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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八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五十八
           餘姚黄宗羲
東林學案
今天下之言東林者以其黨禍與國始終小人
資為口實以為亡國由於東林稱之為兩黨即有知
之者亦言東林非不為君子然不無過激且倚附
不純為君子也終是東漢黨錮中人嗟乎此䆿
語也東林講學不過數人已耳其為講院不過
一郡之内已耳昔緒山二溪鼓動流俗江浙南畿
設教可謂標榜東林是也京師首善之會主之者南臯少墟先生東林初無與也乃言國本者謂之東林科塲者謂之東林逆閹者謂
東林以至奪情奸相討賊凡一議之正一人之
不隨流俗無不槩謂之東林若是東林標榜
域中延於數世東林何不幸而是也東林何幸
公元1524年
而有是也然則林豈真有名目哉亦小人者加之名目而已矣論者以東林淸議所宗禍之招也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則坊與淸議天下之坊也夫子之議臧氏之竊位季氏之旅泰山獨非淸議淸議而後美新上言媚閹之紅本小人之惡淸議黃河之礙砥柱熹宗之時龜鼎將移其以血肉撐拒虞淵而取墜日者東林甲申之變攀龍髯蓐螻蟻者屬之東林乎屬之攻東林者乎數十年來勇者燔妻子弱者土室忠義盛度前代猶是東林之流風餘韵也一堂師友吟風熱血洗滌乾坤無智之徒竊竊從而議之可悲也夫
  端文顧涇陽先生憲成
  忠憲高景逸先生攀龍
  御史錢啟新先生一本
  文介孫淇澳先生慎行
  主事顧涇凡先生允成
  太常史玉池先生孟麟
  職方劉静之先生永澄
  學正薛元臺先生敷敎
  侍郎葉園適先生茂才
  孝亷許静餘先生世卿
  耿庭懐先生橘
  光禄劉本儒先生元珍
  忠端黃白安先生尊素
  貢士呉覲華先生桂森
  宗伯吳霞舟先生鍾巒
  文選華鳳超先生允誠
  中書陳幾亭先生龍正
東林學案
 端文顧涇陽先生憲成
公元1576年
顧憲成叔時别號涇陽先生之無錫人父學四子先生次三其季允成也先生年十嵗讀韓文諱辯遂宛轉以避父名遇不可避者輒鬱然不樂父謂之曰昔韓咸安王命子勿諱忠吾名學汝諱學是忘學也年十五六從張原讀書原洛授書不拘傳註直據其所自得者為説先生聽之輒有會講論語至問禘章先生曰惜哉人欠却一問夫子不知禘之説何以知知其説之於天下乎講孟子養心善於寡欲先生寡欲善於養心原洛舉子業不足以竟子之學盍問道方山薛先生方山見之大喜授以考亭淵源録洙泗以下姚江以上於是萬厯丙子鄉試第一庚辰進士第户部主事江陵當國先生南樂魏允中漳浦劉廷蘭風相許時稱三解上書吳縣時政得失無所隐避江陵吳縣曰聞有三元會皆貴門生公知之乎吳縣以不知對江陵百官為之齋醮同官先生先生聞之馳往削去壬午吏部告歸丙戍除驗封司主事明年大計京朝官左都御史辛自修剛方婁江所忌工部尚書何起鳴拾遺中或惎之曰公何不訐辛與之同罷相君德公起鳴如其給事並論辛何辛何果同罷先生上疏分别君子小人刺及執政桂陽州判官柳子厚蘇子瞻莊定山曾謫桂陽先生以前過化之地扁所居愧軒戊子移理處州明年丁憂辛卯泉州尋擢考功司主事三王並封詔下先生四司争之疏九不可得癸巳内計大宰孫淸簡考功郎趙忠毅盡斥小人朝署為之一淸政府大恚忠毅降調任先生言臣與南星同事南星被罪臣獨何辭以免不報轉稽勲司適鄒忠介請去婁江文書房傳㫖放去先生不然放去果是相國宜成皇上之是該部宜成相國之是若放去為非相國不宜成皇上之非該部不宜相國之非婁江語塞嚴嵩以來内閣六部之權而攬之吏部王國光楊巍指使奴婢陸五臺正統均之孫淸簡守而不變婁江於是欲用羅萬化冢宰先生不可卒用陳恭介婁江先生曰近有怪事知之乎先生曰何也曰内閣所是外論以為内閣所非外論以為先生外間亦有怪事婁江曰何也曰外論所是内閣以為外論所非内閣以為相與笑而罷陞文𨕖司郎中當是推用君子不得志婁江一切歸過於上先生婁江假沐之間悉推君子之久訕者奏輒得可婁江無以難也會推閣員江復欲用羅萬化先生不可太宰各疏所知七人無不合者太宰大喜上之七人者多不為時論所喜而召舊輔王山陰婁江所不便也遂削先生籍戊戍始會吳中同志二泉甲辰東林書院大會四方之士一依白鹿洞其他聞風而起毘陵有經正堂金沙有志矩堂荆溪明道書院虞山有文學書院捧珠盤請先生之莅焉先生論學與世為體嘗言官輦轂念頭不在君父上官封疆念頭不在百姓上至於水間林下三三兩兩相與講求性命切磨德義念頭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美君子不齒也故會中亦多裁量人物訾議國政亦冀執政者聞而藥之天下君子淸議歸於東林廟堂亦有畏忌四明亂政四明者多為君子彈射明度不能留遂計挈歸德同去以政授之朱山陰山陰懦且老不為衆所憚於是小人謀召婁江中旨之而東阿晉江葉福淸亦同日拜焉晉江獨在京師先入婁江方引故事疏辭先生為文二篇夢語寐語譏切江西叅政姜士昌慶賀入遂疏錫爵再居相位惼愎忌刻摧抑人才不宜復用語連廷機大抵先生旨也東阿拜官日卒不與清素無根柢於舊相特為東林所期許得入戊申詔起先生南京光禄少卿致仕時考選命下新資臺諫附和東林者十八九益相與咀嚼婁江山陰晉江不得在位其黨斥逐殆盡淸遂獨秉政海内皇皇起廢一事望之不能請請亦不力未幾而淮撫之争起淮撫者李三才豪傑自許一時君子所屬望為冢宰總憲者也小人畏之特甚出竒計攻之先生故友撫會富平復起太宰富平前與沈嘉禾丁右武計事分為兩黨先生移書勸之欲令洒濯嘉禾引與同心依附自解且宜擁衛淮撫勿墮壬人富平不省好事者遂録其書傳天下東林由是漸為怨府辛亥内計富平斥崑宣黨魁七人小人唁唁而起儀部長儒抗言七人宜斥救者非是儀部先生門人壬子五月先生卒年六十三先生後福淸亦罷相德淸用事臺諫東林並出他傍附者皆以為法謫向之申王沈朱不復口及而東林獨為天下大忌諱矣天啟初諸正稍稍復位鄒忠介録遺賢贈太常寺卿逆奄之亂小人作東㸃將録天鑒同志録以導之凡海内子不語有無干渉一切指為東林黨人以御史石三畏削奪先生崇禎二年吏部右侍郎諡曰端文先生深慮近世學者樂趨便易冐認自然故於不思不勉當下即是皆令查其源頭果是性命上透得來否勘其闗頭果是境界上打得過否而於陽明善無一語辯難不遺餘力以為天下敎法自斯言始按陽明先生敎言善無惡心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其所謂無善無惡者無善念惡念非為性無善無惡也有善有惡之意以念為意也知善知惡非意動於善惡從而分别之為知好善惡惡天命自然炯然不昩者知也即性也陽明於此加一良字正言性善為善去惡所謂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良知本體天之道也格物工夫人之道也葢上二句淺言下二深言意知只是一事今錯會陽明立論將謂之無善無惡是性由是而發之為有善惡之意由是有分别其善惡之知由是有為善去惡之格物層層自内而之外使善惡相為對待善無一語不能自别於告子陽明每言至善是心之本體又曰至善只是盡乎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又曰良知天理其言天理二字不一而足乃復以性無善無不善自墮其説乎且既以善無為性體則知善知惡之知流為麄幾陽明何以又言良知是未發之中乎是故善念無惡念而不昩善惡之知未嘗不在至善錢啟新曰無善無惡之説近時顧叔時顧季時馮仲好明白排決已不蔓延為害當時之議陽明以此大節目豈知陽明絶無干渉嗚呼天泉證道龍谿之累陽明多矣
小心劄記程子每見人静坐便歎其善學羅豫章李延平静中喜怒哀樂氣象朱子又曰只理會得道理明透自然是静不可去討静坐三言皆有至理叅合之始得識仁説曰仁者渾然物同只此一語已盡何以又云義禮信皆仁也及觀世之號為識仁者往往務為圓融活潑以外流俗而内濟其私甚而蔑棄亷耻決裂繩墨閃爍囘互誑己誑人曾不省義禮為何物猶偃然自命曰仁然後程子意逺無可無不可孔子小心處性即理也言不得氣質之性為性即理也言不得血肉也皆喫𦂳為人或問致良知之説何如曰今之談良知者盈天下猶似離合之間也盍徴諸孟子之言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竊惟仁義為性愛敬為情知愛知敬為才良二字通性情才而言之者也乃主良知者既曰吾所謂知是體而非用駁良知者又曰彼所謂是用非體不免各墮邊見矣曰有言良知仁義有言分别為知良知亦是分别孰當曰似也而未盡也夫良知一也惻隱為仁羞惡為義辭讓為禮分别可定何德名之也只因知字與字通認知為用者既專以分别屬之認知為體者又專以屬之恐亦不免各墮邊見性體情用也曰知曰能才也體用之間也是故性無為而才有為情有專屬而才無專屬惟有則仁義禮智一切慿其發揮有似乎用所以説者謂之用也惟無專屬則惻隐羞惡辭讓是非一切歸其統率有似乎體所以説者謂之體也陽明先生致知特㸃一個良字又曰性無不故知無不良其言殊有斟酌太極也知有良知所謂乾元也能曰良能所謂坤元也不慮言易不學言簡也故天人一也更不分别自昔聖賢論性曰帝衷曰民彜物則曰誠曰中和總總只是一個告子却曰性無善無不善便是要將這善字打破自昔聖賢論學有從本領上説總總是個求於心有從作用上説總總是個求於告子却曰不得於言勿求於不得於心勿求於便是要將這求字打破善字打破本體只是一個空求字打破工夫只是一個空故曰告子禪宗許行何如曰其並耕所以天下之人將高卑上下一切掃去其不二價所以天下之物將精麄美惡一切掃去總總成就一個空與告子一般意思告子許行許行空却外面告子空却裏面告子仁内義外之説非謂人但當用力於仁而不必求合於義亦非因孟子之辨而稍有變也正發明杞柳桮棬之意耳何也食色性也未有所謂仁義杞柳未有所謂桮棬也仁内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内也各滯方所物而不通是故義成而性虧猶桮棬成而杞柳虧也始終只是一説食色性也當下即是更有何事若遇食而甘之遇色而悦之便未免情境一邊謂之仁不謂之性矣若於食而辨其孰為可甘於色而辨其孰為可悦便未免理路一邊謂之義不謂之性矣故曰動意則乖擬則差告子之㫖葢如此訟卦義有君子之訟有小人之訟君子之訟主於自訟九五是也小人之訟主於訟人餘五爻是也勿謂今人不如古人自立而已勿謂人心不如自盡而已董仲舒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伯此意最見得好三千七十其間品格之殊至於倍蓰一段心事個個光明提著權謀術數便覺忸怩自然不肯齒及他非故擯而絶之也性太極諸子百家非不各有所得而皆䧟於一偏只縁陰陽五行家當丙戍余晤孟我疆我疆問曰唐仁卿(伯元)何
如人也余曰君子我疆何以王文成之甚余曰朱子象山告子文成朱子楊墨皆甚辭也何但仁卿已而仁卿述之仁卿曰固也足下不見世之談良知者乎如鬼如蜮還得為文成諱否余曰大學言致文成恐人認識為知便走支離去故就中㸃出一良字孟子良知文成恐人將這個知作光景玩弄便走元虛去故就上㸃出一致字其意最為精密至於如鬼如蜮正良知之賊也奈何歸罪良知獨其揭無善無四字為性宗愚不能釋然仁卿曰善早聞足下之言向者從祀一疏尚合有商量無聲無臭吾儒之所謂空也無善無二氏所謂空也名似而實逺矣是故諱言空者以似廢真混言空以似亂真人須一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只以不真之故便有夾帶是非太明怕有通不去合不來時節所以須要含糊少間於是中求非非求是久之以是為非非為無所不至異敎好言父母生前好言天地生前不如中庸只説個喜怒哀樂之未發更為親切於此體貼生前其中一日觀音寺男女載道余謂季時即此可以辯儒佛凡諸所以為此一片禍福心耳未見有為禍福而求諸吾聖人者也佛氏何嘗邀之使來吾聖人何嘗拒之使去佛氏何嘗專言禍福聖人何嘗諱言禍福就中體勘其間必有一段精神逈然不同季時曰此特愚夫愚婦所為有識者必不然曰感至於愚夫愚婦而後其為感也真應至於愚夫愚婦而後其為應也真真為言也純乎天而人不與焉者也研究到此一絲莫遁矣知謂識其事之當然覺謂悟其理之所以然朱子生平不喜人説個悟字葢有懲於禪門耳到這裡未嘗諱言悟也活佛也而道心人心辨焉道心有主人心無主有主而活其活也天下之至神也無主而活其活也天下至險或問魯齋草廬出仕何如曰在魯齋則可草廬則不可曰得非以魯齋生於其地而草廬故國人嘗舉進士歟曰固是亦尚有説考魯齋臨終謂其子曰我生平為虛名所累不能辭官死後慎勿請諡但書許某之墓四字令子孫識其處足矣分明表所仕之非得已又分明認所仕為非愧恨之意溢於言表絶不一毫文飾也乃草廬居之不疑以為固然矣故魯齋所以為不可者乃吾之所謂可而草廬所自以為可者乃吾之所謂不可自其論之也唐仁卿痛疾心學之説予曰墨子言仁賊仁無罪也楊子言義而賊義無罪世儒言心賊心無罪仁卿楊墨之於仁義只在跡上模擬其得其失人皆見之而一切托之於無形無影何處究詰二者之流害孰大孰小吾安得不惡言心予曰提出性字作主便有管束孔子自言從心所欲不踰矩矩即性也季時曰性字大矩嚴尤聖人用意之密仁卿曰然佛法釋伽一變迦葉以上有人釋迦棄人倫矣至達摩再變釋迦之敎圓達摩敎主頓矣至五宗三變黃梅以前猶有含蓄以後機鋒百出傾囊倒篋不留一錢看矣此雲門所以無可奈何而有一拳打殺喂却狗子之説也或曰何為爾爾由他門必竟呈出個伎倆便不免落窠臼任是千般播弄會須有盡孔孟之言看生死甚輕以生死為輕則情不干為能全其所以生所以死以生死為重則惟䂓䂓軀殻知生徒生死為徒死佛氏之謂生死大正不知其所大也人身生死有形者也人心生死無形者也衆人有形生死不見無形生死故常有形為主聖賢無形生死不見有形生死故常無形為主邇來仁説者多失其意仁者渾然物同體義禮信皆仁也此全提也今也於渾然物同體則悉意舉揚於義禮信皆仁也則草草放過得仁體以誠敬存之而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全提也今也於不須防檢不須窮索悉意舉揚於誠敬存之草草放過若是者非半提而何既於義禮放過所謂渾然物同體者亦只窺見儱統意思而已既於誠敬存之放過所謂不須防檢窮索者亦只窺見脱洒意思而已是并其半而失之也康齋日録有曰君子常常喫虧做得覽之惕然有省於是思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忠恕之道喫虧而已顔子之道不校而已不校之道喫虧而已孟子之道自反而已自反之道喫虧而已朱子之釋格物其義甚精語物則諸帝降之衷民秉之彜夫子所謂與天子思所謂天命孟子所謂仁義程子所謂天然自有之中張子之所謂萬物一原語格約之四言或考之事為之著或察之念慮之㣲或求之文事之中或索之講論之際葢謂内外精麄無非是物不容妄有揀擇其間又謂人之入門各各不同須如収得盡耳議者獨執一草一木不可不理會兩言病其支離則過矣惟危惟㣲惟精惟一是從念慮事為上格無稽之言勿聽勿詢之謀勿庸是就文事講論上格即聖人不能外是四者朱子所云固徹上徹下語也不學不慮所謂性也説者以為孩提不學而能便可聖人之不勉而中由孩提之不慮而知便可聖人不思而得此猶就聖人孩提分上説若就性上看聖人之不勉而中恰到得孩提不學而能聖人不思而得恰到得孩提之不慮而知耳雖然二之原來只是一個些子界限故曰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者也耳目口鼻四肢人見以為形骸塊然不神今曰性也有命焉是推到人生以上不容説處見性之來脈極其元逺如此不得丢却源頭形骸塊然之物也仁義天道人見以為來自於穆窈然不測今曰命也有性焉是直反到愚夫愚婦與知與能處以見命之落脈極其切近如此不得丢却見在於穆窈然之物也書言人心惟危道心惟㣲直是八字打開太極圖説無極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即人心道心不是截然兩物也孟子之論性命備發其旨性也有命焉葢就人心出道以為無極沒處尋二五也命也有性焉葢就道入人以為舍二五沒處討無極所謂妙合而凝葢如此道者綱常倫理是也所謂天叙有典天秩有禮根乎人心自然不容或巳者也有如佛氏之説行則凡忠臣孝子為報夙生之恩而來亂臣賊子為報夙生之怨而來諸人心之自然不容或已處吾見了不相干於是綱常倫理且茫焉無所繫屬道窮矣法者黜陟予奪是也所謂天命有德天討有罪發乎人心然而不容或爽者也有如佛氏之説行則凡君子而被戮辱皆其自作之孽而戮辱之者非為傷善凡小人而被顯榮皆其自貽之體而顯榮之者非為庇惡揆諸人心之然而不容或爽處吾見了不相䝉於是黜陟予奪貿然無所憑依而法窮矣周子主静葢從無極來是究竟程子喜人静坐則初下手事也然而静坐最難心有所在則滯無所則浮李延平所謂喜怒哀樂發氣象正無在之間就裡得個入處循循不已久之氣漸平心漸定獨居如是遇事如是接人如是喜怒哀樂紛然突交於前亦復如是總總一個發氣象渾無内外寂感之别下手便是究竟處矣程叔子聖人釋氏季時謂添一語衆人本形史際明宋之道學在節義之中今之道學節義之外予曰宋之道學在功名富貴之外今之道學功名富貴中在節義之外則其據彌巧功名富貴中則其就彌下無惑乎學之為世詬也或問佛氏大意三藏十二部五千四百八十卷一言以蔽之曰無善無惡試閲七佛偈便自可見曰永嘉澄道歌謂棄有而著無如舍溺而投火恐佛氏未必無為宗也曰只此就無善無四字翻弄到底非有别義也棄有以有為惡也著無以無為也是猶有善有惡也無亦不著有亦不棄則無善無惡矣自此以往節推去掃之又掃直掃得沒些子剰都是這個意思有駁良知之説者曰分别為知良知亦是分别余曰分别知能分别者知也認分别為知何啻千里曰知是心之發竅處此竅一發作善由之不善由之如何靠得作主余曰知善知惡是曰良知假令善惡出分何在曰所求者即是靈明能求者復是何物如以靈明靈明二之也余曰即本體工夫何能非所工夫本體何所非能果若云云孔之言操心也孰為操之孟子之言存心也孰為存之不可得而解矣曰傳習録中一段云蘇秦張儀窺見良知妙用但用之於不善耳陽明言良知天理二子窺見妙用一切邪思枉念都無棲泊如之何用之於不善乎揆諸知善知惡之説亦自不免矛盾也余曰陽明看得良知善無惡故如此良知何病如此良知未能無病陽明應自有見恨無從就正耳(按一段記者之誤故劉先生將刪去)問孟子道性善更不説性如何樣善只道乃若可以為善矣乃所謂也可見性中原無處著個善即今觀善何處曰我且問即今反觀何處處處是性從何拈出曰如此我且不問何處但問性與善一是二曰是一非二曰如此却説恁著不著羅近溪以顔山農聖人楊復所羅近溪聖人李卓吾以何隐為聖人隐輩坐利欲膠漆盆中所以鼓動人者縁他一種聰明亦自有不可到處耿司農家僮四人每人授二百金令其生殖一人從心隐問計隐授以六字一分一分賣又益以四字曰頓買零賣其人用之起家至數萬試思兩言至平至巧以此天下事迎刃而解假令心術正固是有用才也喫𦂳只在性識得時不思不勉是率性思勉修道不得不思不勉是妄思勉是助總與自性無干謂之善定是不思不勉謂之不思不勉尚未便是善伍容菴既無善知安得良其言自相朱子云佛學禪學大壊只此一語五宗俱應下拜(羲謂至棒喝禪學大壊)余弱冠時好言禪久之意頗厭而不言久之恥而不言至於今乃畏而不言羅近溪於此及見其子讀大慧語録輒呵之即管東溟亦曰吾於子弟並未曾與語及此吾儒以理為性釋氏以覺為性語理無不同自人而禽獸草木瓦石一也雖欲二之不可得也語覺則自有不同是故瓦石未嘗無覺然而定異乎草木之覺草木未嘗無覺然而定異乎禽獸之覺禽獸未嘗無覺然而定異乎人之覺雖欲一之不可得也今無不同者為性乎以有不同為性史際明天下君子小人君子在位不能小人宜也至於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退而附於小人君子窮矣小人在位不能君子宜也至於常人而亦不能容焉彼且進而附於君子小人窮矣(羲謂常人附於君子君子之窮也常人未必能為君子小人幷疑君子常人得以藉口矣此東林君子往往依附者所累也)玉池念菴先生謂知善知惡之知隨發隨泯於其未發求之何如陽明之於良知有專言之者無知無不是也有偏之者知善知惡是也陽明生平之所最喫𦂳只是良知二字安得遺未發而言只縁大學提宗並舉意知物自不得不本體既以本體不得不以無善無屬心既以善無屬心不得不以知善知惡屬良知叅互觀之自明白念菴恐人執用而忘體因特為拈出未發近日王塘南先生又恐人離用而求體因曰知善知惡乃徹上徹下不須頭上安頭此於良知並有發明而於陽明全提之㫖似均之契悟未盡近世喜言無善無惡就而即其㫖則曰所謂善非真無善也只是不著於善耳予竊以為無方無體是恐著了方體也言無聲無臭是恐著了聲臭也言不識不知是恐著了識知何者吾之心原是超出方體聲臭識知之外至於即是心之本色説恁不著如明是目之本色説得不著於明否聰是耳之本色説得不著於聰否又如孝子可説於孝否如忠臣可説於忠否昔陽明遭寧藩之變日夕念其親不置門人問曰得無著相陽明曰此相如何不斯言足以破之矣
管東溟曰凡説之不正而久流於世者其投小人私心而又可以附於君子之大道者也愚竊謂無善無四字當之何者以為心之本體原是善無惡也合一便成一個空見以為善無只是心之不著於有也究竟且成一個混空則一切解脱無復掛礙高明者入而悦之於是有如所云以仁義桎梏禮法土苴日用為縁塵以操持把捉隨事省察為逐境以訟悔遷改為輪迴以下學上達為落階級砥節礪行獨立不懼為意氣用事者矣混則一切含糊無復揀擇圓融者便而趨之於是有如所云以任情為率性以隨俗非為中庸閹然媚世萬物一體以枉尋直尺為捨其身濟天下委曲遷就無可無不可猖狂無忌不好名以臨難苟安聖人無死地以頑鈍無恥為不動者矣由前之何善非惡由後之説何惡非是故欲就而詰之彼其占之地歩高上可以君子大道置而不問彼其握之機緘甚活下之可以小人私心孔門復作奈之何哉問朝之學惟白沙陽明透悟陽明不及白沙與其高弟張東所湛甘泉往復白沙静中養出端倪陽明居夷處困悟出良知良知似即端倪何以他日又闢其勿忘勿助曰陽明目空千古直不數白沙生平並無一語及之至勿忘勿助之闢乃是平地波白曷嘗丢却有事只言勿忘勿助非惟白沙從來亦無此等議論也語只是性善二字工夫只是小心二字
商語丁長孺聖賢討便宜學問學者若跳不出二字妄意揷脚道中討便宜學問博文開拓工夫約禮收斂工夫乾坤一闔一闢坎離一虛一實也震艮一動一静也兌㢲一見一伏也皆可作博約註疏王龍谿佛氏實相幻相之説於陽明陽明有心俱是實無俱是幻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龍谿有心俱是實無俱是幻是體上工夫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是工夫上説陽明不睹不聞是戒慎恐懼功夫又曰戒慎恐懼不睹不聞是功夫予曰説本容易落在無一邊陽明所云無心俱是幻景逸所云不做功的本也今曰戒慎恐懼不睹不聞非是無所有心俱是實此矣凡説工夫容易落在有一邊陽明所云有心俱是幻景逸所云不識工夫也今曰不睹不聞是功夫戒慎恐懼非是有所云無心俱是實此矣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是所空者喜怒哀樂也非上天之載無聲無臭是所空者聲臭也非也夫内之不落喜怒哀樂外之不落聲臭至實亦至空也又欲從而空之將無架屋上之屋叠牀下之牀也金玉瓦礫之喻殊覺不倫者指吾性之有而名之也惡者指吾性之本無而名之也金玉瓦礫就兩物較之誠若判然若就眼上看金玉瓦礫均之為惡也非也以其均之為眼之所本無也取所本無喻所有非其𩔖矣孟子乃若可以為善矣乃所謂葢因用以顯也愚作一轉語曰乃所謂性則無不矣乃所以葢因以知用也或謂性體虛明湛寂不得而名之以善名性淺之乎其視性矣竊意萬德總名虛明湛寂皆善之别名也名曰清虛湛一得名曰善則不得十與二五有以異乎將無淺之乎其視孟子不特道情且道所謂形色天性是也虛明湛寂不待形則不免重滯矣由孟子言之都是虛明湛寂何者肉眼觀通身皆肉以道眼觀通身皆道也象山與人言爾自明爾耳自聰亦是此意陽明之無無惡告子之無無惡不同然費個轉語便不自然假如有人於此兼愛仁宗而曰我之兼愛與墨氏之兼愛不同為我義宗而曰我之為我楊氏不同也人還肯之否古之言性者出於一今之言性者出於二出於一統太極為言也出於二雜乎陰陽五行為言也書曰惟皇上帝降衷下民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皆就陰陽五行中拈出主所謂太極也以其渾然不偏曰衷以其確然不易曰則試於此體味可謂之無無惡可謂有善惡乎可謂能為能為惡乎是故四端言性猶云是非體即以四德言性猶云是條件統體還在可疑可信之間惟知帝衷物則為性不言而其為善昭昭形有方所是極實的物事易於凝滯其所以為形本之天命之散而成用也其亦何不虛耳順則有方所者悉歸融化實而能虛不局於有矣無方所是虛的物事易於走作乃其所以心本天命之聚而成體也其亦何不實從心所欲不踰矩則無方所者悉歸調伏虛而能實不蕩於無矣
鄧定宇秋遊記有天也不做他地也不做他聖人也不做他龍谿極賞之新刪去三語是此老百尺竿頭進歩惟恐發人之狂預為掃蕩高景逸果是性之人即言収攝不曾加得些子若未透性即言自然不免加了自然意思况借自然易流懶散収攝可討入頭聖賢立教必通上下古今若以今日禪家話頭去駁孔子語語是病不知聖賢所以至今病者正在此也陽明良知至矣暨其末流上者益上下者益下則非陽明本㫖江右先達羅念菴於此有救正王南塘於此每有調停便俱受不透性之譏矣心之所以血肉之謂也應有根柢處性是已舍性言心其究也必且墮在情識之内麄而不精天之所以為天非窈冥之謂也應有著落處性是已舍性言天其究也必且求諸當人之外虛而不實
公元1629年
論學陽明先生曰求諸而得雖其言之非出於孔子者亦不敢以為非也求諸不得雖其言之出於孔子者亦不敢以為是也兩言者某竊疑之夫人一心渾然天理其是天下真是也其非天下之真非也然而能全之者幾何聖人而已自此以下或偏或駁遂乃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欲一一而得其真吾見其難也故此兩言者其為聖人設乎則聖人雖千百載而上冥合符契可以考不謬俟不惑無有之而不得者其為學者設乎則學者之去聖人逺矣其求之或得或不得宜也於此正應沈潛玩味虛衷以俟更為質諸先覺考諸古訓退而益加培養洗心宥密俾其渾然者果無媿聖人如是而猶不得然後徐斷其是非未晚也苟不能然而徒以兩言橫於胸中則是不得則非其勢必自專自用憑恃聰明輕侮先聖註脚六經無復忌憚不亦誤乎陽明嘗曰即理也某何敢非之然而何容孔子七十從心不踰矩可以言心理七以前不知如何顔子三月不違仁始可以言心即理三月以後不知如何也若漫曰即理也吾問其心之得不得而已此乃無星之秤無寸之尺其於輕重長短幾何顛倒失措哉(與李見羅)
心在人欲便是放在天理便是天理本内也因而象之曰在内人欲本外也因而象之曰在外非有方所可求知此則知把柁所在矣今曰著意収也恐収即成礙任其走作腔子何物把柁只在方所揣摩而不於理欲闗頭討個分曉將來恰成一弄精魂漢乃放心非求放心也(復唐大光)南昌有朱以功布行修言道慥慥君子也足與章本清布衣頡頑後先暇中可物色之(與孟白)以功有朱布衣集多所發明向嘗見之今失其本容當訪問佛學三藏十二部五千四百八十卷一言以蔽之曰無善無惡第辯四字告子易辯四字佛氏難以告子見性佛氏見性㣲也辯四字佛氏易辯四字陽明難在佛自立空宗在吾儒則陰壊實教也夫自古聖人敎人為善去惡而已為善為其固有也去惡去其本無本體如是工夫如是致一而已陽明豈不敎人為善去惡然既曰無善無惡而又曰為善去惡學者執其上一不得不忽其一語何者心之體無善無惡則凡所謂善與惡皆非吾之所固有矣皆非吾之所固有則皆情識用事矣皆情識用事不免本體之障矣將擇何者而為之未也心之體無善無惡則凡所謂善與惡皆非吾之所得有矣皆非吾之所得有則感遇應迹矣皆感遇應迹則皆不足本體之障矣將擇何者而去之猶未也心之體無善無惡吾亦無善無惡已耳若擇何者而為之便未免有善在若擇何者而去之便未免有惡在若有善有惡便非所謂無善無惡矣陽明四無之説為上根人立敎四有之説為中根以下人立敎是陽明且以無善無惡掃却為善去惡矣既已掃之猶欲留之縱曰為善去惡之功自初學至聖究竟無盡彼直見以為權敎非實敎也其誰肯既已拈出一個虚寂又恐人養成一個虛寂重重敎戒重重屬咐彼直見以為是為衆人非為吾輩説也又誰肯聽夫何故欣上而厭下樂易苦難人情大抵然也投之以所欣而復困之以所厭畀之以所樂而復攖之以所苦必不行矣故曰惟其上一語雖欲不忽一語不可得至於忽下一語上一語雖欲不弊而不可得羅念菴終日本體不説工夫纔拈工夫便以為外道使陽明復生亦當攢眉王塘南心意之物皆無善無惡使學者虛見為實悟必依憑此語如服鴆毒未有不殺人者海内有號為超悟而竟以破戒不諱之名正以中此毒而然也且夫四無之説主本體言也陽明方曰是接上根人法而識者至等鴆毒四有之説主工夫言也陽明第曰是接中根以下人法而昩者遂等之外道然則陽明再生目擊茲弊將有摧心扼腕不能一日安者何但攢眉已乎(同上)
當下當下者即當時也此是各人日用現現成成一條大路要知有個源頭在何也吾性合下具足所以當下即是合下本體言通見在過去未來最為圓滿當下對境言論現在不論過去未來最為的切究而言之所謂本體原非於對境之外另有一物所謂過去未來要亦不離見在也特具足委是人人具足即是尚未必一一皆是是故認得合下明白乃能識得當下認得當下明白乃能完得合下此須細細叅求未可率爾平居無事不見有喜不見可嗔不見可疑不見可駭行則行住住坐坐卧則卧即衆人聖人何異至遇富貴不為充詘矣遇貧賤不為之隕穫矣遇造次不為擾亂矣遇顛沛不為屈撓然則富貴一闗也貧賤一闗也造次一闗也顛沛一闗也到此直令人肝腑具呈手足盡露有非聲音笑貎所能勉强支吾者故就源頭上看必其無終日之間違仁然後能於富貴貧賤造次顛沛之如一就闗頭上看必其能於富貴貧賤造次顛沛之如然後算得無終日之間違仁耳予謂平居無事一切行住坐卧常人亦與聖人大概言之耳究其所却又不同此等處在聖人從一天理中流出是為真心在常人所謂日用不知也是習心當下習心當下真心不免毫釐而千里矣昔李襄敏講學諸友兢辨良知一問堯舜孔子豈不同為萬世之師今有人過堯舜之廟而不下車者則便安孔子之廟而不下車者則便不就下孔廟言指良知分明是個良知不下堯舜觀則安於堯舜者固是個習心不安孔廟者亦祗是個習心良知何在衆皆茫然無對
 忠憲高景逸先生攀龍
公元1589年
高攀龍存之别號景逸常州之無錫人萬厯己丑進士尋丁嗣父憂服闋行人四川僉事張世則上疏程朱之學不能誠意壊宋一代風俗進所著大學本初意欲施行天下一改章句之舊先生上疏駁之寢其進書婁江再入輔政驅除異已六十餘人趙用賢望重示意鄭材楊應宿訐其絶婚去之先生錫爵聲音笑貎之間雖示開誠布公意而精神心術之㣲不勝作好作惡之私謫揭陽添註典史半載而歸遂與顧涇陽東林書院講學其中每月三日逺近集者數百人以為紀綱世界要是非明白小人聞而惡之廟堂上行一正事發一正論俱目之為東林黨天啟改元先生林下已二十八年起為光禄寺丞少卿署寺事孫宗伯春秋之義劾舊輔方從哲先生會議持之益力轉太常大理太僕卿乞差還里甲子即家起刑部侍郎逆奄魏忠賢亂政先生同志今日之事未能用倒倉之法惟有上下和衷少殺其毒耳其論與先忠端公相合總憲缺先忠端公上速推憲臣慎簡名賢疏意在先生也陞左都御史糾大貪御史崔呈秀依律遣戍亡何逆奄魏廣㣲合謀會推晉撫一事盡空朝署先生遂歸明年三朝要典成坐移宫一案削籍為民毁其東林書院丙寅又以東林邪黨先生忠端公七人緹帥將至先生夜半遺疏自沈止水三月十七也年六十有五疏云臣削奪舊係大臣大臣受辱辱國北向叩頭屈平遺則君恩未報結願來生崇禎初逆奄呈秀伏誅贈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賜祭蔭子忠憲自序為學次第云吾年二十有五聞令公李元冲(名復陽)與顧涇陽先生講學志於學以為聖人所以聖人者必有做處未知其方看大學或問朱子入道之要莫如敬專用於肅收斂持心方寸間但覺氣鬱身拘大不自在放下散漫如故無可奈何久之忽思程子心要腔子不知腔子何所指果在方寸間否耶覓註釋不得忽於小學中見其解曰腔子猶言身子耳大以為不專方寸渾身是心也頓自輕鬆快活江右止菴(名懋忠)來講李見羅修身為本之學正合於所持循者益大喜不疑是時只作知本工夫使身心相得言動無謬己丑第後益覺此意津津憂中讀禮讀易壬辰謁選平生恥心最重筮仕自盟曰吾於道未有所見但依吾獨知而行是非好惡無所為而發者天啓之矣驗之頗近於此畧見本心妄自擔負期於見義必為冬至朝天宫習儀僧房静坐自見本體忽思閑邪存誠覺得當下無邪渾然是誠更不須覓誠一時快然如脱纒縛癸巳言事謫官不為念歸嘗世態便多動心甲午揭陽自省胸中理欲交戰不寧帖在武林與陸古樵(名粹明)吳子往(名志逺)談論數日一日古樵忽問曰本體何如余言茫然雖答曰無聲無臭出口耳非由真見將過江頭是夜明月如洗坐六和塔江山明媚知己勸酬為最適意時然余忽忽不樂如有所束勉自鼓興而神不偕來夜闌别去余便登舟猛省今日風景如彼而余之情景如此何也窮自根究乃知於道全有未見身心總無受用大發憤曰此行不徹此事此生真負此身矣明日舟中厚設蓐席嚴立規程半日静坐半日讀書静坐中不帖處只將程朱示法叅求於凡誠敬主静喜怒哀樂未發黙坐澄心體認天理等一一行之立坐食息念不舍不解衣倦極而睡睡覺復坐於前諸法反覆更互心氣清澄時便有塞乎天地氣象不能常在二月幸無人事山水清美主僕相依寂寂静静晚間命酒數行停舟青山徘徊碧澗時坐磐石溪聲鳥韵茂樹修篁種種悦心而心不著境過汀州陸行至一旅舍舍有小樓前對山後臨澗登樓甚樂偶見明道先生百官萬務兵革百萬之衆飲水曲肱樂在其中萬變俱在人其實一事猛省原來如此實無一事一念纒綿斬然遂絶忽如百斤擔子頓爾落地又如電光一閃透體通明遂與大化融合無際更無天人内外之隔至此六合皆心腔子是其區宇方寸亦其本位神而明之總無方所可言日深學者張皇説悟此時看作平常自知從此方好下工夫乙未春揭陽歸取釋老二家叅之釋典聖人所争毫髮精㣲處吾儒具有之總不出無極二字弊病先儒具言之總不出無理二字二氏益知聖道之高若無聖人之道便無生民之𩔖即二氏飲食衣被其中不覺也戊戍作水居静坐讀書計然丙申後數年喪生父徙居婚嫁無寧息只於動中煉習但覺氣質難變甲辰顧涇陽先生作東精舍大得朋友講習之功徐而驗之終不可無端居定之力葢各人病痛不同大聖賢必有大精神主静只在尋常日用中學神短氣浮更須數十年静力方得厚聚深培而最受病處在自無小學之敎浸染世俗故俗難拔埋頭讀書使義理浹洽變易其俗腸俗骨澄神黙坐使塵妄消散堅凝正心正氣乃可耳余以最劣之質即有豁然之見而缺此一大段工夫何濟所幸呈露面目以來一提便是原物丙午方實孟子性善之㫖此性無古無今無聖無凡天地只是一個惟最上根潔清無蔽便能信人其次在學力稍隔一塵頓遙萬里孟子所以瞑眩之藥也丁未方實程子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之㫖謂之性者色色天然由人鳶飛魚躍誰則使之勿忘勿助猶為學者戒勉真機流行瀰漫布濩亘古亘今間不容息於何而忘於何而助所以有事者如植穀根苗花實雖其自然變化而裁培灌溉全在勉强學問漫説自然都無一事不成變化亦無自然辛亥方實大學知本之㫖壬子方實中庸之㫖此道絶非名言可形程子名之曰天理陽明名之曰良知不若中庸二字為盡中者停停當當庸者平平常常一毫走作便不停當一毫造作便非平常本體如是工夫如是天地聖人不能究竟况於吾人豈有涯際勤物敦倫謹言敏行兢兢業業斃而後已云爾先生甲寅以前之功如此其後涵養愈粹工夫愈密到頭學力云心太虛無生劉先生先生心與道一其道而生盡其道而死是謂無生無死佛氏所謂無生死也先生之學一本程朱故以格物為要但程朱格物以心主乎一身理散在萬物存心窮理相須並進先生纔知反求諸身是真能格物者也頗與楊中立所説反身而誠則天下之物無不在我為相近是與程朱之㫖異矣先生又曰人心即是天理至無妄處方是理深有助陽明致良知之説而謂談良知致知不在格物虚靈之用多為情識而非天則自然至善逺矣吾輩格物至善也以善為宗不以知為宗也夫豈有形象亦非有一善從而知之知之推極處即至善致良知正是至善安得謂其相逺總之致知格物無先後之可言格物申明致之一字格物即在致之中未有能致而不謂格物先生謂有不格物之致知其所致者何事故必以外事物之理為格物可言陽明致知不在於格若如先生人心即是天理則陽明之致知即是格物明矣先生格物無可議特欲自别於陽明反覺多所扞格
語有物必有則則者至善也窮至事物之理窮至於至善處也格物隨事精察物格一以貫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良知也因其已知而益窮之至乎其極致良知纔知反求諸身是真能格物者也格物愈博則歸本愈約明則誠窮理格物也知格物窮理一本萬殊知本萬殊一本學者知至為悟不悟不足以為學格物為要無工夫則為私欲牽引於外有工夫為意念束縳於中故須物格知至誠正乃可言也朱子致知格物只是一事格物理言致知以心言也由此觀之可見物之即知之至而心與理一矣今人説著物便以為外物不知不窮理物外物物窮其理理即是心故魏莊渠物格無物矣學有無工夫心之一字大總括心有無工夫敬之一字大總括心無一事之為敬無適自然有主不假安排不知敬之即心而欲以存心不識心亦不識無妄之謂誠無適之謂敬有適皆妄也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人如何能無適故須窮理識其本體所以明道學者先識識得仁體誠敬存之而已居敬窮理只是一事朱子立主三法伊川整齊嚴肅上蔡常惺惺和靖其心収斂不容一物言敬者總不出常惺惺其心収斂一著意便不是葢此心神明犯手勢整齊嚴肅有妙存焉未嘗不惺惺未嘗不収斂内外卓然絶不犯手人心放他自由不得心中絲髪事此為立本理不明故心不静不静而别為法以寄其心者皆害心者也人心戰戰兢兢坦坦蕩蕩何也以心中無事試想深淵履薄冰此時心中還著得一事否故如臨如履所以形容戰戰兢兢有事焉之實則形容坦坦蕩蕩無事之象也真知自是形體不得天地則知身心包地外而天之氣透於地中地之氣皆天之氣心天也身地也天依地地依天天自相依倚心依身身依心身心自相依倚心即精神不外馳即内凝有意凝之反梏之矣朱子滿腔子惻隱之心是就人身上指出此理充塞處最為親切葢天地之心充塞人身者為惻隱之心人心充塞天地者即天地之心人身一小腔子天地即大腔子孟子之官則思思則虛靈不昩之謂思是心之睿於心為用著事之思又是思之用也一念反求此反求之心即道心更求道心轉無交渉須知動心可恥心至貴也物至賤也奈何貴為賤役何以心本仁仁生生之謂天只一個生故仁即天也天在人身為心故本心為仁其不仁者心蔽於私非其人身内外皆天也一呼一吸與天灌輸其死也特脱其闔闢樞紐而已未嘗動也理静者欲浄胸中廓然無事静也静者定久氣澄心交合静也理明則氣静氣静理明兩者交資互益以理氣無二黙坐澄心體認天理延平門下至敎也若徒以氣而已動即失之何益哉黙坐澄心體認天理黙坐此心澄無事所謂天理也要於此黙識此體云爾黙坐澄心又别有天理體認朱子必因其已發而遂明省察之法也吾則曰必因其未發而遂明體認之法也其體其用益明龜山天理所謂知命只事事循天理而已言命者惟此語最盡其實一事不要惹事
 窮理天理天然自有之理人所以為性天之
所以為命也在易則中正聖人卦卦拈出示人此處有毫釐之差便不性學人心即是天理既得後須放開性體廣大有得者自能放開不然只是不是得葢非有意放開道性善者以無聲無臭為善體陽明以無善無惡為心之體一以善即性也一以善為意也故曰有善有惡者意之動佛氏亦曰不思善不思惡以善為善事以惡為惡事也以善為意以善為事不可明善龜山門下相静坐中觀喜怒哀樂未發前作氣象静中見性法要之觀者即是未發者也觀不是思思則發矣此為初學者引而至之之善誘佛氏最忌分别是非如何紀綱世界紀綱世界只是兩字亘古亘今塞天塞地只是一生流行所謂易也大易敎人息息造命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其所由來者漸也既已來矣寧可逃乎辨之於蚤如地中無此種子秧從何來繼之者善是萬物資始之者性是各正性命元特為善之長耳而亨亨而利利而貞貞而復元繼之者皆此善也利貞性情也成這物方有這性故至利貞始言性情伊川游魂為變曰既是變則存者亡堅者腐更無物也此殆不然説得形質游魂如何滅得但其變化不可測識也聖人天地不可以存亡自古忠臣義士何曾亡滅佛氏之説而謂賢愚善惡同歸於盡非所以敎也况幽明之事昭昭耳目者終不可掩乎張子曰大易不言有無有無諸子之陋也天地間感應二者循環無端所云定數莫逃者皆應也君子盡道其間者皆感也應是受命之事感是造命之事聖人祈天永命造命也我由命造命由我造但知委順不知順道知命者也人想到去一無有萬念自然撇脱不知悟到性上一無有萬念自無繫累
一日克巳復禮無我佛氏懸崖撒手近儒亦曰拚皆似之而實非何者非聖所謂復禮或曰為性命人惡名埋沒一世無出頭亦無分毫掛帶此是欲率天下入無忌憚其流之弊弑父與君無所不至政事本於人才舍人才而言政者必無政財用本於政事政事而言財者必無財有問錢緒山陽明先生才始終得其用何術而能緒山曰吾師用人不專取其才而先信其心其心可托其才自為我用世人喜用人之才而不察其心其才止足自利身已矣故無成功愚謂此言是用才之訣也人之心地不明何察得人心術人不患無才識進則才進不患無量見大則量大得之於學也
劄記無出所持者志也道無聲臭體道者言行而已人心纔覺便在腔子不可著意有憤便有樂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平日無憤無樂只是悠然
 天然一念現前能為萬變主宰此先立乎其大者
當下即是黙識要法也然安知其當下何如朱子提醒即是天理更别無天理此方是真當下易之本體只是一生工夫只是一懼字窮至無妄處方是理
公元1674年
説𩔖静坐之法喚醒此心卓然明志無所而已無所精神自然凝復不待安排勿著方所思效驗初入静者不知攝持之法惟體貼聖賢切要之言自有入處静至三日必臻妙境静坐之法不用一毫安排平平常常黙然静去此平常二字不可容易看過即性體也以其清浄不容一物故謂之平常前之如此人生而静以上如此喜怒哀樂未發如此天理自然須在人各各體貼出方是自得静中妄念强除不得真體既顯妄念自息昏氣亦强除不得妄念既浄昏氣自清只體認本性原來本色還他湛然而已大抵一毫不得一毫見不得纔添一念便失本色由静而動亦只平平常常湛然動去静時動時一色動時静時一色所以一色只是一個平常也故曰無動無静學者不過静坐中認此無動無静之云爾静中得力方是動中真得力動中得力方是静中真得力所謂敬者此也所謂仁者此也所謂誠者此也是復性之道也(静坐説)前静坐説觀之猶未備也夫静坐之法入門藉以涵養初學藉以入門彼夫初入之心妄念膠結何從而見平常之體乎平常散漫去矣故必収斂身心以主於一一即平常之體也主則有意存焉此意亦非著意葢心中無事之謂一著意則非一不著意而謂之意者但從衣冠瞻視整齊嚴肅則心自一漸久漸熟平常故主一者學之成始成終者也(静坐説後)凡人所謂心者念耳人心日夜繫縛在念上故本體不現一切放下心與念離便可見性放之念亦念也如何得心與念離放退襍念只是一念所謂主一也習之久自當一旦豁然(示學者)古人何故重名節只為自家本色原來冰清玉潔不得些子汙穢些子汙穢自家便不安此不安心正原來本色所謂道也(同上)為善必須善善者性也性者人生而静是也人生而静胸中何曾一物來其營營擾擾者皆有知識以後日添出來非其本然即是來今減去減之又減以至於無可方始是性方始是善何者人心湛然一物乃是仁義禮智也為善乃是仁義禮智之事也(為善説)今人所謂以為蒼蒼在上云耳不知九天而上九地而下自吾之皮毛骨髓以及六合内外皆天也然則吾動一善念而天必知之動一不善念而天必知之而天又非屑屑焉知其善而報之善知其不善而報之不善也凡感應如形影然一善感而善應隨之一不善感而不善應隨之自感自應也夫自感自應何以為之天何以為天必知之也曰自感自應所以為天也所以為其物不貳若曰有感之者又有應之者二之矣惟不二所以不爽也(知天説)昔朱子初年以人自有生即有知識念遷革初無頃刻停息所謂未發者乃寂然本體一日之間即萬起萬滅未嘗寂然也葢以性為未發心為巳發未發者即在常發中更無未發時也後乃知人心有寂有感不可偏以巳發為心中者心之所以為體寂然不動者也性也和者心之所以為用感而遂通者情也故章句喜怒哀樂情也其未發則性也二語指出性情指掌王文成復以性體萬古常發萬古常不發以鍾為喻謂未扣時原是驚天動地已扣時原自寂天寞地此與朱子初年之説相似而實不同朱子初年以人之情識逐念流轉而無未發之時文成則以心之生機流行不息而無未發之時文成之説㣲矣而非中庸之㫖也中庸所謂發指喜怒哀樂夫人豈有終日喜怒哀樂者葢未發之時為多而喜怒哀樂可言未發不可言發文所謂發而不發者以中言中天命性天不已豈有未發之時葢萬古流行太極本然之妙萬古常寂也可言不發不可言發中喜怒哀樂未發時為天命本體天命本體則常發而不發者也發性之用也不可見性之體故見之於未發未發一語聖門指示見性之訣静坐觀未發氣象又程門指示初學者攝性之訣而以為無未發時者失其義矣(未發)聖人之學所以異於釋氏者只一性聖人言性所以異於釋氏言性者只一理字理者天理天理天然自有之條理也故曰天叙天秩天命天討此處差不得鍼芒先聖後聖其揆一也明道見得天理精故曰傳燈録千七百人若有一人道者臨死須尋一尺布裹頭而死必不肯削髪(闕)服而終此與曾子易簀意同此理在拈花一脈之上非窮理至極不易言也(心性)老氏氣也佛氏心也聖人之學乃所謂性學老氏所謂心所謂性則氣而已佛氏所謂性則心而已非氣心性有二其習異也性者天理外此以為氣故氣為老氏之氣外此以為故心佛氏之心聖人氣則養其道義之氣心則存其仁義之心氣性心亦性也或者二氏虛無遂諱虛無非也虛之為實有之與無同義異名至虛乃至至無乃至二氏之異非異於此也性形而上者也心與形而下者也老氏之氣極於不可不可道佛氏之心極於不可不可議皆形而上者也二氏之異又非異於道器也其端緒之異天理而已(氣心性)伊川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此二語闗涉不小了此即聖人艮止心法胡廬山以為心即理也舍心而求諸物遺内而循外舍本而逐末嗚呼天下豈有心外之物哉當其寂也心為在物之理義之藏於無朕也當其感也心為處物義理之呈於各當也心為在物之理故萬象森羅心皆與物為體心處物義故一靈變化物皆與心為用體用一源不可得而二也物顯乎心心妙乎物妙物之心無物於心無物於心而後物物故君不從以為理但循物而為義不從為理者公也循物為義者順也故曰廓然大公物來順應故曰聖人喜怒在物不在八元當舉當舉之理在八元當舉而舉之義也四凶當罪當罪之理在四凶當罪而罪之義也此之謂因物付物此之謂艮背庭内兩忘澄然無事也彼徒知昭昭靈靈者為心而外天下之物是心為無矩之心以應天下之物師心自用而已聖賢作用天地懸隔(理義)張子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天地間性有萬殊者形而已矣以人物言之人形靈獸形橫而蠢以人言之形清而靈形濁而蠢故史傳所載商臣伯石之𩔖皆形也形異而氣亦異氣異而性亦異非性異也弗虛弗靈性弗著也夫子曰性相近也習染未深之時未始不可為善故曰相近然而美者於善易習於惡難質惡者習於惡易習於善上智下愚則氣美惡之極有必不肯於善不肯習於惡也故有以後氣質之性也天地之性非學不復故曰學以變化氣質為主或疑天地性氣質之性不可分性為二者非也論性於成形之後猶論水於浄垢器中道著性字只是性道著水只是此水豈有二耶或又疑性是性氣質是氣質不可混而一之者亦非也天地之道為物不貳故性即是氣氣即成質惡人性如垢器盛水清者已垢垢者亦水也明乎氣質之性而後天下有自不善氣質而非性也故曰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氣質)凡了悟者皆乾也修持者皆坤也人從迷中忽覺其非此屬乾知一覺之後尊道而行此屬坤能乾坤之倪而非其體乍復迷乍作復未足據也必至用力之久一旦豁然大畜上九畜極而通曰何天之衢乃如是心境都忘宇宙闢方是乾知知之既真故守之必力細行克矜小物克謹視聽言動防如闗津如山岳方是坤能譬之於穀乾者陽發耳根花實皆坤也葢乾知其始坤成其終無坤不成物也故學者了悟片時修持畢世若曰一切冐嫌疑毁藩籬吾道甚大奈何為此拘拘者則有生無成苗不秀秀不實惜哉(乾坤)真放下乃真操存操存真放下心存誠至於死生不動更有何物不放下耶若謂心存誠胸中誠敬拳拳服膺胸中一善本體本無聖人姑拈一善工夫極有多方聖人為拈一敬字(鄒顧請益)
大學致知格物物格而后知至陽明所謂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也致吾心良知天理事事物物事物各得其理矣事物各得其理格物也是格物致知而後格物也又曰物事格正也但意念所在即要去其不正以全其又曰格物者格其心之不正歸於正是格物正心誠意誠心而後格物也(陽明辨)凡人之學謂之曰務外遺内謂之曰玩物喪志者以其不反而求諸理也求諸理又豈有内外可言哉在心之理在物之理一也天下無性外之物無心外之理猶之器受日光在彼在此日則一也不得之而為二豈待合之而始一也(同上)
論學平昔自認以此心惺然常明者為道心惟知學者有之蚩蚩之氓無有也即其平旦幾希因物感觸倐明倐晦如金在鑛但可謂之鑛不可謂之金如水凝冰但可謂之冰不可謂之水而先生乃曰僮僕服役中節者皆道心也初甚疑之已而體認忽覺平日所謂惺然常明之心乃是把捉意而蚩蚩民有鳶飛魚躍出於任天之便者反有合於不識不知帝則特彼日用不知然則無覺非也有意亦非也必以心之自然為真稍渉安排即非本色矣(與許敬菴)佛氏所謂善念中善也與聖人言善絶不相干韓子曰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固宜佛氏所謂善其無之也亦宜(答顧涇陽)格物之功非一要歸知本修身為本而本之天下無餘事矣葢格來格去知得世間總無身外之理總無修外之工正其本萬事理更不向外一念如此自然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豈不是至善程朱錯認此謂知本闕文而謂格致别有傳遂令修身為本二無歸後世知得此謂知本原文而謂格物只格本末令格致知之工無下假令一無知識之人不使讀書講論朱子四格法而專令格本末其有入乎(同上)諸老之中塘可謂洞徹心境者矣然以愚見窺之尚有未究竟何則聖人之學上下一貫故其表裏精麄無不兼到舉要而言循理而已循理便無事即無無為之謂也今徒曰無思無為得手者自不至遺棄事物然已遺棄事物之弊矣如曰止於至善有何名相倚著之可言至矣極矣今必曰無善無惡又須下轉語曰無善無惡乃所以至善明者自可會通然而以之明心性者十之一以之滅行檢者十之九矣無思無為即無善無惡之謂也未離知解則未離門户未離門户則未離倚著倚著易知而無倚著之倚著難知也故曰尚有未究竟聖人之道至易至簡無可名言故曰予欲無言惟其無可言故其言者人倫日用之常而已所以愈淺而愈深愈卑而愈高愈顯而然而如之何使人本體也曰此在人之信而可以無思無為善無惡轉令人走向别處去也如易曰乾元亨利貞如言人仁義禮智之謂也停停當當本體如是而已信得及者别一事日用常行人倫事物無令少有汙壊而已所以為至易至簡也(同上)善即生生之易也有善而後有性學者不明善故不知也夫洋洋乎盈眸而是矣不明此則耳目心志一無著落其所學者而已矣然其機竅在於人心反復入身來故能向上尋去下學而上達也(答馮少墟)方寸宇宙世人漫視為方寸耳顧窮究名言不立之地為名言而已存養於思慮未發之先為思慮而已名言思慮憧憧方寸而已(答劉念臺)理者心也窮之者亦心也但未窮之心不可為理未窮之理不可為心此處窮叅妙悟不可悟則物物天然之則日用之間物還其則而已無與如是而已(同上)心一也黏於軀殻為人心即為識發於義理為道心即為覺非果有兩心一轉則天懸隔謂之覺矣猶以為形而下者乘於氣機視聽持行皆物也其則乃性也佛氏擎拳豎拂運水搬柴總是神通妙用葢以縱橫豎直無非是性而毫釐之差於則上辨之凡事不合則必有不安見天然自有之中毫差池不得若觀佛氏彜倫之際多所未安彼却不顧也(同上)敬者絶無之盡也有毫釐絲忽便不是有敬字在亦不是(同上)存養此心純熟至精純一地則即心即性不必言合如其也則朱子虛靈覺一而已矣而所以知覺不同不嫌分剖也(與錢啟新)貨色二字落脚便成禽獸(與揭陽先生)自昔聖賢兢兢業業不敢縱口一句大膽話今却不天下人不敢説底話但是學問中人説以心性虛見名敎罪人者多矣(與管東溟)某洗心待益但見本性本無常變變動不得一切變幻皆銷歸於此(候趙儕鶴師)嘗妄意以為今日之學寧守先儒之説拘拘尋行數墨不敢談元説妙自陷於不知妄作寧禀前哲之矩硜硜鄉黨自好不敢談圓説通陷於無忌憚之中庸積之之久倘習心變革德性堅凝自當怳然大道之果不離日用常行歩歩蹈實地與對塔説相輪者逺矣(答葉臺山)學必須悟悟後方痛癢耳知痛癢後直事事過不得(與羅匡湖)戒懼慎獨不過一靈炯然不昩知是必行知必去而已所以然者何也此件物不著一毛惟是知是必行知必去斬斬截截潔浄積習久之至於動念正方是此件不然只是見得光景不為我有試體行慊心時還是此件否耶(答耿庭懐)
 不患本體不明只患工夫不密不患一處不合
分殊處有差必做處十分酸澀得處方能十分通透(復錢漸菴)知危者便是道心(同上)人心一片太虛廣運處此體一顯即顯無漸可待澈此則為明心一㸃至善真宰處此體愈窮愈㣲有層級可言澈此方為知性或曰至善現成天則有何層級所謂層級就人見處言身到此處見到此處進一層又一層見到天然停停當當處方天則此即窮理之謂也或曰虛到極處便見至善豈虛是虛善是善曰只看人入處何如窮理入者即虛是理虛知覺便是仁義禮智不從窮理入者即氣是虛仁義禮智只是虛靈知覺縁心非一二只毫芒𦕈忽間故也(同上)某與李先生(見羅)
公元1714年
稍異者以格物致知知本知本物格知至至於主意則在知止工夫則在知本一也吾人日用何曾頃刻離著格物開眼便是開口便是動念便是格物時時知本知本時時格物格透一分本地一分止地透一分耳(與徐匡岳)復元聖質見在已是康齋等輩矣説者謂康齋不及白沙透悟白沙性地上窮研極究以臻一旦豁然康齋只是行誼潔修心境静樂如享現成家當者然其日漸月摩私欲浄盡原與豁然一般敬軒不見作此様工夫至其易簀之詩此心惟覺性天通原是此様境界不可謂其不悟復元再肯進此一歩大儒矣但恐其質妙行敦身心已定疊得去日用已洒落得去不信有此一歩只有一試法須自知之有妄想否有倚靠否若有妄想即樂亦須假物讀書假借也若有倚靠即敬亦是倚靠以敬直内便不是直也(論辛復元辛全復元家貧十七八纔知讀即有志聖學三十不娶友人勸之始有室不赴當事挽之廩於學宫崇禎時薦舉入朝所著有樂天養心録然其人胸中憒憒急欲自見劉先生曰辛復元儒而偽者也馬君謨禪而偽者也君謨衢州林増志師之)聖學不靠静但各人稟賦不同精神短弱決要静中培擁豐碩収拾便是良知散漫去都成妄想(答吳安節)人生順境好過却險處逆難過却稳世味一些不著方見道味親切道味有些不著只是世味揷和兩者推敲儘有進歩順境中一切混過矣(同上)接敎言連日精神不暢不可放過天理自然通暢和樂不通暢處皆私欲當時喚醒不令放倒(與吳子徴)心體無有形體無有邊際無有内外有出入停停當當直下直上不容絲毫人力昏襍略綽喚醒一醒即是本體昭然現前更不待認而後合待認而合則與道為二反成急廹躁擾静中不可空持硬守必須涵泳聖賢言使義理津津悦心得天流鬯此道既爾充塞形色即是天性但隨有所在一切整齊嚴肅許大乾坤樞紐在此總無餘事矣(俱同上)居平日取聖賢循循而讀之内體諸身而合外應之事而順自不覺其篤信而深好之故自學庸語孟周程張朱諸書而外不敢泛有所讀確守師説不敢自立所見出而應世一秉其所信亦不敢有所委曲求濟其間(答史玉池)為己之根未深怒於毁者必喜於譽却是平日所為好事不過人道得一個好於自己性分都無干渉(同上)躬行君子聖人所謂未得者要形色純是天性聲為律身為度做到聖人亦無盡處所以為未得故不悟之修止是裝飾不修之悟止是見解二者皆聖人所謂而已躬行之謂哉(答蕭康侯)某自甲午年謫所從萬山中磐石上露本來面目修持十五年祗覺一尚在去年一化方知水窮山盡處耳雖然聖解一破立盡凡情萬疊難消古德牧之為牛某則奉之為君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答瞿洞觀)廊廟山林俱各有事在山林者一
不空即非真體民社一念不實亦非真空(同上)
人生只有一個念頭可畏憑依不得精察天理令這念頭只在兢業中行久之純熟此個念頭即是天理孔聖七十方到此地位吾輩何敢説大話也(與丁子行)
足下契禪獨深而好觀程子遺書先入之言主張於内為力甚難倘於高明未合願姑舍之萬勿援釋合儒為孔門罪孽今之陽崇儒而陰從釋借儒名以文釋行者大熾足下才高力强大可與其似是亂真則不静守禪宗(答劉直州)李先生獨揭止修之旨自頂至踵皆為實地頭無動無静皆為實工夫其意㣲矣其功大矣善學得之凡聖賢之言皆見下落五味相濟不相為病不善學者舉一廢百亦有不覺相為牴牿者何也聖人之言寛而不迫雖至於千變萬化而道則一也李先生提綱挈領之敎説近於執執則迫矣故某以為既得其大本則宜益涵泳聖賢之言而寛以居之斯為不失李先生之意也(與羅止菴)談良知致知不在格物虛靈之用多為情識而非天則自然至善逺矣吾輩格物至善也以善為宗不以知為宗也故致知格物一語而儒禪判矣(答汪儀寰)陽明先生朱子格物未嘗渉其藩者其致良知明明德也然而於格物遂認明德為無善無惡故明德一也由格物而入者其學實其明也即心即性不由格物而入者其學虛其明也是心非性心豈有二哉則所從入者有毫釐之辨也(答方本菴)體即是用用即是體雖不容分然用寂是體體發是用不容一觀而用寂矣所謂觀未發者如是若徒觀其氣象何啻千里人能知用寂之體只於此立本乃真復也(與吳覲華)寂即是易發即是爻(同上)此事凝之甚難散之易道豈有聚散乎正欲凝此無聚散者故本體本無散工只是凝(與周季純)
 學問只要一絲不掛其體方真體既真用自裕到真
用工夫時即工夫一切放下方是工夫(同上)身心之事當汲汲求之不可丢在無事甲中一切求閒好静總是無事生事(與卞子静)學問知性而已知性明善孟子道性善而言必稱堯舜者何也性無象善無象稱堯舜者象性善若曰如是如是上會者淺象上會者深此象在心得其正時識取心得正心無事時也(與陳似水)於穆之真絶無聲無臭安得富貴貧賤夷狄患難刀鋸鼎鑊所不能及安得死生在日煉習純是此件即真無死生耳(與孫淇澳)都下近傳姑蘇詞林六君子忠文想如丈敎正實其説矣此何異公子無忌賔客秦軍杜門謝客正是此時道理彼欲殺時豈杜門所能逃然即死是盡道而死非立巖牆而死也大抵現前道理平常不可一分怕死意思以害世敎不可一分不怕意思以害世事想丈於極痛憤時未之思也(與劉念臺)
雜著黙而識之曰悟循而體之曰修修之彝倫日用也悟之則神化性命聖人所以下學而上與天同流如此而已矣今之為悟者或攝心乍見心境開明專氣而乍得氣機之宣暢以是為悟遂欲舉吾聖人明善誠身之敎一掃無之決隄防以自恣是非安心可以生死嗚呼不至於禽獸食人人相不止矣(近思録序)聖人言道未嘗諱言無也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無聲無臭不可言人倫庶物而已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故典天序禮曰天秩命曰天命討曰天討是之謂天則聖人之學物還其則而我無與萬變在人實無一事無之也是故言天下至賾不可惡也言天下之至動而不可亂也彼外善以為故物外物事物之理曰徇外直欲一掃無之不知心有未盡不可得而無也理有未窮心不可得而盡也今以私欲未浄之心遽遣之使無其勢必所不能則不得不别為攝心之法外人倫庶物而用其心至於倫物之間知之不明處之不當居之不安紛擾滋甚而欲其無也愈不可得是故以理為主順而因之而不有者吾之所謂無也以理為障逆而掃之而不有者彼之所謂無也(許敬菴語要)陽明先生所謂善非性善之善也何也彼所謂有善有惡者意之動則是以善屬之意也其所謂善第曰善念云爾所謂無善第曰無念云爾吾以善為性彼以善為念也吾以善自人生而静以上彼以善自吾性感而後也故曰非吾所謂性善之善也吾所謂善元也萬物之所資始資生也烏得而無之故無善之説不足以亂性足以亂敎善一而已一之一元之而萬行萬物不二者也天下無無念之心患其不一於善耳一於善即性也今不念於善而念於無無亦念也若曰患其著焉著於善著於無一著也著善則拘著無則蕩拘與蕩之患倍蓰無算聖人之敎必使人格物物格而善明則有善而無著今懼其著至夷善於惡而無之人遂將視善如惡而去之大亂之道也故曰是以亂敎古之聖賢止善明善擇善積善懇懇焉今以無之一字掃而空之非不為善也既無之矣又使為之是無食而使食也(方本性善)至日閉闗闗心闗也其紛念為商旅真宰為后商旅不行則内固后而省方外馳乾坤之門而為闗斯為闢乾坤之户而為盛德大業三百八十四畫一畫綰之(㸃朱吟)諸賢之登斯堂也有不雝雝肅肅者乎此雝雝肅肅之時有喜乎有怒乎有哀樂乎抑有思慮乎無有所謂未發也善之體也一反觀而明矣此反觀何物也心也明德也性寂而静心能觀之情發而動心能即之此心之所以統乎性性而明德所以體用至善格致之法也(桐川會續記序)姚江之弊始也掃聞見以明心耳究而任心廢學於是乎詩書禮樂輕而士鮮實悟始也掃善惡以空念耳究且任空而廢行於是乎名節忠義輕而士鮮實修(崇文會語)
論語二十篇不言心第兩言之曰其心三月不違仁曰從心所欲不踰矩是則固有違仁踰矩之心矣自致良知之宗揭學者認知為性一切隨知流轉張皇怳忽其以恣情任欲亦附於作用變化之妙而迷復久矣(尊聞録序)耳目手足者形也視聽持行者色也聰明恭重者性也本來如是復還其如是之謂工夫也修而不悟者循末而迷本悟而不澈者認物以為則不知欲修者正須求之本體欲悟者正須求之工夫無本體無工夫工夫無本體也(馮少墟)感應所以鬼神非有鬼神以司感應聖人天理如是一循其自然理所以為佛氏因果如是懾人果報之説所以為利(感應)
 今人欽欽目明耳聰手恭足重心空空無適
公元1674年
斯時也徹内外非天乎天非性乎性非善乎以其為人本色纎毫欠缺纎毫汙染而謂之善也循是而動不違其則之為道故學莫難於見其本色本色見性程子學者先識仁而謂不須防檢不須窮索夫學豈可防檢窮索欲人識防檢窮索之非本色辨其非本色者即知其本色知其本色防檢窮索本色也(曹真宇集序)學欲其得之而已無所得諸其心則物也者物也有所得諸其心則物也者知也物自為物故不闗於性物融為知則性不累於物如此而已矣(敦訓韵律序)古之至人變易成其不易以不易貞其變易夫人少壯而老身體髪膚日遷日謝變易矣而心不易也夫人之心思營為萬起萬滅變易矣而性不易也吾萬起萬滅者注之於是不二焉是為以變易成其不易久之熟道義成性向之萬起萬滅者轉而為萬變萬化之妙是為以不易貞其變易夫人之夢也其遊魂能視能聽能言能動無質無體與有質有體不異遊魂為變變而不可知者以其昩而不靈成性遊魂始靈故大人晝夜而知守其不易也(王應峯壽序)人之率然而動皆欲也惕然而慮皆理也欲動而慮止則得失之分而安危存亡治亂之機也(慮得集序)太極者理之極至處也其在人心湛然無欲即其體也先云心太極此語須善會無欲之心乃真心真心太極矣若但見其無形無方無際而已是見也有所見便是妄(書悟易篇)凡人而可至於聖人只在慎獨獨者本然天明也人所不而已獨知也是即知其為是非即知其為非非由思而得非由慮而知即此是天即此是地即此鬼神無我無人無今無古總是這個知得這個可畏即便是敬不欺這個即便是誠一一依這本色即便是明(書扇)覺者心也敬者身也今人四體不端君子而後肅焉端焉所以不安者非由見君子而然其性然也見君子而性斯顯耳故心覺而身敬者坤承乾也乾坤合德形性渾融久而熟凡而聖矣(同上)陸古樵只要大本一日一日之力一月有一月之力務要静有定力令我制事使事制我(此下皆三時記潮陸粹明號古樵廣東新會從陽蕭自麓學以主静為宗)余深喜其言聞其謂子徴曰静後覺真氣丹田隱隱而生余又懼其誤認静之㫖也明月臨不能飲酒幽藴内攻暢諸篷牕隱坐自克省知前功不切手勢一轉
 李見羅書云明宗知本有心意知物各止其
所而格致誠正總付之無所事事光景矣又曰格致誠正不過其中缺漏照管提撕使之常止常止則身常修心常正意常誠知常致而物自格矣余則以大學格致中庸明善所以使學者辨志定業絶利一源分剖為巳為人之介精研義理是非之極透頂徹底窮穴擣巢要使此心光明洞達直截痛快毫髪含糊疑似隱㣲之地以為自欺之主夫然後為善而更無不為之意拒之於前不為惡而更無欲為之意引之於後意誠心正身修善所以純粹而精止之所以敦厚而固也不然非不欲止欲修而氣稟物欲拘蔽萬端恐有不能實用其力者矣且修身為本聖訓昭然千古誰不知之只縁知誘物化不能反躬非欲能累人知之不至何以旦晝必無穿窬之念夜必無穿窬之夢知之切至也故學者辨義利是非之極必皆如無穿窬之心斯為知至工夫喫𦂳沈著豈可平鋪放在説得都無氣力條目次第雖非今日明日誠然著個先後字亦有意義不宜如此儱侗不過先儒舊説見羅則自謂孔曾的傳決不入也余觀文成之學葢有所從得其初從鐵柱宫道士得養生之説又聞地藏異人周濓溪程明道儒家兩個秀才婁一齋與言格物之學求之不得其説乃因一草一木之説格及官舍致病旋即棄去則其格致之㫖未嘗之而先儒之言亦未嘗得其言之意也後歸陽明洞習静導引自謂有前知之異其心已静而明及謫龍塲萬里孤遊深山夷境静專澄黙功倍尋常故中益洒洒一旦怳然有悟是其舊學益精非於致知之有悟也特以文成不甘自處二氏必欲篡位儒宗故據其所拍合致知又粧上格物費工所以左籠右罩顛倒重複定眼一覷破綻百出後人不得文成金鍼欲强繡其鴛鴦其亦誤矣蕭自麓臨别謂曰公當潛養數年不可發露先輩背地一陣堅苦工夫故得成就耳余深然之或曰至善自性宋儒如何認作極功余曰公自認極功朱子未嘗如此門人問曰至善是各造其極然後為至否朱子至善自然道理如此説不得又曰至善些子恰好天理心之極致也公且看人心若純天理而無一毫人欲之私此何等境界算不得性體否曰一草一木皆要格如何余曰公看上下文聖賢之言隨人抑揚人欲專求性情推而廣之性情固切草木皆有理不可不人欲泛觀物理則又曰致知知至所在若徒欲泛觀物理恐如大軍遊騎出太逺而無所歸也一進一退道理森然何嘗敎人去格草木今日一物明日一物如何自是問者疑一物格則萬物皆通故云雖顔子亦未至此今日而格明日又格積習然後貫通處耳此於道理何疑豈曾限定一日格得一物許敬菴先生之學以無欲為主自是逈别世儒不必大學離合當時濓溪無欲之學大學未經表章反覺潔浄今日人人自為大學執此病彼氣象局促
講義自有知識以來起心動念俱是人欲聖人之學全用逆法只從矩不從心所欲也立者立於此不惑不惑於此歩歩順矩故歩歩逆欲到五十而知天命方是順境故六十而耳順矣七十而心順矣(不踰矩章)人生有身必有所處處約便處樂不仁之人約也處不得樂也處不得此身無一處可著落也約者収斂之義樂者發舒之義不仁者愈約愈局更無過活處愈樂愈放更無收煞處(約樂章)所謂不是只説一個心是説這個心到至一譬之於金當其在鑛時只可謂之鑛不可謂之金故未一之心只可謂之心惟精之心方可謂之一(一貫章)人果見得天理明方見得人細㣲一動於欲便礙於理如兩造然遂内自訟一訟則天理常伸人欲消屈而過不形於外矣故曰見性始能過見過斯能復性(見過章)忠信天生人的原來本色聖賢好學不過是還他本色若不學便逐日澆散非是忠信做個基本忠信之外有甚學問也(十室之邑章)人生何處一毫不停當何處一毫不圓滿自家做得不停當覺得不圓滿皆是有生以後出來勾當出來念頭原初本色何曾有此但一直照他本色終日欽欽迷失故物便到聖人地位只如此(人之生也直章)中即吾之身心是也庸即吾之日用是也身心何以為中只潔潔浄廓然大公便是身心不是中能廓然無物身心是中也日用何以謂之庸只平平常常物來順應便是日用不是庸能順事無情即日用是庸也到這裡一絲不掛是個極至上面更無去處也(中庸其至章)仁是生生之理充塞天地人身通體都是何曾去來内外人生而静以後誘物為欲遂認欲為心迷不知反耳若一念反求此反求者即仁也别尋個仁即誤矣曰如此不幾認心為性何以言心不違仁曰心性不是兩個程子人心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下學而上達也心是形而下者仁是形而上者達則即心即仁不達則心只是心看人自得何如(仁逺章)孔門法極難看不是懸空守這一個心只隨時隨處隨事隨物各當其則葢心不是别物就是大化流行萬物為體的若事物上差就是這個差失學者不知本領去事上求却離了本知領要守住這個心又礙了物皆謂之不仁(學如不及章)生生之謂易無刻不生則無刻不易無刻不易則無刻不逝但不可得而見可見者無如川流是人性體有生以來此個真體變做憧憧妄念一般行運不舍晝夜沈迷不反學者但猛自反觀此憧憧者在何處了不可得不可得即是真也縁真變妄故轉妄即真如掌反覆朱子學者時時省察不使毫髪間斷不是敎人省察念頭接續間斷真體原自不舍晝夜人間斷他不得但有轉變時時省察不令轉變久之而熟乃為成德也(川上章)
 今人錯認敬字謂纔説敬便著在敬上了此正不是
凡人心下膠膠擾擾只縁不敬若敬便豁然無事豈有敬而著個敬在胸中障礙之理(修已以敬章)除却聖人全知一徹俱徹以下便分兩一者人倫庻物知實去一者在靈明知覺黙識黙成去此兩者之分孟子夫子㣲見朕兆陸子於朱子遂成異同本朝文清文成便是兩樣宇内之學百年前是前一百年是後一路兩者遞傳之後各有所弊(知及之章)人只有一㸃明察是異於禽獸明察者何也乃知覺運動中之天則仁義智中之靈竅這個明察人人具足知誘物化以後變作私智小慧在世俗見中全不向人倫庻物上來所以不著不察一轉私智小慧又都作真明真察這一轉亦惟人能之禽獸不能也(人之所以異於禽獸章)孟子拈出情字才字證性之善然人之為不善必竟從何而來為即才也非才之罪是誰之罪歟曰不思之罪也思非今人泛然思慮之思是反觀吾輩自反觀此中空空洞洞不見一物性體告子便認作善無不善不知此乃仁義智也何者無感時故見其無及感物而動便有惻隱四者出來所謂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隨順天然本色應付而去是可以為善乃才若不思則人是蠢然一物信著耳目口鼻四肢逐物而去仁義智之才皆為耳目口鼻四肢用才性之才矣然則不善豈才之罪(乃若其情章)心之同然不是輕易説得的只看口之於味必須易牙之味天下方同耳之於聲必須師曠之音天下方同目之於色必須子都之姣天下方同不然畢竟有然有不然説不得同視同聽同美也心之理義何以見得天下同然須是悦心者方是即如今人説一句話處一件事到十分妥當方人同然稍有不到便不盡同所以理必曰窮理義必曰精義不到至處喚不得理義不足以悦心不足以同於天下(富嵗子弟章)天地間渾然一氣而已張子所謂虛空即氣是也此是至虛至靈有條有理的以其至虛至靈在人即為心以其有條有理在人即為性澄之則清便為理淆之則濁便為欲理是存諸於中欲梏亡於外如何能澄之使清一是天道自然養夜是也一是人道當然養操是也(牛山木章)氣之精靈為心心之充塞為氣非有二也心正則氣氣清心正亦非有二也養氣工夫在持志持其志便不梏於物是終日常息也息者止息萬念營營一齊止息胸中不著絲毫是之謂息今人呼吸為息謬矣(同上)放如流放竄殛之放必有個安置所在或在聲色或在名利才知得放便在這裡(放心章)
會語凡事行不去時節自然有疑有疑要思其所行不去即是格物人要於身心不自在究竟一個著落所謂困心衡慮也若於此蹉過便是困而不學聖學正脈只以窮理為先不窮理便有破綻譬如一張棹子須要四隅皆見不然一隅汙穢不知也又如一間屋一角不照躱藏一賊不知也問静中何以格物格物不是一個來格但看身心安妥不安妥格其因甚不安是也問既安妥如何體認安妥格物學問要知性性上不容一物無欲便是無為其所不為孟子道性善處中原無物其所本無不為不欲若只在不為不欲上求吾人終日不為不欲之時須有空缺此空缺時作工夫
 問言性則故而已矣之故曰故者所謂原來頭也只
赤子只是原來本色何嘗許多造作心氣分别譬如日廣照者是氣凝聚者是心明便是性學者於理氣心性須要分析明白延平黙坐澄心便明心氣體認天理便明理性問近覺坐行語黙皆瞞不得自家曰此是得處心靈到身上來了但時時黙識存之天只天一人身喚做命命字即天字
易言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謂之神吾輩一語一黙作一何等神妙凡民不知胡亂把這神都壊了學者便須時時照管胸中無事真氣充溢於中而諸邪不能整菴云氣聚有聚之理氣散有散之理氣散氣聚而理在其中先生曰以本原論之理無聚散氣亦無聚散人身一物物便有壊只在萬殊上論本上如何聚散氣與理只有形上形下之分更無聚散可言
 敬字只是一個正字伊川整齊嚴肅四字恰好形容
得一正字顯諸仁即是藏諸用譬如一株春風一動枝葉蔚然枝葉都是春發出是顯諸仁然都在枝葉即藏諸用夫子言仁曰恭寛信敏惠可見仁都在事上離事無仁薛文清吕涇野語録中無甚透悟後人淺視豈知大正此他自㓜未嘗一毫有染平平常常脚踏實地做去徹始徹終無一差錯既不迷何必言悟所謂悟者乃為迷者而言也氣節不學問者有之未有學問而不氣節者若學問氣節一種人為世敎之害不淺康齋白沙透悟處孰愈曰不如白沙透徹胡敬齋如何敬齋以敬成性者也陽明白沙學問如何不同陽明象山孟子一脈陽明才大於象山象山心麄孟子自古以來聖賢成就俱有一個脈絡濓溪明道顔子一脈陽明象山孟子一脈橫渠伊川朱子曾子一白沙康節曾㸃一脈敬齋康齋尹和子夏一脈又問子貢何如陽明相似告子是强持否曰他到是自然的問近於禪乎曰非也告子之學釋氏所呵者也謂之自然外道整菴陽明俱是儒者議論相反學問俱有一個脈絡宋之朱陸亦然陸子之學直截本心未免道理疎畧朱子確守孔子家法只以文行忠信敎使人以漸而入然而朱子大能包得陸子陸子麄便包不得朱子子將太極圖通書西銘不信便是他心麄處學問無别法只依古聖賢成法做去體貼上身雖是聖賢言行即我之言行曹月川看他文集不過是依了聖賢實落行去將古人言語闡發幾句並無新竒異説他便成了大儒學問不貴空談而貴實行也問劉誠意先曾出仕而後太祖何如曰焉有天生真主天下掃除禍亂既抱大才而不輔之者誠意差差在前此之輕出王龍溪辭受不明良知之學誤之也曰良知何嘗龍溪龍溪良知耳又問龍溪之差恐亦陽明敎處未加謹嚴陽明未免放鬆一向不知象山陽明學問來歷在舟中似窺見一斑二先生學問俱是從致知入聖學須從格物致知不在格物虛靈知覺雖妙不察天理精㣲矣知豈有二哉有不致之知也毫釐之差在此敬義原非二物假如外面正衣冠尊瞻視心裡不敬久則便傾倚假如内面主敬威儀不整久則便放倒所以聖人敬義立而德不孤難久者只是德孤德孤者内外不相養身不相攝也
 明儒學案卷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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