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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言¶
一、前言¶ 第 372a 页

敦煌寺院所藏大藏经概貌

方广锠


* 一、前言

敦煌遗书的面世为我们研究敦煌佛教提供了大批第一
手资料,但如何正确看待、鉴别这些敦煌遗书的性质以及如
何正确利用它们,仍然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本
文想探索敦煌地区不同时期寺院所藏大藏经的情况,以为我
们更好地利用敦煌遗书提供一个参照系。

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我想说明一下我的基本观点。

首先,敦煌佛教属于中国汉传佛教系统,因此,它的各
个基本方面,包括它的大藏经,要受到中国汉传佛教总体背
景的制约。任何脱离中国汉传佛教总体背景讨论敦煌佛教的
方法,恐怕都值得斟酌。

其次,大藏经是按照某种理念编纂的佛教大丛书。不同
时期的大藏经有著不同的形态,但其基本理念则大体是一以
贯之的。我们在考察不同时期不同形态的敦煌大藏经时要兼
顾这种理念。

再次,敦煌又有自己的特点。举要而言,敦煌是中西交
通的要冲,佛教通过敦煌传入内地,也就是说,敦煌比内地
更易与西域联系,西域色彩更浓。敦煌地区是中国文化、印
度文化、伊朗文化、西方文化等四种文化、儒教、佛教、道
教、祆教、摩尼教、景教等六种宗教的荟萃之地。敦煌又曾
经被吐蕃佔领、被西夏统治。敦煌是多民族汇聚的地方,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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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成份比内地更加复杂。敦煌有时是中央王朝的有效统治
区,有时是地方势力统治区。所以,研究敦煌佛教,包括它
的大藏经,必须注意它不同历史时期的上述不同特点,把它
放到多种文化、多种宗教、多种民族的大背景下来考察。

我持敦煌遗书废弃说。站在废弃说的立场上,敦煌遗书
中并不存在完整的大藏经。所以,研究敦煌地区不同时期寺
院所藏大藏经的情况,不能完全依据敦煌藏经洞出土的佛教
经典。由此把这个题目分为两个部分。首先联系内地大藏经
的情况,探讨敦煌地区不同时期寺院所藏大藏经的概貌;其
次利用敦煌遗书,著重探讨敦煌地区当时流传的大藏经的特
色。本文主要探讨前一部分——敦煌寺院所藏大藏经概貌,
后一部分——藏经洞敦煌遗书与敦煌地区的大藏经的特色
——将另文论述。


* 二、敦煌寺院经藏概貌

敦煌遗书中保留了一批敦煌教团曾经使用过的经录。如
伯3432号中有《龙兴寺供养佛经目录》,该寺所供养的是一
部依据《大唐内典录.入藏录》组织的大藏经。伯3807号
与斯2079号是《龙兴寺藏经目录》,北敦14676号则是《灵
图寺藏经目录》。斯2142号是《当寺上藏内诸杂经录》,而
斯5046号为《点龙兴寺上下藏〈大般若经〉欠数》。Ф32A
号是《敦煌王曹宗寿、夫人氾氏添写报恩寺藏经录》。类似
资料很多,不一一列举。上述资料證明,在敦煌地区,许多
寺庙都收藏著大藏经。有些寺院收藏的大藏经还不止一部。

如拙作《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所述,中国佛教
写本大藏经的历史可分为四个阶段:酝酿阶段、形成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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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体系化阶段与全国统一化阶段。但那是就全国而言的一
般性描述,敦煌地区的大藏经情况如何呢?


** (一)、敦煌大藏经的混沌期

在我国的大藏经酝酿阶段,敦煌地区的经藏如何?我们
目前缺乏足够的资料。但从两汉到两晋,敦煌与河西基本可
看为一个整体,是凉土的重要城市。可以设想,敦煌流传的
经典应与凉土的经典大致相同。我们可以大致考察一下当时
凉土流传的佛典的情况。

道安的《综理众经目录》特意设置了一个「凉土异经录」,
共著录经典59部,79卷。什么叫「凉土异经」?道安没有
作解释。顾名思义,应是仅在凉土流传,尚未传到中原的经
典。

那么,我们能否认为在凉土仅流传这些经典,再也没有
其他经典了呢?显然不能。起码当时凉土流传著「敦煌菩萨」
竺法护翻译的不少经典,而在「凉土异经」中一部也没有收
入。道安在他的几篇经序中多次提到僧人慧常等曾经收集到
若干仅在凉土流传的经典,送交道安。但这些经典并未收入
道安的「凉土异经」。此外,在敦煌遗书及其他传世资料,
《高僧传》等,可以发现敦煌流传一些年代甚早,可大体
追溯到道安时代的经典,在「凉土异经」中也不见踪迹。由
此可见,除了「凉土异经录」所载经典外,凉土还流传一些
其他经典。想必这些经典在内地也有流传,所以道安没有特
意加以著录。

那么,我们能否反过来说,凡是内地已经流传的经典,
凉土全部都有?我们也没有这方面的资料,不能对此做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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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的结论。

《综理众经目录》可知,当时从全国范围讲,既没有
统一的佛经目录,也没有按照一定的原则编纂而成的佛教大
藏经。那么,当时凉土是否有一个包容了本土流传的全部佛
典的经录?是否已将这些佛典按照一定的结构组织起来,从
而呈现大藏经的雏形?目前我们也没有资料可以證明这一
点。从慧常寻访经典的情况看,当时凉土恐怕不会存在这样
一部包容本土全部佛教经典的目录或藏经。起码慧常没有看
到过这样的目录或藏经,否则在道安的目录及经序中应该有
所反映。此外,《综理众经目录》在设立《凉土异经录》
同时,还设立了《关中异经录》,由此可知,当时关中流传
的经典也有自己的特异性,有些经典在全国其他地区,包括
凉土都没有。

《综理众经目录》證实,当时凉土流传的经典与内地
确有若干差异。这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凉土流传著一
些内地没有的经典;另一方面,内地流传的一些佛教典籍,
凉土也未必全部都有。这一情况与凉土的地理位置、与东晋
十六国分立的政治格局是相适应的。当时凉土佛教经典的这
一状态,为我们理解其后凉土,包括敦煌的佛教经典,提供
了借鉴。

在我国大藏经的酝酿阶段,凉土的佛教典籍既然如此,
那末敦煌的佛教典籍如何呢?没有任何直接的材料可以说
明这个问题。敦煌遗书中保存的魏晋佛经题记,都为写经与
供养题记。写经与供养不等于造藏。至今没有发现一条当时
的造藏题记,可以證明当时已经出现大藏经,已经有人写造
大藏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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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目前掌握的资料而言,我们对从佛教初传到道
安时期敦煌佛教大藏经的情况不甚明瞭,我暂且称之为「混
沌期」。


** (二)、敦煌大藏经的形成期

进入南北朝,有一个现象值得我们注意,北魏永平、延
昌年间,由典经师令狐崇哲等人经手,集中抄写过一批经典。
据池田温《中国古代写本识语集录》著录,目前留存在敦煌
遗书中的此类经典尚有15号,它们的名称及抄写时间为:


*
成实论卷十四,永平四年(511)七月;
*
成实论卷十四,延昌元年(512)八月;
*
华严经卷四十一,延昌二年(513)四月;
*
华严经卷八,延昌二年(513)四月;
*
大智度论卷三十二,延昌二年(513)六月;
*
华严经卷三十五,延昌二年(513)六月;
*
大楼炭经卷七,延昌二年(513)六月;
*
华严经卷三十九,延昌二年(513)七月;
*
华严经卷四十七,延昌二年(513)七月;
*
华严经卷十六,延昌二年(513)七月;
*
大智度论卷十二,延昌二年(513)七月;
*
华严经卷二十四,延昌二年(513)八月;
*
大方等陀罗尼经卷一,延昌三年(514)四月;
*
成实论卷八,延昌三年(514)六月;
*
大品经卷八,延昌三年(514)七月。

这些经典的形态基本一致,卷末均有题记,题记的格式
也基本一致。如斯1547号《成实论》卷十四卷末的题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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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用纸廿八张。

延昌元年(512)岁次壬辰八月五日,敦煌镇官经生刘
广周所写论讫。

典经师 令狐崇哲

校经道人 洪俊


题记上还钤有墨印,上述15号敦煌遗书所钤为同一印
章。据笔者所知,这个墨印是现知年代最早的钤在写卷上的
印章,它说明最迟在6世纪初,中国人已经在书画写卷上钤
印,当时所钤为墨印。遗憾的是该印文至今未能辨识。藤枝
晃先生曾有专文介绍过上述《华严经》,但没有涉及印文。
1994年笔者访日时曾经就该印文请教过藤枝晃先生,他主
张该印文应为「燉煌镇」。但笔者从现存印章字形辨识,似
乎不类。此事尚待方家考订。

以上诸经典均为敦煌镇官经生所写,且钤有统一的印
章。历经1500年历史的冲刷,还能有这么6种15卷经典留
存,且内容包括了大小乘经、大小乘论,则似乎说明当初确
曾抄过大藏经。当然,这里还是存在一些疑问。比如为何永
平四年(511)抄了《成实论》卷十四,到第二年,延昌元
年(512)还要再抄《成实论》卷十四?同一部藏经中不应
有重复的经典,既然《成实论》卷十四被抄写重复,莫非当
时所抄不是藏经,而仅是零本佛经?或者是抄写了二部藏
经?还有,《成实论》仅十六卷,篇幅不是很大。为何从延
昌元年(512)起抄写,直到延昌三年(514)还在抄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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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延昌三年所抄与延昌元年所抄肯定不是同一部《成实论》
如果这种推测可以成立,则当时抄写的《成实论》起码有三
部,难道说当时至少抄写了三部藏经?

虽有上述疑问,我还是主张当时所抄确是藏经。敦煌镇
既然设立官经生,官经生的任务想必就是抄经造藏。当时大
藏经的规模还不是很大,官经生们成年累月地抄写,几年下
来,抄出若干部大藏经也是可以理解的。永平、延昌时属北
魏,上述资料所纪录的虽然是敦煌官经生的活动,但所反映
的应该是北魏的一般情况。这一抄经活动说明北魏时敦煌佛
教信仰甚为兴盛,起码在河西一带,抄经已经成为官方的事
业。这也可以说明当时佛教在社会上佔据重要地位,这是研
究这一时期的中国北方政教关系时应该注意的。明乎此,我
们可以理解何以北魏时北方的佛教信众人数达到一个前所
未有的高峰。

如果说,当初的确抄写了大藏经,或者说,当时敦煌已
经存在有组织的经藏,则这部经藏的结构如何呢?

虽然在敦煌遗书中已经发现了南北朝抄本斯2872号、
伯3747号《众经别录》,但这部《众经别录》在当时组织经
藏时的实际作用,还缺乏充分的研究。敦煌遗书中还发现了
Дх1518号,亦为南北朝抄本经录,但为残片,仅剩6部
经典,很难作为研究经藏的依据。由于缺乏目录依据,我们
现在无法描述南北朝敦煌经藏的具体状态。

在敦煌遗书所存的一些佛经目录中还著录了五卷本《众
经目录》(隋《仁寿录》或唐《静泰录》,参见伯4039号等)、
唐靖迈的《译经图记》(伯4664号),證明这两种全国性经
录也传到敦煌,遗憾的是在敦煌遗书中没有发现这两种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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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残卷。这两种经录虽然传到敦煌,但《众经目录》在当地
组织大藏经的活动中是否起到实际作用,目前无法證实;而
《译经图记》本来就不是大藏经目录。

综合上述资料,我认为最迟至南北朝,敦煌地区的佛教
典籍已经进入一个逐步组织为大藏经的阶段,已经出现有组
织的藏经与有组织的造藏活动。考虑到印度佛教没有统一的
规范的大藏经,规范化的大藏经是在中国形成的,则敦煌地
区的佛教大藏经的形成可能比内地略微落后若干时间。此
时,内地的经录已经在这里流传,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内地经
录在敦煌地区大藏经形成过程中的具体作用,但可以肯定地
说,这种作用是存在的。

祇是我们目前无法了解该大藏经的具体情况。我想,如
果我们完成《敦煌遗书总目》,并将其中的南北朝时期在敦
煌当地抄写的敦煌佛教遗书全部提出,并予以整理,或者可
以对当时敦煌佛教经藏的情况,勾勒出一个大致的概貌。这
祇能是将来的任务。

综上所述,与内地的情况大致相同,南北朝时期,敦煌
地区的大藏经开始形成,并出现造藏活动。


** (三)、敦煌大藏经的《内典录》时期

从现有资料看,直到吐蕃统治时期,敦煌地区寺院经藏
的情况才比较清楚地凸现出来。这一点,在拙作《八——十
世纪佛教大藏经史》中有较为详尽的论證。该书的「敦煌
地区的汉文大藏经」一节中,利用敦煌遗书的记载,指出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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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寺院当时已经普遍收藏大藏经。既有敦煌僧团公用的「官
藏」,也有各寺院自己的经藏。有的寺院所藏不止一部,分
为「上藏」与「下藏」。利用伯3432号,證明敦煌龙兴寺当
时供养的一部大藏经的目录依据是《大唐内典录.入藏录》
(以下简称《内典录.入藏录》)。进而指出龙兴寺所使用的
《龙兴寺经藏目录》,实际是他们依据《内典录.入藏录》
改造的,其形态可见伯3807号与斯2079号。该书又利用斯
2447号,伯3010号、伯4664号与伯4741号證明该《龙兴
寺经藏目录》是吐蕃统治时期敦煌龙兴寺经藏管理中实际使
用的目录。由于龙兴寺是敦煌当时的中心寺院,则可见其他
寺院经藏的情况。

该书还利用伯3852号,證明在张议潮光复敦煌的大中
二年(848年),敦煌僧团用以点勘经藏的目录基础依旧是
《内典录.入藏录》。此后,在拙作《关于敦煌遗书北新八
六七号》一文中,又利用北新八六七号(新编号为北敦14667
号,以下均用新编号),證明直到咸通六年(865),敦煌灵
图寺的经藏依然依据《内典录.入藏录》组织。此外,在《敦
煌佛教经录辑校》中,我考證了一系列敦煌经录,从而證
明直到九世纪末,敦煌地区大藏经所依据的仍然是《内典
录.入藏录》。

《大唐内典录》是唐高宗时期著名僧人道宣所撰。从高
宗到玄宗开、天年间,大唐臻于极盛,势力远达西域,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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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中央政府的有效管理之下。《大唐内典录》大概就是在
这一背景下传入敦煌,并被敦煌僧人采用的。由此,我们可
以把敦煌地区大藏经依据《内典录.入藏录》组织的时代,
上溯到唐高宗《大唐内典录》撰成之后。也就是说,从那时
起,直到唐末,敦煌地区的佛教经藏一直依据《内典录.入
藏录》组织。我把敦煌大藏经的这一时期,称为「《内典录》
时期」。

如前所述,敦煌地区的大藏经既受内地大藏经的影响与
制约,又有自己的地方性特色。这种特色表现在哪里呢?在
《内典录》时期,敦煌的佛教经藏,与《内典录.入藏录》
是否完全一样呢?如果不一样,又表现在哪些方面呢?

《龙兴寺供养经目录》《龙兴寺经藏目录》、北敦
14667号等诸种敦煌遗书比较可知,在《内典录》时期,敦
煌地区的经藏形态,并非始终保持一致。

从《龙兴寺供养经目录》看,该目录与《内典录.入藏
录》仅有若干参差。这些参差都比较小,无非是某帙增加了
若干经典,某帙缺少若干经典,若干帙或若干经典的排列次
序有变动。有关参差的具体情况,在拙作《八——十世纪佛
教大藏经史》中有论述,这里不再赘述。

《龙兴寺经藏目录》《内典录.入藏录》的区别则比
较大,这些区别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1、将大乘律抽出,自行合帙。

2、多出一个「新翻经目录」。

3、收入一部疑伪经——《如来在金棺嘱累清净敬福经》

将大乘律抽出,自行合帙,看来是由于敦煌教团戒律生
活的需要。为什么当时特别注重大乘律,这是一个应该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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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的问题。

「新翻经目录」部分,虽然也有一些《内典录.入藏录》
已经收入的经典,但大部分为《内典录.入藏录》编成以后
新翻译的经典,所以没有能够收入《内典录.入藏录》中。
即使是《内典录.入藏录》已经收入的经典,也绝大部分为
隋唐新译经。由此看来,这是敦煌龙兴寺僧人为了某个现前
目的而编纂的辅助性目录,故作为附录,放在《龙兴寺经藏
目录》之后。

上述两个现象的出现,说明当时的敦煌僧人已经不满足
《内典录.入藏录》的结构形式,开始按照自己的要求,
《内典录.入藏录》作若干改造。但是,我们不能否认,
它的目录基础,仍然是《内典录.入藏录》

《龙兴寺供养经目录》所收经典,没有超出《内典录.入
藏录》收经的范围,而《龙兴寺经藏目录》则比《内典录.入
藏录》多出若干经典。考察这些多出的经典,绝大多数都是
按照当时的经藏组织理念应该入藏的。但也有一个例外,就
是多出一部《敬福经》

《敬福经》,实由《嘱累经》增益演化而成,现存敦煌
遗书本、房山石经本与陕西慈善寺石刻本。最早著录在隋《法
经录》中,被斥为疑伪经。道宣的《大唐内典录》卷十「历
代所出疑伪经论录第八」,沿袭了《法经录》的著录。《嘱累
经》
《敬福经》等两种经本,现均已整理发表在《藏外佛教
文献》
第四辑。《嘱累经》大约产生于南北朝末期,而《敬
福经》大约形成于隋朝。也有研究者将《敬福经》的形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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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定在唐高宗显庆四年(659)。

《龙兴寺供养经目录》《大唐内典录.入藏录》为基
础撰成,而《大唐内典录》中明明著录著《敬福经》为疑伪
经。既然如此,《龙兴寺供养经目录》为什么还会收入《敬
福经》呢?是管藏僧人一时的疏忽吗?《敬福经》的主题是
阐述现世僧俗写经造像应该遵循的原则,指斥当时在写经造
像过程中出现的种种不如法乱像。在诸多疑伪经中,主题如
此集中在写经造像的规范上,是比较少见的。由此,我认为
敦煌僧人把这部经典收入《龙兴寺经藏目录》,大约不是无
意地混入。从伯3010号可知,吐蕃时期,敦煌曾经有过大
规模的钞补佛经的活动。所以,敦煌僧人把这样一部按照正
统佛教的传统应该「秘寝以救世」的疑伪经收归入藏,大概
是有意告诫有关从事写经造藏的僧人,必须按照规范从事写
经造藏活动。

在拙作《略谈大藏经的三种功能形态》中,我提出大
藏经有义理型、信仰性、备查型三种功能形态。《内典录.入
藏录》所体现的,无疑主要是义理型大藏经。现虽有一部疑
伪经入藏,还不至于改变它的的基本性质。但从《敬福经》
的入藏可以说明,当时的敦煌信众对抄经造藏抱有极为虔敬
的信仰与慎重的态度。

至于北新867号(北敦14667号),其藏经形态如我在
《关于敦煌遗书北新八六七号》中指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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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北新876号与《吐蕃统治时期敦煌龙兴寺藏
经目录》既有相似,又有区别。例如,这两部经录都没有收
《本事经》(七卷,一帙。《内典录.入藏录》编序为414
号)与《释摩男本经》(一卷。《内典录.入藏录》编序为
552号)等两部经,而且在这两部经的相关位置,其他诸经
的排列次序完全相同。这似乎说明两者有某种关系。但是,
北新876号又有若干部《龙兴寺藏经目录》所没有的经典;
从若干不足帙的情况分析,与其说它上承《龙兴寺目录》
不如说它依据《内典录.入藏录》编成更为妥适。从总体来
看,它与《龙兴寺目录》的区别要大于相似。我想,这一方
面是因为上述《龙兴寺目录》首残,相当一部分经典无从比
较。另一方面,大约随著时间的推移,敦煌地区的藏经组织
形式又有所改进。例如《龙兴寺目录》中的「新翻经目录」
就是一个与整体不甚协调的部分。既不协调,就会进行改进。
总之,北新876号与《龙兴寺目录》的这种不同,说明它不
是直接承接《龙兴寺目录》而来。


所以,就敦煌大藏经的《内典录》时期,我们似乎又可
以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大唐内典录》传到敦煌
到吐蕃统治初期,这个时期的敦煌经藏大体按照《内典录.入
藏录》组织。第二个阶段是吐蕃统治时期,这时敦煌藏经的
标准形式可见《龙兴寺经藏目录》,即经过改造的《内典录.入
藏录》。第三个时期是归义军时期,又恢复到大体按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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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录.入藏录》组织的样态。

当然,上面所说仅就一般倾向而言,写本藏经的基本特
点是每部藏经都是单独造出的,具有唯一性,因此个性突出,
不同的藏经很难做到完全划一。在第一个时期,敦煌僧人如
何处理新译经,必有其一定的方法。在第二时期,《龙兴寺
经藏目录》在全敦煌有多大的权威性,也应该研究。在第三
时期,我们所依据的北新八六七号可能是吴法成和尚从灵图
寺经藏中借出的部分,并非经藏全貌。所以,我们利用它研
究敦煌经藏,应该注意它的这一局限。


** (四)、敦煌大藏经的《开元录》时期

敦煌遗书中保存著一批被研究者称为《沙洲乞经状》
文献,它们是藏于俄国圣彼得堡的孟1655号、孟1707号、
孟2939号,藏于法国巴黎的伯3851号、伯4607号,藏于
英国伦敦的斯2140号、斯3607号、斯4640号。这批文献
纪录了五代时,由莲台寺僧人应宝发起的一次乞补藏经活
动。

孟1655号,7.7厘米×30厘米,正反两面书写,共7
行,文字内容相连,谓:


沙洲莲台寺律僧应宝

右某盖为当寺藏内,即有兑落经本,遂发志愿,游步上
都,求十信之坛那,添三乘之欠教。虑恐中国之关津口铺,
不隔边地行化;乡人所到,不练于行化,由请  详  公
一、前言¶ 第 386a 页
凭而放过。专候 处分
    牒件。


孟1707号,10.8厘米×30.6厘米,7行。第一行书于
上部偏左处,第二行写在第一行左边,馀五行均为从右向左
书写,与我国汉字直行书写的传统刚好相反。录文如下:


沙洲住莲台寺律僧应宝

右应宝伏睹当寺藏内部帙中遗失经本,实无得处。应宝
遂发微愿,意欲上都求十信之坛那,添三乘之欠教。倘或成
就,传授后来。且有利于凡夫,亦不无于因果。虑恐之关津
口铺,不勒之行化,乡人所到,不拣(练)于行由。请  详
凭印而放过。伏听 处分。


从书写形态看,上述两号显然应该是应宝决定乞经补藏
时所写的请求颁发过所的牒状草稿。这两号的笔迹与孟
2939号等诸号《乞经状》完全一致,内容也在在呼应,充
分说明这次乞经补藏活动是应宝发起的。从上述引文可知,
应宝是莲台寺律僧。但他在当时的敦煌佛教教团究竟处在何
种地位?这次乞经活动是整个敦煌教团的活动,还是他个人
的行为,都需要进一步研究。

其馀诸号乞经状,所录大抵为希望求乞的佛典目录。仔
细考察这些目录,可以发现它们有著明显的递承关系,反映
了这次乞经补藏活动的全过程。其中,孟2939号大约是《乞
经状》的草稿,这可以从稿中文字多涂抹修改、卷末之疏告
尚有语意不畅之处,以及所录经典有删除等情得到證实。此
一、前言¶ 第 387a 页
外,孟2939号的若干部经列有著译者姓名,想必是最初拟
稿时列上,其后觉得没有必要,故抄清时又删除了。斯4640
号则是孟2939号的誊清定稿,也是最后确定的这次乞经活
动所需寻访的经典的底账。斯2140号是斯4640号抄本。斯
3607号、伯4607号也都是斯4640号的抄本。底账是留而
备查的备忘录,抄本是广为散发的疏告,凭此在各地求访缺
本。经过一个阶段的努力,敦煌的僧众终于求访到他们所缺
的25部经典中的18部,所以在斯4640号这18部佛经的旁
边注上「罢却」二字,即不用再寻访了。而将尚未能访求到
的经典另立清单继续寻觅,这就是伯3851号的由来。在斯
4640号中祇有7部经典未注"罢却",但伯3851号中却罗列
了8部经典,其中《沙弥十戒法并威仪》在斯4640号中属
于已经寻访到的经典,既已经访到为什么还要寻求呢?我
想,这也许是由于误抄,但更大的可能是前此访求到的该《威
仪》抄写质量不高,错讹较多,不堪使用,故不得不再访一
部。这可从伯3851号末尾特别强调的「如或写者,切须三
校,不请有留错字也」窥见其消息。

使我感兴趣的是应宝依据什么目录检查本地藏经,从而
发现有缺失呢?换一句话说,他根据什么目录来组织藏经
呢?斯4640号是应宝此次乞经活动的底账,上面共抄录25
部经典,仔细审视该号25部经典的排列,可以看到有严密
的次序:大乘在前,小乘在后,并分别用「大乘」、「小乘」
提示之。最后的「贤圣集传」,可能因为仅一部的缘故,未
标纲目。在大、小乘两部中,又严格按照经、律、论的先后
次序排列。由于斯4640号上的经典排序严谨,我们便可以
根据它的这一特点来鉴别它所依凭的目录。因为历代采用用
一、前言¶ 第 388a 页
这种结构来编纂入藏录的祇有《大周录》、《开元录》、《贞元
录》三部,因此,我们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三部目录上。
又由于斯4640号中所载的义净所译的几部律均出于《大周
录》编成之后,为《大周录》所不载;而《大乘造像功德经》
又为《贞元录》所不载,那么,剩下的就祇有《开元录》了。
如果将斯4640号与《开元录.入藏录》仔细对照,那么可
以发现,斯4640号的这25部经不但总体结构安排与《开元
录》一致,而且每部经的先后次序均与《开元录》所载相符。
不仅斯4640号如此,《乞经状》的草稿孟2939号也同样如
此。因此,应宝当初依据的就是《开元录.入藏录》,可以
说是毫无疑问的了。

根据我的研究,应宝的这次乞经补藏活动发生在五代。
也就是说,最迟到五代,敦煌地区的大藏经的组织已经进入
《开元录.入藏录》为依据的时期。如前所述,直到晚唐,
敦煌地区的佛教大藏经仍以《大唐内典录.入藏录》为依据,
此时则改以《开元释教录.入藏录》为依据。这一变化与
废佛后,我国普遍出现的以《开元释教录.入藏录》规范
本地藏经的大藏经统一趋势是一致的。这说明敦煌地区的大
藏经的确受到中原大藏经的制约与影响。

敦煌地区的大藏经,其后的情况如何呢?

大量的资料證明,五代宋初,敦煌地区的大藏经与全国
一样,都是以《开元录.入藏录》为依据组织。不仅如此,
这时千字文帙号也已经在这里普遍流传。如伯3313号,就
《开元录.入藏录》的一个节略纲要,全藏分480帙,从
一、前言¶ 第 389a 页
「天」到「英」,用了480个千字文帙号。这正是附有千字
文帙号的《开元释教录略出》的标准形态。此外,伯3986
号、伯4786号、伯3948号、斯5525号、斯4120号、斯
5594号、伯3846号、北敦14469号都是附有千字文帙号的
佛经目录,说明此时的敦煌大藏经已经采用千字文帙号来管
理。而千字文帙号与《开元录.入藏录》是表里相关的。在
拙作《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敦煌佛教经录辑校》
中,我已经对这一时期《开元录.入藏录》以及千字文帙号
在敦煌流行的情况做了较为充分的论述,在此为节省篇幅,
不再赘述。

当时敦煌地区依照《开元录.入藏录》组织藏经以及利
用千字文帙号管理藏经的的最直接的證据,是保存在藏经洞
中的几块古代的经帙。

经帙,即用来包裹经卷的用品。一般称为「帙」、「帙皮」、
「帙子」。经帙的形制有的如囊,但大多如包裹皮。后者又
有种种形态,有的缀有系带,有的无带。有带的帙皮,其带
子的数量及部位又互有不同。从经帙质料来讲,有纸质、布
质、竹质等等。考究者则用绸、绫、锦等做成。经帙的产生,
与大藏经数量剧增,故而采用合帙管理有关。

现在发现的带有千字文帙号的经帙有:

1、法国集美博物馆藏MG23082号,单层麻布做成,大
体为正方形,形如包裹皮。两角各缀有一根带子。上有墨书
四行:


      道

    大方广佛华
一、前言¶ 第 390a 页
    严经第四帙
     旧译


按照标准的《开元释教录略出》,旧译《华严经》
四帙的千字文帙号正为「道」。

2、法国集美博物馆藏MG23083号,形制与前完全相同,
上面有墨书经名二行:


      姜

    摩诃般若第一帙


按照标准的《开元释教录略出》《摩诃般若》第一
帙的千字文帙号正为「姜」。

3、斯坦因《西域考古记》附照片一张,为敦煌遗书刚
从藏经洞取出时的场景,照片上均为用帙皮包裹著的一帙帙
经卷。其中有一个帙皮露出如下两行字:


      海

    摩诃般若□□□


该帙皮形制与前两块完全相同,字体也都一样,可以肯
定,它们属于同一批。帙皮上的「海」在标准的《开元释教
录略出》是《摩诃般若》第二帙的千字文帙号。可以肯定,
照片上被压住的字应该是:「第二帙」。
一、前言¶ 第 391a 页

敦煌学界公认,敦煌遗书中有明确纪年的最迟的遗书是
北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的《敦煌王曹宗寿、夫人汜氏添
写报恩寺藏经录》。该遗书现藏于圣彼得堡东方研究所,共
Ф32A(1)与Ф32A(2)两号。


Ф32A(1)录文:


施主敦煌王曹宗寿与济北郡夫人汜氏同发信心,命当
府匠人编户造帙子及添写卷轴入报恩寺藏经讫。

维大宋咸平五年壬寅岁五月十五日记。


Ф32A(2)录文:


施主敦煌王曹某与济北郡夫人汜氏同发信心,先命当府
匠人编造帙子,后请手笔添写新旧经律论等,通共成满报恩
寺藏教讫者。

维大宋咸平五年壬寅岁七月十五日记。


我们知道,咸平五年(1002),当时的敦煌地方政权首
脑归义军节度使、敦煌王曹延禄被逼自杀,其侄曹宗寿继任。
上两号遗书说明,曹宗寿上台之初即继承了「敦煌王」的称
号,并从事大藏经的添写。曹宗寿的添写藏经,与曹延禄的
被杀及自己的上台这一历史事件有无内在的联系,值得探
讨。上述两号,一号写于咸平五年(1002)五月十五日,一号
写于七月十五日。此外还有三号,都与这次修补藏经有关。
一、前言¶ 第 392a 页

一号是伯4000号,首题作「壬寅年六月十日勘校报恩
寺藏旧经帙数」。在所录经名中有《菩萨善戒经》一种。《菩
萨善戒经》,在《沙州乞经状》中有载,为缺本待访。但在
伯4000号中已经作为「寺藏旧经」著录,由此可见伯4000
号的年代应该在《乞经状》之后。由于应宝的乞经活动发生
在五代,所以伯4000号的「壬寅年」祇能是宋真宗咸平五
年(1002),与曹宗寿添写藏经为同一年。该号写于六月十
日,日期正在Ф32A(1)与Ф32A(2)两号的中间。另一号为伯
3240号,写于壬寅年六月二十一日与壬寅年七月十六日,
首残,我根据其内容拟名为「壬寅年报恩寺配经、付纸历」。
该号涉及的寺院均为宋初敦煌寺院,可见这个「壬寅年」也
是1002年。抄写的时间与上述诸号相应,内容为抄经录,
与曹宗寿添写报恩寺藏经的史实相符。由此可知它们是反映
同一事件的一组文献。还有一号为斯4117号,首题作「壬
寅年三月二十九日再勘写经人及校字人数」,其中出现的人
名,如「大马僧正」、「龙押牙」、「恩会法律」、「邓僧正」、
「徐僧正」等,与伯3240号均相符,可见为同一时期的文
书。但它的时间略早,在曹宗寿发愿添写藏经之前。

从上述诸号敦煌遗书,我们可以大致勾勒这次曹宗寿修
补藏经的概况。咸平五年,敦煌教团有为报恩寺重修藏经的
计划,并已经开始实施。曹宗寿上台后,决定介入,故他的
发愿是为报恩寺「添写」藏经。这大概包括编造帙皮及配补
经卷两道工序。大约是从五月十五日开始,先编造帙子,其
后于六月再次清点寺藏佛经,开始添写新旧经律论,直到七
月结束。两个月间,把报恩寺的藏经配补齐全。

考察伯4000号《壬寅年六月十日勘校报恩寺藏旧经帙
一、前言¶ 第 393a 页
数》,著录佛典若干,其中没有一部是疑伪经。这些佛典可
分为单经自成帙、诸经合帙两类。属于诸经合帙的共有11
帙,其中《菩萨处胎经》帙的卷数残缺,现将其馀10帙抄
录如下。下文的前半部分是《壬寅年六月十日勘校报恩寺藏
旧经帙数》的著录,括弧中前一个数字是《开元录.入藏录》
该帙的收经数与卷数,后一个数字是该帙在《大正藏》本《开
元录.入藏录》中的页码。

| 《报恩经》等帙 |拾卷 |(2经10卷1帙,55/710b06) |
| 《法华三昧经》等帙 |拾卷 |(4经10卷1帙,55/703c13) |
| 《大方广十轮经》等帙 |拾卷 |(2经10卷1帙,55/681b23) |
| 《大明度无极经》等 |壹拾壹卷 |(2经11卷1帙,55/680b27) |
| 《菩萨璎珞经》等帙 |壹拾肆卷 |(2经14卷2帙,55/686c22) |
| 《菩萨善戒经》等 |拾卷 |(2经10卷1帙,55/689a10) |
| 《不退转法轮经》等帙 |拾卷 |(4经10卷1帙,55/704b07) |
| 《阿差末经》等帙 |拾参卷 |(2经13卷1帙,55/681c13) |
| 《持人菩萨经》等帙 |拾卷 |(4经10卷1帙,55/683a19) |
一、前言¶ 第 394a 页


从上文可以知道,《壬寅年六月十日勘校报恩寺藏旧经
帙数》诸经合帙的合帙法,与《开元录.入藏录》完全相同。
不仅如此,上述每帙列出的经典,均是《开元录.入藏录》
中该帙的第一部经典。这与敦煌遗书经录的书写惯例完全一
致。上述情况,充分證明该报恩寺原来的藏经是依据《开元
录.入藏录》组织的。

我们再考察伯3240号《壬寅年报恩寺配经、付纸历》
该遗书首残,中间有两个小标题,分别为「壬寅年六月二十
一日配经历」与「壬寅年七月十六日付纸历」。所纪录的是
某寺某人抄写某经典,用纸多少。涉及到的寺院有恩(报恩
寺)、龙(龙兴寺)、图(灵图寺)、显(显德寺)、开(开元
寺)、界(三界寺)、永(永安寺)、乾明(乾明寺)、金(金
光明寺),可见这次曹宗寿为报恩寺添写藏经,实际动员了
敦煌僧团全体的力量。在此,我们仅将《壬寅年报恩寺配经、
付纸历》涉及的佛典名称,抄录如下。抄录时,遇到简写缩
略一如其旧;如有明显重复,则不予抄录。


壬寅年六月二十一日配经历:

《花严经》、《五分律》、《显扬论》、《十诵律》、《大威
德陀罗尼经》、《瑜伽论》、《大法鼓经》、《毗奈耶杂事》、
《璎珞经》、《宝网经》、《观世音菩萨授记经》、《大方等如
来藏经》、《金色王经》《称扬诸佛功德经》《除恐灾患
经》
《学》《首楞严三昧经》《优填王经》《王法正理
论》、《瑜伽论释》、《百论》、《显扬圣教论颂》、《摩登伽》、
《杂宝藏》《不空羂索》
一、前言¶ 第 395a 页


壬寅年七月十六日付纸历:

《五百弟子自说本起经》、《月灯三昧经》、《大灌顶
经》、《入定不定印经》《大乘方广总持经》《赞颂大乘
经》、《十一面经》、《金刚顶(?)轮(?)经》、《苏悉地经》、
《大云请雨经》《解深密经》《三具足论》《阿弥陀经》
《无量寿经》、《濡首经》、《观自在菩萨随心咒经》、《金刚
上味陀罗》
《治禅病经》《七处三观》《最胜佛顶陀罗
尼》
《六字咒王经》《经□杂咒》《最胜陀罗尼经》《□
百宝》
《护命法门经》《妙臂陀罗尼经》《优婆夷净行法
门经》、《菩萨戒经》、《法门经》、《善戒经》、《菩萨藏经》、
《师子月佛本生经》、《长者女庵提遮师子吼了义经》、《净
业障经》
《十二头陀》《菩萨戒本》《菩萨羯磨本》《广
大宝楼阁善住秘密陀罗尼》
《五佛顶三昧陀罗尼》《末□
主字咒》、《添品法华经》、《月灯三昧经》、《修行本起经》、
《宝雨经》《般舟三昧经》《无言童子经》《念佛三昧经》
《观普贤菩萨经》《施灯功德经》《长阿含》《六度集》
《鸯崛魔罗经》《文殊师利宝藏经》《佛说隋求陀罗尼》
《大普贤陀罗尼经》、《金刚光焰止风雨陀罗尼经》、《摩尼
罗亶经》
《一切功德庄严王经》《香王陀罗尼经》《如幻
三昧经》、《弥勒菩萨所问经》、《宝积论》、《弥勒菩萨经》、
《菩萨地持经》


上述共89部。但由于原卷首残,且有「《菩萨戒本》
四经」、「《菩萨羯磨本》等二经」的说法,所以此次实际添
写的当不止这89部。仅就这89部而言,除了名称残缺、无
一、前言¶ 第 396a 页
法考證的《末□主字咒》外,其馀88部均为《开元录.入
藏录》所收经典。1002年时,中原的不少大藏经已经收入
不空译经及宋代新译经,但看来报恩寺的这部藏经仍然固守
《开元录.入藏录》的传统,未作显著改变。

总之,我们可以肯定,从五代到北宋,敦煌虽然孤悬为
外国,但该地的大藏经与内地一样,以《开元录.入藏录》
为其造藏依据。

在拙著《八——十世纪佛教大藏经史》中,我曾经指出,
虽然会昌废佛后,全国的藏经统一到《开元释教录.入藏录》
的基础上,但由于写本藏经本身的特点,也由于各地的写经
因为用纸不同,分卷常有差异,所以各地的藏经在流传过程
中又发生岐异,从而造成统一中的分化。这种情况在敦煌也
有反映。如北敦14469号,抄经44部,都标注有千字文帙
号。这些经典的排列,与《开元录.入藏录》完全相同,但
它们的千字文帙号,却与《开元录.入藏录》有一个字或二
个字的参差。正是这种参差,造成刻本藏经时期我国的大
藏经出现北方、中原、南方三个不同的系统。

《开元释教录》撰成于开元十八年(730),其入藏录收
录了经过智升考订的经典1076部,5048卷,分作480帙。
但开元十八年后,佛典仍不断译出,其中特别是不空译出大
批密教经典。这些经典都未为《开元录》所收。故贞元年间,
释圆照编纂《贞元录》,将这些经典也收归入藏。但是,
废佛使《贞元录》藏经几乎绝迹,全国按照《开元录.入
藏录》修造藏经,《贞元录》增补的经典便孤悬在藏经之外。
一、前言¶ 第 397a 页
全国各地的藏经,有些仅收《开元录.入藏录》部分,有些
《开元录.入藏录》之外,加收《贞元录》增补经。敦煌
的情况如何?从现存的敦煌遗书经录看,《贞元录》传到敦
煌,此外,敦煌遗书中存有不空译经的残卷,由此我们可以
肯定,在敦煌地区,也应该收藏有《贞元录》增补经。

北宋初年诸帝,都对佛教持支持态度,国家设立译经院,
专门从事译经活动,并译出一大批经典。《宋会要.蕃夷五》
载,至道元年(995)五月,归义军节度使曹延禄遣使入宋
贡方物,乞赐生药、腊、茶、供帐什物、弓箭、镜钹、佛经
及赐僧圆通紫衣,宋朝并从之。当年十月,曹延禄又遣使上
表北宋,要求将宋朝新译诸经降赐敦煌,宋朝从之。

我们知道,我国的第一部木刻藏经《开宝藏》初刊于开
宝四年(971)至太平兴国八年(983)。初刻时祇有《开元
录.入藏录》部分,其后增补了《开元录》后新译经与宋代
新译经。其印本遍赐日本、高丽、女真、越南、辽、西夏等
诸国。根据上述《宋会要.蕃夷五》的记载,我们现在可以
肯定,最迟到至道元年(995),《开宝藏》已经传到敦煌。

此外,根据《宋会要.蕃夷五》《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八二,北宋景德四年(1007)闰五月,沙州僧正会请入宋
庭,以归义军节度使曹宗寿表,乞赐金字经一藏。宋真宗下
令让益州写金银字藏经一藏赐之。又,《宋会要.蕃夷五》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八二、《宋史》卷四九〇等载,大中
祥符七年(1014)四月,当年曹宗寿逝世,其子曹贤顺任节
度留后。曹贤顺表乞金字藏经及茶药金箔,诏赐之。

综合上述资料,北宋初年,藏经洞封闭前后,敦煌地区
的经典已经比较充裕。有北宋颁赐的内容丰富而完整的《开
一、前言¶ 第 398a 页
宝藏》与多部金银字大藏经,也有当地自己修造完整的大藏
经。藏经洞封闭的是一些不堪卒用的残破经卷,而那些完整
的写本、刻本、金银字大藏经则继续发挥著它们的作用。

当然,如吐蕃时期龙兴寺经藏所示,有时,经藏中会有
若干疑伪经进入。北679号也反映出这样一种情况。该号首
题「癸未年(923或983)八月十一日于经藏内□点勘经教,
现有部帙数目,具录名于后者」。卷首著录两部《大般若》
一部是「金字题头并锦帙子」,一部是「布帙」,均有缺失。
其后著录经卷多帙。从总体情况显示,这里著录的显然不是
一部完整的藏经,而是一些杂经。有意思的是,其中有一帙,
收入13部经典,其中有疑伪经4部:《人集月灯经要略》
《首罗比丘经》《赞僧功德经》《延寿命经》;法成所译敦
煌特有经2部:《大乘稻秆经》《诸星母陀罗尼经》。通观全
录,除了上述四部疑伪经与收在另一帙的《大通方广经》外,
全部都是应该入藏的经典。而这些经典的相对集中存放,说
明即使是杂经,其储存也有一定的规范。由于这几部疑伪经
处在杂经,或续藏的地位,所以,它们的存在,显然也不能
改变敦煌地区大藏经属于义理性大藏的基本特点。

长兴五年(934)三界寺僧人道真收集、修补古旧破坏
佛经是人们已经熟知的事,关于这一史实,笔者将另文论述。

总之,这一时期的敦煌经录为我们展现出当时敦煌寺院
经藏的基本概貌,就是以《开元录.入藏经》经藏为主流,
同时存在著若干古旧杂经。古旧杂经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能
一概而论。至于民间流传而没有入藏的各种佛教文献,这应
该属于另一个论述题目,本文不拟涉及。

一、前言¶ 第 399a 页


* 三、馀论

自从接触敦煌学以来,比较注意信仰性佛教的问题。佛
教本来就是一种信仰,乃至任何一种宗教本来都是一种信
仰。所以,「信仰性佛教」一词,似乎有同义反复之嫌。但
佛教作为一种宗教,既有比较精细、高深的哲学形态,也有
比较粗俗、普及的信仰形态。所以它能够适应不同层次人们
的不同需求乃至同一个人的不同心理需求。我把前一种形态
称为「义理性佛教」,把后一种形态称为「信仰性佛教」。
义理性佛教以探究诸法实相与自我證悟为特徵;而信仰性佛
教则以功德思想与他力拯救为基础。义理性佛教在我国佛教
史上处于主导地位,它的兴衰决定了中国佛教的兴衰;但信
仰性佛教为中国佛教奠定了雄厚的群众基础,是中国佛教绵
长生命力的基本保證。所以,所谓「信仰性佛教」是与「义
理性佛教」相比较而存在的、一种相对来说诚信成分较浓的
佛教形态。「信仰性佛教」与「义理性佛教」有各自不同的
特徵,这已经是学术界的共识。也有研究者用「民众佛
教」、「民俗佛教」来称呼前者,用「高僧佛教」来称呼后
者。但我认为,参与诸种功德活动的,除了普通民众外,也
有大批的上层人物,乃至帝王后妃。「民众佛教」还往往与
民间结社、秘密宗教、甚至农民起义相联系。而用「民俗佛
教」这样的名词则往往与民间风俗、习俗相联系,容易产生
误解。高僧除了探究佛理,也同样虔敬地参与各种信仰性活
动,如道安的兜率净土信仰与慧远的弥陀净土信仰。所以
「民众佛教」、「民俗佛教」、「高僧佛教」等词,都有一
定的局限性,不能反映这两种佛教形态的本质特徵。在我看
一、前言¶ 第 400a 页
来,信仰性佛教为佛教提供了广大的群众基础与坚强的躯
体,义理性佛教为佛教提供了高水平的骨干与活泼泼的灵
魂,都是佛教必不可少的形态。两者看来似乎截然不同,甚
至尖锐对立;实际又相互渗透、互为依存,很难把它们分开。
如同一张钱币的正反两面,密切结合。如「般舟三昧」宣扬
一种在诚信基础上的「十方诸佛悉在前立」的禅定法,并用
梦中见佛来證明之,显然是一种信仰的形态。但它最后又把
诸佛归结为「缘起性空」,表现为明确的义理的形态。又如
慧远是著名的义学僧,但又是弥陀净土的信仰者与提倡者;
唐玄奘也是著名高僧,但他也专注于弥勒信仰,希望投生于
兜率天。因此,对于某一种具体的理论或某一个具体的人
物,必须具体分析。当然,我们也必须看到,历史的逻辑并
不使「信仰性佛教」与「义理性佛教」始终保持紧密结合
的状态。而两者如发生偏离,佛教的发展便面临问题。但这
应该在另一篇文章中探讨,这里不谈。

相对而言,研究信仰性佛教要比研究义理性佛教困难得
多,原因主要在于资料。经过历史长河冲刷而遗留至今的佛
教资料,大多是历代高僧整理的,都是各个时代的佛教精英
文化的反映。而那些能够反映当时活生生的佛教活动的资
料,则大抵被淹没了。敦煌藏经洞的发现,使大批反映敦煌
地区当时佛教状况的资料面世,为我们研究敦煌佛教,包括
敦煌的信仰性佛教,提供了珍贵的资料。但如何正确地利用
这些资料,仍然是我们面临的一个重大问题。

从总体看,我们研究敦煌佛教,主要资料来源于以下三
类:敦煌遗书(包括藏经洞遗书与非藏经洞遗书)、敦煌洞
窟(包括雕塑与壁画)、其他资料(主要指各类传世文献)。
一、前言¶ 第 401a 页
三类资料,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局限。敦煌遗书虽然保
留了众多珍贵的研究信息,但毕竟是古人的废弃物,应慎重
处理鉴别;且遗书的产生时间段相对集中,不能反映敦煌佛
教的历史全貌。敦煌洞窟反映了敦煌古代人民的信仰与感
情,是研究敦煌佛教的形象资料,但还有大量的与书面文字
印證的工作要做,才能真正揭示其宗教内涵。这一工作虽然
已经取得很大的成绩,但与它需要达到的目标,还有较大的
距离。至于传世资料,优点是数量想必相当可观,时代跨度
也大;但散见于各处,收集困难。即使收集齐全,也零乱而
难成体系。近年来,中国各地都开始注重地方佛教史的研
究。这种研究的主要困难之一,就在于纯粹的地方性佛教资
料比较难找,而传世资料中的有关资料又零乱而不成体系。
因此,一些完全依据传世资料写成的地方佛教史,几乎千人
一面,较难真正反映出地方的特色。当然,这里也有编写者
的指导思想问题,这里不谈。相对全国其他各地而言,敦煌
有敦煌遗书、敦煌洞窟可作参照,所以,在撰写地方佛教史
这一点上,敦煌的资料条件较为优越。

虽则如此,困难依然重重。「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研究敦煌佛教,从可利用的佛教文献的构成类别来讲,可以
分为两大类:传统大藏经以及大藏经以外的其他佛教文献。
在不同的时代,两者固然互有渗透;但在同一个时代,两者
还是有一个为公众共同承认的基本界限。当然任何界限都有
局限,何况写本经藏本身有著极大的包容度(或者说极大的
变容度),允许多种形态的共存。加之不同的人,对界限的
掌握有宽严的不同;不同的时代,又会有不同的风习;这些
自然都要影响到经藏的形态。但无论如何,经藏文献与经藏
一、前言¶ 第 402a 页
外文献的区分,应该成为我们进一步研究的基础。我想,这
或者就是我们研究敦煌地区寺经藏形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