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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六十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

 第二百六十卷目录

 三礼部总论一
  易经〈乾卦 履卦 系辞 序卦传〉
  书经〈舜典 皋陶谟 周官〉
  礼记〈经解〉
  左传〈隐公十一年 桓公二年 庄公十八年 庄公二十三年 僖公三十一年 文公二年 文公十五年 成公十三年 襄公二十七年 襄公三十一年 昭公三年 昭公四年 昭公五年 昭公七年 昭公十五年 昭公二十五年 昭公二十六年〉
  孝经〈三才章 圣治章 广要道章〉
  史记〈礼书〉
  汉书〈礼乐志〉
  管子〈牧民篇 心术篇〉
  庄子〈人间世篇 大宗师篇 天运篇 缮性篇 渔父篇 天下篇〉
  荀子〈礼论篇〉
  韩非子〈解老篇〉
  后汉班固白虎通德论〈礼乐篇〉
  宋欧阳修崇文总目叙释〈礼经类〉
  郑樵六经奥论〈三礼总辨 三礼异同辨〉

经籍典第二百六十卷

三礼部总论一

《易经》《乾卦》

亨者嘉之会也。
〈大全〉蔡氏曰:自元而后,凡宇宙极嘉美的道理,如三千三百,无一不会聚于此,故曰嘉之会。

嘉会足以合礼。
〈大全〉朱子曰:人之修为,便处处皆要好,不特只是一处要好而已,须是动容周旋皆中,乎礼,故曰嘉会。

履卦〈程传〉

履礼也,礼人之所履也,为卦,天上泽下,天而在上,泽而处下,上下之分,尊卑之义理之当也,礼之本也,常履之道也,故为履。

象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
〈程传〉天在上,泽在下,上下之正理也,人之所履,当如是,故取其象而为履,君子观履之象,以辩别上下之分,以定其民志。夫上下之分明,然后民志有定,民志定,然后可以言治,民志不定,天下不可得而治也。

《系辞》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
〈大全〉朱子曰:会是观众理之会通,是择其通者而行,且如有一事关著许多道理,也有父子之伦,也有君臣之伦,也有夫妇之伦。若父子之恩重,则便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之义,而委致其身之说不可行;若君臣之义重,则当委致其身,而不敢毁伤之说,不暇顾此之,谓观会通。

《序卦传》

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措。
平庵项氏曰:上下既具,则拜趋坐立之节形,而宫室车旗之制,设其行之必有文,故谓之礼,辨之必有理,故谓之义礼,义者,非能制为人伦也,有人伦,而后礼义行其间耳。

《书经》《舜典》

修五礼,如五器。
〈传〉脩吉、凶、军、宾、嘉之五礼〈正义〉《周礼·大宗伯》云:以吉礼事邦国之鬼神示,以凶礼哀邦国之忧,以宾礼亲邦国,以军礼固邦国,以嘉礼亲万民之婚姻,知五礼谓此也。帝王之名既异,古今之礼或殊,而以周之五礼为此五礼者,以帝王相承事有损益,后代之礼,亦当是前代礼也。五器是五礼中所用者,如吉之簠簋,凶之衰绖,军之干戈,宾之玉帛,嘉之琴瑟,钟磬之类,如训同使归于一也。〈蔡传〉五礼吉凶军宾嘉也,修之所以同天下之风俗如同也,五器,即五礼之器也。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传〉三礼,天、地、人之礼〈正义〉此时秩宗,即周礼之宗伯也,其职云:掌天神、人鬼、地祇之礼,虽三者并为吉礼,要言三礼者,是天、地、人之事,故知三礼是天地
人之礼
《陶谟》
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
〈传〉天次叙人之常情,各有分义,当敕正我,五常之教,使合于五厚,厚天下,天次叙有礼,当用我,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礼,以接之使有常。〈蔡传〉叙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伦叙也。秩者,尊卑、贵贱等级,隆杀之品秩也。

《周官》

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
〈蔡传〉春官卿主邦礼治天神地祇人鬼之事和上下尊卑等列

《礼记》《经解》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
〈注〉观其风俗,则知其所以教〈疏〉言人君以六经之道,各随其民,教之民从上教,各从六经之性,观民风俗,则知其教,故云其教可知也。

其为人也,恭俭庄敬,礼教也。
〈疏〉礼以恭逊、节俭、齐庄、敬慎为本,若人能恭敬、节俭,是礼之教也

礼之失烦。
〈疏〉礼之失烦者,礼主文物恭俭、庄敬,若不能节制,则失在于烦苛。

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也。
〈注〉言深者既能以教,又防其失。

《左传》《隐公十一年》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
〈林注〉言礼之用,经理其国家,安定其社稷,教民长幼、尊卑之序,为后嗣万世无疆之利者也。

《桓公二年》

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
〈杜注〉名之必可言也,礼从义出,政以礼成,〈林注〉义者宜也,名以制其宜也,得其宜,则礼敬生,故义所以出礼,政者正也,礼者天下之正位,故礼所以体政。

《庄公十八年》

春,虢公,晋侯,朝王,王飨醴,命之宥,皆赐玉五珏,马三匹,非礼也。王命诸侯,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不以礼假人。
〈林注〉公侯之名位不同上公八命侯伯七命〈杜注〉侯而与公同赐是借人礼

《庄公二十三年》

夏,公如齐观社,非礼也。曹刿谏曰:夫礼,所以整民也。故会以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朝以正班爵之义,帅长幼之序,征伐以讨其不然,诸侯有王,王有巡守,以大习之,非是君不举矣,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
〈林注〉观蒐军实非交邻国之礼也。先王辨上下,定民志,所以整齐万民也,故制为会同之礼,以教训诸侯上下尊卑之法制,制贡赋多少之节,度制为朝觐之礼,以正五等班爵后先之宜,其班爵同者,则以年齿长幼为次序,不然不用命也,谓不朝不会,则以征伐讨之,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有王事也,天子适于诸侯,曰巡守省方也,以大习会朝之礼,如舜觐群后,禹会涂山之类,非是朝会之事,国君不轻举动矣。

《僖公三十一年》

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非礼也。犹三望,亦非礼也。礼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牛卜日曰牲,牲成而卜郊,上怠慢也。望,郊之细也。不郊,亦无望可也。
〈杜注〉诸侯不得郊天,鲁以周公,故得用天子礼乐,故郊为鲁常祀〈林注〉左氏以郊为鲁之常祀,故以不郊免牲为非礼,其说未得为正。

《文公二年》

八月,丁卯,大事于太庙,跻僖公。逆祀也。于是夏父弗忌为宗伯。
宗伯掌宗庙之礼

尊僖公且明见曰:吾见新鬼大故鬼小,先大后小,顺也,跻圣贤明也,明顺礼也。君子以为失礼,礼无不顺,祀国之大事也,而逆之可谓礼乎?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久矣。故禹不先鲧,汤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郑祖厉王,犹上祖也。

《文公十五年》

夏,曹伯来朝。礼也,诸侯五年再相朝,以修王命,古之制也。
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鼓用牲于社,非礼也。
〈林注〉得常鼓之月,而于社用牲,为非礼。

日有食之,天子不举,伐鼓于社,诸侯用币于社,伐鼓于朝,以昭事神训民事君示有等威古之道也。
〈林注〉言日食之礼

《成公十三年》

三月,公及诸侯朝王,遂从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受脤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及乎。
〈林注〉中者至正大中之理,凡民皆受大中之理以生,所谓上天赋命,即此大中之理,则法也。圣人因天地之自然,而为之节文,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法则,所以安定上天所赋之命,而使之勿失。

《襄公二十七年》

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司马置折俎,礼也。
〈杜注〉折俎,体解节折升之于俎,合卿享宴之礼,故曰礼也,周礼司马掌会同之事。

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辞。

《襄公三十一年》

十二月,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过郑,印段迋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
〈杜注〉用聘礼而用郊劳之辞。

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太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
〈林注〉有礼以节其政,如有濯以救其热。

子产之从政也。择能而使之,冯简子能断大事,子大叔美秀而文,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而辨于其大夫之族姓,班位贵贱能否,而又善为辞令,与裨谌乘以适野,使谋可否,而告冯简子使断之,事成,乃授子大叔使行之,以应对宾客,是以鲜有败事,北宫文子所谓有礼也。
〈杜注〉传迹子产行事以明北宫文子有礼之言

《昭公三年》

夏,四月,郑伯如晋,公孙段相,甚敬而卑,礼无违者,晋侯嘉焉。授之以策。曰:子丰有劳于晋国,余闻而弗忘,赐女州田,以胙乃旧勋,伯石再拜稽首,受策以出,君子曰:礼其人之急也乎,伯石之汰也。一为礼于晋,犹荷其禄,况以礼终始乎。

《昭公四年》

六月丙午,楚子合诸侯于申,椒举言于楚子曰:臣闻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王使问礼于左师与子产,左师曰:小国习之,大国用之,敢不荐闻,献公合诸侯之礼六,子产曰:小国共职,敢不荐守,献伯子男会公之礼六,君子谓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王使椒举侍于后以规过,卒事不规,王问其故,对曰:礼吾未见者有六焉。又何以规。
〈杜注〉左师子产所献六礼楚皆未尝行

《昭公五年》

公如晋,自郊劳至于赠贿,无失礼,晋侯谓女叔齐曰:鲁侯不亦善于礼乎,对曰:鲁侯焉知礼,公曰:何为,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无违者,何故不知,对曰:是仪也。不可谓礼,礼所以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有子家羁,弗能用也。奸大国之盟,陵虐小国,利人之难,不知其私,公室四分,民食于他,思莫在公,不图其终,为国君,难将及身,不恤其所,礼之本末,将于此乎在,而屑屑焉习仪以亟,言善于礼,不亦远乎,君子谓叔侯于是乎知礼。
晋韩宣子如楚送女,郑太叔谓叔向曰:楚王汰侈已甚,子其戒之,叔向曰:奉吾币帛,慎吾威仪,守之以信,行之以礼,敬始而思终,终无不复,从而不失仪,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训辞,奉之以旧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国,虽汰侈若我何,及楚,楚子朝其大夫,薳启疆曰:圣王务行礼,不求耻人,朝聘有圭,享頫有璋,小有述职,大有巡功。
〈林注〉朝聘之礼,皆以圭为信上,公圭九寸,聘圭八寸,侯伯圭七寸,聘圭六寸,子男琮璧五寸,聘璧四寸,臣降于君一等也。享頫服云献也,以为献国所有。杜云飨也,以为既朝聘而享,享頫见也,其义皆通,有璋执璋以行礼也。
设几而不倚,爵盈而不饮。
〈林注〉朝聘之礼有设几,进爵之时,朝礼虽亡而聘礼有,其略也。聘义曰:朝聘之礼至大礼也,质明而始行事日几中,而后礼成,虽强有力者,弗能行也,故设几而不倚酒,清人渴而不敢饮肉,败人饥而不敢食,故爵盈而不饮。

宴有好货,飧有陪鼎,入有郊劳,出有赠贿,礼之至也。

《昭公七年》

孟僖子病。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
〈林注〉人之有礼如木之有干人无礼无以立其身木无干无以立其形

吾闻将有达者。曰孔丘,圣人之后也,我若获没必属说与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学礼焉。以定其位。

《昭公十五年》

叔向曰:礼,王之大经也,言以考典,典以志经,忘经而多言,举典将焉用之。
〈林注〉忘其经常而徒恃言语举引典故

《昭公二十五年》

子大叔见赵简子,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也。简子曰:敢问何谓礼,对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婚媾,姻娅,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和,惠,以效天之生植,长育,是以长久,简子曰:甚哉礼之大也。
〈林注〉或哀或乐不失其正乃能,则天因地和协于阳生阴杀之性,故能参天地与之长久。

对曰: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大不亦宜乎。
〈林注〉天地以礼而成位,犹织以经纬而成文也。人性之曲者,自以礼弼之,使就于直人性之直者,自以礼弼之使就于曲能如此,而后谓之成人礼之所以为大也。

《昭公二十六年》

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晏子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景公曰: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

《孝经》《三才章》

先之以敬让,而民不争;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
〈注〉君行敬让,则民化,而不争礼,以检其迹乐,以正其心,则和睦矣。

《圣治章》

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
〈注〉谓父为天,虽无贵贱,然以父配天之礼,始自周公,故曰其人也。

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
〈注〉君行严配之礼则德教刑于四海海内诸侯各修其职来助祭也

《广要道章》

教民亲爱,莫善于孝;教民礼顺,莫善于悌。
〈注〉言教人亲爱礼顺,无加于孝悌也。

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礼者,敬而已矣。故敬其父,则子悦;敬其兄,则弟悦;敬其君,则臣悦;敬一人,而千万人悦。所敬者寡,而悦者众。此之谓要道也。

《史记》《礼书》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余至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宠荣,所以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鏓〈一作错〉衡以繁其饰;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咸以致其美;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羹元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彫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适,物有节文。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周衰,礼废乐坏,大小相踰,管仲之家,兼备三归。循法守正者见侮于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而况中庸以下,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乎。孔子曰必也正名,于卫所居不合。仲尼没后,受业之徒沈湮而不举,或适齐、楚,或入河海,岂不痛哉。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大扺皆袭秦故。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变改。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貌,无益于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孝景时,御史大夫晁错明于世务刑名,数干谏孝景曰:诸侯藩辅,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今大国专治异政,不禀京师,恐不可传后。孝景用其计,而六国畔逆,以错首名,天子诛错以解难。事在袁盎语中。是后官者养交安禄而已,莫敢复议。今上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馀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遍〉至,乃采风俗,定制作。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于后云。礼由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二者相待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茝,所以养鼻也;钟鼓管弦,所以养耳也;刻镂文章,所以养目也;疏房床笫几席,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辨也。所谓辨者,贵贱有等,长少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侧载臭茝,所以养鼻也;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骤中韶濩,所以养耳也;龙旂九斿,所以养信也;寝兕持虎,鲛韅弥龙,所以养威也。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情性之为安,若者必灭。故圣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于情性,则两失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治辨之极也,彊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诸侯也;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坚革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楚人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宛之钜铁施,钻如蜂虿,轻利剽遫,卒如熛风。然而兵殆于垂涉,唐昧死焉;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是岂无坚革利兵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阻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然而秦师至鄢郢,举若振槁。是岂无固塞险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剖比干,囚箕子,为炮烙,刑杀无辜,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岂令不严,刑不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城郭不集,沟池不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时使而诚爱之,则下应之如景响。有不由命者,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罚省而威行如流,无他故焉,由其道故也。故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贵贱治,得之本也。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钜者钜,宜小者小。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辨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大飨上元尊,俎上腥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大飨上元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饭稻粱,祭哜先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太一,是谓大隆。故尊之上元尊也,俎之上腥鱼也,豆之上大羹,一也。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尝也,三宥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废齐也,大庙之未内尸也,始绝之未小敛,一也。大路之素帱也,郊之麻冕,丧服之先散麻,一也。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唱而三叹,县一钟尚拊膈,朱弦而通越,一也。凡礼始乎脱,成乎文,终乎税。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太一。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
太史公曰:至矣哉。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益损也。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说。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小人不能则也。礼之貌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弱。其貌诚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说,入焉而嗛。其貌诚高矣,𣊻慢恣睢,轻俗以为高之属,入焉而坠。故绳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县,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错,则不可欺以方员;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故绳者,直之至也;衡者,平之至也;规矩者,方员之至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者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能思索,谓之能虑;能虑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之焉,圣矣。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日月者,明之极也;无穷者,广大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文貌繁,情欲省,礼之隆也;文貌省,情欲繁,礼之杀也;文貌情欲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人域是域,士君子也。外是,民也。于是中焉,房皇周浃,曲直得其次序,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

《汉书》《礼乐志》

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治身者斯须忘礼,则暴嫚入之矣;为国者一朝失礼,则荒乱及之矣。人函天地阴阳之气,有喜怒哀乐之情。天禀其性而不能节也,圣人能为之节而不能绝也,故象天地而制礼乐,所以通神明,立人伦,正情性,节万事者也。人性有男女之情,妒忌之别,为制婚姻之礼;有交接长幼之序,为制乡饮之礼;有哀死思远之情,为制丧祭之礼;有尊尊敬上之心,为制朝觐之礼。哀有哭踊之节,乐有歌舞之容,正人足以副其诚,邪人足以防其失。故婚姻之礼废,则夫妇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乡饮之礼废,则长幼之序乱,而争斗之狱蕃;丧祭之礼废,则骨肉之恩薄,而背死忘先者众;朝聘之礼废,则君臣之位失,而侵陵之渐起。故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政刑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乐以治内而为同,礼以修外而为异;同则和亲,异则畏敬;和亲则无怨,畏敬则不争。揖让而天下治者,礼乐之谓也。二者并行,合为一体。畏敬之意难见,则著之于享献辞受,登降跪拜;和亲之说难形,则发之于诗歌咏言,钟石筦弦。盖嘉其敬意而不及其财贿,美其欢心而不流其声音。故孔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此礼乐之本也。故曰: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王者必因前王之礼,顺时施宜,有所损益,即民之心,稍稍制作,至太平而大备。周监于二代,礼文尤具,事为之制,曲为之防,故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于是教化浃洽,民用和睦,灾害不生,祸乱不作,囹圄空虚,四十馀年。孔子美之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及其衰也,诸侯踰越法度,恶礼制之害己,去其篇籍。遭秦灭学,遂以乱亡。汉兴,拨乱反正,日不暇给,犹命叔孙通制礼仪,以正君臣之位。高祖说而叹曰:吾乃今日知为天子之贵也。以通为奉常,遂定仪法,未尽备而通终。至文帝时,贾谊以为汉承秦之败俗,废礼义,捐廉耻,今其甚者杀父兄,盗者取庙器,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为故,至于风俗流溢,恬而不怪,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纲纪有序,六亲和睦,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修则坏。汉兴至今二十馀年,宜定制度,兴礼乐,然后诸侯轨道,百姓素朴,狱讼衰息。乃草具其仪,天子说焉。而大臣绛、灌之属害之,故其议遂寝。至武帝即位,进用英隽,议立明堂,制礼服,以兴太平。会窦太后好黄老言,不说儒术,其事又废。后董仲舒对策言: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大者,在于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天使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长养为事,阴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阴入伏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阴之助,亦不能独成岁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务德教而省刑罚。刑罚不可任以治世,犹阴之不可任以成岁也。今废先王之德教,独用执法之吏治民,而欲德化被四海,故难成也。是故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教化以明,习俗以成,天下尝无一人之狱矣。至周末世,大为无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又益甚之。自古以来,未尝以乱济乱,大败天下如秦者也。习俗薄恶,民人抵冒。今汉继秦之后,虽欲治之,无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一岁之狱以万千数,如以汤止沸,沸愈甚而无益。辟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能胜残去杀者,失之当更化而不能更化也。古人有言: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馀岁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而灾害日去,福禄日来矣。是时,上方征讨四夷,锐志武功,不暇留意礼文之事。至宣帝时,琅琊王吉为谏大夫,又上疏言: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时,未有建万世之长策,举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其务在于簿书断狱听讼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礼义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以意穿凿,各取一切。是以诈伪萌生,刑罚无极,质朴日消,恩爱寖薄。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非空言也。愿与大臣延及儒生,述旧礼,明王制,驱一世之民,跻之仁寿之域,则俗何以不若成康。寿何以不若高宗。上不纳其言,吉以病去。至成帝时,犍为郡于水滨得古磬十六枚,议者以为善祥。刘向因是说上:宜兴辟雍,设庠序,陈礼乐,隆雅颂之声,盛揖让之容,以风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礼。礼以养人为本,如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刑罚之过,或至死伤。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请定法,削则削,笔则笔,救时务也。至于礼乐,则曰不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为其俎豆筦弦之间小不备,因是绝而不为,是去小不备而就大不备,大不备或莫甚焉。夫教化之比于刑法,刑法轻,是舍所重而急所轻也。且教化,所恃以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废所恃而独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师有悖逆不顺之子孙,至于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绝,繇不习五常之道也。夫承千岁之衰周,继暴秦之馀敝,民渐渍恶俗,贪饕险诐,不闲义理,不示以大化,而独驱以刑罚,终已不改。故曰: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初,叔孙通将制定礼仪,见非于齐鲁之士,然卒为汉儒宗,业垂后嗣,斯成法也。成帝以向言下公卿议,会向病卒,丞相大司空奏请立辟雍。案行长安城南,营表未作,遭成帝崩,群臣引以定谥。及王莽为宰衡,欲耀众庶,遂兴辟廱,因以篡位,海内畔之。世祖受命中兴,拨乱反正,改定京师于土中。即位三十年,四夷宾服,百姓家给,政教清明,乃营立明堂、辟廱。显宗即位,躬行其礼,宗祀光武皇帝于明堂,养三老五更于辟廱,威仪既盛美矣。然德化未流洽者,礼乐未具,群下无所诵说,而庠序尚未设之故也。孔子曰:辟如为山,未成一匮,止,吾止也。今叔孙通所撰礼仪,与律令同录,臧于理官,法家又复不传。汉典寝而不著,民臣莫有言者。又通没之后,河间献王采礼乐古事,稍稍增辑,至五百馀篇。今学者不能昭见,但推士礼以及天子,说义又颇谬异,故君臣长幼交接之道寖以不章。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易,故先王著其教焉。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以纤微瘁之音作,而民思忧;阐谐嫚易之音作,而民康乐;粗厉猛奋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正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宽裕和顺之音作,而民慈爱;流辟邪散之音作,而民淫乱。先王耻其乱也,故制雅颂之声,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仪,合生气之和,导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不使邪气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王者未作乐之时,因先王之乐以教化百姓,说乐其俗,然后改作,以章功德。易曰: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昔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英,尧作大章,舜作招,禹作夏,汤作濩,武王作武,周公作勺。勺,言能勺先祖之道也。武,言以功定天下也。濩,言救民也。夏,大承二帝也。招,继尧也。大章,章之也。五英,英华茂也。六茎,及根茎也。咸池,备矣。自夏以往,其流不可闻已,殷颂犹有存者。周诗既备,而其器用张陈,周官具焉。典者自卿大夫师瞽目下,皆选有道德之人,朝夕习业,以教国子。国子者,卿大夫之子弟也。皆学歌九德,诵六诗,习六舞、五声、八音之和。故帝舜命夔曰:女典乐,教冑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咏言,声依咏,律和声,八音克谐。此之谓也。又以外赏诸侯德盛而教尊者。其威仪足以充目,音声足以动耳,诗语足以感心,故闻其音而德和,省其诗而志正,论其数而法立。是以荐之郊庙则鬼神飨,作之朝廷则群臣和,立之学官则万民协。听者无不虚己竦神,说而承流,是以海内遍知上德,被服其风,光煇日新,化上迁善,而不知所以然,至于万物不夭,天地顺而嘉应降。故诗曰:钟鼓锽锽,磬管锵锵,降福穰穰。书云:击石拊石,百兽率舞。鸟兽且犹感应,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故乐者,圣人之所以感天地,通神明,安万民,成性类者也。然自雅颂之兴,而所承衰乱之音犹在,是谓淫过凶嫚之声,为设禁焉。世衰民散,小人乘君子,心耳浅薄,则邪胜正。故书序殷纣断弃先祖之乐,乃作淫声,用变乱正声,以说妇人。乐官师瞽抱其器而奔散,或适诸侯,或入河海。夫乐本情性,浃肌肤而臧骨髓,虽经乎千载,其遗风馀烈尚犹不绝。至春秋时,陈公子完奔齐。陈,舜之后,招乐存焉。故孔子适齐闻招,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美之甚也。周道始缺,怨刺之诗起。王泽既竭,而诗不能作。王官失业,雅颂相错,孔子论而定之,故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是时,周室大坏,诸侯恣行,设两观,乘大路。陪臣管仲、季氏之属,三归雍彻,八佾舞庭。制度遂坏,陵夷而不反,桑间、濮上,郑、卫、宋、赵之声并出,内则致疾损寿,外则乱政伤民。巧伪因而饰之,以营乱富贵之耳目。庶人以求利,列国以相閒。故秦穆遗戎而由余去,齐人馈鲁而孔子行。至于六国,魏文侯最为好古,而谓子夏曰:寡人听古乐则欲寐,及闻郑、卫,余不知倦焉。子夏辞而辨之,终不见纳,自此礼乐丧矣。汉兴,乐家有制氏,以雅乐声律世世在太乐官,但能纪其铿鎗鼓舞,而不能言其义。

《管子》《牧民篇》

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君令行。故省刑之要,在禁文巧,守国之度,在饬四维,顺民之经,在明鬼神,祇山川,敬宗庙,恭祖旧。

《心术篇》

凡民之生也,必以正平,所以失之者,必以喜乐哀怒。节怒莫如乐,节乐莫如礼,守礼莫若敬。外敬而内静者,必反其性。岂无利事哉,我无利心,岂无安处哉。我无安心。

《庄子》《人间世篇》

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

《大宗师篇》

以刑为体,以礼为冀,以和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

《天运篇》

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柤梨橘柚耶。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

《缮性篇》

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偏行,则天下乱矣。

《渔父篇》

饰礼乐,选人伦,上以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将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

《天下篇》

以礼为行,以乐为和,薰然慈仁,谓之君子。
礼以道行,乐以道和。
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

《荀子》《礼论篇》

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刍豢稻粱,五味调香,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苾,所以养鼻也;雕琢刻镂,黼黻文章,所以养目也;钟鼓管磬,琴瑟竽笙,所以养耳也;疏房檖,越席床笫几筵,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别。曷谓别。曰: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侧载睪芷,所以养鼻也;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和鸾之声,步中武象,趋中韶濩,所以养耳也;龙旗九斿,所以养信也;寝兕持虎,蛟韅、丝末、弥龙,所以养威也;故大路之马必倍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熟知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熟知夫施予费用之所以养财也。熟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熟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故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苟怠惰偷懦之为安,若者必危;苟情说之为乐,若者必灭。故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于情性,则两丧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丧之者也,是儒墨之分也。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焉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坏,大夫士有常宗,所以别贵始;贵始得之本也。郊止乎天子,而社至于诸侯,道及士大夫,所以别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大者巨,宜小者小。故有天下者事十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持手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表积厚,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大飨,尚元尊,俎生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飨,尚元尊而用酒醴,先黍稷而饭稻粱。祭,齐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之,以归大一,夫是之谓大隆。故尊之尚元酒也,俎之尚生鱼也,豆之先大羹也,一也。利爵之不醮也,成事之俎不尝也,三臭之不食也,一也。大昏之未发齐也,大庙之未人尸也,始卒之未小敛也,一也。大路之素未集也,郊之麻絻也,丧服之先散麻也,一也。三年之丧,哭之不文也,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也,县一钟,尚拊之膈,朱弦而通越也,一也。凡礼,始乎棁,成乎文,终乎悦校。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大一也。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海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妤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万物变而不乱,贰之则丧也。礼岂不至矣哉。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损益也。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以有别,至察以有说,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从之者存,不从者亡,小人不能测也。礼之理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溺;其理诚大矣,擅作典制辟陋之说入焉而丧;其理诚高矣,暴慢恣睢轻俗之属入焉而队。故绳墨诚陈矣,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县矣,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施矣,则不可欺以方圆;君子审于礼,则不可欺以诈伪。故绳者,直之至;衡者,平之至;规矩者,方圆之至;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焉能思索,谓之能虑;礼之中焉能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者焉,斯圣人矣。故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无穷者,广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故学者,固学为圣人也,非特学为无方之民也。礼者,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文理繁,情用省,是礼之隆也。文理省,情用繁,是礼之杀也。文理情用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是礼之中流也。故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厉骛不外是矣。是君子之坛宇宫庭也。人有是,士君子也;外是,民也;于是其中焉,方皇周挟,曲得其次序,是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诗曰:礼仪卒度,笑语卒获。此之谓也。礼者,谨于治生死者也。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终始俱善,人道毕矣。故君子敬始而慎终,终始如一,君子之道,礼义之文也。夫厚其生而薄其死,是敬其有知,而慢其无知也,是奸人之道而倍叛之心也。君子以倍叛之心接臧获,犹且羞之,而况以事其所隆亲乎。故死之为道也,一而不可得再复也,臣之所以致重其君,子之所以致重其亲,于是尽矣。故事生不忠厚,不敬文,谓之野;送死不忠厚,不敬文,谓之瘠。君子贱野而羞瘠,故天子棺椁十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载重。然后皆有衣衾多少厚薄之数,皆有翣菨文章之等,以敬饰之,使生死终始若一;足以为人愿,是先王之道,忠臣孝子之极也。天子之丧动四海,属诸侯;诸侯之丧动通国,属大夫;大夫之丧动一国,属脩士;脩士之丧动一乡,属朋友;庶人之丧合族党,动州里;刑馀罪人之丧,不得合族党,独属妻子,棺椁三寸,衣衾三领,不得饰棺,不得昼行,以昏殣,凡缘而往埋之,反无哭泣之节,无衰麻之服,无亲疏月数之等,各反其平,各复其始,已葬埋,若无丧者而止,夫是之谓至辱。礼者,谨于吉凶不相厌者也。紸纩听息之时,则夫忠臣孝子亦知其闵己,然而殡敛之具,未有求也;垂涕恐惧,然而幸生之心未已,持生之事未辍也。卒矣,然后作具之。故虽备家必踰日然后能殡,三日而成服。然后告远者出矣,备物者作矣。故殡久不过七十日,速不损五十日。是何也。曰:远者可以至矣,百求可以得矣,百事可以成矣;其忠至矣,其节大矣,其文备矣。然后月朝卜日,月夕卜宅,然后葬也。当是时也,其义止,谁得行之。其义行,谁得止之。故三月之葬,其貌以生设饰死者也,殆非直留死者以安生也,是致隆思慕之义也。丧礼之凡,变而饰,动而远,久而平。故死之为道也,不饰则恶,恶则不哀;参则玩,玩则厌,厌则忘,忘则不敬。一朝而丧其严亲,而所以送葬之者,不哀不敬,则嫌于禽兽矣,君子耻之。故变而饰,所以灭恶也;动而远,所以遂敬也;久而平,所以优生也。礼者、断长续短,损有馀,益不足,达爱敬之文,而滋成行义之美者也。故文饰、粗恶,声乐、哭泣,恬愉、忧戚;是反也;然而礼兼而用之,时举而代御。故文饰、声乐、恬愉,所以持平奉吉也;粗衰、哀泣、忧戚,所以持险奉凶也。故其立文饰也,不至于窕冶;其立粗衰也,不至于瘠弃;其立声乐、恬愉也,不至于流淫、惰慢;其立哭泣、哀戚也,不至于隘慑伤生,是礼之中流也。故情貌之变,足以别吉凶,明贵贱亲疏之节,期止矣。外是,奸也;虽难,君子贱之。故量食而食之,量要而带之,相高以毁瘠,是奸人之道也,非礼义之文,非孝子之情也,将以有为者也。故说豫、娩泽,忧戚、萃恶,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颜色者也。歌谣、謷笑、哭泣、啼号,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声音者也。刍豢、稻粱、酒醴,餰鬻、鱼肉、菽藿、酒浆,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食饮者也。卑絻、黼黻、文织,资粗、衰绖、菲繐、菅屦,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衣服者也。疏房、檖、越席、床笫、几筵,属茨、倚庐、席薪、枕块,是吉凶忧愉之情发于居处者也。两情者,人生固有端焉。若夫断之继之,博之浅之,益之损之,类之尽之,盛之美之,使本末终始,莫不顺比,足以为万世则,是礼也。非顺敦脩为之君子,莫之能知也。故曰:性者、本始材朴也;伪者、文理隆盛也。无性则伪之无所加,无伪则性不能自美。性伪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故曰: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性伪合而天下治。天能生物,不能辨物也,地能载人,不能治人也;宇中万物生人之属,待圣人然后分也。诗曰:怀柔百神,及河乔岳。此之谓也。丧礼者,以生者饰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存如亡,终始一也。始卒,沐浴、髺体、饭唅,象生执也。不沐则濡栉三律而止,不浴则濡巾三式而止。充耳而设瑱,饭以生稻,唅以槁骨,反生术矣。说亵衣,袭三称,缙绅而无钩带矣。设掩面儇目,髺而不冠笄矣。书其名,置于其重,则名不见而柩独明矣。荐器:则冠有鍪而毋纵,瓮庑虚而不实,有簟席而无床笫,木器不成斲,陶器不成物,薄器不成内,笙竽具而不和,琴瑟张而不均,舆藏而马反,告不用也。具生器以适墓,象徙道也。略而不尽,䫉而不功,趋舆而藏之,金革辔靷而不入,明不用也。象徙道,又明不用也,是皆所以重哀也。故生器文而不功,明器䫉而不用。凡礼,事生,饰欢也;送死,饰哀也;祭祀,饰敬也;师旅,饰威也。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故圹垄、其䫉象室屋也;棺椁、其䫉象版盖斯象拂也;无帾丝歶缕翣,其䫉以象非帷帱尉也。抗折,其䫉以象槾茨番阏也。故丧礼者,无他焉,明生死之义,送以哀敬,而终周藏也。故葬埋,敬葬其形也;祭祀,敬事其神也;其铭诔系世,敬传其名也。事生,饰始也;送死,饰终也;始终具,而孝子之事毕,圣人之道备矣。刻死而附生谓之墨,刻生而附死谓之惑,杀生而送死谓之贼。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使死生终始莫不称宜而好善,是礼义之法式也,儒者是矣。三年之丧,何也。曰:称情而立文,因以饰群,别亲疏贵贱之节,而不可损益也。故曰:无适不易之术也。创巨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三年之丧,称情而立文,所以为至痛极也。齐衰、苴杖、居庐、食粥、席薪、枕块,所以为至痛饰也。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哀痛未尽,思慕未忘,然而礼以是断之者,岂不以送死有已,复生有节也哉。凡生乎天地之间者,有血气之属莫不有知,有知之属莫不爱其类。今夫大鸟兽则失亡其群匹,越月踰时,则必反铅;过故乡,则必徘徊焉,鸣号焉,踯躅焉,踟蹰焉,然后能去之也。小者是燕爵,犹有啁噍之顷焉,然后能去之也。故有血气之属莫知于人,故人之于其亲也,至死无穷。将由夫愚陋淫邪之人与,则彼朝死而夕忘之;然而纵之,则是曾鸟兽之不若也,彼安能相与群居而无乱乎。将由夫脩饰之君子与,则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若驷之过隙,然而遂之,则是无穷也。故先王圣人安为之立中制节,一使足以成文理,则舍之矣。然则何以分之。曰:至亲以期断。是何也。曰:天地则以易矣,四时则以遍矣,其在宇中者莫不更始也,故先王案以此象之也。然则三年何也。曰:加隆焉,案使倍之,故载期也。由九月已下何也。曰:案使不及也。故三年以为隆,缌麻、小功以为杀,期、九月以为间。上取象于天,下取象于地,中取则于人,人所以群居和一之。故三年之丧,人道之至文者也,夫是之谓至隆。是百王之所同,古今之所一也。君之丧,所以取三年,何也。君者、治辨之主也,文理之原也,情貌之尽也,相率而致隆之,不亦可乎。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彼君子者,固有为民父母之说焉。父能生之,不能养之;母能食之,不能教诲之;君者,已能食之矣,又善教诲之者也。三年毕矣哉。乳母、饮食之者也,而三月;慈母、衣被之者也,而九月;君曲被之者也,三年毕乎哉。得之则治,失之则乱,文之至也。得之则安,失之则危,情之至也。两至者俱积焉,以三年事之,犹未足也,直无由进之耳。故社,祭社也;稷、祭稷也;郊者,并百王于上天而祭祀之也。三月之殡,何也。曰:大之也,重之也。所致隆也,所致亲也,将举错之,迁徙之,离宫室而归丘陵也,先王恐其不文也,是以繇其期,足之日也。故天子七月,诸侯五月,大夫三月,皆使其须足以容事,事足以容成,成足以容文,文足以容备,曲容备物之谓道矣。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革诡唈僾而不能无时至焉。故人之欢欣和合之时,则夫忠臣孝子亦革诡而有所至矣。彼其所至者,甚大动也;案屈然已,则其于志意之情者惆然不嗛,其于礼节者阙然不具。故先王案为之立文,尊尊亲亲之义至矣。故曰:祭者、志意思慕之情也。忠信爱敬之至矣,礼节文貌之盛矣,苟非圣人,莫之能知也。圣人明知之,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百姓以成俗;其在君子以为人道也,其在百姓以为鬼事也。故钟鼓管磬,琴瑟竽笙,韶夏濩武,酌桓箾𥳑象,是君子之所以为革诡其所喜乐之文也。齐衰、苴杖、居庐、食粥、席薪、枕块,是君子之所以为革诡其所哀痛之文也。师旅有制,刑法有等,莫不称罪,是君子之所以为革诡其所敦恶之文也。卜筮视日、斋戒、脩涂、几筵、馈荐、告祝,如或飨之。物取而皆祭之,如或尝之。毋利举爵,主人有尊,如或觞之。宾出,主人拜送,反易服,即位而哭,如或去之。哀夫。敬夫。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状乎无形,影然而成文。

《韩非子》《解老篇》

礼者,所以情貌也,群义之文章也,君臣父子之交也,贵贱贤不肖之所以别也。中心怀而不谕,故疾趋卑拜而明之;实心爱而不知,故好言繁辞以信之。礼者,外节之所以谕内也。故曰:礼以情貌也。凡人之为外物动也,不知其为身之礼也。众人之为礼也,以尊他人也,故时劝时衰。君子之为礼,以为其身;以为其身,故神之为上礼;上礼神而众人贰,故不能相应;不能相应,故曰:上礼为之而莫之应。众人虽贰,圣人复恭敬尽手足之礼也不衰。故曰:攘臂而仍之。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质而恶饰。夫恃貌而论情者,其情恶也;须饰而论质者,其质衰也。何以论之。和氏之璧,不饰以五采;随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夫物之待饰而后行者,其质不美也。是以父子之间,其礼朴而不明,故曰礼薄也。凡物不并盛,阴阳是也;理相夺予,威德是也;实厚者貌薄,父子之礼是也。由是观之,礼繁者,实心衰也。然则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者也。众人之为礼也,人应则轻欢,不应则责怨。今为礼者事通人之朴心而资之以相责之分,能毋争乎。有争则乱,故曰:夫礼者,忠信之薄也,而乱之首乎。
《后汉班固白虎通德论》《礼乐》
王者所以盛礼乐,何节文之喜怒,乐以象天礼以法地人,无不含天地之气,有五常之性者,故乐所以荡涤,反其邪恶也。礼所以防淫佚节,其侈靡也,故孝经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子曰:乐在宗庙之中,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族长乡里之中,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在闺门之内,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故乐者,所以崇和顺,比物饰节,节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亲万民,也是先王立乐之意也。故听其雅颂之声,志意得广焉,执干戚习俯仰屈信,容貌得齐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故乐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焉也。夫乐者,先王之所以饰喜也,军旅鈇钺所以饰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齐焉。喜则天下和之,怒则暴乱者畏之,先王之道,礼乐可谓盛矣。闻角声莫不测隐,而慈者闻徵声,莫不喜养,好施者闻商声,莫不刚断,而立事者闻羽声,莫不深思,而远虑者闻宫声,莫不温润而宽和者也。礼所揖让,何所以尊人自损也?不争。《论语》曰: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故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谦谦君子利涉大川,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屈己敬人,君子之心。故孔子曰:为礼不敬,吾何以观之哉?夫礼者,阴阳之际也,百事之会也,所以尊天地傧鬼神,序上下正人道也。乐所以必歌者,何夫歌者口言之也?中心喜乐,口欲歌之,手欲舞之,足欲蹈之,故《尚书》曰:前歌后舞,假于上下礼贵忠,何礼者?盛不足节有馀,使丰年不奢,凶年不俭,富贵不相悬也。乐尚雅,雅者,古正也,所以远郑声也。孔子曰:郑声淫何,郑国土地民人山居谷浴,男女错杂为郑声,以相悦怿,故邪僻声,皆淫色之声也。太平乃制礼作乐,何夫?礼乐所以防奢淫。天下人民饥寒,何乐之乎?功成作乐治定制礼,乐言作礼,言制何乐者?阳也,阳倡始,故言作礼者;阴也,阴制度于阳,故言制乐,象阳礼法阴也。王者始起何用正民,以为且用先王之礼乐,天下太平乃更制作焉。《书》曰:肇修称殷礼记新邑,此言太平去殷礼。《春秋传》曰:昌何为不修乎?近而修乎,远同己也。可因先以太平也,必复更制者,示不袭也,又天下乐之者,乐者所以象德表功殊名。《礼记》曰:黄帝乐曰咸池;颛顼乐曰六茎;帝喾乐曰五英;尧乐曰大章;舜乐曰箫韶;禹乐曰大夏;汤乐曰大濩;周乐曰大武象;周公之乐曰酌。合曰大武。黄帝曰:咸池者,言大施天下之道而行之,天之所生,地之所载,咸蒙德施也。颛顼曰:六茎者,言和律历以调阴阳,茎者著万物也。帝喾:曰五英者,言能调和五声,以养万物调其英华也。尧曰:大章,大明天地人之道也。舜曰:箫韶者,舜能继尧之道也。禹曰:大夏者,言禹能顺二圣之道而行之,故曰大夏也。汤曰:大濩者,言汤承衰能护民之急也。周公曰:酌合者,言周公辅成王,能斟酌文武之道而成之也。武王曰:象者,象太平而作乐示已太平也。合曰大武者,天下始乐,周之征伐行武,故诗人歌之王赫斯怒爰整其旅,当此之时天下乐,文王之怒以定天下,故乐其武也。周室中制象汤乐,何殷纣为恶?日久其恶最甚斮涉刳胎残贼天下,武王起兵前歌后舞剋殷之后,民人大喜,故中作所以节喜盛,天子八佾,诸侯四佾,所以别尊卑。乐者阳也,故以阴数法八风、六律、四时也,八风、六律者,天气也,助天地成万物者也,亦犹乐所以顺气变化,万民成其性命也。故《春秋·公羊传》曰:天子八佾,诸公六佾,诸侯四佾。《诗》曰:大夫士琴瑟御八佾者,何谓也?佾者,列也,以八人为行列,八八六十四人也,诸公六六为行,诸侯四四为行。诸公谓三公二王,后大夫士北面之臣,非专事子民者也,故但琴瑟而已,王者有六乐者,贵功美德也,所以作供养,谓倾先王之乐,明有法,示亡其本与己,所以自作乐明作己也,乐所以作四裔之乐,何德广及之也。《易》曰: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诗》云:奏鼓𥳑𥳑衎我烈祖乐元。《语》曰:受命而六乐,乐先王之乐,明有法也,与其所自作明,有制典四裔之乐明德广及之也。故南裔之乐曰兜;西裔之乐曰禁;北裔之乐曰昧;东裔之乐曰离。合观之乐舞于堂四裔之乐。陈于右先王所以得之,顺命重始也,此言以人得之,先以文谓持羽毛舞也,以武得之持干戚舞也,乐元语曰:东裔之乐,持矛舞助时生也;南裔之乐,持羽舞助时养也;西裔之乐,持戟舞助时煞也;北裔之乐,持干舞助时藏也。谁制四裔之乐,以为先圣王也,先王推行道德和调阴阳覆被四裔,故四裔安乐来朝中国,于是作乐,乐之南之为言任也,任养万物,昧之为言昧也,昧者万物老衰禁者,万物禁藏侏离者,万物微离地而生,一说东方持矛,南方歌,西方戚,北方击金,四裔质不如中国,中国文章但随物名之耳,故百王不易戚二者,制四裔乐,不制四裔礼,何以为礼者?身当履而行也,四裔之人,不能行礼乐者,圣人作为以乐之耳,故有四裔乐也。殊为舞者,以为使中国人,何以言之四裔之人礼不备?恐有过误也。作之门外者,何裔在外故就之也,四裔无礼义不在内。《明堂记》曰:九裔之国在东门之外,所以知不在门内也。《明堂记》曰:禹纳蛮裔之乐于太庙,言纳明有入也,曰四裔之乐者,何谓也?以为四裔外无礼义之国,数四裔者,从东故举本以为之揔名也,言四裔者举终始也,言蛮举远也,言貉举恶也,则别之东方为九裔,南方为八蛮,西方为六戎,北方为五狄。故曾子问曰:九裔、八蛮、六戎、五狄,百姓之难至者也,何以知裔在东方礼王制?曰:东方曰裔被发文身,又曰:南方曰蛮雕踶交趾,西方曰戎被发衣皮,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东所以九何,盖来者过九之为言究也,德遍究故应德而来亦九也,非故为之道自然也。何以名为裔蛮?曰:圣人本不治外国,非为制名也,因其国名而言之耳。一说曰:名其短而为之制名也,裔者僔裔无礼义,东方者少阳易化,故取名也。北方太阴鄙,郤故少蛮虫难化执心违邪。戎者强恶也,狄者易也,辟易无别也,歌者在堂上,舞者在堂下,何歌者象德,舞者象功,君子上德下功。郊特牲曰:歌者在上。《论语》曰:季氏八佾,舞于庭书下管鼗鼓笙镛以间,降神之乐在上,何为鬼神举所。《书》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何以用鸣球搏拊者?何鬼神清虚贵净贱铿锵也?故《尚书》大传曰:搏拊鼓振,以秉琴瑟练丝徽弦鸣者,贵玉声也。王者食所以有乐,何乐食天下之太平,富积之饶也,明天子至尊,非功不食,非德不饱。故传曰:天子食时举乐王者,所以日食者,何明有四方之物,食四时之功也。四方不平,四时不顺,有彻乐之法焉。所以鸣至尊著法戒也,王平居中央制御四方,平旦食少阳之始也,昼食太阳之始也,餔食少阴之始也,暮食太阴之始也。《论语》曰: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诣侯三饭,卿大夫再饭,尊卑之差也。弟子职暮食士偃礼士也,食力无数庶人职在耕桑戮力劳役饥即食饱即作,故无数礼乐者,何谓也?礼之为言履也,可履践而行乐者,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声者,何谓声鸣也?闻其声即知其所生。音者,饮也,言其刚柔清浊和而相饮也,《尚书》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五声者,何谓也?宫、商、角、徵、羽、土谓宫,金谓商,木谓角,火谓徵,水谓羽。《月令》曰:盛德在木,其音角。又曰:盛德在火,其音徵;盛德在金,其音商;盛德在水,其音羽。所以名之为角者,跃也;阳气动跃徵者,止也;阳气止商者,张也;阴气开张阳气始,降也;羽者纡也;阴气在上,阳气在下,宫者容也,含也,含容四时者也,八音者,何谓也?《乐记》曰:土曰埙,竹曰管,皮曰鼓,匏曰笙,丝曰弦,石曰磬,金曰钟,木曰柷,敔此谓八音也,法易八卦也,万物之数也,八音万物之声也。所以用八音,何天子承继万物,当知其数,既得其数,当知其声,即思其形,如此蜎飞蠕动,无不乐其音者,至德之道也,天子乐之故乐用八音。《乐记》曰:埙坎音也,管艮音也,鼓震音也,弦离音也,钟兑音也,柷敔乾音也。埙在十一月埙之为言勋,阳气于黄泉之下默蒸而萌匏之言施也,在十二月万物始施,而劳笙者,太簇之气象,万物之生,故曰:笙有七政之节焉、有六合之和焉,天下乐之故,谓之笙鼓震音烦气也,万物愤懑震动,而生雷以动之温、以暖之风、以散之雨、以濡之奋,至德之声,感和平之气也,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神明报应,天地祐之,其本乃在万物之始耶,故谓鼓也。鼗者震之气也,上应卯星以通王道,故谓之鼗也。箫者中之气,万物生于无声,见于无形僇也,箫也,故谓之箫。箫者,以禄为本,言承天继物,为民本人力加地道化,然后万物戮也,故谓之箫也。瑟者,啬也,闲也,所以惩忽宫商角,则宜君父,有节臣子有义然,后四时和,四时和然后万物生,故谓之瑟也。琴者,禁也,所以禁止淫邪正人心也,磬者夷则之气也,象万物之盛也,其气磬,故曰磬有贵贱焉、有亲疏焉、有长幼焉。朝廷之礼,贵不让贱,所以有尊卑也,乡党之礼长不让幼,所以明有年也,宗庙之礼,亲不让疏,所以有亲也。此三者行,然后王道得,王道得,然后万物成,天下乐用。磬也,钟之为言动也,阴气用事万物动成钟为气,用金声也。镈者,时之气声也,节度之所生也,君臣有节度,则万物昌,无节度,则万物亡,亡与昌正相迫,故谓之镈。柷敔者,终始之声,万物之所生也,阴阳顺而复,故曰:柷承顺天地序,迎万物天下乐之故乐用柷。柷始也,敔终也,一说:笙、柷、鼓、箫、瑟、埙、钟、磬也,如其次笙在北方、柷在东北方、鼓在东方、琴在南方、埙在西南方、钟在西方、磬在北方,声五音八,何声为本出于五行,音为末象八风。故《乐记》曰:声成文谓之音,知音而乐之,谓之乐也,问曰:异说并行,则弟子疑焉,孔子有言,吾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也,知之次也,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天之将丧斯文也,乐亦在其中矣,圣人之道,犹有文质,所以拟其说,述所闻者,亦各传其所受而已。

《宋欧阳修崇文总目叙释》《礼经类》

礼乐之制盛于三代而大备于周三代之兴皆数百年而周最久,始武王周公修太平之业,画天下以为九服上自天子至于庶人,皆有法度方其郊祀天地开明堂以会诸侯其车旗器服文章烂然,何其盛哉!及幽厉之乱周室衰微其后诸侯渐大然齐桓赐胙而拜晋文不敢必请隧以礼维持又二百馀年礼之功亦大矣。下更战国礼乐殆绝汉兴礼出淹中后戴诸儒共为补缀得百馀篇三郑王肃之徒,皆精其学而说或不同,夫礼极天地朝廷宗庙凡人之大伦可谓广矣,虽二家殊说,岂不博哉?自汉以来沿革之制有司之传著于书可以览焉。

《郑樵六经奥论》《三礼总辨》

《仪礼》者,述冠婚、丧祭、朝聘、飨射、威仪之事。
《周礼》者,周官政典之书,述官府职掌之礼。
《礼记》者,乃古经十七篇之外,诸儒杂记合为一书。三礼并是郑注,北朝徐道明〈按道宜作遵〉兼通之以授,熊安生孔颖达采取其说,以为正义。

礼之别,也有三曰:《周礼曰》《礼记曰》《仪礼孝经疏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礼经说》曰:正经三百、动礼三千。《礼器》曰:礼经三百、曲礼三千。《中庸》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详此诸文,当时制作本有二书,其三百篇者,记言官府职掌上下之序,其三千者皆委曲、升降、进退之辞,安知《周礼》《仪礼》乃周人之礼,而所谓《礼记》者,特二礼之传注耳。汉兴《礼经》焚烧,独甚惟鲁高堂生所传《士礼》一十七篇,今之《仪礼》是也。与夫后苍《曲台杂记》,数万言而已。
曲台,天子射宫西京无学行礼于曲台,后苍礼记数万言号《曲台杂记》

今之《礼记》是也。而《周礼》一书,至武帝时,河间献王得之于女子李氏,失其冬官,以《考功记》足之,献于武帝,时藏之秘府,五家之传莫得见焉。
五家传弟子高堂生,萧奋孟卿后苍,大戴小戴,

汉世诸儒传授皆以《曲台杂记》,故二戴礼在宣帝时,立学官《周礼》《仪礼》,世虽传其书,未有名家者,至郑康成然后二经之训释始具焉,至孔颖达贾公彦,而后三经之疏始备焉。
仲长统曰:《周礼》之经,《礼记》之传,《礼记》作于汉儒,虽名为经,其实传也。陆德明曰:此记二礼之遗缺,故名《礼记》,如介僎宾主,《仪礼》特言其名《礼记》兼述其事意。今之《礼记》《仪礼》之传耳,传以传写为文,或
亲承圣旨,或师儒相传,谓之注者不敢传授,特注己意而已。皇氏以为自汉以前为传,自汉以后为注,然王肃在郑之后,亦谓之传,其说非也。
《三礼同异辨》
三礼之学,其所以讹异者,其端有四:有出于前人之所行,而后人更之者;有出于圣门,而传之各异者;有后世诸儒损益前代,自为一朝之典者;有专门之学各自名家,而以臆见为先代之训者。此四者不可知也。何谓前人所行,后人更之者。昔者先王制礼,因其时宜而已,后世时异事殊,从而易之。墨始于晋,髽始于鲁,庙有二主,始于齐桓朝服以缟,始于季康以至古者麻冕今也,纯俭古者,冠缩缝今也,横缝同为一代而异制,如此幸而遗说尚存得以推考,因革之故设其不存,则或同或异,无乃滋后人之疑乎。此三礼制度不能无乖异也,何谓出于圣人之门而传之各异者。昔者七十二子之在孔门问道均矣,夫子没而其说不同,曾子袭裘而吊子游,裼裘而吊,小敛而奠。曾子曰于西方,子游曰于东方。异父之道,子游曰为之大功,子夏曰为之齐衰。曾子、子游同师于夫子,而异说如此,况复传之群弟子之门人,则其失又远也。从而信之,则矛盾可疑,从而疑之,则其说有师承。此三礼文义不能无乖异也,何谓后世诸儒损益前代,而自为一代之典者,昔三代之世圣君贤臣各有制作迨,夫秦汉儒生学士,亦欲效之吕不韦作《月令》,盖欲为秦典故祭祀官名不纯于周,汉博士欲为汉制,故制爵不纯于古。后世明知二书出于秦汉,犹且曰:《月令》为周礼,王制为商礼,况三代之书所成,非一人所作,非一时作。《周礼》者,未尝与《仪礼》谋,作《仪礼》者,未尝与《周礼》《礼记》谋,又乌能使之无乖异也?何谓专门之学欲自名家,而妄以臆见为先代之训者,昔春秋之末能秉《周礼》者,惟鲁而已,而执羔执雁鲁人已不自知,则礼之所存,盖无几也。延乎秦世灰灭殆尽,汉世不爱高爵以延,儒生宁弃黄金以酬断简,诸儒斐然,各述所闻杂以臆见,而实未见古人全书。故其学以霍大为南岳,以大尉为尧官,以商之诸侯为千八百国,以周之封域为千里者四十九,以分陕处内为三公,以太宰、太宗、太卜、大士为六官,当时信其古书而无疑,后世以其传远,而不敢辨,是非纷扰,白黑混淆,则又焉能使之无乖异乎?礼乐之讹以此,郑氏注经,不究所述之人,不考所作之时,不精详其可否,而概谓之先王之制理,有不贯则曲说以通之,至令后世议《明堂》,或以为五室,或以为九室,或以为十二室,议《大学》,或以为五学,或以为当如辟雍,或以为当如胶庠,或以为当如成均。瞽宗询其言之所自,则皆三礼之书察其书之所载,则皆周礼之制,夫《明堂》一也,而制有三大学一也,而名有六,此何以使后世无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