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群书考索续集卷十四
　　　　　　　　　　　　宋　章如愚　编
　　诸史门
　　　史记前汉书
与善隐而彰惩恶直而宽迁之傅廉颇也议救阏与之
失不载焉见之赵奢傅傅郦食其也谋挠楚权之谬不
载焉见之留侯傅固之傅周勃也汗出洽背之耻不载

焉见之王陵傅傅董仲舒也议和亲之疏不载焉见之
匈奴傅夫颇食其勃仲舒皆功十而过一者也苟列一
以疵十后之庸人必曰知如廉颇辨如郦食其忠如周
勃贤如董仲舒而十功不能赎一过则将苦其难而怠
矣是故本传晦之而他傅发之则其与善也不亦隐而
彰乎迁论苏秦称其知过人不使独蒙恶声论北宫伯
子多其爱人长者固赞张汤与其推贤扬善赞酷吏人
有所褒不独暴其恶夫秦伯子汤酷吏皆过十而功一

者也苟举十以废一后之凶人必曰苏秦北宫伯子张
汤酷吏虽有善不录矣吾复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
而坚其肆恶之志者也故于傅详之于论于赞复明之
则其惩恶也不亦直而宽乎(老泉/史论)
固依迁之藩篱女后临朝异事也迁必纪匹夫倡乱异
事也迁必取刺客游侠谲诈之异行也迁必傅迁纪吕
而固亦纪吕固好同乎迁也迁取陈而固亦取陈固好
同乎迁也损十表而为八增八书而志十因天官为天

文以封禅为郊祀因河渠为沟洫不能自立一家依依
乎迁之藩篱下此固所以不能无失也(同/上)
迁固皆有失自古史才为难左氏而下得司马迁司马
迁而下得班固至于范晔陈寿之徒又为班马之亚其才
如鳞之差而不齐也尝叹司马迁如彼其才如彼其所
瞻而不能深入圣人之道以为已病先黄老后六经高
游侠重货殖则班固既言之矣又世家孔子而不为傅
使孔子与陈项争列欲尊大圣人而反小之其所以称

夫子者识会稽之骨辨膻羊之性道楛矢之异测桓僖
之灾斯以为圣而已矣一何其鄙陋也及读班氏史则
与迁同其弊惜乎有史才而皆不能全也固能言迁之
失而不知已之妄岂非有离娄之明而不见目睫者耶
迁之自序已尝分九流矣及固为艺文志迹其馀说遂
以儒者与道法阴阳名墨纵横杂家农家分峙而齐驱
且其说曰王道既微时君世主好尚殊方九家之术蜂出
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呜呼固

以为儒者取合于世而已乎宜固之附窦宪而死于非
义也(汝水钓/翁文)
史记当呼汉祖为汉王汉书不当加以汉字著鲁史者
不呼其上曰周王如史记者事总古今势无主客故言
及汉祖多为汉王斯亦未为累也班氏既分裂史记定
名汉书至于述高祖为公王之时皆不除沛汉之字凡
有异方降款者以归汉为文肇自班书首为此失迄于
仲豫仍踵前非积习相傅曾无先觉者矣(史/通)

班史载陈涉事不当用迁史文皇甫谧载严君平事不
当用班史语史记陈涉世家称其子孙至今血食汉书
复有涉傅乃具载迁文按迁之言今孝武之世也固之
言今当孝明世也事出百年语同一理即如是岂陈氏
苗裔祚流东京者乎斯必不然汉书又云严君平既卒
蜀人至今称之皇甫谧全录斯语载于高士傅夫孟坚
士安年代垂隔至今之说岂可同云夫班之习马其非
既如彼谧之承固其失又如此迷而不悟奚其是乎(同/上)

史记不当以无恤为贤汉书不当以韩信为贤史记世
家有云赵鞅诸子无恤最贤夫贤者当以仁恕为先礼
逊居本至如诈而安忍贪而无亲鲸鲵是俦犬豕不若
焉得谓之贤哉又汉书云萧何知韩信贤按贤者处世
夷险若一不陨穫于贫贱不充诎于富贵如淮阴初在
侧微堕业无行复居荣贵满盈速祸美其善将呼为才
略则可矣必以贤为目不其谬乎(并史/通)
言简而意尽洎班马二史虽多谬五经必求其所长亦

时值斯语至若高祖亡萧何如失左右手汉兵败绩睢
水为之不流董生乘马三年不知牝牡翟公之门可张
雀罗则其例也(同/上)
迁未为全得固亦未可非逮史汉继作踵武相承王充
著书既甲班而乙马张辅持论又劣固而优迁然此二
书虽互有修短递闻得失而大抵同风可为连类张晏
云迁没后亡龟策日者傅褚先生补其所缺言词鄙陋
非迁本意按迁所撰五帝本纪七十列传称虞舜见阨

遂匿空而出宣尼既殂门人推奉有若其言为鄙又甚
于兹安得独罪褚生而全宗马氏也刘轨思商𣙜汉史
雅重班才惟讥其本纪不列少帝而辄编高后按宏非
刘氏而窃养汉宫时天下无主吕宗称制故僣其岁月
寄以编年而野鸡行事自具外戚譬夫成为孺子史刋
摄政之年厉亡流彘历纪共和之日而周召二公各世
家有傅班氏式遵曩例殊合事宜岂谓虽浚发于巧心
反受嗤于拙目也(史/通)

迁固载事之失按刘氏初兴书惟陆贾而已子长述楚
汉之事专及此书譬夫行不由径出不由户未之闻也
然观迁之所载往往与旧不同如郦生之初谒沛公高
祖之长歌鸿鹄非惟文句有别遂乃事理皆殊又韩王
名信都而辄去都留信用使称其名姓令与淮阴不别
班氏一准太史曾无弛张静言思之深所未了(同/上)
太史公诸表为是班固古今人表为非观太史公之创
表也于帝王则叙其子孙于公侯则纪其年月列行萦

纡以相属编字戢习而相排虽燕越万里而于径寸之
内犬牙可接虽昭穆九代而于方寸之中雁行有序使
读者阅文便睹举目可详此其所以为快也如班氏之
古今人表者唯以品藻贤愚激扬善恶为务尔既非国
家递袭禄位相承而亦复界重行狭书细字比于它表
殆非其类欤盖人列古今本殊表限必吝而不去则宜
以志名篇始自上上终于下下并当明为标榜显列科
条以种类为篇章持优劣为次第(史/通)

迁固易地而处本无优劣或问张辅著班马优劣论云
迁叙三千年事五十万言固叙百年事八十万言是固
不如迁也斯言为是乎曰不然按太史公书上起黄帝
下尽宗周年代虽存事迹殊略至战国已下始有可观
然迁虽叙三千年事其间详备者惟汉兴七十馀载而
已其省也如彼其烦也则如此求诸折中未见其宜班
书全取史记仍去其日者仓公等傅以为其事烦芜不足
编次故也若使迁固易地而处撰成其书将恐多言费

辞有踰班氏安得以此而定其优劣耶(同/上)
　　　史记前后汉书
二史载虚文为非马卿之子虚上林扬雄之甘泉羽猎班固
西都马融广成喻过其体词没其义繁华而失实流宕而忘
返无裨劝奖有长奸诈而前后史汉皆书列传不其谬乎(史/通)
互相讥诮固讥迁失而固亦未为得晔讥固失而晔益
甚至寿复尔史之才诚难矣(老泉/史论)
　　　前汉书

不当蹈袭迁论以足其书不当取迁雄之自序固赞汉
自创业至麟趾之间袭蹈迁论以足其书者过半且褒
贤贬不肖诚己意也尽己意而已今又剽他人之言以
足之彼既言矣申言之何益及其傅迁雄皆取其自叙
屑屑然曲记其世系固于它傅岂若是之备哉彼迁雄
自序可也已因之非也此固之失也(同/上)
表书王侯号谥姓名皆有深意固之表八而王侯六书
其人也必曰某土某王若侯某或功臣外姓则加其姓

于首目之曰号谥姓名此异姓列侯之例也诸侯王
其目止号谥岂以其尊故不名之耶不名之而实名
之岂以不名则不著耶此同姓诸侯王之例也王子侯
其目为二上则曰号谥名号谥之而复名之杀一等矣
此同姓列侯之例也及其下则曰号谥姓名夫以同姓
列侯而加之异姓之例何哉察其故盖元始之间王莽
伪褒宗室而封之者也非天子亲亲而封之者也宗室
天子不能封而使王莽封之故从异姓例亦示天子不

能有其同姓也将使后之人君观之则曰权之归于臣
虽同姓不能有名器诚不可以假人矣(同/上)
固善采掇汉事充于简册汉之文帝号为极盛非有高
识谁能纪摭唐柳宗元谓汉风雅敷施天下自天子至
于公卿大夫士庶人咸通焉孟坚拔其尤者充于简策
则二百三十年间列辟之达道名臣之大范贤能之志
业黔黎之风美焉(陈季雅/博议)
孺子不当书于莽傅况神玺在握火德犹存而居摄建

年不编平纪之末五子主祭咸书莽傅之中遂令汉馀
数岁湮没无睹求之正朔不亦厚诬(同/上)
不当以严延年比子贡冉有又云严延年精悍敏捷虽
子贡冉有通于政事不能拟也夫以编名酷吏列号屠
伯而比孔门达者岂其伦哉(史/通)
汉书仿史记后人仿汉书汉书家者其先出于班固司
马迁撰史记终于今上自太初已下阙而不录班彪因
之演成后记以续前篇至子固乃断自高祖尽于王莽为

十二纪十志八表七十列传勒成一史自为汉书昔虞
夏之典商周之诰孔氏所撰皆谓之书夫以书为名亦
稽古之伟称寻其创造皆准子长但不为世家改书曰
志而已自东汉已后作者相仍皆袭其名号无所变革
惟东观曰记三国曰志然称谓虽别而体制皆同(史/通)
汉书包举一代尚书记周事终秦缪春秋述鲁文止哀
公纪年不迨于魏亡史记唯论于汉始惟汉书者究西
都之首末穷刘氏之废兴包举一代撰成一家言皆精

练事甚该密(同/上)
古今人表品藻失次按班书古今人表仰包亿载旁贯
百家分之以三科定之以九等其言甚高其义甚惬及
至篇中所列奚不类于其叙哉若孔门达者颜称殆庶
至于它子难为等衰今乃先伯牛而后曾参进仲弓而
退冉有(伯牛仲弓第一/曾子冉有第三)求诸折中厥理无闻又楚王过
邓三甥请杀之邓侯不许卒亡邓国今之邓侯入下愚
之上(第/七)夫宁人负我为善获戾特此效尤将何劝善如

谓小不忍乱大谋失于用权故加其罪是则三甥见几
而作决在未萌自可高立标格寘诸云汉何得止与邓
侯邻伍列在中庸下流(三甥在/第六等)而已哉又其叙晋文之
臣佐也舟之侨为上阳处父次士会为下(之侨三等处/父四等士会)
(五/等)其述燕丹之宾客也高渐离居首荆轲亚之秦武阳
居末(渐离五等荆轲/六等武阳七等)斯并是非紊乱善恶纷拿或策驽
骀而舍骐骥以兹为监欲谁欺乎(同/上)
述汉书本末史记所书年止汉武太初已后阙而不录

其后歆向扬雄等相次撰述迄于哀平犹名史记(继述/所作)
至建武中司徒掾班彪以为其言鄙俗似不足以踵前
史又雄歆伪褒新室误后惑众不当垂之后代者也于
是采其旧事傍贯异闻作后传六十五篇其子固以父
所撰未尽一家乃起元高皇终乎王莽十有二世二百
三十年综其行事上下通洽为汉书纪表志傅百篇其
事未毕会有上书云固私改作史记者有诏收系悉录
家书封上固弟超诣阙自陈明帝引见言固续父所作

不敢改易旧书帝意乃解受诏卒业经二十馀载至章
帝建初中乃成固后坐窦氏事卒于洛阳狱书颇散乱
其妹曹大家博学能文奉诏校叙又选马融等十人从
大家授读其八表及天文志等犹未克成多是待诏东
观马续所作而古今人表犹不类本书献帝以固书文
烦难省乃诏侍中荀悦依左氏傅体删为汉纪三十篇
其言简要与本传并行(同/上)
相如傅乃自叙班固不知长卿为自叙傅具在其集中

子长因录斯篇即为列传班氏仍旧曾无改作寻固于
马扬傅末皆云迁雄之自叙如此至此篇下独无此言
盖止凭太史之书未见文园之集故使言无画一其例
不纯(史/通)
观班氏公孙宏傅赞直言汉之得人盛于武宣二代至
于平津善恶寂蔑无睹持论如是其义靡闻必务其美
辞爱而不弃则宜微有改易列于百官公卿表后庶寻
文究理颇相附会以兹编录不犹愈乎(史/通)

　　　左传荀悦汉纪
左传非略吴楚汉纪非简匈奴孙盛称左氏春秋书吴
楚则略荀悦汉纪述匈奴则简盖所以贱夷狄而贵诸
夏也按春秋之时诸国错峙关梁不通史官所书罕能
周悉异乎炎汉之世四海一家马迁乘傅以求自古遗
文而州郡上计皆先集太史若斯之备也况彼吴楚者
僻居南裔地隔江山去彼鲁邦尤为辽阔丘明所录安
能备诸且必以蛮夷而故略也若驹支预于晋会长狄

埋于鲁国葛庐之辨牛鸣郯子之知鸟职斯皆边隅小
国人品最微犹复收其琐事见于方册安有主盟中国
势迫宗周争长诸华威凌强晋而可遗之者哉又荀氏
著书抄撮班史其取事也中外一槩夷夏皆均非是独
略胡乡而偏详汉室盛既疑丘明之摈吴楚遂诬仲豫
之抑匈奴可谓强奏庸音特为足曲者也(史/通)
　　　荀悦汉纪
不当以班彪王命论寘西汉之末汉书断章事终新室

如叔皮存殁附入中兴而辄引与前书共编者盖序傅
之常例耳荀悦既删略班史勒成汉纪而彪论王命
列在末篇夫以规讽隗嚣翼戴光武忽以东都之事擢
居西汉之中必如是则宾戏幽通亦与同载者矣(史/通)
　　　前后汉书
二史不当目更始为刘元至如更始中兴汉室光武所
臣虽事业不成而历数终在班范二史皆以刘元为目
不其慢乎(同/上)

　　　后汉书
不当抑圣公于傅内登文叔于纪首当汉氏之中兴也
更始升坛改元寒暑三易世祖称臣北面诚节不亏既
而兵败长安共归鄗邑兄亡弟及历数相承作者乃抑
圣公于傅内登文叔于纪首事等跻僖独先不窋夫东
观秉笔容或謟于当时后来所修理当刋革者也(同/上)
姓名既书题目又显不当又标为列女高隐之类寻班
马之为列传皆具编其人姓名如行状然相似者则共

归一称若刺客日者儒林循吏是也范晔移题目于傅
首历姓名于卷中而犹于列传之下注为列女高隐等
目苟姓名既书题目又显是则邓禹寇恂之首当书为
公辅者矣岑彭吴汉之前当标为将帅者矣触类而长
何止列女孝子高隐独行而已(同/上)
载更始事为非按后汉书更始傅称其懦弱也其初即
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刮席不敢视夫以圣公身
在微贱已能结客报仇避难绿林名为豪杰安有贵为

人主而反至于斯者乎将作者曲笔阿附独成光武之
美谀言媚主用雪伯升之怨且中兴之史出于东观或
明皇所定或马后攸刋而炎祚灵长简书莫改遂使他
姓追撰空傅伪录者矣(史/通)
论之外不当复有赞晔作东汉尽变班马之条例赞之
外又复有论以论而议其贤否然后以赞而扬之论之
文如班马之赞赞之文如商周之颂其文拘碍局促无
一事之精详此晔之弊也(同/上)

纪载多失晔之史傅若酷吏宦者列女独行多失其人
其间尤失者董宣以节义槩之酷吏郑众吕强以廉明
直谅槩之宦者蔡琰以忍耻事胡槩之列女李善王忳
以深仁厚义槩之独行与夫前书张汤不载于酷吏史
记姚杜仇赵之徒不载于游侠远矣又其是非颇与圣
人异论窦武何进则戒以宋襄之违天论西域则惜张
骞班勇之遗佛书是欲将相苟免以为顺天乎中国叛
圣人以奉戎神乎此晔之失也

　
　
　
　
　
　
　
　群书考索续集卷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