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百二
　　　　　　　　　　　　　宋　徐梦莘　撰
　炎兴下帙
　　起绍兴十年六月十一日甲寅尽闰六月十八日庚寅
汪若海剳子曰朝廷以蓝公佐之回和议颇变以龙神
位四厢都指挥使刘锜为东京留守兼节制军马以五
月十六日始次顺昌而十七日乌珠之军已压境乌珠

之败盟举兵求祁州也以大教为名起国中之兵一头
项入山东曰聂哷贝勒一头项入陜西曰三郎君一头
项入西京曰李成乌珠与三路都统领龙虎大王韩翟
二将军以五月十二日入东京初遣三路都统既下淮
宁来取顺昌犯白沙刘某夜遣师晨至白沙相拒终日
合数阵三路都统大败而去乞援于乌珠未至间刘某
遣骁骑将闫充夜劫三路都统寨正中中军连破五寨
见毡帐数重朱红美车有一将急披甲呼曰毋杀我留

我则太平军士不听杀之其馀不及披甲因乱激杀数
百人相枕籍死者莫知其数由此虚警昼夜不敢下马
唯于马上寝食已而乌珠率重兵来刘闻其将至也会
诸将于东门上问策尚安出诸将或曰今已三大战军
士夷伤者众若乌珠自至恐势力不加不如权护老小
渡淮刘正色谓诸将曰朝廷养兵十五年正要一朝为
缓急之用安可见大敌而退况老小一动必不能全敌
骑无数十里之远者若被追老小必乱甲士未能保何

老小之可全不如背城一战于死中求生上足以报荅
国家下足以取富贵请为诸军五日内杀回乌珠众皆
以为然人人激励上下同心皆为破敌之志于是坏橹
沉舟以为决战乌珠所号长胜军至则责三路都统龙
虎韩将军等不肯厮杀致败军马之众谓其众曰誓与
取顺昌掉在溺河折三箭为誓折一箭曰初九日早饭
于府衙会食折二箭曰能过车轮之下者皆杀折三箭
曰妇人财帛尽以赏军其所将攻城士卒号铁勃屠又

曰铁塔兵被两重铁兜牟周匝皆缀长檐其下乃有毡
碗三人为伍以皮索相连后用拒马子人进一步移马
子一步示不反顾以铁骑为左右翼号拐子马皆是劲
卒充之自用兵以来所不能攻之城即勾集此军六月
七日乌珠自临城于颍河北岸剳寨三十馀里约十五
万九日辰时扣城西门索战谓城上人曰你只活得一
个日头犹吾人言一日也刘出军五千人接战自西门
转向南门又转自东门及东北角始与敌骑往来驰逐

后直撞入敌军中手相扯捽刀斧相斫至有提去其兜
牟而刺之者军士有中刀洞心而犹刺敌不已者有偶
失地利与敌相抱于城濠而死者血战自辰时至申敌
乃败走横尸遍野不知其数刘亦敛兵入城乌珠大怒
亲拥三千馀骑直扣东门射城上著城上炮架皆满又
被城上军以劲弓射乌珠既大败乃移寨于城门西门
开掘壕堑自西南至西北约十馀里欲为不战之计而
坐困顺昌刘又夜使人劫之上下不敢宁处十二日乃

尽走敌自言入中原十五年尝一败吴玠以失地利而
败今败于刘真以战而败疑是外国借来人兵乌珠至
太和因得气疾黄肿下血居县门楼卧两日至淮宁府
龙虎者始敢献言以为不当南来亦犹南人深入我地
乌珠无言怒诸军之败挞韩将军九十柳条翟将军八
十柳条其馀或一百或二百哭声彻天韩将军颇出怨
言曰我只为你于和尚原坏了人情莫不疑贰住三日
留翟将军守淮宁府入东京欲往河北签人有王山者

言河北无正兵可签只有王姓耳王山者乌珠之旧用
知颍昌府至是携来欲令再守顺昌王山言大国中只
有乌珠主兵权举国中兵尽起祁州所教之兵尽随乌
珠除乌珠所将一头项每战乌珠亲为拥押队其馀头
项如龙虎韩将军之徒皆无斗志又其麾下皆不欲南
来是以莫肯为用其所将孔彦舟郦琼赵荣之徒只用
战马随军并无兵权乌珠之在顺昌城下三郎君败于
陜西亦遣人告急焉王山言是日南宋再有一头项乘

其弊可尽成擒也但刘自金人至顺昌见陈蔡以西皆
是望风投拜又见旧知州王山在城下恐城中人苟求
性命有卖义于外者更不敢用顺昌府官吏军民充守
禦既分其地于城上而又分其兵于城中遂巷口摆布
每遇令牌一过即百姓寂无一人敢出户者止有兵五
千人可以出战计刘所统不过二万人中又止用五千
拥其举国精锐之师即今诸大将所统或十万或二十
万使乘刘锜战胜之后士气百倍之际诸路并进乌珠

可一举而破甚无难者今乌珠之在东京譬如取大鱼
当远其索而用之不必聚天下之师以围东京今诸大
帅惟淮西最务持重不肯轻举宜以淮西之兵塞其南
路俾西京之兵道河阳渡孟津俾淮东之兵卷淮阳渡
彭城俾陜西之兵下长安渡蒲坂则河朔之民必响应
冠带而共降其党契丹黑水渤海诸国必合为其主而
自立则乌珠可不战而擒金国可不加兵而灭何则我
今以淮西京西淮东陜西四路之兵共围乌珠是以四

易而攻一难我今以淮西自固根本而以京西淮东陜
西出其不意是以四难而攻一易乌珠见天下之师尽
围之必以死战故曰一难兵法曰勿攻其所难如遂为
之是乌珠之攻刘锜也今举国之师尽聚于东京我仍
直趋于河北则河朔之民必响应则乌珠可不战而擒
也乌珠一败于顺昌傥又败于河朔则苻坚之事其果
见于今日矣且坚淝水一败安能遂灭苻氏故曰契丹
之属必自立则金人可不用兵而灭也今闻淮西之师

得亳便还义士莫不愤甚为朝廷惜之恐人见淮西之
班师弗察敌情之强弱故躬往战地或访亲临阵之人
或质被掳得脱之士聊述顺昌之战胜以备朝廷之采
择焉
十三日丙辰岳飞统制牛皋败金人于京西
十六日己未永兴军路经略使郭浩统制赵建元攻金
人于醴州破之克醴州　王德至顺昌府刘锜在顺昌
受围也屡乞援师于朝廷诏王德应援是日也德至顺

昌而金人已退顺昌矣　刘光世军和州
二十一日甲子吴璘军统制姚仲尚起樊彦郑师正以
兵援郭浩及金人萨里罕战于凤翔府大破其军
二十二日乙丑司农少卿李若虚与岳飞计议军事金
人败盟朝廷遣李若虚往鄂州军周聿往建康府军周
矼往楚州军各计议军事若虚到鄂州日飞已进发是
日若虚追至德安府见飞言兵不可轻动且班师飞不
从是时诸军皆已进发若虚曰面得上旨不可轻动既

已进发若见为可进则当以诏还矫诏之罪若虚当任
之飞许诺遂进兵
二十三日丙寅岳飞军统领孙显大破金人排蛮千户
于陈蔡州界
二十六日己巳刘锜加武泰军节度使侍卫军马都虞
候沿淮制置使　韩世忠统制王胜败金人周太师呼
拉贝勒于淮阳军
闰六月一日癸酉朔张俊军统制宋超败金人于永城县

朱家村
五日丁丑泾原路经略使田晟及金人战于泾州是役
也晟有怯敌之意令军中卷旗而出众知其必退矣数
合而遁　彰武军承宣使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郭浩
加奉国军节度使侍卫步军都虞候武康军承宣使利
州路安抚使杨政加武当军节度使侍卫步军都虞候
定国军承宣使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吴璘加镇西军节
度使侍卫步军都虞候

十三日乙酉复陜西赦眷惟陜右初复版图深念疮痍
之遗民未洽朝廷之德泽念兹不靖肆彼长驱诡计潜
师实忘盟约攻城陷邑荐肆侵陵蹂践我土疆侵扰我
黎庶幸赖神人助顺宗社降灵将士摧锋争贾无前之
勇吏民徇国共坚不贰之心捷奏已传师干再克尚以
蜂屯假息虎帐戒严介胄苦暴露之劳丁壮疲转输之
苦由朕菲德致尔阽危惕若厉以疚怀轸如伤而在已
宜敷涣泽之渥用慰西土之人于戏击敌以殄灭为期

方折冲于万里得道者多助之至况有臣惟一心尚赖
帷幄协谋爪牙宣力庶永清于四海庸共底于丕平咨
尔多方体兹至意
闰六月十八日庚寅王之道上皇帝书臣闻兵法曰未
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
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又曰知己知彼百
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
必败其言具在昭若日月信如四时后之用兵者不可

不鉴也恭惟皇帝陛下比以金人不顺入我郊畿肆命
诸将出师恭行天讨兹固子犯所谓师直为壮者然而
不知陛下宵旰之暇亦尝为庙算计耶其未战而胜耶
其未战而不胜耶臣虽至愚窃尝为陛下筹之且有义
兵有应兵有贪兵有骄兵救乱诛暴者谓之义兵兵义
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利
人民土地宝货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
人民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今以吾

之义兵而敌彼之贪以吾之应兵而敌彼之骄其论庙
算之胜与不胜固较然也若曰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
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则所谓知己知彼实战之
所先急不知群臣为陛下计亦尝言及此乎陛下自为
宗庙社稷生灵之计亦尝虑及此乎知彼可胜者果有
几乎我可胜者果有几乎我之所不可胜者其相当乎
抑亦有优而有劣乎昔之善为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
敌之可胜常使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此所以能不战

而屈人之兵也臣请为陛下言之且强弱众寡之不敌
也尚矣以强弱言则刘固非项敌也以众寡言则曹固
非袁敌也而项卒归于刘袁卒归于曹者岂有他哉得
其道则虽弱能强虽寡能众失其道则虽强易弱虽众
易寡尔臣观敌有五败陛下有五胜敌虽强且众固无
能为矣然在我有未必胜者三又安得不自知也且敌
专事攘窃而陛下一本仁义此道胜也敌专务奸诈而
陛下一本忠信此德胜也敌起兵三十年用人如牛羊

杀人如草菅而陛下视民如伤不惮屈已增币俯徇讲
和之请冀与天下休息此仁胜也敌自乌珠用事上则
欺幼主以擅权下则杀亲族以播虐而陛下夙兴夜寐
不忘父兄播迁之难方敌无约请和许还两宫群臣以
为不可独圣意笃于孝悌幸其必信断然从之此义胜
也敌前后专以和议欺罔国家劫质二帝屠戮万方天
下之人耻失其君悼丧其亲恨不得殄灭此而朝食也
久矣陛下顷缘王伦与之画地复听其和当是时下而

樵夫牧子者皆以为金人得计而陛下失计盖古人所
谓和戎国之福者为其有以休兵息民也今兵不得休
民不得息于养兵之外岁取于民以供溪壑无厌之欲
一有不满其势必至兴师虽久近未可知而理所不免
臣每念及此未尝不痛心疾首至于无如之何复自宽
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一是一非一失一得夫何
常之有哉金人之得计所谓福也安知不为祸所倚耶
和之必至于战无可疑者但变速则祸小变迟则祸大

变自彼则祸小变自我则祸大祸小则可转而为福祸
大则灭土无日矣速在三年之内迟在五年之内自彼
则彼实先之自我则我实启之今敌曾不二年无故败
盟引兵入境臣然后知金人向之所谓得计者今为失
计而陛下向之所谓失计者今为得计向得而今失者
福兮祸所伏也向失而今得者祸兮福所倚也此计胜
也陛下有此五胜固可以胜矣然以臣观之未见其必
胜之理何则唐肃宗诏九节度讨安庆绪重以郭子仪

李光弼皆一时元功难相统摄特用鱼朝恩为观军容
宣慰使而不立帅师次邺南方与贼对未及战而溃史
臣以为王师无统进退顾望责功不专是以及于败今
者诸军大会境上而不置统帅臣所谓未可必胜者此
其一也齐景公召司马穰苴为将以捍燕晋之师穰苴
辞以臣素卑贱士卒未附百姓不服愿得君之宠臣以
为监军景公使庄贾往贾后期不至穰苴斩之以徇三
军士皆为之战慄由是晋师闻之罢去燕师闻之渡河

而解尽取所亡邦内故境以归今国家用兵十有六年
矣士卒之𨽻诸将者不可谓不亲附矣而罚终不行缓
急果可用哉臣所谓未可必胜者此其二也今日之兵
分𨽻张俊者则曰张家军分𨽻岳飞者则曰岳家军分
𨽻杨沂中者则曰杨家军分𨽻韩世忠者则曰韩家军
相视如仇雠相防如盗贼自不能奉公惴惴然惟恐他
人之立功而官爵轧于己也且其平日犹或矛盾若此
使临大利害想其中心必不能效相如之屈于廉颇寇

恂之不仇贾复先国家之难而后其私怨安能保其不
自为敌国而以刃相向耶臣所谓未可必胜者此其三
也又况乌珠所领之兵无非胁从瓦合犹能自号元帅
以统之初不闻其契丹自为一军而各听其本国之号
令也今不置统帅而欲求胜能保其必胜乎敌自与我
角前后无虑数百战敌未尝不胜我未尝不败者非敌
能自胜恃我师不战而溃遂成其胜尔夫所以不战而
溃者非他不畏我而畏敌故也使皆畏我而不畏敌敌

亦何能为哉今罚不行于三军而欲求胜能保其必胜
乎春秋以来如晋楚用兵以将帅不和而败绩者多矣
惟是敌人前后驱迫邻国入为边患逮二十年未尝闻
其有违众犯令自为衅隙以相攻者今诸将不和无以
分之而欲求胜能保其必胜乎陆贽奏李晟李建徽杨
惠元李怀光四节度状云四军接垒群帅异心论势利
则夐绝高卑据职名则不相绝属怀光轻晟等兵微位
下而忿其制不如心晟等疑怀光酿祸蓄奸而怨其事

多凌已端居则互防飞谤欲战则第恐分功龃龉不和
嫌疑滋甚覆亡之祸翘足可期旧患未除新患方起忧
愤所切实堪疚心由是言之臣前所谓可胜者五恐不
足恃以胜而所谓未可必胜者三恐不可不深思熟计而
求其所以胜也臣愿陛下慨然奋发自谋诸心选择耆
德素负天下之望者谋及龟筮谋及士庶傥龟从筮从
卿士从庶民从矣然后下明诏遣安车而召焉逮其入
见陛下宜避正殿亲出玉音而谕之曰今敌国深侵海

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予一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社
稷安危一在将军愿将军率师应之将军既已受命陛
下乃斋戒告于大庙灼龟卜吉以授斧钺如武王之命
太公望然后遣行先行之数日遣诰诸军曰予一人以
尔诸军元帅不立日夜忧之恐贻一国三公其谁适从
之诮今谋之卜筮卿士庶民蔽自予一人之志得元老
其俾统六师自阃以外咸得制之邦有邦典军有军政
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毋或不和不靖自底于罪

而为将军者临屯之日又能拊循士卒同甘苦上不失
于关侯之骄下不失于张飞之不恤有所不诛诛必及
其大而威有所不赏赏必及其小而明夫然后勒兵赴
敌臣见其一戎衣而天下定不得专为有周美矣伏望
陛下追怀祖宗积累之难畀付之重痛愤父兄戮辱之
苦暌隔之忧矜念军兴以来金人所至积尸腥于草木
流血丹于川原毋以臣人微言轻遂忽而不听遂弃而
不用古语云投机之会间不容发又云后将噬脐悔可

及乎臣愿陛下不为众口所夺断自宸衷而必行之使
异时获投机之功而免噬脐之悔实天下幸甚臣之狂
瞽不独今日当绍兴八年六月王伦使金还金遣使随
伦报聘臣于是时固尝有书致之前吏部魏矼以述和
议有九不可一可之说当绍兴九年五月和议既定淮
上兴役以备两宫来归宿食供顿臣于是时亦尝有书
致之前左谏议大夫曾统以迎奉两宫有五事当为先
务之急惟臣区区忧国爱君之心无易二书重以家贫

地寒远去轩陛不获自达是用致之魏矼曾统庶几其
有闻于陛下不图今日乃见陛下似与臣意有相符者
虽然亦非臣之私言天下之公言也故敢复进千虑一
得之愚献于阁下位卑言高罪在不贷惟陛下怜其愚
忠而曲赐保全无使天下以臣为妄不胜俯伏待罪忧
惧之至
　
　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