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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百四十一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官常典

 第四百四十一卷目录

 将帅部总论二
  大学衍义补一〈将帅之任上〉

官常典第四百四十一卷

将帅部总论二

《大学衍义补一》《将帅之任上》

《易》:师之辞曰:师:贞,丈人,吉无咎。
臣按:先儒谓用师之道,利于得正,则不正不利,可知矣。丈人则吉而不任老成之人,则凶可知矣。然师既以正动,而又任夫老成之人,然非在上之人为之主宰,则亦不能以成功也。

师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臣按人臣无专制之义,故受阃外之寄者,有刚中之德而又适时中之宜,然后可也。然必有王者之锡命,至于再至于三焉。承天宠之优,布怀绥之德。如后世所谓便宜行事者,然后专之也。不然非吉善之道也。故为臣受命,必协乎中道,为君命将必锡以宠命。则臣无专擅之过,而君无中制之失,而师无有不利功,无有不成者矣。

六三师:或舆尸,凶。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臣按:朱氏本义解。舆尸,为师徒挠败,舆尸而归。足以为犯,非其分者之戒。今从程氏,传以尸舆为众主者,以为人君倚任将帅之法。

六五: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臣按人君,使其臣以统师,驭众固不可以,不审尤不可以,不专不审则使非其人,或至于丧师而辱国。得其人而任之,不专则事无统摄,或彼或此而不归于一,是亦覆败之所由也。使一人焉,以为三军之司命,人命之生死,疆场之得丧,国家之安危,皆系于斯。苟使之而不当,使之当矣,而又使人参之,皆足以致凶,而取祸。人君之使人,固不可以不谨而况于任将授师乎。

《诗·大明之八章》曰: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
臣按《六经》言:将帅之勇者,始见于此。夫出征之事,有虞氏固已命禹矣。但其誓师之辞,特数所征者之恶,及其不可不正之意,未有指言,其将帅之勇者也,有之始见此诗。是以古今言将帅者,必以太公为首称,然其所以勇而猛者,鹰扬一言之外,无他美焉。盖王者之师,天下无敌,譬如鸷禽之击群小雏。然所至披靡,夫岂有当之者哉。此其所以为王者之师,有征而无战也。

《江汉诗》曰:江汉浮浮,武夫滔淊,匪安匪游,淮夷来求,既出我车,既设我旟,匪安匪舒,淮夷来铺。其二章曰: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
臣按:先儒谓读此诗,见宣王,能以天下之心为心。而召公受命以出征,又能以宣王之心为心也,宣王之心。何心也。心乎,宁天下也。何则天下之所以不宁者。以争心之未息也。争心未息,则见利,则夺见便,则乘此王,国所以靡定也。王国靡定,则强之攫,而弱之食,王之心曷。由而宁乎必欲王,心宁必须王,国之定必欲王,国定必得滔滔洸洸之武夫,而经营四方,以告成于王。则四方平,而王国庶几乎其定矣。宣王之用召穆公,穆公能体其欲,宁天下之心,而为之经营。此王之心所以载宁也欤。

《常武之诗》曰: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太祖,大师皇父,整我六师,以修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国。其二章曰:王谓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陈行,戒我师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处,三事就绪。
臣按:古者六军之制,军将皆命,卿无事,则将归卿列,有事则诸卿皆将,入则典司政本,出则经营四方。宣王之时,命召虎以平淮夷而王心载宁,又命皇父及程伯、休父以省,徐土、徐方为之震惊。然三臣者皆世臣,虎则康公之子,皇父则南仲之世,程伯、休父则重黎氏之后也。世臣之于国,非独有,世功,且有世业。《诗》《书》《礼》《乐》夙讲:于家庭功勋阀阅,允孚于内外。耳目之见闻有素,技艺之传习有常。一旦用之必安详,闲雅,老成,持重不失于仓皇失律,轻易误国矣。

《春秋·闵公二年》:郑弃其师。
胡安国曰:按郑《诗》,清人刺文公也。高克好利,而不
顾其君,文公恶之而不能远,使克将兵禦狄于境,陈其师旅翱翔河上,久而不召众,散而归,高克奔。陈公子素恶高克,进之不以礼,文公退之。不以道,危国亡师之本,故作是诗。观此则郑弃其师可知矣。人君擅一国之名,宠杀生予夺,惟我所制尔。使克不臣之罪已著,按而诛之可也。情状未明黜,而远之可也。爱惜其才,以礼驭之可也。乌有假,以兵权委诸境上,坐视其失伍离群而莫之恤乎二三。执政股肱心膂,休戚之所同也,不能进谋于君,协志同力,黜逐小人而国事至此,是谓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晋出帝时,景延广专权,诸藩擅命及桑维翰为相,出延广于外一制书所,敕者十有五镇,无敢不从者。
高闶曰:人君之使臣也,知其贤而使之则功。成不知其不贤而使之则事败。夫不知其不贤而使之,至于败事,君子犹曰:君不知之,当自罪耳。况已知其不贤,而强使之,不独陷其身,又弃其民乎。吴澄曰:子曰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古人视民如赤子,故平日教之习战。一旦不得已而用之于军旅,欲其完师而归,一无所损也。今郑无战斗之事,乃使其臣将兵于外,久而勿得归,致其众溃散,非弃其民而何哉。
臣按:高氏之言,用将之道;吴氏之言,用兵之道。胡氏所谓三策,则驭将之道也。人主唯不知其臣之不贤,而以为贤,故使之;知其不贤而使之者,盖鲜矣,知其不贤而使之者,必其久掌兵权不可猝去,故不得已而使之。往往置嫌疑于心,而假以兵权,一旦事机彰露而驯,致于不可驾驭,亦有之矣。非但弃其师而已也。《春秋》书郑弃其师,不但责其君,兼责其臣。后世有国家与。夫辅人之国家者,其尚以《春秋》为法而谨其微。

《左传》:僖公二十有七年,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暌,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蔿,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皆贺子文,子文饮之酒,蔿贾尚幼,后至,不贺,子文问之,对曰: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贺,何后之有。
苏轼曰:蔿贾论子玉过三百乘必败。而郤克自谓不知先大夫请八百乘将以用寡为胜,抑以将多为贤也。如淮阴侯言多多益善,是用众亦不易。古人以兵多败者,不可胜数,如王寻、苻坚、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刚而无礼,少与之兵或能戒,惧而不败邪。
臣按:用兵之道,不可以无刚,刚而有礼,则其所以为刚者得其中矣。徒有其刚而无礼,则是强愎自用而已。岂所谓刚者乎。子玉之为人,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以之一乘且不可,况三百乘之多哉。是知礼也者,治三军之本也。子玉为人,以一少年之蔿贾知之,而子文不之知。楚子不之知,是则知人诚难也。而知将为尤难。然则终无可知之理乎。曰:有,观其持身以礼,治家以礼,而治兵也,又能以礼。以一礼为三军之约束,譬则刺茅苇焉。数以亿万计,而束之以一绳,整然齐矣。

楚子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乎蒐于彼庐,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郤縠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敷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君其试之,乃使郤縠将中军。
臣按:文武非二道也,为将者徒知战陈而不知德义,则其所谓武者,非圣人之武也。皋陶赞尧,称其乃武乃文。是武,乃戡定祸乱之具,所以济。文者也,为将者必讲,明《礼》《乐》《诗》《书》于平时,而以德义为之本,然后可以本兵柄,而司三军之命,所以然者。《诗》《书》《礼》《乐》,文德之教也。必有文德以为武事之本,则其武乃止戈之武也。苟专以能战斗晓方略以为武,则武乃不仁之器杀人之具矣。

《月令》:孟秋之月,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简练杰俊,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诘诛暴慢,以明好恶,顺彼远方。
臣按:月令者,记一年十二月所行之政令也。是以孟秋之月,盛德在金,天子乃命将帅选士厉兵。又于所选士之中简择其杰俊者,以练习之。以待不时之用然既练习之矣,若夫有事之时,则又于杰俊之中而任其有功者。盖兵凶战危,人之性命系,焉国之安危关焉。必须尝经战阵而屡著功勚者,然后用之。而用之又必专焉,谓之专者,付之以阃,外之寄权,必归于一人,事不从于中制也。然月令以此为孟秋之令,岂每岁至此而皆出师远征哉。盖著为此令,无事之时,豫于此月,而诏命将帅选
士厉兵,简练杰俊,有事之时必待。此月而专任,有功以征不义,诛诘暴慢,所以然者。明好恶之所在,使四方万国咸知天子之所好者,仁以恤下暴。而肆虐者则恶之,所好者忠以敬,上慢而无礼者则恶之,好恶既明,人心顺服,无敢暴下,慢上而为不义者也。有不义者,天子必命将帅征之,每岁于是月而一申明焉。孰敢违王好恶而干天之诛哉。

《荀子》:孝成王、临武君请问为将。孙卿曰:知莫大乎弃疑,行莫大乎无过,事莫大乎无悔,至无悔而止矣,不可必也。故制号政令欲严以威,庆赏刑罚欲必以信,取舍收藏欲周以固,徙举进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窥敌观变欲潜以深,欲伍以参;遇敌决战必道吾所明,无道吾所疑:夫是之谓六术。无欲将而恶废,无怠胜而亡败,无威内而轻外,无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凡虑事欲熟而用财欲泰:夫是之谓五权。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之谓三至。凡受命于主而行三军,三军既定,百官得序,群物皆正,则主不能喜,敌不能怒:夫是之谓至臣。虑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终如始,终始如一:夫是之谓大吉。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故敬胜怠则吉,怠胜敬则灭;计胜欲则从,欲胜计则凶。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敬谋无圹,敬事无圹,敬吏无圹,敬众无圹,敬敌无圹:夫是之谓五无圹。慎行此六术、五权、三至,而处之以恭敬无圹,夫是之谓天下之将,则通于神明矣。
臣按:荀卿论为将之道,至矣,尽矣。所谓可杀而不可欺百姓,敬谋,敬事,敬吏,敬众,敬敌,而总之以一言曰: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卿之此言盖有得于洙泗之馀,论而与孙吴所著之书,专以权谋诈力者,不可同年语矣。至若所谓战如守,行如战,有功如幸,斯三如者,为将行兵而能恒以此一敬存于心,念念在兹,事事在兹,而又以是三如者,凡战,凡行,凡有功皆如斯言,则永远,无覆败之患,而可以方行于天下矣。

庄子曰: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则,杂之以处而观其色。九徵至,不肖人得矣。
臣按:此九徵者,庄周以为孔子之言,引之以为泛观人之法,而六韬之论。选将亦以八徵为太公之言,所谓八徵者,问之以言,以观其详,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与之间谍以观其诚,明白显问以观其德,使之以财以观其廉,试之以色以观其贞,告之以难以观其勇,醉之以酒以观其态。其言与周盖相出入,虽非太公、孔子之言,然人君选将,参以二家之说而验之。则其人之贤不肖,亦可得而彷佛矣。

尉缭子曰:凡将,理官也,万物之主也,不私于一人。夫能无私于一人,故万物至而制之,万物至而命之。
臣按:理官者,掌刑狱之官也。夫掌刑狱之官,必无一毫之私以制人之死命,然后可以为理,官为将之道亦犹是也。

又曰:夫能刑上究,赏下流,此将之武也,故人主重将。夫将提鼓挥枹,临难决战,接兵角刃。鼓之而当,则赏功立名,鼓之而不当,则身死国亡。是存亡安危,在于枹端,柰何无重将也。
夫将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故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将者,死官也。故不得已而用之,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无敌于前。
臣按:天下之道二,吉与凶反,顺与逆反,生与死反,所谓吉顺生人之所欲也,凶逆死人之所恶也。于人所恶之事,非不得已,乌可以用之哉。是故国不得已而后至于用兵,士不得已而后至于将兵,可一而不可再,可暂而不可常。所谓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主于后,岂真无哉。甚言国之用将,不可有制于中,而士之为将,亦不可有所制于外尔。

将受命之日,忘其家,张军宿野,忘其亲,援枹而鼓,忘其身。吴起临战,左右进剑,起曰:将,专主旗鼓尔。临难决疑挥兵指刃,此将事也。一剑之任,非将事也。
臣按:将者,三军之司命,国家之辅佐也。岂一剑之任哉,以一剑为任,史所谓剑客也。

六韬曰:故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将者,国之辅,先王之所重也。故置将不可不察也。
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锐,将不智则三军大疑,将不明则三军大倾,将不精微则三军失其机,将不常戒则三军失其备,将不强力则三军失其职。故将者,人之司命,三军与之俱治,与之俱乱。得贤将者,兵彊国昌;不得贤将者,兵弱国亡。
臣按:古今论治者,皆知相为国之辅,而不知将亦国之辅也。盖国之有将相,如人之有两手,鸟之有
两翼,阙一不可。相得其人,则国体正而安。将得其人,则国势彊而固。是故治忽在乎文,文之所以备,相之辅也。彊弱由乎武,武之所以周,将之辅也。

三略曰:出军行师将在,自专进退。内御则功难成。
臣按:行师而君不御者胜。人君择将,当以未用之。先详审徵验,然后用之。既用之,后付以便宜之权,俾其随机,制胜可也。苟进退皆从内制,非独将之功不成,而君之心亦劳矣。

《孙子》曰: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彊,辅隙则国弱。
臣按:辅之为言,夹车之木也。车非辅则无蔽,国非将则无威。然为将者,必才智全而无欠阙,谋猷密而无罅隙,然后其国彊焉。不然,中有空而不全,外有间而可入,则威不立,威不立则势不振,势不振则日流于衰弱矣。

汉高祖为汉王时,初得韩信,欲以为大将呼,信拜之。萧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臣按:古者豪杰之士,上之人必待之以殊礼。然后肯尽忠竭力,以为我用。苟待之以常调,则彼亦以常人自居,虽有奇才异能,曷以自见哉。

汉王使郦食,其往说魏王豹,且召之,豹不听。汉王问:食其魏,大将,谁也。对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安能当韩信。骑将谁也。曰:冯敬。曰:是秦将冯无择子也。虽贤不能当灌婴,步卒将谁也。曰:项它。曰:不能当曹参,吾无患矣。
臣按:古人之遣将,必问敌之将何人,先料彼之,将与己之将相当否。然后遣之,因其所任,则可以逆计其胜负,不待临阵而后决也。

文帝前十一年,匈奴寇狄道时,匈奴数为边,患太子家,令晁错上言兵事,曰《兵法》曰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由此观之,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
臣按:错言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民,林林者,皆民也,民之禀赋有强有弱有智有愚有勇有怯,编集为兵精而择之,教而练之,作而起之,则皆良兵而可以取胜矣。然非求于林林之众,而用其纠纠之良,虽有其人,而不能以自奋;虽多亦奚以为哉。是故必得一二之良,然后可以成千万之胜。然千万人之中,群居而混处,未易以识之也。然欲识而拔之,其不以远而遗,不以贱而弃,不以雠而疏,不以罪而废。是故管仲射钩,齐桓任之以霸,孟明三败秦穆,赦之以胜穰苴拔于寒微。吴起用于羁旅乐毅之疏贱,孙武之瓦,合韩信之怯懦,黥布之徒,隶卫青人奴,去病假子孔明不亲,戎服杜预不便鞍,马邓艾以参军平,蜀李靖用于罪,累李绩收于降附是岂以形貌阀,阅计其间哉。

错又言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四者兵之至要也。
臣按错:谓器械,利卒,可用将知兵。君择将,四者为兵之至要。臣愚以为四要之中,而君择将一者尤为四要中之至要者焉。盖将得其人,则士卒用命,而器械无有不精利者矣。夫以有能之将,统用命之卒,用精利之器,则兵威振,国势彊,而四夷服矣。

光武敕冯异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涂炭,无所依诉。今之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诸将非不健斗,然好掳掠。卿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无为郡县所苦。
臣按:光武所谓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斯言也,天地父母之心也。夫人君兴师旅以征伐,所以除盗而安民也。然盗岂自外至哉,即民为之也,平定安集则民去盗而复为民矣。为将者,必掠而屠之,以张威立功。盗则除矣,而民亦从而损焉。光武之为此言,真知帝王用兵之旨也哉。

献帝时,夏侯渊战,虽数胜魏王,操常戒之曰: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若但任勇,一匹夫敌耳。
臣按:为将之道,不过乎智勇二者而已。勇以决其行,智以运其用。盖当夫受命决战之时,无敌于前,无君于后,奋发而刚彊,固是勇也。然而必有怯弱之时焉,则是智而已矣。

诸葛亮曰: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
李靖曰:兵卒有制,虽庸将未败。若兵卒自乱,虽贤将,危之。
戴溪曰:所谓制者何。纪律是也。兵有纪律,则主帅威,立而令行,士卒心一而力齐。勇者不能独进,怯者不能独退。左右前后如手足背腹之相为,用以守则固,以攻则取,以战则克,舍此虽太公莫之能
行矣。
臣按:兵贵有制,将贵有能。兵之制否,在乎将之能否。是以君之择将,必求其能,不能者,决不可用焉。武侯之言,甚言兵之不可无制耳,非谓将之可以无能也。将既无能,又焉用彼哉。由是观之,选将之道在乎用其能而已。盖人各有能,因其能而用之,彼能扩其所能,以充其所不能,使皆能焉,而又尽合众人之能,以为一己之能。用此有能之将,而统夫有制之兵,进退分合左右,以之无敌于天下矣。

宋文帝与徐湛之等议伐魏,沈庆之曰: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问婢。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
戴溪曰:兵家之用,情状万变,自非素所更尝。虽使良平处之,亦未能灼见其利害,而逆断其成败。古者创业中兴之君,天下虽已平定,必有老成宿将相与图回庙堂。彼于用兵皆身所涉历,不但耳闻目见而已,故谋必中,机会而动,必收成功。迨至后世,承平武事废弛,而天子左右前后率多不出都城,坐取卿相之人。往往耳未尝闻金鼓,月未尝见旌旗,兵之利害成败何从知之。边陲卒有警急而资其发纵指示,是犹访织于奴,问耕于婢,岂不颠倒错乱而失其所措哉。
臣按:国家不可无老臣,而于将臣尤不可无。不可以其老而忽之也。古语有之,智如禹汤,不如更尝。又曰百闻不如一见,老将更尝,军士多矣。虽其辩论计虑,未必竦动众人而出,其表然,其所言论皆其所更尝,非无徵者,故赵充国既罢就第,朝廷每有四夷大议,尝与参兵谋,问筹策,其后段。会宗为乌孙所围,亦召陈汤问之,得此意也。

元魏明帝孝昌中,右民郎路思令上疏,以为师出有功,在于将帅得其人,窃以比年将帅多宠贵子孙,衔杯跃马,志逸气浮,轩眉攘腕,以攻战自许。及临大敌,忧怖交怀,雄图锐气一朝顿尽。乃令羸弱在前,以当寇彊,壮居后以卫身,兼复器械不精,进止无节,以当负险之众,敌数战之卤,欲其不败,岂可得哉。夫德可以感义,夫恩可以劝死士。今若黜陟幽明,赏罚善恶,先遣辩士晓以祸福,如其不悛,以顺讨逆,如此则何异厉萧斧以伐朝,菌鼓洪炉而燎毛发哉。
臣按:思令此疏,虽言当世之弊,然后世世将之弊,惟取其官与。世不复问其人,果可以将否,侥倖无事,徒以备员彼騃,鲁不自知。苟快目前不顾后患,固不足责。而有国家者,承祖宗百战之馀,所得之境土而付之騃童庸竖,一旦有事,彼岂能支之哉。

唐太宗时,并州大都督长史李世绩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怀服。太宗曰:隋炀帝劳百姓筑长城以备突厥卒,无所益。朕惟置李世绩于晋阳而边尘不惊,其为长城,岂不壮哉。
臣按:秦筑长城以备边,延长数万里,役死百万人,太宗以一人而当千万里之冲,而卫千万人之命,其过于长城远矣。

唐太宗谓李靖曰:当今将帅,惟李绩、道宗、薛万彻,孰堪大用。靖对曰:陛下尝言,绩道宗用兵不大胜,亦不大败,万彻若不大胜,即须大败,臣思圣言,不求大胜亦不大败者,节制之兵也。或大胜或大败者,幸而成功者也。故孙武曰: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节制在我,云耳。
臣按:王者用兵,贵乎有节制,彼幸而胜,亦幸而不败。皆非有成算者也,是故有节制以不败,有成算以取胜,是谓万全之师。

陆贽言于德宗曰:将贵专,谋兵以奇胜,军机遥制,则失变;戎帅禀命,则不威,是以古之贤君选将,而任分之于阃,誓莫干也。授之以钺俾,专断也夫。然故军败则死众,战胜则策勋,不用刑而师律,贞不劳虑而武功立,其于委任之体,岂不博大责成之利,岂不精覈哉。自昔帝王之所以夷大艰,成大业者,由此道也。其或疑于委任,以制断由己,为大权昧于责,成以指麾顺,旨为良将锋镝,交于原野,而决策于九重之中。机会变于斯须,而定计于千里之外。违令则失顺,从令则失宜,失顺则挫君之严,失宜则败君之众。用舍相碍否臧,皆凶。上有掣肘之讥,下无死绥之志,其于分画之道,岂不两伤经纶之术。岂不都缪哉。自昔帝王之所以长乱繁刑丧师蹙国者,由此道也。兹道得失,兵家大枢,当今事宜所系尤切。陛下宜俯徇斯意,因而委之,敦以付授之义;固以亲信之恩;假以便宜之权;待以殊常之赏。其馀细故,悉勿开言。所赐诏书务从简要。慎其言以取重;深其托以示诚。言见重则君道尊,托以诚则人心感,尊则不严而众服,感则不令而事成,其势当令智者骋,谋勇者奋力,小大咸极,其分贤愚各适其怀。将自效忠,兵自乐战与。夫迫于驱制不得已,而从之者,志气何啻百倍哉。
臣按:贽所谓敦以付授之义;固以亲信之恩;假以
便宜之权,待以殊常之赏,其馀细故,悉勿开言。此可以为人主委任将臣之法,至谓所赐诏书,务从简要,慎其言以取重,深其托以示诚,此可以为人主赐诏将臣之法。凡代王言者,不可不知也。末言君上之权特异,臣下惟不自用,乃能用人,其要在于顺物情,其机在于通时变,此数语者,非但用以制军驭将,凡处天下事,皆所当然。

贽又言曰:自昔能建奇功或拯危厄,未必皆是絜矩之士,温良之徒,驱驾扰驯,惟在所驭,朝称凶悖,夕谓忠纯,始为寇雠,终作卿相。知陈平无行而不弃,忿韩信自王而遂封,蒯通以析理,获全,雍齿以积恨先赏,此汉祖所以恢帝业也。置射钩之贼而任其才,释斩袪之怨以免于难,此桓文所以弘霸功也。然则当事之要,虽罪恶不得不容适,时之宜,虽仇雠,不得不用。陛下必欲精,求素行追抉宿疵,则是改过。不足以补愆,自新不足以赎罪,凡今将吏。岂得尽,无疵瑕,人皆省思,孰免疑畏,又况阻命之辈,胁从之流,自知负恩,安敢归化。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君陈曰:无忿疾于顽。
臣按:自古圣贤有改过之说,而用人者亦曰:使功不如使过,况乎用兵戎之士,而又当有事之秋,尤不当责以全,而求其疵也。

宋苏洵曰:议者常曰:将与相均。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国有征伐而后将权重,有征伐、无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轻。相贤邪则群,有司皆贤,而将亦贤矣。将贤邪,相虽不贤,将不可易也。故曰: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
臣按:将相二者皆国家之大臣,天下安危治乱所系者也。洵谓有征伐而后将权重,此攻战之将也。战必胜,攻必取,如此之将必待临事而后见其能。此诚不得与相侔。若夫折冲精神之将。侍夫环卫,而奸盗自清,处夫朝廷。而边鄙自靖。虽无攻战之事,自有廓清之功。将而如此,其功岂下于相哉。

苏轼曰:今之论者,以为武举方略之类,适足以开侥倖之门。而天下之实才终不可以求。得此二者皆过也。夫既已用天下之虚名而不较之以实,至其弊也,又举而废其名,使天下之士不复以兵术进,亦已过矣。天下之实才不可以求之于言语,又不可以较之于武力,独见之于战耳。战不可得而试也。是故见之于治兵,子玉治兵于蔿,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蔿贾观之以为,刚而无礼,知其必败。孙武始见,试以妇人而犹足以取信于阖闾,使知其可用。故凡欲观将帅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也。今夫新募之兵,骄而难令,勇悍而不知战,此真足以观天下之才也。武举方略之类,以求之,新兵以试之,观其颜色,和易则足以见其气,约束坚明则足以见其威,坐作进退各得其所,则足以见其能。凡此者,皆不可强也。故曰先之以无益之虚名而较之以可见之实,庶乎可得而用也。
臣按:轼谓欲观将帅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真有见之言也。夫试之以空言,角之以一技,诚未见其必然也。惟试之以一官,使之临众而涖事,则才否见矣。才则用之否,则否。

苏辙曰: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则必有此害。天下之无全利是,圣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圣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变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已迁,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岂不大利于世,惟其利已尽而不知变。是以其害随之而生,故我宋太祖、太宗以为不可以长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时之安。为将者,去其兵权,为兵者使不知将,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计。其意以为足以变五代豪将之风,而非以为后世之可,长用也。故臣以为,当今之势不变,其法无以求成功。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与人,欲先捐兵以与人,则先事于择将,择将而得之,苟诚知其忠,虽捐天下以与之,而无忧,而况数万之兵哉。
臣按:天下事,无全利,亦无全害,择其利多而无害者为之,斯可矣。然所谓利者,非便于己私之,谓也。使天下之人皆受其利宜而无祸害是也。是以君子贵乎讲学以明理,公心以处事。

辙又曰: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守琪、李谦溥、李继勋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赞、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于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馀,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寇,辄先知之,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丧。是以当此之时,备边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于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䌽夫百饼之茶,数束之䌽,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过于熟户。苟有藉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尝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尝患于不足,由此故也。昔太祖起于布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明,虽有彊敌,而不敢辄近。
臣按:辙此言曲,尽用将之道。朝廷用将而能假之以权,丰之以财而不绳之以文法,小故则将得以尽其用矣。宋太祖起自戎行,盖躬自为将者也。故知为将之道,一旦居人上用所以将兵者,以将将此。所以将尽其才而国赖其用也欤。〈以上总论将帅〉

《左传·襄公三年》:晋侯之弟杨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戮其仆公,必杀魏绛,魏绛至,授仆人书,公读其书曰:日君乏使,使臣斯司马,臣闻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君合诸侯,臣敢不敬,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惧其死,以及杨干,无所逃罪,不能致训,至于用钺,臣之罪重,敢有不从,以怒君心,请归罪于司寇,公跣而出。曰:寡人之言,亲爱也。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寡人之过也。
臣按:此见魏绛能执法以肃军礼,而晋悼能容臣之执法以佐邦治。

汉高祖尝从容与韩信言诸将能将兵多少。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于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禽也。
臣按:将兵者,一夫之能;将将者,万乘之智。君之于将,犹将之于兵也。人君必能将将,然后将效其力。将必能将兵,然后兵尽其技。将能将兵,而君又能将其将,则任用得人而所向无不成功矣。苟为不然,君之于将也,惟因其职而用之,而无驾驭之方,是之谓遣将而非所以将将也。将之于兵也,惟以其势而驱之,而无节制之法,是之谓出兵而非所以将兵也。驾驭之道,奈何。杜甫诗曰:君王自神武,驾驭必英雄。高祖之驭韩信,可谓驾驭英雄矣。然非高祖之宽仁大度,性明达而好谋,能听知人善任使则亦不能以驾驭之也。较之《易》所谓神武不杀,虽不及,然亦庶几乎。

光武征河北,祭遵为军市令。舍中儿犯法,遵格杀之。光武怒,命收遵主簿。陈副谏曰: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光武乃贳之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备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卿也。
贾复与五校战,于真定,大破之,复创甚。光武大惊,曰:我所以不命贾复别将者,为其轻敌也。果然失吾名将,闻其妇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忧妻子也。复病寻愈,相见甚欢。
臣按:昔人谓光武善将将。关辅之役,不取诸将之健斗而独遣冯异,荆州之事以吴汉之不习舟师而独任岑彭,皆素知其才略而明于授,任而又能感之以恩,假之以权,结之以心。观贾复病伤而恤其妻子,祭遵杀舍中儿而戒饬,诸将及贾复之于寇恂,有部将诛戮之耻,则又为之致礼,极欢以消其怒。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今日朕分之,遂勠力同心以济天下之难。其御将亦多术矣。

光武时,冯异专制关中,后人有章言其威权至重。帝以章示异,异惶惧,上书谢罪。诏报曰: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
臣按:人君之于臣,最不可用智数。而于武将,尤不可。盖君臣上下当以诚心相感,苟有一毫疑,贰之心而怀机,蓄智以相待,则君臣有不终者矣,光武于冯异可以为万世人君,推诚待下之法。

唐德宗时,以朱泚乱,幸奉天见其反迹渐露,李怀光以千里赴难不得,朝颇恚恨,屯兵不出战。德宗遣李晟、李建徽、杨惠元三节度与之联,屯晟惧为所并,乃移屯陆贽。上状言太上,消慝于未萌,其次救失于始兆,况乎事情已露,祸难垂成。委而不谋,何以宁乱。今因李晟愿行,便遣合军同往,托言晟兵素少,虑为贼泚所邀,藉此两军,迭为犄角。仍先谕旨,密使促装,诏书至营,即日进路。怀光意虽不欲,然亦计无所施。是谓先人有夺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夫制军御将,所贵见情,离合疾徐,各有宜适。当离者合之则召乱,当合者离之则寡功;当疾而徐则失机,当徐而疾则漏策。得其要,契其时,然后举无败谋,措无危势。
臣按:当是时,李晟既徙,屯东渭桥。后数日,李怀光果并李建徽、阳惠元兵,惠元死之,贽之料敌可谓明矣。然贽所言,非但可以施之于当时,其所以制军驭将之策,离合疾徐之势,所谓得其要,契其时者,百世之下,皆所当知者也。

陆贽言于德宗曰: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驭将之方在乎操得其柄。将非其人者,兵虽众不足恃,操失其柄者,将虽才不为用。兵不足恃,与无兵同,将不为用与无将同。将不能使兵国,不能驭将,非止费财玩寇之弊,亦有不戢自焚之灾。自昔祸乱之兴,何尝不由于此。
臣按:自古立国者,必文武并用。将相兼任,然言相臣者,不言驭而驭之,为言乃独加之。将兵之武臣。盖将之为将,以武勇为事,以彊毅为任,非人君有以驾驭之,不能得其用也。虽然,此特霸主驭臣之术耳,岂仁君待纯臣之道哉。夫古之所谓将臣者,非求之于文臣之外。用之以总庶政,则谓之相;用之以统军旅,则谓之将。人君待之当如一,诚心以信之,直道以临之,任之,云耳。何名为驭哉。

贽又曰:遇敌而所守不固,陈谋而其效靡。成将帅则以资粮不足,为词,有司复以供给无阙,为解,既相执證理。合辩明。朝廷每为含糊,未尝躬究曲直措理者,吞声而靡诉诬善者,罔上而不惭。驭将若斯,可谓课责亏度矣。课责亏度,措置乖方,将不得竭。其才,卒不得尽其力。屯集虽众,战陈莫前,寇每越境,横行若涉,无人之地,递相推倚,无敢谁何,虚张贼势。上闻,则曰兵少不敌,朝廷莫之省察,惟务徵发,益师无裨,备禦之功,重增供亿之弊。
臣按:朝廷举事,当如青天白日,一事不可放过。而于制驭将帅,尤不可含糊隐忍。是故万人之中,而一卒被掳,若无损也;千里之地,而一障被劫,若无伤也;然渐不可长微所,当防功过不可不明,是非不可不审,是非审而功过明,如是则万里之远,如在几席之前;万夫之多,悉在洞察之下。措理者得以伸其蕴,诬罔者不能行其私,将见,将无不竭其才,卒无不尽其力矣。

宋太祖尝命有司为洺州防禦使郭进治第,凡厅堂悉用瓦。有司言:惟亲王公主始得用此。上曰:郭进控扼西山逾十年,使我无北顾忧,我视进,岂减儿女邪。上宠异将帅多类此,故能得其死力云。
臣按:宋祖视将帅不减其儿女,大哉言乎。帝王无间之仁也。夫君以子道待其臣,臣不以父道事其君,君以家属蓄其臣,臣不以家事视其国,非人也。

太祖时,内臣有逮事,后唐者。上问曰:庄宗以英武定中原,享国不久,何也。对曰:庄宗好畋猎,务姑息将士,每出次近郊,禁兵,卫卒必控,马首告儿,郎辈,寒冷望与,救接庄宗,即随其所欲,给之。盖威令不行,赏赉无节也。上抚髀叹曰: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用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求,以兹临驭,诚为儿戏。朕今抚养士卒,固不吝惜爵赏,苟犯,吾法惟有剑耳。
臣按:人臣之于将臣,待之不可不诚,驭之不可不严,太祖盖得之矣。

太祖以姚内斌为庆州刺史,谓近臣曰:安边御众,须是得人。若分边寄者能禀朕意,则必忧恤其家属,厚其爵禄,多与公钱,听其召募,骁勇以为爪牙,苟财用丰盈,必能集事。朕虽减后宫之数,极于俭约,以备边费,亦无所惜也。
臣按:后世人主得用将之术者,首称宋祖观其谓财用丰盈,必能集事,虽减后宫之数,极于俭约,以备边费,亦无所惜。真知所轻重,缓急可以为百世帝王用将之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