强,而秦又以其强者而虐用之,固自亡之道也。故曰: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宋齐梁陈隋总论

予观五代之将兴也,以一人取天下而有馀,朝脱臣班暮居黄屋得之,何无难也?五代之将亡也,以天下位庇一身,而不足朝华夕悴变,在反掌失之,又何易乎?盖闻力可以得天下,而不可以守天下,势可以挈天下,而不可以留天下,而又昏主暗君起,而承之非荒者淫者则暴者虐者,逞私快志,纵耳荡目于亿兆之上,其能久污天位乎?间有舍其尺短采其寸长,非无彼善于此者,而帝王之德未之闻,要之皆不足录者也。五代之治,首曰:元嘉而尚衰于末路,又况其龊龊者乎?故使梁有不纳叛之隋文,则侯景可无台城之危,陈有禁像寺之宋文,则蒋帝可无私祐之祀,宋有乐求成之梁武,则邑里可无萧条之惨,齐有重本宗之陈文,则诸王可无屠剥之凶,奈之何所短者不能用所长?而地丑德均五代同术也,佛老之好,陈武踵梁,武之愚也。骨肉相残,孝元效齐,明之忍也。弑君攘位,齐明蹈刘,劭之逆也。君子曰:与乱同事者罔不亡。又曰:与败同辙者罔不覆。数主有之矣,又其甚也。废帝肆恶于宋,而东昏肆虐于齐者,为尤悖后主,极欲于陈,而炀帝侈乐于隋者为益深,蠹世殃民,梯炎絓祸,固桀纣之赤帜,幽厉之翘楚也,近则丧元于其臣,远则委命于其敌,皆其自致。孟子曰: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灼灼验之。吾固知李氏父子涤瑕荡秽,若拨曀霾而扬日月,若起死人而肉白骨,若援斯世于浊淖中而饮之以清冷之水也。然则为五代之君者,如之何以梁武之仁慈,加以陈宣之俭质,运以齐武之公明,益以宋文之致治,以保隋炀之富强,庶乎其得之耳?

汉唐宋总论

自夏商而后语,有道之长而享历绵永者,莫过于周,其后裂而为七分,而为三迭,而为五吕,窥嬴牛易马与?夫朝并暮析彼君,此臣纷纷若岁馀之闰,无容喙矣。由周而后,凝命之久者,又莫过于汉唐宋,而要之制度之创也,世殊规模之建也,代异又不可以不考也,断蛇奋旅秦苛歇矣,晋阳举旂隋恶除矣,而攘位于孤寡,曹马之狐媚焉耳。南阳举事,东都烈矣,灵武反旆旧物收矣,而依栖于临安,晋元之江左焉耳。单于来朝,蛮夷率服矣,王会有图秦越一家矣,而俘肉于金元,怀悯之臣妾焉耳。汉唐岂宋所敢仰窥哉?然观家法所立之最善,则彼杂霸杂夷之治,尚秕政也,观高曹向孟之称贤,则彼吕氏武氏之祸,鸣牝鸡也,对语分羹,手刃同气,何如遵母后之教者之为?厚六经表章,仅为美谈文体三变,号称复古,又何如文星聚于昴,以兆伊洛湖关之学者为正脉哉?故虽七制迭,承大纲允正,三宗继美万目以张,而终不若致治之,正如许将所谓远过汉唐者也。嗟夫!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治,汉唐宋之治也,岂真不可为三代哉?用非其人,治有时而敝耳,故汉以节义是矣,而激烈成风,唐以纪纲是矣,而威令不肃,宋以忠厚廉耻是矣,而懦耎弗振,由此以治而亦由此以敝,由此以兴而亦由此以亡,法则是,人则非也。君人者能起敝以维风,更化以善治,则三皇不足四,五帝不足六,而古治复矣。

史通

山谷称《史通》《文心雕龙》皆学者要书,余观知几指摘前人极其精,覈可谓史家申韩矣。然亦多轻肆讥评,伤于苛刻,《浮词篇》云:《汉书》:萧何知韩信贤,贤者不陨穫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又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淮阴堕业,无行盈满,速祸以贤为目,不能无谬。夫贤之为言,异于人云耳,而辄律之以儒行责之为圣人,不已甚乎?《人物篇》云:皋陶伊尹傅说仲山甫功烈尤显,事迹居多,盍采而编之为列传首。夫迁书与经典并行,世多其书,辄弗论著,而复责之,以编纂不亦复乎?《辩识篇》云:彰善贬恶,不避强禦,若董狐南史者,上也。编次成书,郁为不朽,若丘明子长者,次也。高才博学,名重一时,若史佚倚相者,下也。夫史佚当盛周绾史职,与董狐南史未知先后,而抑居丘明子长之下,此何据乎?《杂说篇》:李陵与苏武,书观其文体,不类西汉,迁史编于李传中,斯为谬矣。今李传并无其书,且陵书为齐梁拟,作迁亦何从逆睹之乎?其最甚者,夫子谓昭公知礼,则讥其饰,智矜愚爱,憎由己称颜子殆庶,则讥其曲垂,编录不能忘私,至尧之幽囚,舜之野死,益为启所诛,太甲杀伊尹,文丁杀季历,一以汲书为据,勇于信冢中之断简,轻于悖显,行之六经,几盖小人之无忌惮者哉?且自云因王充之问,孔广彼旧疑增其新觉,夫充之浅妄亦何足法也。

史通所载史目

古今正史及偏部短记甚多,然渐就湮没,如《晋书》不行沈约而行唐太宗,《唐书》不行刘煦而行宋祁,世俗识真者,少古书散轶,正坐是耳,史通所载多有其名。今备疏之《谯周古史》,考荀悦《汉行》,状陈寿益部《耆旧传》《楚国先贤传》,萧世诚《怀旧志》,卢子行《知己传》,萧大圜《淮海乱离志》,和峤《汲冢纪年》《西京杂记》《三辅黄图》,宋孝王《关东风俗传》《南徐州记》《晋宫阙名》《洛阳伽蓝记》《邺都故事》,赵岐《三辅决录》,沈莹《临海水土记》,周处阳羡《风土记》《桑钦水经》,盛弘之《荆州记》,常璩《华阳国志》,常璩《华阳士女记》《会稽典录》,辛氏《三秦志》,罗含《湘中记》,潘岳《关中记》,陆机《洛阳记》《建康宫殿记》,扬雄《家谍谢承家语》,挚虞《姓族记》,殷敬《世传》,孙氏《谱记》《六宗系传》,杨之山《哀牢传》,顾协《琐语》,谢绰《拾遗》,刘义庆《世说》,裴荣《期语林》,孔思《尚语录》,杨松介《谈薮韦昭洞记》郭子横《洞冥记》,王子年《拾遗记》,刘劭《人物志》,陆景《典语》,刘协《文心雕龙》,李充翰林《论挚虞文章》,流别《祖台志怪》,干宝《搜神记》,刘义庆《幽明录》,刘敬叔《异苑》

世说注所载史目

《史通》

所载尚未该备,梁刘孝标注《世说》,自汉魏吴诸史子传地理之外,如晋氏一朝,诸史及诸公列传谱谍文章,凡一百六十六家,皆出正史之外,此又齐梁以上书也,谱谍别传,姑不暇及,馀书亦疏其目,已见史通者不载,谢承《汉书》,张璠《汉纪》,薛莹《后汉书》,刘向《别录》,环济《吴纪》,梁祚《魏国统》《曹暪传》《魏末传》,朱凤《晋书》,虞预《晋书》,刘谦之《晋纪》《晋后略》,曹嘉之《晋纪》,邓灿《晋纪》《晋惠帝起居注》《晋安帝纪》《晋百官名》《晋诸公赞》,摰虞《世本》,车频《秦书》《赵书》《名士传》《江左名士传》《海内先贤传》《逸士传》《江表传》,萧广济《孝子传》《文士传》,华峤谱叙《晋世谱》,杜笃《新书世语》《竹林七贤论》《八王故事》《高逸沙门传》《名德沙门题目》《永嘉流人名》,周祇《隆安记》《浦南记》,荀绰《冀州记》《三秦记》《丹阳记》《扬州记》《陈留志》《南州异物志》《襄阳记》《豫章旧志》《浔阳记》,张资《凉州记》《西河旧事》《东阳记》《永嘉记》,会稽《土地志》《会稽郡志》《会稽后贤记》《洛阳宫殿簿》《神农书》《五经通议》《文字志》《文章叙录》,挚虞《文章志》《妇人集》《妒记》,青乌子《相冢书》《相牛经》

群书备考论史

文中子曰:古之史也,辨道今之史也,耀文古之文也,简以达今之文也,烦以塞。又曰:史之失,自迁固始也,记烦而志寡。曾南丰曰:所谓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万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适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难知之事,其义必足以发难显之情,然后其任可得而称也。东皋子曰:见辱于市人,越宿而已忘,见辱于君子万世而不泯。苏老泉曰:甚矣!秉史笔者之难也。见闻有限则弗遍,意见先入则多偏,野史杂记多恩怨,好恶之口滥,述谀碑多,故吏门生之笔好恶,或关于时说否臧,或碍于世家知几,愤于十羊九牧,韩愈卒于窜,定不全皆有以也。
蓬莱道山地至清也,册府芸香职至华也,披阅金匮,石室之珍储,讨论鸾台凤阁之故,实儒生之至荣遇也,夫苟一私,缠缚百事,顾畏阁笔相视,含毫不断,头白有期,汗青无日,居是职者亦难称矣。
尝爱孙盛作《晋春秋》,质以大司马之威,而不变。吴竞撰《唐史》,勒以宰相之私,而不改褚遂良之是非,必纪魏谟之善恶必录,虽以天子临之,而不失其职,古人正直若此,数子者可矣。
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国史,以记言行,故史佚居三公之次,博闻强记,备天子之遗忘,其在列国,齐之太史,鲁之克,晋之董狐,史苏史黯,皆有记言记事之职者也,鲁春秋始,同列国一经,孔子之笔,遂与吴越春秋之类相天渊,左氏之传其义例洵有可称,诚足以羽翼圣经而为史家之巨擘矣。后世述史者,其体有三:曰编年,曰纪传,曰实录。而事所因者有四:一曰时政记,二曰起居注,三曰日历,四曰臣僚事状。观刘知几三长之说,袁松五难之说,与夫三等四患之说,史岂可易作哉?汉有司马迁继父谈为太史,作《史记》,褚少孙补之裴骃解之班固苏子由讥之,班固之父彪尝续,司马迁《史记》,固因之作《前汉书》,吕东莱以左传拟之,洪容斋以英茎咸韶比之,而范晔郑樵讥之,虽以曹大家之补志为之羽翼,而颜师古为之注释,亦不能尽正其讹,此刘知几所以有《史通》之作也,范晔作《东汉书》,自负无愧良史,刘昭补注之,而晁氏陈氏多讥之,由此而言,则班史失之同范史失之诞诚然矣。其后荀悦仿左氏之体,而作《前汉纪》,袁宏剪范晔之秽,而作《东汉纪》,皆有可观陈寿之志《三国》,王通数称其书,而帝魏退蜀其失非浅使无习,凿齿诸人正之,则大统几于不辨矣。《晋书》以何法盛等?十八家之史未善,唐命房乔等再加撰,次而文多骈丽,有失史体。《南北史》成于李延寿,温公以佳史称之,然多详于北而略于南,盖当时两朝分错,国各有史,南朝则沈休文撰《宋书》,裴子野更删为《宋略》,江文通有《齐志》,萧子显更为《齐书》,而梁陈二史又成于姚思廉父子,北朝则魏收有《魏书》,李百药有《齐书》,令狐德、棻苏绰、牛弘皆修《周史》《隋书》则魏徵总其事,而同修述者颜师古孔颖达也。韦述撰《唐书》,刘煦复增减之,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梁唐晋汉周皆有史,宋薛居正辈尝修之矣,欧阳修以其烦猥失实,重修之,而藏于家。后朝廷取付,史监谓之《新五代史》,宋史之作不一,其人李焘有《通鉴长编》,陈仲微有《二王本纪》陈桱《通鉴续编》,揭傒斯有《宋辽金三史》,惟陈桱之编为知《正闰元史》,尝作于胡粹。中洪武间,命宋濂等纂修,亦既有成书矣。宋司马公本春秋之法,始自威烈王,终于五季,集为《资治通鉴》,胡文定复有举要补遗之作,所以救其失也。刘恕复有《通鉴外纪》之书,所以补其缺也,朱晦翁继麟经之后,纲仿春秋,目仿左氏,作为纲目,金履祥之通鉴前编,得朱子之意者也,本朝之续纲目,续朱子之遗意者也。
作史之法,贵词简而事明,义严而纪备,《春秋》经文止三万言,虽无左氏作传,其书亦不至于晦漏而难读也,迁固之书,可以拍肩左氏,范晔以下互有得失,惟朱紫阳纲目足以步麟经之后,尘然自昔纪载编集非出一手,首尾多不相照,纲目仍之,或不免此病,姑以一事言之。汉景帝四年中,皆以冬十月日食,今纲目并书于夏秋之后,盖编缉者自本志中摘出,而不思汉初以十月为岁首,故误系之岁末耳,至于唐肃宗朝直脱二年之事,又自唐武德八年,至于天祐之季,甲子多差,则纲目虽不可悉指为门人之作,亦不可遽指为未脱稿之书,要与同志共订,虽脱稿而未及修补,亦若诗传有新旧说之未折衷者也,其纲之不合,凡例者虽得徐昭文为之考證,而目中之当删缉者尤多。近日续纲目之作,上下四百年间,其文几半于旧世之君子当更订削之。按《左氏传》春秋自隐至成八公,凡百五十年为十三卷,自襄至哀四公,凡百五十年为十七卷,盖近则闻见多而事详远,则纪传寡而事简理,固然也。今日史册非一人所集,纪籍俱存然,以宋史校唐则几倍,以唐史校汉则加烦,谓非史笔之日,下而校削之未精乎。自刘元城谓事增文省为《新唐书》之病说者,承之至谓以文之烦省论史,为儿童之见,殊不知《新唐书》之病,正以其文虽省而事则郁,而不彰耳,若能不加烦文,而事不晦,自是史家所难。观欧所论马蹄逸犬之文,皆可见虽孔子所谓辞达而已,《中庸》所谓简而文者,皆可借为作史之案者也,古之胜今于斯一验。

何乔新椒丘文集诸史

一代之兴必有一代之史,一代之史必属一代之人。故有唐虞之史臣,而后有典谟之浑噩,有孔子之大圣,而后有春秋之谨严,苟非明足以周万物之理,道足以适天下之用,智足以通难知之意,文足以发难显之情,岂足以任其责哉?粤自麟经绝笔,史学寥寥,司马迁易编年之法,为纪传之体,上起轩辕,下终汉武,《史记》作百三十篇,扬子云称其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如游侠之谈,而论六国之势,则土地兵甲以至车骑积粟之差,可谓辨矣,而莫不各当其实,是辨而不华也。叙货殖之资,而比封侯之家,则枣栗漆竹以至籍槁鲐鲚之数,可谓质矣。而莫不各饰以文,是质而不俚也。上自黄帝,下讫汉武,首尾三千馀年,论著才五十万言,非文之直乎?纪帝王则本诗书,世列国则据左氏,言秦兼诸侯则采《战国策》,言汉定天下则述《楚汉春秋》,非事之核乎?伯夷古之贤人,则冠之于传首,晏婴善与人交,则愿为之执鞭,其不虚美?可知陈平之谋略,而不讳其盗嫂受金之奸,张汤之荐贤,而不略其文深意忌之酷,其不隐恶?可知然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叙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贱,此班固所以议其失也。
至固,删定史迁之书成,父彪未就之业,起于高帝,迄于王莽,作《汉书》,凡百卷,范晔称其不激诡,不抑抗,瞻而不秽,详而有体,如公孙弘矫饰之诡,行则实其钓名之言,东方朔诙谐之诡谈,则鄙为滑稽之雄,此不激诡之体也。盖宽饶之事,主抗言为狂瞽者也,则以为邦之司直,梅福之去官,抗节而从所好者也,则以为尚有典刑,此不抑抗之体也。相如之风雅而及于临邛奔亡之事,则以为淫靡之戒,张禹之传授而及于后堂声色之乐,则以为乖僻之箴,此赡而不秽也。贾谊政事之书,载其万言,皆切于世事,董生贤良之策,载其三篇,皆明于经术,此详而有体也。然论国体,则饰主阙而折忠臣,叙世教则贵取容,以贱直节述时务,则谨辞章而略事实,此傅元所以讥其非也。范晔之作《东汉书》,简而且周,疏而不漏,笔势纵放,奇变不穷,如两都官制之详,独行逸民之传,盖云备矣。然抑圣公于传内,登文叔于纪首,论隗嚣则辞多虚美,传方术则事多不经,不免于后人之议焉。
他如荀悦省前汉之繁而为《汉纪》,袁宏剪后汉之秽而为《编年》,体制近古辞,约事详然,既不逮夫左氏之富艳,复不若《史记》之盛行矣。
陈寿之作《三国志》辞多劝戒,有益风化,文中子称其依大义削异端,司马公喜其叙事,高简而有法,不言曹操本生,而载夏侯渊及惇于诸曹中,则见嵩本夏侯氏之子也高贵,乡公书卒而载司马昭之奏,则见公之不得其死也。然帝室之胄而以寇书之老,瞒奸雄而以帝觅之,以觅米之怨不立丁仪之列传,以父髡之恨而短诸葛之将略,不能逭君子之讥焉。其后习凿齿作《汉晋春秋》,萧常作续,汉书皆以尊昭烈之正统,而抑魏吴之僭号惜,夫习氏之书亡逸而常之史疏略也。
《晋史》始有十八家之制作,而成于唐臣之纂录,然好采诡异语,多骈俪贬晋之亡也,且有鳌坠三山鲸吞九服之言,即协夫咏歌之辞,贬惠王之失御也。且有溽暑之气,方闻淫哇之音,罕记即协,夫表奏之语,此其失也。
沈约之《宋书》号为博洽,载魏晋以来之事,故不免失于限断之讥。
萧子显之《齐书》,喜自驰骋,尤多雕刻藻绘之变故,不免其文益下之诮。
《梁陈书》撰于姚思廉,然言辞卑弱,故学者罕所传习也。
《后魏书》撰于魏收,然褒贬任情,故时人号为秽史也。《后周书》撰于令狐德棻,而多非实录。
李延寿之《南北史》,司马公喜其叙事简劲,贤于正史,但恨其不作志书,使制度不见耳。
魏徵之《隋书》,论者谓其不当,载王劭袁充两传,惟录其诡辞妄说也。
《唐书》旧史则刘煦之所纂,新史则欧阳修宋祁之所修,以李义甫许敬宗之奸邪,而与长孙无忌同传,柳宗元刘禹锡之阿附,而与韩愈同传,此旧史之失也。新史改之,所以先君子而后小人也,刘蕡之鲠直而载之,文苑阳城之卓异而概之,隐逸此旧史之失也。新史易之,所以取大节而弃小节也,然委任不专,体制不一,故纪有失,而传不觉,传有误而纪不知,予夺无定论,纪载无定,统此所以未惬人之意也。
欧阳修作《五代史》,立例精密,取春秋法文,简而能畅,事增而不赘,其为论必以呜呼发之,盖以乱世之书,故致其慨叹之意也。观其书名,曰《家人传》,则帝王正家之义见矣。曰《梁臣传》《唐臣传》,则忠臣不事二君之义昭矣。曰《死节传》,则节义著矣。曰《一行传》,则高尚见矣。自谓夫子作《春秋》,因乱世而寓治法,予述本纪以治法而正乱君,则其托意亦甚高矣,议者以为功不在马迁之下,又谓笔力驰骋,无驳杂之说,岂虚语哉?司马温公复纪传而为编年,总历代而为通鉴,上下一千二百六十二年,为书二百九十四卷,凡关国家之兴衰,系生民之休戚者,罔不毕载,删述去取亦莫不有深意焉,首书命三晋为诸侯,所以明君臣之分辩,四皓为惠帝,立党制,其父以明父子之义,鲁仲连射书聊城之事,公则略之而不书,曹操分香卖履之,微公则讥之以示贬,谓褚遂良无谮刘洎之语,谓陆贽无报窦参之意,韩休必不至德,李林甫颜真卿必不至为贼,草奏凛凛乎?人道之大经,其有关于风化如此也,曹参遵何之约束,正以箴熙宁大臣,变法之失,贾山所言从谏拒谏,正以讥熙宁大臣同己之非,苏秦纵横之说,本不足取也,存其事于书者,欱见当时利口之覆邦家也,啬夫之辩给驰骋亦不足存也,公之深辩而不释口者,欲使小人知利口之无益也,惓惓乎!治道之要务,其有益于政事也,又如此信夫为典刑之总会,册牍之渊林,秦汉以来所未有之书也,惜帝曹魏而寇蜀汉,帝朱梁而寇河东,纪武后之年黜中宗之号,屈平之不见,取扬雄之反见,称未免后人之讥也。
若夫子,朱子之作纲目也,岁年有远近,详书甲子以纪之,则岁周于上而天道明矣,国统有离合,特书正统以别之,则统正于下,而人道定矣。有始终兴废,灾祥沿革之正例者,有善可为法,恶可为戒之变例者,皆大书以提要,则大纲概举而鉴戒昭矣。有追原其始,遂及其终者,有详陈其事,备载其言者,皆分注以备述,则众目毕张而几微著矣。发潜德之幽光,诛奸谀于已死,春秋之后一人而已,自今观之,秦汉晋魏之僭王则别之,使天下知僭伪之不得其正,亦春秋诛吴楚之法也。宋齐梁陈之分治则卑之,使天下知传授之不得其统,亦春秋黜五霸之义也。卫贬号曰侯曰君,岂非《春秋》杞伯杞子之例乎?取留侯招四皓以定太子,岂非《春秋》嘉首止之意乎?扬雄本仕于汉而曰莽大夫,诛阿附也,陶潜本没于宋而曰晋徵士,表贞节也,书孟轲之去齐,伤吾道之不行也,贬仁杰以系周恶臣道之不立也,汉史曰:幸大学而改幸。曰:视虽天子必有师也。唐史曰:尚公主而更尚。曰:适虽贵当执妇道也。然朱子之作是书,岂出于私见臆说而已哉?纲仿《春秋》而兼采众史之长,如书曹操之自立则仍范晔之文,书韦耿之讨贼亦本范晔之意,尊昭烈之正统,则取习凿齿之论也,存中宗之纪年,则本范太史之说也。目仿左氏而稽合诸儒之论,如书卫鞅之受祸,则取胡氏之论,书秦割地之和韩魏,则本苏氏之说,述秦赵会于渑池,则杨龟山之议也,述张良误中副车,则程子之辩也,质诸人心而无疑,参诸鬼神而无愧。信夫!可以接春秋之坠绪也。至若陈子桱之续通鉴也,其间如书李重进以谋反,而君臣之分明书劾里钵之世袭,而夷狄之祸,兆尊先圣则书孔宜之官,重道统则书周程之卒,建炎之大书则法中宗,绍晋之特笔,祥兴之纪年,则见有宋天命之未,绝然纪三皇则多诡异,不经之谈,书辽金则失内夏外夷之义,建隆分注,无异五代之君,虚中之死,不纪其谋金之节,君子不能无憾焉。
苏子由之古史,所以正迁史之讹舛也,迁纪首于黄帝,而遗伏羲少昊古,史则增之,迁传孔门弟子而略琴牢陈亢,古史则载之,荆轲刺客之辈尔,迁有不欺其志之美,古史则正之,西门豹循吏之流也,迁史抑于滑稽之列,古史则正之,迁谓宰我从田常,古史则订其误,迁谓子贡变易五国古史,则辩其非传,穰苴而不知考据之乖次,古史则删之而不存,记虞卿而不知履历之先后,古史则考之而不舛,且其序首言圣人之于善,如火之必热,水之必寒,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窃脂之不谷,又有得于圣心焉。章衡之《编年通载》,始自唐虞讫于治平,首国号庙谥以表元系,日月以记事,其书吕后称制之年,系之少帝黜则天擅政之号,列之中宗者,惧后世改元据位,僭伪假真而失正也,其书后妃世子之废立者,惧后世登庶黜冢,徇爱灭公而失顺也,其书将相大臣之善恶者,惧后世恶直丑正,诡谀而失任也,其书四夷君长之逆顺者,惧后世恃安忘危,穷凶起难而失备也。至如志灾异以示戒,去符瑞以防怠明,卒葬以正终始,皆所以权衡褒贬,会成史法,以便观览焉。大抵史之为务,厥途有三彰,善贬恶不避,强禦若晋之董狐,齐之南史,此其上也。编次勒成,郁为不刊,若鲁之丘明,汉之子长,此其次也。才高学博,名重一时,若周之戍夫,楚之倚相,此其下也。昔刘子元著《史通》四十一篇,以商论前史之得失,自迁固而下,皆讥焉。然观其书可予者,十有三四,可贬者,十有五六,其讥前人之失,谓司马体失录烦,谓班固谙练该密,谓项羽不当为本纪,谓陈涉不当为世家,其论确矣。至自述作史之法,乃欲撰《都邑志》于舆服之上,撰《方物志》于食货之首增,《氏族志》于百官之下,增《方言志》于艺文之外,不亦赘乎?其言曰:作史有三长:才也,学也,识也。《史通》一书,贯穿古今,不可谓无学矣。三为史官,再入东观,不可谓无才矣。疑古惑经之类,得非识有所不足耶,有志于汗青者宜戒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