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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明儒學案卷
           餘姚黄宗羲
河東學案
河東之學悃愊無華恪守宋人矩矱故數傳之後議論設施不問而知其出於河東也若陽明門下親炙弟子往往背其師説亦以其言之過髙也然河東未見性之譏所謂此心始覺性天通者定非欺人語可見無事張皇
  文清薛敬軒先生瑄
  御史閻子與先生禹錫
  侍郎張自在先生鼎
  郡守段容思先生堅
  廣文張黙齋先生
  文莊凝齋先生鴻儒
  布衣周小泉先生蕙
  郡丞薛思菴先生敬之
  郡丞李介菴先生錦
  文簡呂涇野先生柟
  司務呂愧軒先生潛
  張石谷先生
  李正立先生挺
  郡守郭䝉泉先生郛
  舉人楊天游先生應詔
河東學案
 文清薛敬軒先生瑄
公元1420年
薛瑄徳温敬軒山西河津人母夢紫衣入謁而生膚理如水五臟皆見家人怪之祖聞啼聲非常兒也自幼書史過目成誦父貞為滎陽教諭范二先生深於理學(魏純字希文山東高密人范俟考)俾先生與之遊處講習濂洛諸書嘆曰此問學正路也因盡棄其舊學父移教鄢陵先生鄢陵諸生河南永樂庚子鄉試第一年登進士第宣徳初監察御史三楊欲識其面令人要之先生辭曰職司彈事豈敢私謁公卿三楊嗟歎焉差監湖廣銀塲手錄性理大全通宵不寐遇有所得即便劄記正統改元出為山東提學僉事力行而後文藝人稱為薛夫子時中官王振用事三楊吾鄉誰可大用者皆以先生對召為大理寺正三楊先生不可又令李文達傳語先生徳逺為是言乎拜爵公朝謝恩私室某所不能為也已東閣百官皆跪先生長揖不拜大恨之會有獄夫病死妾欲出嫁妻弗聴妾遂謂夫之死有力先生發其誣都御史王文承意劾為故出先生廷折文文言囚不服繋獄論死先生讀易不輟覆奏將決老僕山西人也泣於竈下怪問之曰薛夫子將刑故泣耳若何以知有薛夫子鄉人具言平生惘然傳旨戍邊放還景泰初起南京大理寺卿蘇松饑民不得火有者之廬王文坐以謀叛先生抗疏辯之文謂人曰此老崛强猶昔中官金英奉使道出南京公卿餞於江上先生獨不往英至京言於衆曰南京好官唯薛卿耳壬申秋原官召入英廟復辟禮部右侍郎翰林學士内閣于忠肅王宮保就刑先生同列曰此事人所共知各有子孫石亨奮然曰事已定不必多言上召閣臣入議先生陛下登寶位天也今三陽發生不可重刑同列皆無言詔減一等先生退而歎曰殺人以為仁者不為一日召對便殿上衣冠未肅先生凝立不入上知之即改衣冠先生乃入上惡石亨徐天全李文達許道中退朝耿都御史御史劾之先生諸公曰易戒不密春秋漏言從此始矣未幾諸公下詔獄上以先生學行老成甚重之一日奏對誤稱學生眷注遂衰先生亦知曹石用事非行道之時遂乞致仕臨行岳季方請教先生英氣太露最害事後季方敗憶先生之言曰先生罪人居家八年從學者甚衆天順八年甲申六月十五日卒年七十有六留詩有七十六年無一事此心始覺性天通先生復性為宗濂洛為鵠所著讀書大概太極圖説西銘正蒙之義疏多重複雜出未經删削葢惟體驗身心非欲成書也其謂理氣無先無無氣之理亦無無理之氣不可易矣又言氣聚散理無聚散日光飛鳥喻之理如日光氣飛鳥理乘氣機而動如日光載鳥背飛鳥飛而日光不離其背實未嘗與之俱往而有間斷之處亦猶氣動而理雖未嘗與之暫離實未嘗與之俱盡而有滅息之時羲竊謂理為氣之理無氣則無理若無飛鳥有日光亦可無日光而有飛鳥不可為喻葢以大徳敦化者言之氣無窮盡無窮盡不特理無聚散氣亦無聚散也以小徳川流者言之日新不已不以已往之氣為方來之氣亦不以已往之理為方來之理不特氣有聚散理亦有聚散先生水清則見毫毛心清則見天理喻理如物心鏡鏡明則物無遁形心明則理無蔽迹羲竊謂仁人心也心之所以不得為理由於昏也若反其清明之體即是理矣心清而見則猶二之也此是先生所言本領安得起而質之乎崔後渠言先生之佐大理王振引之也當時若辭而不往豈不愈於抗而得禍與于忠肅社稷之功其受害先生固争之矣争不得即以此事而去尤為光明俊偉正統四年南安知府林竿言比者提學薛瑄生員有疾罷斥者追所給廩米臣以為不幸有疾罷之可也至於廩給糜費累歲追索一朝固已難矣父兄不能保子之無疾今懲償納之苦孰肯令其就學上是之先生出處大節後學所敢輕議而盡美不能盡善云連得間成化初文清隆慶五年從祀孔子庭稱先儒薛子
讀書統體太極萬殊一本各具一太極一本萬殊統體者即大徳敦化各具者即小徳川流太極不可以動静言然動静亦無太極人心一息之怠便與天地之化不相為學之要莫切於動静動静合宜便是天理不合宜者便是人欲
人心一息之頃不在天理便在人欲未有不在天理人欲中立者也易傳曰易變易變易從道也如人之一動一静變易也而動静合乎理者即道也
 所以隂陽變易者固理之所為理則一定不易
所謂恒也少欲覺身輕心中一物其大浩然無涯先儒曰在物為理處物為義如君之仁臣之敬父之慈子之孝之𩔖皆在物之理也於此各得其宜處物之義也毎日所行之事必體認事為仁某事為義某事為禮某事為庶幾久則見道分明為政法律為師亦名言也既知律已又可治人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盡以是知克已最難性非特具於心者為是凡耳目口鼻手足動静之理皆是非特耳目口鼻手足動静之理為是天地萬物之理皆是也故曰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凡聖賢之書所載者皆道理之名也至於天地萬物所具者皆道理之實也書之所謂某道某理猶人之某名某姓也有是人姓名則必實有是人有是道理之名則必有是道理實學者當㑹於言意之表湖南靖州論語坐久假寐既覺神氣清甚心體浩然天地廣大葢欲少則氣定心清理明其妙難以語人無形有理所謂無極太極有理無形所謂太極無極形雖無而理則有理雖有而形則無此純以理言故曰有無一老氏謂無能有則無以理言有以言以無形理生有形之氣截有無兩段故曰有無二天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皆物也而其人倫之理即性也佛氏之學曰明心見性者彼既舉人而外之矣安在其能明心見性若果明心見性則必知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必不舉人倫而外之也今既如此則偏於空寂不能眞知心性體用之全審矣盡心工夫全在知性天上葢性即理而天即理之所從出人能知性知天則天下之理無不而此心之理無不貫苟不知性知天則一理不通而心即有礙又何以極其廣大無窮之量乎是以盡心工夫全在知性天上博文是明此理約禮是行此理無欲非道入道自無欲始舉目而物存物存而道在所謂形而下形而上是也不能動人當責諸已不感人皆誠之未至太極一圈中虚無物葢有此理而實無形也常沈静含畜義理應事有力少言沈黙最妙厚重静定寛緩進徳之基
 無欲則所行自簡敬中虚無物處人難處
者正不必厲聲色與之辯是非短長舒放即當収斂言語便思簡黙已往不追最妙人能於言動事為之間不敢輕忽事事處置合宜浩然之氣自生矣主静以立其本愼動以審其幾心常主静物來應之費是隠之流行處隠是費之存主處體用一源顯微無間隂陽五行流行發生萬物費也而其所化生之機不可見者隠也矯輕警惰只當心志言動上用須是盡去舊習從新起張子曰濯去舊見以來新意余在辰州府五更忽念已徳所以不大進者正為舊習纒繞未能掉脱故為善而善未純去惡而惡未盡自今當一刮舊習一言一行求合於道否則匪人矣若胸中無物殊覺寛平快樂一念之非即遏之一動之妄即改之心虚内外合一氣象俯仰天地無窮知斯道之大覺四海之小矣工夫切要夙夜飲食男女衣服動静語黙應事接物之間於此事事合天則則道不外是矣凡大小有形之物皆自理至微至妙中生出來以至於成形而著張子曰其來也幾微易簡其至也廣大堅一念之差心即放纔覺其差而心即正水清則見毫毛心清則見天理人性分而言之有五合而言之則一一不可見而五則發見者可黙識也須知已與物皆從隂陽造化中來則知天地萬物一體夫子所謂一即統體太極也夫子之所為貫即各具之太極
公元1571年
 主一則氣清明二三昏昧矣將聖賢言語
一塲話説學者通患動氣多為理氣動志多為欲學至於心中一物有得矣言不謹者心不存也心存則言謹矣余於坐立方器用安頓之𩔖稍有不正不樂必正而後已非作意為之亦其性然
 言動舉止至微至粗之事皆當合一事不可苟先
公元712年
儒謂一事苟其餘皆苟矣觀太極中一物性善可知不善者皆隂陽雜糅渣滓也天之氣一著地之氣即成形如雪霜雨露天也得地氣成形
 纔敬便渣滓融化不勝大不敬鄙吝即萌不
勝其小矣知止所包者廣就身言之如心之止徳目之止明耳之止聰手之止恭足之止重之𩔖皆是就物言之如子之止孝父止慈君之止仁臣之止敬兄之止友弟之止恭之𩔖皆是葢止者止於事物當然則則至善所在知止静安慮得相次而見矣不能知止耳目無所手足無所措猶迷方之人搖搖而莫知所之也知止則動静各當乎理大事謹而小事不謹則天理即有欠缺間斷程子性即理也之一言足以千古論性之疑人惻然慈良之心即天地藹然生物心覺人詐而不形於言有餘味心一操而羣邪退聴一放而群邪並興収斂身心便是居敬尋思義理便是窮理二者交資而不可缺一也
 居敬有力窮理精窮有得居敬愈固初
學時居敬窮理二事為學之久則見得居敬時敬以存此理窮理時敬以察此理雖若二事實則一矣
 人不持敬則無頓處人主敬則此心一息
之間馳騖出入莫知所止不能克已者志不勝氣也讀書以防簡此心猶服藥消磨此病病雖未除常使藥力勝則病自衰心雖未定常得書味深則心自熟久則衰者盡而熟者化矣處事了不形之於言尤妙廣大虚明氣象無欲則見之當事叢雜之中吾心當自有所主不可因彼之擾擾遷易心細密則見道心粗則行不著不察學不進率由於因循事事不放過而皆欲合理積久而業廣矣究竟無言處方知是一源不識理名識理須知識理本無為學時時處處做工夫處雖至陋至鄙處皆當存謹畏之心而不可且如就枕時手不敢妄動不敢亂想這便是睡時做工夫以至無時無事不然工夫緊貼在身心做不可斯須外離一放悠悠蕩蕩無所歸著前句如無後句讀此書如無他書心乃有入下學學人上達達天理人事父子君臣夫婦長幼之𩔖是也天理在人如仁義禮智之性在天如元亨利貞之命是也只是合當如是便是理理只在中決不可分先後太極動而生陽動便是静静便是豈可説理先而氣後也心一収而萬理咸至至非是外來也葢常在是而心存有以識其妙耳一放而萬理咸失失非向外馳也葢雖在是而心亡無以察其妙耳朱子聚散者氣也若理只泊在氣上初不是凝結自為一物但人分上合當然者便是不可以聚散言也理既無形安得有盡有形者可以聚散無形不可以聚散石壁上草木最可見生物虚中虚中實氣是也一切有形之物皆呈露無形之理來所謂無非至教人心皆有所安有所不安安義理不安人欲也然私意勝而不能自克以不者為矣心存則因器以識道看來學者不止應事處有差只小小言動之間差者多矣心無所止則一日之間四方上下往而不至哉理如物心鏡鏡明則物無遁形心明則理無蔽迹昏則反是釋子不問賢愚善惡順已便是如日光氣飛鳥理乘氣機而動如日光載鳥背飛鳥飛而日光不離其背實未嘗與之俱往而有間斷之處亦猶氣動而理雖未嘗與之暫離實未嘗與之俱盡而有滅息時氣聚散理無聚散於此可見如日月之光小大之物各得其光之一分物在則光在物物盡則光在光三代治本道漢唐之治詳於法細看植物亦似有心但主宰乎是使之展葉開花結實者即其心也略有與人計較短長即是渣滓消融未盡人只於身内求道殊不知身外皆道渾合無間初無内外不可將身外地面作虚空看葢身外無非眞實之理與身内之理渾合無間
 聖人應物以此理應其實只在彼物上彼此
不移聖人治人不是自己道理分散與人只是物各付物只主於敬纔有卓立不然東倒西歪卒無可立之地此理眞實無妄天地日月風雲雨露草木昆蟲隂陽五行萬物萬事皆有常形定則亘古今而不易若非實理為之主則歲改而月不同矣方為一事即欲人知淺之尤者理明則心定順理都無一事明後天地萬物截然各安其分知言者書無不通理無不明之謂學至於約則有得天下無無理之物無無物之理凡所為當下求合理勿曰今日如此明日改之一事苟其餘無不苟矣心有毫髪所繋即不得平氣無涯形有限故天大地小必使一言不妄發則庶乎寡過矣人只為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做得不是壊了仁義禮智信若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做得便是仁義禮智信之性詩所謂有物有則孟子所謂踐形是也仁是嫩物譬如草木嫩則生老則枯知至至之窮理也知終終之盡性以至於命也博文知崇也約禮禮卑也分外之事一毫不可與言要緩行要徐手要恭立要端以至作事有節不暴其氣之事怒至於喜至於流皆暴其氣也
 大而人倫小而言動理之當然纔有有為之心雖
所行合理是人欲絶謀利計功之念其心超然無係立得脚定却須寛和以處之習於見聞之久則事之雖非者亦莫覺其非矣非禮視聴言動便是克已視聴言動合禮便是復禮知覺不可訓仁所以能知覺者仁也教人言理太高使人無可依據
 四方上下往來古今實理實氣絲毫空隙無一
息之間斷為學不實無可據之地人於實之一字念念不忘隨事隨處省察言動居處應事接物之間必使一念一事皆出於實斯有進徳地心虚能涵萬理繼之者善化育之始流行未已陽也成之者人物稟受一定不易隂也静坐中覺雜念者不誠之本也惟聖人之心自然眞一虚静一毫雜念循理率性也自一身耳目口鼻手足百體各順其則以至人倫庶事各得其宜循理順理心安身亦安矣事來則順應不可無故先生事端
 常存心於義理久久漸明存心閑事即於義理
昧矣凡涉於有為者皆氣其無為道體也心常存即黙識道理無物不有無時不然心苟不存無所其所識者不過萬物形體而已冲漠無朕萬象昭然已具葢纔有理即有象初非懸空之理與象分而為二學問實自静中有得不静則心既雜亂何由有得篤志力行不知道終是淺涵養省察雖是動静交致其力然必静中涵養之功多則動時省察之功易也在一心之理與在萬事理本無二致惟聖
一心理能萬事之理者以其純乎天理之公也
 名節至大不可妄交非𩔖以壞名節艮其背不獲
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只是動静各止於理而不知有人我也物格是知逐事逐物各為一理知至是知萬物萬事通一理孟子知言大學物格知至孟子知性大學物格盡心知至也道無處不在故當無處不謹天道流行命也命賦於人性也性與心俱生者也性體無為人心有覺故心性情不責人即心無凝冰焦火之累天地間無縫隙實不可分元者善之長亨利貞皆善也仁為善之長禮義智皆善也性命一理有善無惡也明矣
中庸言明善不言明性善即性也雜慮少則漸近
 心每有妄發以經書聖賢言制一息之運與
古今運同一塵之土與天地之土同一夫之心與億兆心同致知格物讀書得之者多論性不論
不備二説專論不論氣則性亦無安泊處此不備専論不論氣則雖知性之本善而不知氣質有清濁之殊此不備也論氣不論不明亦有二説告子知覺運動之氣為性不知性之為理不明也如論氣質有清濁之殊而不知性之本善此不明二之則不是葢理氣不相雜亦不相天下無無氣之理亦無無理之氣氣外無性性外無氣是不可二之也若分而二是有無氣之性無性之氣矣故曰二之則不程子四端不言信者既有誠心四端則信在其中矣愚謂若無誠心四端亦無矣故學道誠心鬼神天地隂陽靈魂魄者人身隂陽之靈
 御史閻子與先生禹錫
公元1444年
閻禹錫子與洛陽人年十九舉正統甲子鄉試明年授昌黎訓導母喪廬墓詔旌於門聞薛文清講學往從之遊補開州訓導遂以所受於文清者授其弟子人多化之李文達薦為國子學正監丞干謁不行徽州府經歴尋復南京國子助教監丞超陞史提督畿内學政勵士以原本之學講明太極圖説通書使文清之學不失其傳者先生之力也成化丙申卒所著有自信集或問先生白良輔文清文清洛陽似此兩人難得但恐後來立脚不定别處走觀先生所立雖未知所得深淺不負文清之所戒矣
 侍郎張自在先生鼎
公元1488年
張鼎大器陜之咸寜成化丙戍進士刑部主事員外郎出知太原府山西叅政署府事轉河南按察使弘治改元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等府入為户部右侍郎乙卯卒於家年六十五先生少從之任蒲州得及薛文清之門終身恪守師説不敢少有踰越文清歿後其文集散漫不傳先生搜輯較正凡數年始成書
 郡守段容思先生堅
公元1444年
段堅可久容思蘭州人也年十四為諸生陳緱山明倫堂上銘群居愼口獨坐防心慨然有學聖之志於是動作不苟正統甲子領鄉薦己巳英宗北狩應詔詣闕上書不報齊魯以至呉越尋訪學問之人得閻禹錫白良輔以泝文清之㫖踰年而歸學益有得景泰甲戍進士第歸而讀書五年出知福山縣絃誦變其風俗天下無不可化之人無不可變之俗六載治行鬱然可觀李文達薦之擢知萊州府以憂去補南陽府志學書院與人講習濂洛之書其童䝉則授以小學家禮烈女迸巫尼凡風教之事無不盡心八年而後成化甲辰卒年六十六嘗言學者主敬致知格物知吾之心即天地心吾之理即天地之理吾身可以參贊者在此其形於自得者詩云風清雲浄初晴南畝東阡䇿杖幽鳥知行樂意綠楊烟外兩三先生未嘗文清之門而郡人陳祥贊之曰文清之統惟公是廓則固私淑有得者也
 廣文張黙齋先生
公元1441年
張傑立夫黙齋陜之鳯翔正統辛酉鄉薦趙城訓導講學為事文清趙城先生所得質之文清為之證明由是其學益深丁外艱服闋遂以養母不出母喪畢為責躬詩曰年紀四十四此理未眞知晝夜不勤遷延幾時無復仕進意其工夫涵養須用進學致知二語為的用五經教授名重一時當道攝固學事先生鄉黨從遊頗衆不能遠及他方辭之段容思贈詩聖賢心學眞堪學何用奔馳此外先生答詩亦有今宵忘寢論収心之句學者争傳誦焉有勸先生著書者曰吾年未艾猶可進也俟有所得為之未晚成化壬辰十月卒年五十二
 文莊王凝齋先生鴻儒
公元1487年
王鴻儒懋學凝齋河南南陽成化丁未進士授南户部主事出為山西提學僉事副使孝宗劉大夏論人才曰藩臬中如王鴻儒他日可大用大對曰此人才不易得誠如聖諭正徳初致仕己巳國子祭酒不數月憂去服除改南户部侍郎召入吏部冢宰陸完權術先生諷之曰惟誠與直濟國趨名者亦趨利社稷生民無益未幾果敗辛酉陞南户部尚書宸濠武宗南巡勤勞王事發背先生書法端勁少未為人知里人有為府史者嘗以其書置府中知府段堅偶見而竒之史對曰里中生書召見曰子風神清徹塵埃人物遂収之門下先生之學本之段氏
公元1501年
凝齋筆語乾道變化五月一隂生乾道變矣六月二隂乾道再變矣至十月乾道極陽盡而純隂成坤所謂化也此正秋冬之時百穀草木正性保合太和乾之利貞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御天六位六虚位自子至已也六龍六陽爻自初九上九聖人大明乾道終始見陽六位以時而成自十一月一陽生畫一剛於初位是乘以一龍十二月陽生畫一剛於二位是乘以二龍也餘四位四畫凖此乘乃加乘之乘猶加載也天之六陽時序如此聖人加畫乾卦亦如此所以御天大哉乾乎剛徤中正純粹精也此以七者乾之徳剛言其不屈徤言其不息中言其無過不及正言不偏不倚純言其不二粹言其不雜精則進乎粹矣純粹譬如粳米中無粟米便是純也粳米雖純矣若顆粒大小便是不粹一一匀稱便是粹矣米雖匀稱炊飯有不香者便是不精炊飯又香乃是精也愚嘗以為剛徤中正純粹七者皆是乾乾初九文言確乎不可潛龍也此言初九子固守不屈節然也拔者掣而出之如蛇龍屬也蛇入穴人見其尾雖㧞之幾斷亦不肯出此亦可以證潛龍確乎不拔陽主隂主哭故同人號咷指六二笑指九五也撝謙行之鳴謙言之也觀雷出地奮豫則雷在地中可推矣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蠱而治矣奉身而隠也澤中雷雷之蟄也故君子體之嚮晦宴息噬嗑震下離上彖曰雷電合而章始以雷電一物謂電即雷之光也及觀厯八月雷始収聲十月亡電則相去兩月知非一物矣雷得電而聲愈震電得雷而光愈熠故曰雷電合而章君子得輿小人剝廬陽為君子隂為小人皆就在上一位而言君子居之則為得輿上九之陽不動衆隂共載一陽小人居之則為剝廬上九亦變而為隂羣隂失庇也五隂如輿一陽如廬大過棟橈本末也先所謂人主之職在論一相者信哉六十四卦八卦之藴也八卦兩儀之藴也兩儀太極之藴也男女有别然後父子萬世格言下武三后言之也三后在天武王在下故曰下武衛武公諸侯也其詩乃見於雅葢為王卿士時也
載色載笑色怒也載色以怒而復載笑非怒也乃教也匪怒應載色伊教應載笑虞雍州貢道浮于積石至于龍門西河自今日觀之則漕運當由北中行者千里由是唐虞北邊疆境尚逺河外左氏三年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温之夏四月麥熟之時故曰取温之若依趙氏時月改則當為二月豈可者乎周之郊祀亦有迎尸以為后稷之尸也然據禮家説祭山川皆有尸則恐祭天亦有尸也或問禮祀天神示人鬼之樂何以商音文公先生五音一則成樂非是商音只是商調先儒商調殺聲鬼神商調罍尊陽也在阼犧尊隂也在西堂上以陽為主縣皷陽也在西應鼓隂也在東堂下以隂為主也魏主嗣常密問崔浩屬者日食趙代之分朕疾彌年不愈恐一旦不諱此以左氏日食魯衛之者同是日食之災誠有分史彌逺雖非賢相猶置人才簿書士大夫姓名待用今有若人乎宜賢才之日遺也見方虚谷呂午家傳大學親民程子曰親當作新愚按親新古字通用左氏石碏之言新間舊作親間舊此可見
 孔子之謂集大成一變一成尚非大成九成
然後謂之大成孟子之學明在於親事長而幽極知性天上下本一以貫之所以為醇乎醇之儒也彼莊老幽明二致首尾衡決世儒方且以為聖哲豈知道之論乎顔氏家訓曰夫遙大之物寜可度量日為陽精月為隂精星為萬物之精儒家安也星墜石精若是不得有光性又質重何所繋焉星與日月形色爾日月又當是石也石既牢密烏兔焉容石在氣中豈能獨運日月星辰皆是氣體輕浮與天往來環轉不得錯違其間遲疾理宜一等何故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各有度數移動不均致堂辨曰考之六經春秋隕石於宋不言星墜為石也既以星為石此皆推臆之説非聖人之言也愚謂日月星辰皆氣之精而麗於天體火光不能搏執其隕而為石者以得地氣故耳非在天即石也有隕未至地而光氣遂散者亦不為石也
 布衣周小泉先生蕙
公元1456年
周蕙廷芳小泉山丹衛徙居秦州年二十聴講大學首章奮然感動始知讀書問字蘭州戍卒段容思講學時往聴之久之諸儒令坐聴既而與之坐講容思非聖弗學先生曰惟聖斯學於是篤信力行程朱自任受學安邑李㫤李㫤景泰丙子舉人清水教諭文清門人恭順侯呉瑾總兵於陜聘為子師先生固辭或問先生總兵役某則某軍士也召之不敢不往若使教子則某師也召之豈敢往哉遂親送二子於其家先生納贄焉肅藩樂人鄭安鄭寜皆乞除樂籍從周先生讀書感人如此成化戊子容思小泉訪之不遇留詩而去小泉泉水烟蘿濯冠一浩細細静涵洙泗源源動鼓洛川波風些子無由寒玉一泓清更多老我除塵俗病欲煩洗雪沈疴白雲封鏁萬山林卜築幽居更深養道不干軒冕讀書探取聖賢何為有大如天地須信無窮自古今欲鼓遺音絃絶後關閩濂洛待君尋先生以父遊江南久之不返追尋江湖間至揚子而溺天下莫不悲之門人著者渭南薛敬之秦州王爵敬之自有傳爵字錫之以操存為學仕至保安州
 同知薛思庵先生敬之
公元1486年
薛敬之顯思思庵陜之渭南人生姿容秀美左膊文字黑入膚内五歲即喜讀書居止不同流俗鄉人道學呼之成化丙戍貢入太學白沙亦在太學一時相與並稱丙午謁選山西應州知州不三四歲積四萬餘石年饑民免流亡逋而歸者三百餘家南山虎患昌黎鰐魚為文祭之旬日間虎死蕭家寨平地暴水湧出幾至沈陷為文祭告水即下洩如雷鳴奏課為天下第一華府同知二年致仕正徳戊辰卒年七十四先生從周小泉學常鷄鳴而起候門開灑掃設坐至則跪以請教故謂其弟子周先生躬行孝弟其學近於伊洛以為師陜州陳雲逵忠信狷介凡事持敬以為友吾所以今日者多此二人力也先生之論特詳於理氣其言未有氣質之性是矣而云一身皆是惟心無氣氣中靈便是心則又岐理氣二之也氣未有不靈者氣之行處皆是不僅腔子内始是心也即腔子内亦未始不是氣耳
思庵野錄心乘氣以管攝萬物自為氣之主猶天地乘氣以生養萬物而亦自為氣之主一皆是惟心無氣隨氣而為浮沈出入者是心也人皆是氣氣中靈便是心故朱子曰心者氣之精爽心本是個虚靈透底物事所以照管得到一有私欲便却昏蔽了連本體亦是昧塞如何照管得物學者始學切須識得此心是何物此氣是何物心主得氣如何氣役動心如何方好著力進裡面千古聖賢非是天生只是明得此心分曉天地間凡有盛衰强弱者皆氣也而理無盛衰强弱之異先儒至誠貫金石則理足以馭氣矣徳無個大小且指一物始根便是大徳發生條達千枝萬柯都是那根上出便是小徳接事多自能令氣觸動心敬則不能為之累否則不為累心之存如海水之不波不存沙苑之揚漢仁則是心求仁非一方也但心有所存主處便是求仁觀諸孔門問答可見師之教弟子之學都只是尋討正當心心外無餘事太極圖明此性之全體西銘狀此性之大用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標貼出個心之體用程子因而就説個體一源顯微無間包括兩句有朋自逺方與天歸仁之㫖同活潑潑只是活動鳶魚也便見得理氣説得面前活動顔子卓爾孟子躍如模様天地萬物天地人心萬事非人心也天地無物而自不能不物物人心無事而自不能事而今天下只是一個名利住扎了壅住多少俊才可勝歎哉氣化然也氣化人事不可岐而二之相參而究之然後可以天道消息世道隆替因天地而定乾坤因卑高而位貴賤動静而斷剛柔因方𩔖物羣而生吉凶因天象地形而見變化聖人原易之張本示人故曰易與天地太極圖雖説理亦不曾離了氣先儒太極二字最好象數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稱形器已具而其理無朕之目象數未形一句了理形器已具一句却是説了氣恁看理何曾斷隔雨暘燠寒風之有無見得無心風雷變化使然也天無心人為聖人無心以天處心其未至於聖人可不希天之學乎何謂希天曰自敬始凡所作為動心只是操存之心未篤篤心定外物不能奪雖有所為不能動此不易之理也在天之風霜雨露陰陽之質也在地草木水石剛柔之質
也在人之父子君臣仁義之質也陰陽一剛柔也
剛柔仁義隂陽氣也離那質不得剛柔質也離那氣不得仁義性也離那氣質不得未有無氣之質未有無質之氣亦未有氣質之性偶觀杏實㑹得一本萬殊道理當時種得只是一本如今結了百千萬個不亦殊乎一本萬殊萬殊一本有甚了期見得天命不已氣象出來古來用智莫過禹觀治一事只把一江一河便分割天地堯舜之世以徳相尚故無讖緯術數可言漢唐以下偽學日滋故有讖緯術數之事古人論處家有曰義有曰忍葢忍字無涯涘義字有正獨用不得獨用義亦不得上下名分不得不用義出入日用不得不用忍義與忍相濟而後處家之道備矣孔門優游涵泳只是調䕶徳性好凡問政問仁問士問禮與行不過令氣不走作掘得活水出夜氣浩然之氣不同彼以全體此以生息言但浩然章主於氣牛山章主於性學互相考之有以知性氣之不相離也天高地下萬物流行分明禮樂自然
 郡丞李介庵先生錦
公元1462年
李錦在中介庵陜之咸寜受學周小泉天順壬午舉於鄉入太學司成邢讓深器坐事下獄先生六館之士伏闕訟寃由是名動京師主敬窮理為學故然辭受之間皆不敢居憂巡撫余肅敏請教其子先生齊衰不入公門固辭肅敏聞其喪不能舉賻以二槨先生郤其一曰不可因喪為利也郡大夫賻米以狀無俸字辭之成化甲辰謁選松江府同知後二年卒年五十一
 
 
 
 
 
 
 
 明儒學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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