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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宮闈典
第七十卷目錄
東宮部總論二
大學衍義〈建立之計宜早 諭教之法宜豫 嫡庶之分宜辨 廢奪之失宜鑒〉
宮闈典第七十卷
東宮部總論二
《大學衍義》《建立之計宜早》
春秋桓六年九月丁卯子同生。
胡安國曰:經書子同生,所以正國家之本,防後世配嫡,奪正之事,垂訓之義大矣。此世子也。其不曰:世子何也。天下無生而貴者,誓於天子,然後為世子。
臣按:賈誼之書,有曰:勢明,則民定,而出於一道,故人爭為宰相,而不姦為世子。非宰相尊而世子卑也,不可以智求,不可以力爭也。臣謂古者之生,世子則己表而揚之,使國人皆知之。所以繫眾望也。是則國本之定不在於建儲之日而已,定於始生之初,此春秋於子,同之生必謹而書之也。
公元前616年
僖十七年,齊侯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無子。齊侯好內,多內寵,內嬖如夫人者六人,長衛姬,生武孟;〈武孟公子無虧〉少衛姬,生惠公;〈公子元〉鄭姬,生孝公;〈公子昭〉葛嬴,生昭公;〈公子潘〉密姬,生懿公;〈公子商人〉宋華子,生公子雍。公與管仲屬孝公于宋襄公,以為太子。雍巫有寵于衛共姬,因寺人貂以薦羞于公,〈雍巫雍人名巫即易牙〉亦有寵,公許之立武孟。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冬十月乙亥,齊桓公卒。易牙入,與寺人貂因內寵以殺群吏,而立公子無虧。孝公奔宋。十八年春,宋襄公以諸侯伐齊。三月,齊人殺無虧以說宋。齊人將立孝公,不勝四公子之徒,遂與宋人戰。夏五月,宋敗齊師于甗,立孝公而還。
公元前613年
臣按:管仲相桓公霸諸侯,匡天下而身歿。未幾五公子爭立,國內大亂,垂二十年以不蚤定之故也。其所以不蚤定者,溺愛於少子故也。蓋桓公君臣知以富國彊兵為急,而不知修身齊家之本,故其禍卒兆于此,可不戒諸。
《史記》:齊景公適子死。寵妾芮姬生子荼,荼少,其母賤,無行,諸大夫恐其為嗣,乃言願擇諸子長賢者為太子。景公老,惡言嗣事,又愛荼母,欲立之,憚發之口,乃謂諸大夫曰:為樂耳,國何患無君乎。秋,景公病,命國惠子、高昭子立少子荼為太子,逐群公子。景公卒,太子荼立,是為晏孺子。群公子畏誅,皆出亡。晏孺子元年,田乞〈齊大夫〉攻高昭子殺之,乃使人之魯召公子陽生。陽生至齊,匿田乞家。十月,田乞請諸大夫曰:常之母有魚菽之祭,幸來會飲。田乞盛陽生橐中,置坐中,發橐出之,曰:此齊君也。鮑牧怒曰:子忘景公之命乎。諸大夫相視欲悔,陽生前,頓首曰:可則立之,否則已。鮑牧恐禍起,乃復曰:皆景公子也,何為不可。乃與盟,立陽生,是為悼公。悼公入宮,使人遷晏孺子於駘,殺之,而逐孺子母芮子。芮子故賤而孺子少,故無權,國人輕之。
公元前489年
臣按:景公之失,亦由嗣子不蚤定之故。其所以不蚤定者,以私欲立荼之故也。雖高國二臣,曲從其亂命,而適以啟田,乞之姦心。殺荼而立陽生,齊國之政,遂歸田氏,不再傳,而田氏代齊矣。吁可戒哉。
魏武侯卒,子罃與公中緩爭為太子。韓懿侯與趙成侯并兵以伐魏,戰于濁澤,魏氏大敗,謂韓曰:除魏君,立公中緩,割地而退,我且利。韓曰:不可。殺魏君,人必曰暴;割地而退,人必曰貪。不如兩分之。魏分為兩,不強于宋、衛,則我終無魏之患矣。趙不聽。韓不悅,以其步卒夜去。惠王之所以身不死,國不分者,二家謀不和也。若從一家之謀,則魏必分矣。故曰君終無適子,其國可破也。
臣按:適嗣之不蚤立,敵國之資也。故書之以為戒云。
公元前668年
漢文帝元年正月,有司言曰:蚤建太子,所以尊宗廟也。請立太子。上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享,天下人民未有嗛志。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謂天下何。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閱天下之義理多矣,明於國家之大體。吳王於朕,兄也,惠仁以好德。淮南王,弟也,秉德以陪朕。豈為不豫哉。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賢及有德義者,若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終,是社稷之靈,天下之福也。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憂天下也。朕甚不取。有司皆固請曰: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載,古之有天下者莫不長焉,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高帝親率士大夫,始平天下,建諸侯,為帝者太祖。諸侯王及列侯始受國者皆亦為其國祖。子孫繼嗣,世世弗絕,天下之大義也,故高帝設之以撫海內。今釋宜建而更選于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議不宜。子啟最長,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上乃許之。
臣按:文帝以謙力辭,而有司以誼固請,然後文帝屈而從之,君臣之間,可謂兩得矣。
公元1053年
以上論建立之計宜蚤。或曰:國本之宜蚤,建固也。然在位久,而繼嗣未生,如之何。曰:本朝則有故事矣,仁宗皇帝春秋四十有四,聖嗣未立,張述以太常博士請遴擇宗親才而賢者,異其禮秩,試以職務,俾內外知聖心有所屬。〈皇祐五年〉其後范鎮以諫官言之。〈嘉祐元年〉趙抃以御史言之,〈同上〉司馬光以并州通判亦言之。〈同上〉自是文彥博、歐陽修、王堯臣、吳奎諸臣莫不言者,迄賴韓琦而後定焉。太山磐石之基,於是乎壯吁此。我祖宗公天下之心。三代以來之所未有者也。因附著於此,云臣伏見高宗皇帝建炎三年,元懿太子薨布衣,李時雨乞於皇族。中擇宗室之賢者,一人使視皇子以係四海之望,是時高宗年甫二十有三耳,不以太蚤為忤也。迨紹興元年張浚言之,婁寅亮又言之,上讀寅亮之章,於是大悟。越五年,孝宗皇帝有建國之封。是高宗以二十五而定議,二十九而錫命也。其為宗社之計,尤蚤於仁祖也,於乎懿哉。
《諭教之法宜豫》
《文王世子篇》: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禮樂。樂所以修內也,禮所以修外也,禮樂交錯於中,發形於外,是故其成也懌,恭敬而溫文。立太傅少傅以養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太傅審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觀太傅之德行而審喻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則有保,出則有師,是以教喻而德成也。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記曰:虞夏商周有師、保,有疑、丞,設四輔及三公,不必備,唯其人。語使能也。君子曰:德成而教尊,教尊而官正,官正而國治君之謂也。仲尼曰:昔者,周公攝政踐阼,而治抗世子法於伯禽。所以善成王也。是故知為人子,然後可以為人父。知為人臣,然後可以為人君。知事人然後能使人成,王幼不能涖阼。以為世子,則無為也。是故抗世子法於伯禽,使之與成王居。欲令成王之知,父子君臣長幼之義也。君之於世子也,親則父也。尊則君也。有父之親,有君之尊,然後兼天下而有之。是故養世子不可不慎也。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齒於學之謂也,故世子齒於學國人。觀之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父在則禮然,然而眾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君在,則禮然。然而眾著於君臣之義也。其三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長長也。然而眾知長幼之節矣。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謂之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矣。《語》曰:樂正司業父師司成,一有元良,萬國以貞世子之謂也。
臣按:三王之教,世子必以禮樂者,禮所以起人之敬心。敬心生則慢心窒矣,樂所以感人之和,心和心生,則戾心消矣。其薰陶德性變化氣質,莫妙於此者。然樂雖修內,由內以達外,禮雖修外,由外以入中。二者醺醲涵暢,相與無間,故其成也。但見其悅懌而已。恭敬溫文而已。恭者敬之發於外者也。敬者恭之主於中者也。溫則不暴文則不野。此皆教之以禮樂之功也。然禮樂者,教之,之具而師傅者教之之人。故立太傅少傅以養之。養者從容啟迪以養其本。然之善,使之自然開悟也。然其道無他,不過父子君臣之大倫而已。太傅以審示言謂修於身,以示之也。少傅以審喻言,謂開說其義,以曉之也。太傅少傅所以教者,雖同然太傅,以身教少,傅以言教。二者蓋互相發也。以一世子之身,而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有保,出有師。四人者,扶持而左右之教。安得不達。德安得不成哉。師者,教世子以事,而喻諸德謂教之以事親之事。則知孝之德,教之以事長之事,則知弟之德,天下無事。外之德也。保則安護世子之身,輔之翼之使歸諸道耳。目口體不以欲而動即所謂道天下,無身外之道也。古者所謂師保其職,蓋如此。周公抗世子法於伯禽者,蓋成王雖幼已為君矣。不可復以教世子者,教之,惟以教世子者。教伯禽使成王觀之,是乃所以善成王也。傳言成王有過,則撻伯禽成王不可撻也。撻伯禽,則成王知警矣。然周公之所以教者,亦不過為人子。為人臣與事人之道而已。能此
三者,則他可類推矣。古者天子公侯卿大夫士之子皆入於學。而世子與之齒遜焉,夫天子之世子,將為君者也。而乃與公侯卿大夫士之子,以齒為後先何哉。君在故也。父在故也。長長故也。身為世子而以尊君,親親敬長之道,為天下倡。人其有不翕,然視效者哉。秦漢以來,禮樂既廢,而又無師保之教,齒冑之禮,世子生而狃於貴驕之習,此篇雖存,無復有考之者矣。此治之所以不古若與。
《保傅篇》: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迺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見於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師,導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故迺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導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迺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嗜,必先受業,迺得嘗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迺得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則入於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德智長而理道得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膽之宰,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諫之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天子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饋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步中采齊,趨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忍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導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可知也。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知也。秦世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知義理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胡粵之人,生而同聲,嗜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者,有雖死而不能相為者,則教習然也。故曰:選左右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則天下定矣。
臣按:《保傅之篇》,雖漢賈誼所作。大抵古之遺言也。欲知教諭之方者,文王世子其首而此篇次之,無餘蘊矣。
周文王使太公望傅太子。及嗜鮑魚,而太公弗與,曰:禮,鮑魚不登於俎,豈有非禮而可以養太子哉。
臣按:古人之教,太子其嚴如此,可以為萬世法矣。
漢晁錯學申商刑名,孝文時詔太常,遣錯授尚書伏生所因上書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故人主知所以臨制,臣下而治其眾,則群臣畏服矣。知所以聽言授事,則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萬民,則海內必從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則臣子之行備矣。此四者,臣竊為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議。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為也。臣之愚,誠以為不然。竊觀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廟,而劫殺於其臣者,皆不知術數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不問書說也。夫多誦而不知其說,所謂勞苦而不為。功臣竊觀皇太子材智高,奇御射伎藝過人。絕遠然於術數未有所守者。以陛下為心也。竊願陛下幸擇聖人之術,可用今世者,以賜皇太子。因時使太子陳明於前,唯陛下裁察,上善之。於是拜錯為太子家令。
臣按:錯與賈誼,皆所謂明申韓者也,誼之論教,太子一出於孝仁。禮義而錯專以術數為言,其醇駁之異如此。詎可同日語哉。文帝擇東宮之傅,卒舍誼而用錯焉。豈非帝之學出於黃老,故於錯之言,有以深契。其心歟且是時錯方受書,伏生所伊,傅周召之言,固嘗聞之矣。而此疏所陳,無一語與之合者,豈所受者,唯訓詁章句,而於義理初未嘗玩
而繹之故邪。其後錯事景帝建為削地之議,遂召七國之變,其原蓋兆於此,然則世之任輔導之責者,不開之以理義。而誘之以術數,未有不誤事而基禍者也。
武帝為太子據,立博望苑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賓客多,以異端進者。
司馬光曰:古之明王,教養太子為之擇,方正端良之士,以為保傅。師友使朝夕與之遊,處左右前後無非正人。然猶有淫放邪僻,而陷於禍敗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賓客,從其所好。夫正直難親諂諛易合此固中人之情,宜太子之不終也。
晉元帝立子紹為太子帝好刑名家,以韓非子賜太子庾亮諫曰: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納之。〈太子是為明帝〉
臣按:申韓之學,非惟刻薄而已,且導人君以驕淫放恣。李斯嘗以誤二世矣。豈可以教儲貳者耶,庾亮雖清談之徒,然斯言則有益於世,故取焉。
陳宣帝太子叔寶欲以左戶部尚書江總為詹事,令管記陸瑜言於吏部尚書。孔奐奐謂瑜曰:江有潘陸之華,而無園綺之實。輔弼儲宮,竊有所難。太子自言於帝,帝將許之。奐奏曰:江總文章之士,今皇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總。如臣愚見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之職,帝卒以總為詹事頃之總,與太子為長夜之飲,太子亟微行遊總,家上怒免總官。
臣按:孔奐之言,可謂忠矣。叔寶資雖闇劣,然使得端良忠信之士。輔而翼之亦未必無補。乃如叔寶之請,竟用江總。其後即位以總等為狎客,酣醟流連,竟以亡國。蓋文士多浮華,而少實以之居輔,導之職,其有損無益也。宜哉。
憲宗元和初,右拾遺元稹以貞元中王伾王叔文以伎術得幸東宮。永貞之際,幾亂天下。上書勸上,早擇修正之士,使輔導諸子以為太宗自藩王與文學清修之士十八人。居後代太子諸王,雖有僚屬。日益疏賤,至於師傅之官,非眊聵廢疾不任事者,則休戎罷帥不知書者有之。其友諭贊議之,徒尤為冗散之甚,搢紳皆恥由之。就使得僻儒老生越月踰時僅獲一見,又何暇傅之德義。納之法度哉。夫以匹士愛其子,猶知求明哲之師而教之。況萬乘之嗣,繫四海之命乎。上頗嘉納其言。
臣按:元稹欲為太子、諸王簡僚屬,其論當矣。憲宗雖頗嘉納,然其後立遂王為儲,貳未聞妙選一時之賢俊。以充輔導之職也。嗣立未幾游畋聲色無所不有,卒隳元和巳成之業,吁可惜哉。
《嫡庶之分宜辨》
《春秋左氏傳》:桓十八年,周公欲弒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初,子儀有寵於桓王,桓王,屬諸周公,辛伯諫曰:並后,匹嫡,兩政,耦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
臣按:莊王嫡也。子儀庶也。桓王屬子儀於周公,是有私之之心也。周公欲弒莊王而立子儀,是成桓王之私也。君臣共成其私,而不顧天下之正理其得免乎。宜周公之及難也。
齊侯使連稱,管至父,戍葵丘,瓜時而往。及瓜而代,期戍,公問不至,請代,弗許,故謀作亂,僖公之母弟曰:夷仲年,生公孫無知,有寵於僖公衣服禮秩如適,襄公絀之,二人因之以作亂,連稱有從妹在公宮,無寵,使間。曰:捷,吾以女為夫人。冬,十二月,弒君立無知。
臣按:兄弟之子,猶子也。愛之如一,則可而衣服禮秩皆與適同。則不可僖公之寵,無知宜若厚於兄弟之子者,而不知古人崇異世適之禮。非以自私,所以明尊卑之分,杜僭忒之源也。其召後日之禍宜哉。
漢成帝時傅昭儀及子定陶王愛幸寵於皇后。太子丞相匡衡上疏曰:聖王必慎妃后之際,別適長之位,禮之於內也。卑不隃尊,新不先故。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其尊適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眾子不得與列所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非虛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則佞巧之姦,因時而動以亂國家,故聖人慎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
臣按:匡衡援古人之冠禮,以明適子之重,眾子不得而並焉。旨哉斯言後世不可以不知也。
公元242年
三國吳大帝赤烏五年,立子和為太子霸為魯王。霸和母弟也。吳主權愛之與,和無異其傅。是儀諫曰:魯王兼資,文武宜出鎮。四方為國藩輔,且使二宮有所隆殺。以正上下之序不聽。八年春,吳太子和與魯王同宮禮秩如一,群臣多以為言。吳主權乃命分宮別僚二子,由是有隙霸曲意交結,名士於是仇黨疑貳舉國中分,太子寵日衰霸,黨從而毀之。權惑焉陸遜諫曰:正統藩臣,當使寵秩有差。則彼此得所上下獲安矣。書三四上辭情危切,權不悅。太常顧譚上疏曰:有國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尊卑之禮,使高下有差,等級踰邈,則骨肉之恩,全覬覦之望,絕矣。臣之所陳,非有所偏誠,欲以安太子而便魯王也。由是霸惡譚全琮亦惡之,相與譖之,吳王徙譚於交州,權以魯王霸楊竺之譖,數遣使責問遜,遜憤恚而卒,初潘夫人有寵於吳主。權生少子亮權,愛之全公主。既與太子和有隙,欲豫自結,數稱亮美權以魯王霸結朋黨,以害其兄。心亦惡之。謂侍中孫峻曰:子弟不睦,將有袁氏之敗。為天下笑,若使一人立者,安得不亂乎。遂有廢和立亮之意,然猶沈吟。歷年至是。乃幽太子和將軍朱據諫曰:太子國之本根,加以雅性仁孝,天下歸心。昔晉獻用驪姬,而申生不存,漢武信江充,而戾太子冤死。臣竊懼太子不堪其憂,雖立思子之宮,無及矣。不聽據與尚書僕射,屈晃率諸將吏,泥頭自縛連日詣闕,請和而無難,督陳正及,五營,督陳象各上書切,諫吳主大怒。族誅正象牽據晃入殿,據晃猶叩頭流血辭氣,不撓權杖之一百,遂廢和為庶人,徙故鄣賜霸死立子亮,為太子。
臣按:吳主不監,匹嫡之戒,既立太子又寵,魯王禮秩如一。陸遜顧譚力諫不聽,卒以基禍至於。兩廢焉此人主,所宜戒也。
公元626年
唐武德九年,太宗立皇子中山王,承乾為太子,貞觀七年,太子好嬉戲,頗虧禮法,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孔穎達數直諫上。聞而嘉之各賜金一斤。絹五百匹。十四年太子久不出,見官屬右庶子張元素諫曰:朝廷選俊賢以輔至德,今動經時月不見宮,臣將何以裨益,萬一不聽。
公元252年
十五年太子治宮室妨農功,又好鄭衛之樂詹事于志,寧諫不聽,又寵昵宦官常在左右,又引突厥達哥友入,宮志寧上書切諫太子遣刺客殺之,二人不忍殺而止。
公元前704年
十六年,魏王泰上《拓地志》,泰好學司馬蘇勗,說泰以古之賢王,皆招士著書。故泰奏請修之,於是大開館舍,廣延時俊人物輻輳門庭如市,泰月給踰於太子。諫議大夫褚遂良上疏以為聖人。制禮尊嫡卑,庶世子用物不會與王者共之。庶子雖愛不得踰嫡,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也。昔漢竇太后寵,梁孝王卒以憂死。宣帝寵淮陽王,亦幾至於敗,今魏王新出閤,宜視以禮,則訓以謙儉,乃為良器。此所謂聖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上又令泰徙居武德殿,魏徵上疏以為陛下,愛魏王常欲使之全。安宜每抑其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上遽遣泰歸第。
秋八月上曰:當今國家何事最急。褚遂良曰:今四方無虞,唯太子諸王宜有定分最急。上曰:此言是也。時太子承乾失德,魏王泰有寵,群臣日有疑,議上聞而惡之。謂侍臣曰:今群臣忠直無踰,魏徵我遣侍太子,庶絕天下之疑。九月徵為太子,太師徵表辭上,手詔諭以周幽,晉獻廢嫡立庶危亡。國家漢高祖幾廢太子,賴四皓。然後定我今賴公,即其義也。徵乃受詔。十七年春正月,上謂群臣曰:聞外間士民,以太子有足疾,魏王穎悟多從遊幸,遽生異議徼幸之徒,已有附會者,太子雖病,足不廢步履,且禮嫡子死立嫡孫。太子男已五歲,朕終不以孽代宗,啟窺窬之源也。初太子承乾,喜聲色畋,獵所為夸,靡魏王泰多藝,能有寵於上,見太子有足疾,潛有奪嫡之志,上命黃門侍郎韋挺攝泰府,事後命工部尚書杜楚客代之二人,俱為泰要。結朝士楚客,或懷金以賂權貴,文武之士,各有附託。潛為朋黨,太子畏其逼遣,人詐為泰府,典籤上封事,皆言泰罪惡敕捕之不獲。太子陰養刺客謀殺魏王,泰吏部尚書侯君集之壻,賀蘭楚石為東宮千牛太子知君集怨望,數令楚石引君集入東宮,問其自安之術,君集以太子,暗劣欲乘釁圖之,因勸之反漢,王元昌亦勸太子反駙馬。都尉杜荷為太子所親暱,預其反謀。太子聞齊王祐反於齊。州謂紇干承基曰:我宮西牆去大內正可二十步耳。與卿為大事,豈比齊王乎。夏四月承基上變告太子謀反,敕長孫無忌與大理中書門下,參鞫之反形,已具。上謂侍臣將何以處承乾。群臣莫敢對,通事舍人來濟進曰: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得盡天年,則善矣。上從之,詔廢承乾為庶人。幽於右領軍府漢王元昌賜自盡。侯君集等皆伏誅承乾,既獲罪。魏王泰自入侍奉上,面許立為皇太子。長孫無忌請立晉王,上謂侍臣曰:昨青雀〈泰小字〉投我懷。云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如此,甚憐之。褚遂良曰:陛下言大失,願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歲後魏王據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為太子,復寵魏王禮秩過於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足以為鍳。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上流涕曰:我不能爾因起入宮,魏王泰恐上立晉王。治謂之曰:汝與元昌,善元昌。今敗得無憂乎。治由是憂形於色,上怪屢問其故,治乃以狀告。上憮然始悔,立泰之言矣。上面責承乾。承乾曰:臣為太子復何求。但為泰所圖,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術。不逞之徒,遂教臣為不軌耳。今若泰為太子,所謂落其度內承乾既廢,上御兩儀殿。群臣俱出,獨留長孫無忌,房元齡,李世勣,褚遂良謂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是我心誠無聊。賴因自投於床,無忌等爭前扶抱,上又抽佩刀,欲自刺遂良奪刀授晉王,治無忌。請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上乃御太極殿,召文武六品以上謂曰:承乾悖逆泰,亦凶險皆不可立,朕欲選諸子為嗣。誰可立者。卿輩明言之,眾皆讙呼曰:晉王仁孝當為嗣。上悅遂立晉王。治為太子上。謂侍臣曰:我若立泰,則是太子之位可經營而得。自今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皆兩棄之傳之子孫,永為後法。
臣按:太宗,不世出之主也。而於太子魏王之事,其失與孫權氏本末一同,皆幾至於危。國方褚遂良進太子諸王宜有定分之說。帝固是之矣。使其因此大正嫡庶之分,車服禮秩,咸立等差。約敕魏王峻其交通賓客之禁,則太子之志安,而不軌之謀塞矣。不是之思,而乃於魏王之寵,終不之損。由是承乾日以疑忌,而泰日以覬覦。雖欲禍亂之不生,不可得已。原其本皆太宗溺於私愛,不能自克之故也。然承乾雖廢泰,亦不立,且因是著為後世之法,太子失道。藩王窺伺者,兩棄之於失,之中而有得焉。雖然與其有得於終,孰若無失於初,故人君正家之道,不可以不謹也。
《廢奪之失宜監》
《史記》:幽王嬖愛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后。後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后,並去太子宜臼,以褒姒為后,以伯服為太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又廢申后,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褒姒,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為平王。
臣按:幽王廢正后易太子,其禍至于如此。故錄以為本篇之首云。
春秋僖五年,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會王世子于首止。
傳會于首止謀寧周也。杜預曰:惠王以惠,后故將廢太子鄭,而立王子帶。故齊桓帥諸侯,會王世子以定其位。胡安國曰:王將以愛易世子,桓公有憂,控大國扶小國,會于首止以定其位。太子踐阼,是為襄王一舉而父子君臣之道皆得焉。故夫子稱之曰: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故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
公元前703年
晉獻公烝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歸,生奚齊,其娣生卓子,驪姬嬖,欲立其子,賂外嬖梁五,與東關嬖五,使言於公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場無主,則啟戎心,戎之生心,民慢其政,國之患也。若使太子主曲沃,而重耳夷吾主蒲與屈,則可以威民而懼戎,且旌君伐,晉侯說之,夏,使太子居曲沃,重耳居蒲城,夷吾居屈,群公子皆鄙,唯二姬之子在絳,二五卒與驪姬譖群公子,而立夷齊,晉人謂之二五耦。
公元前696年
閔元年,晉侯作二軍,公將上軍,太子申生將下軍,趙夙御戎,畢萬為右,以滅耿,滅霍,滅魏,還為太子城曲沃,賜趙夙耿,賜畢萬魏,以為大夫,士蒍曰:太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為之極,又焉得立,不如逃之,無使罪至,為吳太伯,不亦可乎,猶有令名,與其及也。且諺曰:心苟無瑕,何恤乎無家,天若祚太子,其無晉乎。
公元前695年
閔二年十二月,晉侯使太子申生伐東山皋落氏,里克諫曰: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視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則守,有守則從,從曰撫軍,守曰監國,古之制也。夫帥師,專行謀,誓軍旅,君與國政之所圖也。非太子之事也。師在制命而已,稟命則不威,專命則不孝,故君之嗣適,不可以帥師,君失其官,帥師不威,將焉用之,且臣聞皋落氏將戰,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誰立焉。不對而退,見太子,太子曰:吾其廢乎,對曰:告之以臨民,教之以軍旅,不共是懼,何故廢乎,且子懼不孝,無懼弗得立,修己而不責人,則免於難,太子帥師,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太子將戰,狐突諫曰:不可,昔辛伯諗周桓公曰,內寵並后,外寵二政,嬖子配適,大都耦國,亂之本也。周公弗從,故及於難,今亂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子其圖之,與其危身以速罪也。
公元前693年
僖四年,公將立奚齊,既與中大夫成謀,姬謂太子曰:君夢齊姜,必速祭之,太子祭于曲沃,歸胙于公,公田,姬寘諸宮,六日,公至,毒而獻之,公祭之地,地墳,與犬,犬斃,與小臣,小臣亦斃,姬泣曰:賊由太子,太子奔新城,公殺其傅杜原款,或謂太子,子辭,君必辯焉。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飽,我辭,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樂。曰:子其行乎,太子曰:君實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誰納我,十二月,縊于新城。
公元前692年
經五年,春,晉侯殺其世子申生。
臣按:晉獻公用驪姬之讒,殺太子申生蓋將私其子也。及公薨奚,齊立里克弒之,卓子立又弒之,姬之子卒不能享有晉國,而徒以滋晉之亂,蓋易五君二十餘年,而後定。然則國本其可以輕搖哉。
公元前197年
漢高祖十年,戚姬有寵於上,生趙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謂如意類己。雖封為趙王,常留之長安,上之關東,戚姬常從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呂后年長常留守,益疏上欲廢太子,而立趙王。大臣爭之皆莫能得御史大夫。周昌廷爭之彊,上問其說,昌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上欣然而笑。呂后側耳於東廂,聽既罷見昌為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十二年十一月上從破黥布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張良諫不聽,因疾不視事。叔孫通諫曰:昔者晉獻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蘇令趙高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攻苦食淡。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嫡而立少,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汙地。帝曰:公罷矣。吾直戲耳叔孫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振動,奈何以天下為戲乎。
公元前195年
上欲廢太子立趙王,如意大臣多爭,未能得呂后。恐不知所為。或謂呂后曰:留侯善畫,計上信用之,呂后乃使建成。侯呂澤劫良曰:君常為上謀,臣今上日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臥。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顧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侮士,故逃匿山中,義不為漢。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誠能毋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書,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來以為客。時從入朝,令上見之則一助也。於是呂后令呂澤使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上,從破布歸愈欲易太子。良諫不聽,叔孫太傅以死爭上,陽許之。猶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從太子年皆八十有餘。鬚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問曰:何為者。四人前對各言其姓名。上乃驚曰:吾求君避逃,我今何自從。吾兒游乎四人。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辱,故恐而亡匿。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願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上曰:煩公幸卒調護太子四人為壽,已畢趨去,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視曰:我欲易之,彼四人為之輔羽翼,已成難動矣。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公元290年
是年,帝崩,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令永巷囚戚夫人,髡鉗,衣赭衣,令舂。召趙王至長安,惠帝元年冬十二月,帝晨出射,趙王少,不能蚤起。太后使人持酖,飲之,黎明帝還,趙王已死。太呂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居廁中,命曰人彘。
程頤曰:坎六四納約自牖。自牖言自通明之處,人臣以忠信善道結於君心。必自其明處,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所蔽者,暗處也;所通者,明處也。當就其明處告之,求信則易也。自古能諫君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漢祖愛戚姬將易太子。是其所蔽也。群臣爭之者眾矣。嫡庶之義,長幼之序,非不明也。如其蔽而不察。何四老者,高祖素知其賢而重之。此其不蔽之明心也。故因其所明,而及其事則悟之。如反手且四老人之力,敦與張良群公卿其言之。切孰若周昌叔孫通,然而不從彼,而從此者,由攻其蔽與,就其明之異耳。
胡寅曰:張良招致四皓,羽翼儲宮方之齊桓公會合八國定王世子,事簡而力不勞,其績尤偉。而世之君子乃致疑焉,謂審有此,是良為子,結黨以拒父,是蓋未知聖人深許。首止之盟,而稱管仲相齊,一匡天下之美也。
公元600年
隋文帝受周禪,以太子勇為皇太子,開皇二十年初,上使太子勇參決軍國政事。時有損益,上皆納之。勇性寬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上性節儉,勇嘗文飾。蜀鎧上見而不悅,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奢侈而能久長者,汝為儲后,當以儉約為先。乃能奉承宗廟,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時復觀之。以自警戒,後遇冬至百官皆詣勇。勇張樂受賀,上知之問朝臣曰:近聞至日內外百官相率朝東宮,此何禮也。太宰少卿辛亶對曰:於東宮乃賀也。不得言朝。上曰:賀者,正可三數十人,隨情各去。何乃有司徵召一時,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可乎。因下詔停斷,自是恩寵始衰,漸生猜阻,勇多內寵,昭訓雲氏尢幸。其妃元氏無寵,遇心疾二日。而薨獨孤后意有他故,甚責望勇,自是雲昭訓專內政,生子儼等數人后彌不平,頗遣人伺察求勇。過惡晉王廣知之,彌自矯飾,唯與蕭妃居處,後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數稱廣賢大臣用事者,廣皆傾心與交上,及后每遣左右至廣所,無貴賤。廣必與蕭妃迎門,接引為設美饌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無不稱其仁孝。上與后嘗幸其第廣,悉屏匿美姬於別室。唯留老醜者,衣以縵綵給事左右屏帳,改用縑素,故絕樂器之絃,不令拂去塵埃。上見之以為不好聲色,還宮以語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稱慶,由是愛之特異,諸子廣為揚州總管,入朝將還。鎮入宮辭后伏地流涕。后亦泣下廣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欲加屠陷,每恐讒譖生於投杼,鴆毒遇於杯勺。后忿然,自是決意欲廢勇立廣矣。廣與安州總管宇文述素善問,計於述曰:皇太子失愛已久。四海之望,實歸大王。然廢立者,國家大事。處人父子骨肉之間,誠未易謀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楊素耳。素所與謀者,唯其弟約述雅知約請朝京師,與約相見共圖之廣大,悅多齎金寶資述入關約,時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為,皆先籌於約而行之。述請約盛陳器,玩與之酣暢,因而共博每陽不勝所齎。金寶盡輸之約,所得既多,稍以謝述。述因曰:此晉王之賜,令述與公為歡樂耳。約大驚曰:何為爾述,因通廣。意說之曰:公之兄弟,功名蓋世,當塗用事有年矣。朝臣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后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永銘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因以白素,素聞之大喜。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會早自結,託宜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從之後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吾兒大孝,愛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勇小字〉與阿雲〈謂雲昭訓〉對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𡡉〈廣小字〉者,常恐其潛殺之素,既知后意,因盛言太子不才,后遂使素贊上廢立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所為,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素故久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願深防察,上聞素譖毀,甚疑之。后又遣人伺覘東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誣飾以成其罪。上遂疏忌勇,乃於元武門達至德門,置候人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勇健者,咸屏去之,太史令袁充言於上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元象久見,群臣不敢言耳。晉王廣又令督王府軍事段達私賂東宮,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動靜密告楊素。於是內外諠謗過。失日聞段達因脅姬威曰:東宮過失,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許諾即上書告之。秋九月壬子上至自仁壽宮,翌日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上既數聞譖毀,疑朝臣悉知之故。於眾中發問冀,聞太子之過,弘對既失旨,上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去此不遠,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仗衛如入敵國。豈非爾輩欲害我家國耶。於是執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鞫,命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素乃顯言之云云。上曰: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嘗勸我廢之,我以布衣時所生地,復居長望其漸改,隱忍至今,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今欲廢之以安天下,左衛大將軍元旻諫曰:廢立大事,詔旨若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惟陛下察之,上不應命姬威悉陳太子,罪惡威對云云。上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尢耶。於是禁勇及諸子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鍛鍊,以成其獄。先是勇見老枯槐,問此堪何用。或對曰:古槐尢宜取火,時衛士皆備火。燧勇命工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素得之大,以為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至尊在仁壽宮,太子常飼馬千匹,云徑往守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太子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東宮,服翫以加琱飾者,悉陳之於庭。以示文武群官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責問勇,勇不服。冬十月乙丑,上使人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耶。上戎服陳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於東面。諸親立於西面,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命內史侍郎薛道衡宣詔廢勇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當伏尸都市,為將來鑒戒,幸蒙哀憐得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閔默。初雲昭訓父,定興出入,東宮無節數,進其奇服異器,以求悅媚。左庶子裴政屢諫勇不聽,唐令則為勇所昵狎。每令以絃歌,教內人右庶子劉行本責之曰:庶子當輔太子,以正道何有。取媚於房帷之間哉。令則慚而不能改,勇嘗得良馬欲令行本乘而觀之。行本正色曰:至尊置臣於庶子,欲令輔導殿下,不令為殿下作。弄臣也。勇慚而止,及勇敗,二人已卒。上歎曰:向使裴政劉行本在勇,不至此。勇嘗宴宮臣,唐令則自彈琵琶歌娬,媚娘洗馬李綱起,白勇曰:令則身為宮卿職。當調護乃於廣座自比倡優。進淫聲穢,視聽事。若上聞令則罪在不測。豈不為殿下之累邪,臣請速治其罪。勇曰:我欲為樂耳。君勿多事,綱遂趨出,及勇廢上召東宮,官屬切責之皆惶懼,無敢對者。綱獨曰:廢立大事,今文武大臣皆知其不可。而莫敢發言。臣何敢畏死不一為陛下別白言之乎。太子性本中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曏使陛下擇正人輔之,足以嗣守鴻基。今乃以唐令則為左庶子,鄒文騰為家,令二人唯知以絃歌,鷹犬娛悅,太子安得不至於是耶。此乃陛下之過,非太子之罪也。因伏地流涕,嗚咽。上慘然良久曰:李綱責我非為無理。然徒知其一未知其二,我擇汝為宮臣,而勇不親任,雖更得正人,何益哉。對曰:臣之所以不被親任者,良由姦臣在側故也。陛下但斬令則文騰更選賢才,以輔太子,安知臣之終見疏棄也。自古國家廢立,冢嫡鮮不傾危,願陛下深留聖思,無貽後悔,上不悅十一月戊子立晉王,廣為皇太子天下地震。帝囚故太子勇於東宮,付太子廣掌之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申冤,而廣遏之不得。聞勇於是升樹大叫。聲聞帝所冀得引見,楊素因言勇情志昏亂為癲鬼所著,不可復收帝以為然卒不得見。
臣按:隋文以術數取天下。其操制群下亦以術數,宜非臣子所能欺也。而太子勇任情率,直則疑之。晉王廣矯情飾,詐則信之。夫勇之天資中人耳。使帝能博選名儒,責以輔導。切磋琢磨,未必不為令德而廣。則大賊也。方其平時,自媚於帝,后欲為奪嫡之計久矣。一聞后意有所不平,於是緣飾者,彌工而傾擠者,彌巧觀廣之所以取謀於宇文述,而述之輸貨於楊,約以自通於楊素者,其安排布置一如戰國縱橫之徒,帝徒知勇之當廢,而不知其所謂罪戾者。成於諸人織組之手也。徒知廣之可立,而不知所謂善美者。出於諸人開闔之口也。而其實安在哉。帝至是如聾如瞶,不復能自辨是非。而一廢一立,祇以為楊素等鬻賣之地耳,不知平時所謂術數者,果焉在邪廣既升,儲又以勇付於其手。迨其垂沒,乃始知廣之不足,付而出召勇之言,則徒以殺其身而已矣。吁後之人,主其於讒言,罔極之際,可不察哉。
唐元宗開元末武惠妃譖太子瑛於上曰:太子陰結黨與,將害妾。母子亦指斥至尊。上大怒以詔宰相,欲皆廢之。張九齡諫曰:太子天下本不可輕搖,昔晉獻公信驪姬之讒,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信江克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晉惠帝用賈后之譖廢,愍懷太子中原塗炭。隋文帝納獨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煬帝遂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為此,臣不敢奉詔。惠妃密使宮奴牛貴兒謂九齡曰:有廢必有興。〈言太子瑛廢則壽王瑁必為太子〉公為之援,宰相可長處。九齡叱之,以其語白上,上為之動色。故終九齡罷相太子得無動。九齡既貶,又有譖太子瑛,鄂王瑤光王琚異謀者,上召宰相問之,李林甫對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上意乃決,使宦者宣制於宮中,廢瑛瑤琚為庶人,尋賜死太子。瑛既死,李林甫數勸立壽王,瑁上以忠王,璵長且仁孝,恭謹又好學。意欲立之猶豫歲餘不決,自念春秋高三子同日誅死,繼嗣未定,常忽忽不樂,寢膳為之減。高力士乘間,問其故。上曰:汝我家老奴,豈不能揣我意。力士曰:豈非以郎君未定耶。但推長而立誰敢爭。上曰:汝言是也。由是遂定立璵為太子。
范祖禹曰:明皇三子之廢,繫於李林甫之一言。其得未廢,繫於張九齡之未罷,相賢則父子得以相保,相佞則天性滅於仇讎,置相可不慎哉。
公元779年
大曆十四年,德宗即位,立宣王誦為皇太子。
公元1155年
貞元三年初,郜國大長公主適駙馬都尉蕭升公主不謹詹事,李昇等出入主第主女為太子妃。或告主淫亂,且為厭禱,上大怒幽主於禁中切責太子,太子不知所對。請與蕭妃離昏,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以長立孝友。溫仁泌曰:陛下惟有一子,奈何一旦疑之,欲廢之而立姪得無失計乎。上曰:卿不愛家族乎。對曰:臣惟愛家族,故不敢不盡言。若畏陛下盛怒,而為曲從陛下明日悔之,必尢臣云吾獨任汝為相。不力諫使至此,必復殺而子臣老矣。餘年不足惜,若冤殺臣子,使臣以姪為嗣。臣未知得歆其祀乎。因嗚咽流涕。上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對曰:此大事,願陛下審圖之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國覆家者。上曰:貞觀開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對曰:昔承乾屢嘗監國,託附者,眾東宮甲士甚多,與宰相侯君集謀,反事覺太宗使其舅長孫無忌,與朝臣數十人鞫之事狀,顯白然後集百官而議之。當時言者,猶云願陛下不失為慈父。使太子得終天年。太宗從之並廢魏王泰願陛下從容三日,究其端緒而思之。陛下必釋然知太子之無他矣。若果有其跡,當召大臣知義理者二十人,與臣鞫其左右,必有實狀願陛下如貞觀之法行之。廢舒王而立皇孫,則百代之後,有天下者。猶陛下子孫也。至於開元之時,武惠妃譖太子瑛兄弟殺之,海內冤憤,此乃百代所當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嘗令太子見臣於蓬萊,池觀其容,表非有蜂目,豺聲商臣之相也。正恐失於柔仁耳,又太子自貞元以來嘗居少陽院,在寢殿之側,未嘗接外人預外事,安得有異謀乎。彼譖人者,巧詐百端,雖有手書如晉,愍懷衷甲如太子瑛,猶未可信。況但以妻母有罪為累乎。幸賴陛下語臣,臣敢以宗族保太子,必不知謀。曏使楊素、許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圖定策之功矣。上曰:此朕家事,何豫於卿,而力爭如此。對曰:天子以四海為家,臣今獨任宰相之重,四海之內,一物失所責,歸於臣。況坐視太子冤橫,而不言臣罪大矣。上曰:為卿遷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頭。而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矣。然陛下還宮當自審思,勿露此意於左右,露之則彼皆欲樹功於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曉卿意太子遣人。謝泌曰:吾必不可救。欲先自仰藥,何如。泌曰:必無此慮,願太子起敬起孝,苟泌身不存,則事不可,知耳。間一日上開延英殿,獨召泌流涕,闌干撫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無及矣。皆如卿言,太子仁孝實無他也。自今軍國及朕家事,皆當謀於卿矣。泌拜賀因曰:陛下聖明察太子無罪,臣報國畢矣。願乞骸骨。上曰:朕父子賴卿得全方,屬子孫使卿代代富貴,以報德何為出此言乎。詔李昇等及公主五子皆流嶺南及遠州。
臣按:自古輕廢儲貳,未有不由宰相之非人者。故里克成謀,申生縊楊素懷奸子勇,囚林甫趨利瑛琚,戮而子瑛之得未廢者,以九齡舒王之不得,奪嫡者,以李泌然則為國者,其可無忠賢之相哉。觀泌告德宗之言,忠誠懇篤宜其卒能感悟也。後之為相者,不幸而遇此,要當以泌為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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