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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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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阳讲义卷二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天命之谓性章

中庸一篇乃是孔门传授心法这一章又是一篇之体
要中庸所以为心法者以其放之则弥六合所谓感而
遂通天下之故心之用也卷之则退藏于密所谓寂然
不动心之体也而这章内天命之性喜怒哀乐未发之
中岂不是退藏于密的率性之道发而中节之和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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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放之则弥六合的存养工夫只是存养此退藏于密
的省察工夫只是省察此放之弥六合的一心之体用
已备具于其中下三十二章不过反覆发明之耳而篇
名中庸二字又是这一章之骨子盖性道中和统言之
只是一个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中这个中是极平常
的中庸二字括尽这一章之意至言学者用力则又只
是一个敬字戒惧慎独皆是主敬工夫能敬则性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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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以贯之矣这章书经濂洛关闽大儒讲得明明
白白只因明季以来阳儒阴释之学兴将性道教戒慎
恐惧已发未发诸字都讲乱了今须逐一扫去异说
归于正义方见子思吃紧为人之意方见程子所谓
其味无穷皆实学也蒙引谓天下有本然之义理有
当然之工夫有自然之效验性道教三者皆出于天
本然之义理也戒惧以致中谨独以致和当然之工
夫也天地位万物育自然之效验也盖有是义理必
有是工夫以全是义理有是工夫则自有是效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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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是工夫这一条亦括尽此章之意卷之退藏于密
者有是义理工夫效验三项放之弥六合者亦有是
义理工夫效验三项

天命之谓性节

这一书专为中庸二字发开口却不即言中庸乃就
中庸内分别出性道教三项来盖不明性道教则不
知中庸之源委知性然后知中庸所自来知道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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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中庸之所在知教然后知中庸所自全但性道
教之名人皆知之却多错看了气质之性亦谓之
性记诵词章功利虚无之道亦谓之道异端曲学
之教亦谓之教讲性道教者日纷纷于天下相与
务为高奇求之粗鄙而中庸之旨愈晦故子思特
指而明之曰所谓性者不离乎气质亦不杂乎气
质即气质之中而指其不杂乎气质者盖天之生
人即赋之以仁义礼智信之全理即易所谓继善
书所谓降衷诗所谓秉彝这个叫做性所谓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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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于吾性之外别有所谓道即我性之所固有而
为吾之所必由者气禀物欲未用事而自然大中
至正在物为理处物为义皆吾性则皆吾所当循
这个叫做道所谓教者不是于这道之外可用一
毫聪明逞一毫气力只是因这道不能不坏于气
禀物欲故为之礼乐刑政以品节之变化其气禀
驱除其物欲有万世不易之教三纲五常是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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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而易之教文质损益是也总要使无过不及
之差这个叫做教这性道教人与物皆有之然人
者物之主也故子思之意所重在人朱子章句既
兼人物言之复归重在人

道也者节

上节言性道教此只言道者盖分言之则是三
件合言之则一道而已故新安陈氏曰道字上
包性字下包教字若二十二章之尽性则又是
以性包道古人立言固不拘一法也不可须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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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二句提醒人最紧切盖道者日用事物当然
之理乃人所必由之路一事离道这一事便不
成事了一物离道这一物便不成物了如手容
恭足容重道也离了恭重便不成个手足父慈
子孝道也离了慈孝便不成个父子动时有道
离他不得静时也有道离他不得如世儒之训
诂词章管商之权谋功利老佛之清净寂灭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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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私智之所为是可离也而道不可离道既如是其
不可离此君子存养之功所以无处可以疏得戒慎二
句最易错看

莫见节

讲家皆以戒慎恐惧为静而存养慎独为动而省察存
疑辨之甚明谓上言道不可须臾离则是无时不当戒
慎恐惧也独以为静可乎下言谨独是于隐微处致察
未及见显处也概以为动可乎章句止言存养省察未
尝言动静也存疑此段最足破讲家之惑盖戒惧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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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工夫慎独是动静之交不可竟说是动慎独原即
在戒惧之内特以其工夫紧要故特抽出言之犹之大
学本是礼记中之一篇西铭本是正蒙中之一篇特以
其切于学者故抽出另自为一书也存疑又曰君子自
所睹所闻以至不睹不闻固无所不用其谨矣若夫方
寸之中是为暗处一念之发是为细事是乃不睹不闻
之终所睹所闻之始而理欲初分之时也君子虽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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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用其谨于此若不更加详慎则前虽有存养之功
未免尽弃后虽欲用存省之功亦无及矣故子思上文
既言戒惧于此复言谨独又是就其中特揭切要工夫
以示人要不出乎上文戒慎恐惧之外也说得亦极明
三山潘氏曰幽暗之中细微之事是非善恶皆不能逃
乎此心之灵所以当此之时尤为昭灼显著也若其发
之既远为之既力则在他人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虽甚
昭灼而在我者心意方注于事为精神方运于酬酢其
是非得失反有不自觉者矣说莫见莫显与大学十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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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手不同亦最是

喜怒节

上文三节言义理言工夫已极完备至此将言其效验
而复从道不可离说起欲学者反诸心而观之真见其
欲顷刻离之而不可得也未发已发程朱皆分动静二
时言之自阳明之学兴谓未发是发之主宰即发而有
未发者在不可以二时言而以先儒添入己字为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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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此乃朱子旧说也朱子旧说曰日用之间凡感之而
通触之而觉盖有浑然全体应物而不穷者虽一日之
间万起万灭而其寂然之本体则未尝不寂然也是即
阳明无已发未发之说也朱子后觉其非故于章句或
问皆不主其说而阳明犹自谓独得之见亦误矣未发
之中明季讲家谓是不偏于有不偏于无依朱子止是
不偏于喜怒而非不偏于有无之谓盖未感物时胸中
原有主宰程子所谓静中有物朱子所谓至静之时但
有能知能觉者而无所知所觉不偏于无固不待言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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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处室中东西南北未有定向止在中间所谓中也发
而中节不但不当喜而喜不足言中节即当喜而喜之
中分数有多寡之差亦是不中节不中节者是从气禀
物欲上来中节者是从本性发来这个中节即程伯子
所谓情顺万事而无情盖随物应之而已无所与则是
有而未尝有也盖老庄所谓无情则直是顽然感之而
莫动又或阳怒伪喜貌悲色乐而已并其顺万事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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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之矣既言中和又言大本达道所以极形容其妙愈
见其当存养省察也这个中和这个大本达道原是人
人共有的然须有戒惧慎独工夫方能存得故下文又
说个致字若明季艾千子谓必戒惧而后可曰中和则
是中和二字中已有致字矣下致字不几蛇足乎此谬
说也

致中和节

这一个致字不是戒惧慎独便叫做致要于戒惧慎独
中做到积累纯熟极尽处才叫做致有多少次第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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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云自戒惧而约之自谨独而精之二句最有斟酌勉
斋黄氏曰无少偏倚无少差谬是横致其守不失无适
不然是直致亦最明然此皆只说得致字大义又要细
看其下手着实处如阳明论致中云今人存心止定得
气当其宁静时亦止是气宁静不可以为未发之中必
于静中无事时搜寻好货好色好名之根而拔去之使
不复起又云譬之病疟之人虽有时不发而疟根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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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除则亦不得谓之无病之人矣此等议论亦似是然
既云未发如何又云搜寻程子曰既思即是已发搜寻
岂不是已发乎且不知其所谓搜寻者何所指以辨别
是非为搜寻耶则属格致矣以检点差失为搜寻耶则
属省察矣皆非未发也若欲于未发时搜寻不免坠入
禅家玩弄此心之弊故吕氏求中于未发之说伊川深
病其非延平李氏终日危坐以验夫喜怒哀乐未发前
气象朱子作延平行状虽载其说然尝谓其有病又谓
以伊川之语格之觉其稍偏见于延平问答书中而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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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或问亦止载程吕之说而不及延平之说盖朱子
不敢轻徇其师说也文集中所载观心说一篇正痛言
此弊又答潘子善云著个戒谨恐惧四字已是压得重
了要之只是略绰提撕亦与观心说相发明夫吕氏李
氏之曰求曰验程朱犹谓其非而况阳明之所谓搜寻
者乎若欲除去疟根亦只在动时随事精察而力行静
时略绰提撕以存养即所以渐消其根周子所谓主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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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所谓静坐皆是此略绰提撕工夫此是致中下手
著实处也若论致和工夫其要虽在慎独然大学之八
条目中庸之学问思辨行皆是致和事自一身动处如
足容重手容恭之类以至顺父母宜兄弟和妻子推之
至于舜之大孝文王之无忧武周之达孝仲尼之祖述
宪章上律下袭君子之议礼制度考文皆在这致和内

天地位二句

这二句依或问是以事言不是空空有此理人皆疑天
地万物不因人之中和然后位育不知子思之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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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无中和之人便天翻地覆人消物尽只是日星灾变
山川崩竭人物妖异之事皆由不中不和而生故天地
本位不干其和便是位万物本育不闭其化便是育这
二句便是洪范雨旸燠寒风应肃乂哲谋圣的道理人
又疑尧汤之水旱孔子之不得位若中和未必能位育
者不知尧汤之水旱气数非常之变也君子只道其常
孔子之不得位则或问所云天下虽乱而吾身之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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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不害其为安泰其说明矣又或疑中和分配位育
不免支离者盖尝思之天地位只是天下大纲都好了
故致中便能如此万物育是天下事事都好了须致和
方能如此致中有致中之作用致和有致和之作用分
配位育确不可易非支离也大抵致和比致中较难虽
云体立而后用行然用行更难于体立后面大德小德
德性问学皆当如此看学者读这章书须想天地位万
物育是何等气象却在吾戒惧慎独可以致之性道中
和是吾所得于天之理吾之所以为人者也非戒惧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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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不能全之可见敬字是中庸之纲领与大学一般但
大学经文未尝明言敬字惟于各传中微露其旨而中
庸则首揭以示学者尤深切著明矣虽后面尚说许多
知仁勇工夫然都从这敬内做出故学者不可须臾离
道便不可须臾离敬
 按此章异说纷纷如姚江之徒合戒惧慎独为一事
 合已发未发为一时刘蕺山以未发属动已发属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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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东乡谓慎独后方有中和种种讹谬今一以章句
 或问大全为主如日月出而爝火熄
 讲家皆以天命率性分贴中和按朱子文集内胡季
 随尝以此为问朱子答曰详程先生说率性文义恐
 不如此又答黄子耕曰道与性字其实无异但性字
 是浑然全体道字便有条理分别之殊耳依此二条
 则性道不可分贴中和矣然今章句仍分贴愚尝思
 之未发之时条理未尝不具于浑然之中而斯时但
 见其浑然而已故亦可以天命之性专属之已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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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浑然者未尝不寓于条理之内而斯时但见其条
 理而已故亦可以率性之道专属之
 第四节云峰胡氏云上文言君子主敬之功见人心
 之于道不可离此言性情之德又见道之在人心本
 不可离也今讲家多主此说然却未确道在人心本
 不可离论理固然然此节是推原道不可离之故非
 谓道本不离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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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曰君子中庸章

这一章见天下人品只在中庸中庸工夫只在一敬子
思于前章发明中和之义这个中和合言之只是一中
这个中是极平常的道理故谓之中庸然虽是平常而
君子小人之分全在乎此故复引仲尼之言以明之谓
天下之所共尊者君子而君子无他能体此中庸而已
静焉而无所偏倚也动焉而无过不及也平常之理无
少或亏这便是君子天下之所共恶者小人而小人无
他不能体此中庸而已静焉而不胜偏倚也动焉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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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过不及也平常之理全与相反这便是小人可见这
个中庸关系人品如此然是中庸也命于天禀于性固
人人所共有亦人人所固有何以君子独能体之何以
小人则反是此其分涂处在敬肆而已君子之所以中
庸者只是敬盖其静也戒谨不睹恐惧不闻有君子之
德矣而其动也又兢兢焉惟恐其动而差也必审其时
之所宜而小心出之人见其变通随时者皆其临深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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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而斟酌焉者也小人之所以反中庸者只是肆盖其
静也不知戒慎不知恐惧有小人之心矣而其动也又
昧昧焉不顾其动之乖也一任其心之所欲而放纵出
之人见其挥霍有馀者皆其粗心浮气所发见者也然
其所以或敬或肆者又有故焉君子惟知此理在我
故能戒惧以存养此中之体而随时以裁处此中之用
小人惟不知有此理故不能戒谨恐惧而肆欲妄行虽
静亦动也不能随时审中而无所忌惮动皆乱动也所
以章句又推出两个知字犹之论语三畏章君子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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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故畏天命小人惟不知天命所以不畏此知字与
致知力行之知稍异乃是为学之初先知其大槩与大
学知所先后在八条目之先者一例学者读这章书须
知敬字是一个大关头能敬便是君子路上人不敬便
是小人路上人先离了小人的关然后再去细论知愚
贤不肖过不及的病盖知愚贤不肖之过不及是在道
中略差了些子小人之过不及则在道外去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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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人反中庸不止一样有自以为中庸而居之不疑
 者亦有以中庸为不足学而敢为高论者显叛阴违
 皆在其中总是无忌惮的人不宜泥定一等人看万
 历中管登之曰乡愿似中行亦似狷而远于狂本色
 尽掩不似小人之无忌惮无忌惮之小人似时中亦
 似狂而远于狷本色犹存不似乡愿之阉然媚世乡
 愿有忠信廉洁之似而用之以媚世其格局尚小小
 人有时中之似而驾之以应世其格局则大其说亦
 通然愚意无忌惮之小人包得广乡愿恐只是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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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惮内之一种
 第二节章句两个又字要细看诸家说不同有以平
 时临事分者谓君子小人平日之气禀学问既殊而
 临事之立心制行又别是一说也有以内外分者谓
 君子小人内而存心既有公私之分外而处事又有
 当理不当理之异是又一说也有以动静分者谓君
 子小人方其静时既有能存养不能存养之不同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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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动时又有能省察不能省察之不同是又一说也
 此于理皆无背然蒙引浅说皆主动静言今姑从之
 小人之心静而不中犹未有事为而章句谓其肆欲
 妄行者蒙引云小人无静时所谓牿之反覆则其夜
 气不足以存
 大全蔡氏谓此章上二句孔子之言下四句乃子思
 释孔子之言今讲家则通作孔子之言此本无可考
 但观首章总注云其下十章盖子思引夫子之言以
 终此章之义则通作夫子之言正朱子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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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其至矣乎章

这一章是言中庸之道非特小人反之而众人亦鲜能
之以起下章之义夫子开口赞叹中庸却只用一至字
见得中庸是个恰好的道理增一分不得减一分不得
的这个是万世不可移易之理宜常行于天下且又是
人之所固有初非高远难行之事但人之生不能无气
禀物欲之拘蔽惟赖有教以裁其过引其不及然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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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归于中自世教之衰人不知其为性之所固有而气
禀物欲日益用事初焉拘于气禀犹觉有不安者久之
且忘乎其为气禀矣初焉蔽于物欲犹觉有不安者久
之且忘乎其为物欲矣过者不自知其过见有偶蹈夫
中者反以为钝不及者不自知其不及见有偶企夫中
者反以为迂在上者不能举之于上而政日乖在下者
不能举之于下而学日漓盖其所由来者非一朝夕矣
有主持世教之责者可不思所以兴起而挽回之使鲜
能者皆可能乎这一节能字与下章鲜能知味不能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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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守中庸不可能性圣者能之以至果能此道矣至诚
能尽性能经纶大经至圣能聪明睿知诸能字脉络皆
贯通学者读这章书须要用力去变化气质扫除物欲
必求至于中庸而后止不可自谓曾用过几分敬谨工
夫幸免于小人足矣即稍有过不及亦不妨事吾人学
问过了小人一关又须要过众人的关过得众人的关
方成得个人下文知愚贤不肖皆所谓众人皆非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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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之处
 按章句世教之教与修道谓教之教皆通上下而言
 民即人也易曰君子辨上下定民志民字亦兼上下
 言

舜其大知也与章

这一章承上章言道必能知而后能行举大舜正以见
能择之知问察隐扬则非知者之过执两用中则非愚
者之不及问察隐扬是不自用而取诸人执两用中是
在吾之权度精切不差不自用而取诸人与孟子舍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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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话头不同孟子言取善之公此则言择善之精好
问好察要看得好是由大知而能问察抑由问察而知
益大蒙引曰圣人固无不知然亦有未知者如孔子问
礼问官之类若曰己知而复问则是伪也圣人无伪朱
子曰虽浅近言语莫不有至理寓焉人之所忽而舜好
察之非洞见道体无精粗之别不能然也皆说得极明
隐恶见其广大扬善见其光明盖圣心有善无恶善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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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过自不觉其扬善与恶遇自不觉其隐而又知天下
之善鼓舞之而愈出遏抑之而遂阻尤不能不扬天下
之恶其初本善其终可归于善其一时虽蔽于恶而其
善者未尝不存于中激之则遂成其为恶隐之则渐复
其旧尤不能不隐此正圣人聪明之用非第可见其心
之纯粹忠厚也执两用中内有孟子若决江河沛然莫
禦气象两端谓众论不同之极致是举首尾以该其中
间不止两而已众论不同皆是善其恶者已隐而不宣
这个两端是最难择的各有一种道理各有一种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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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是非在毫釐之间其得失在几微之际舜则洞烛其
所以异同之故虽同在扬之之例而当取则取无一毫
游移当舍则舍无一点含糊斟酌尽善而中见焉如一
论厚薄也极厚之说是则以极厚者为中极薄之说是
则以极薄者为中厚薄之间是则以厚薄之间者为中
如一论大小也极小之说是则以极小者为中极大之
说是则以极大者为中小大之间是则以小大之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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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中他可类推或独用或并用或合用或分用无不适
宜在人发之为迩言在舜用之皆元德以此治民所以
成四方风动之化然则知者不必求之过也如斯而已
足为舜愚者不可不及也必如斯而后可为舜天下有
大知如舜者而道其行矣夫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人之
学问不可不虚心不虚心则自以为是而不能集益又
不可不细心不细心则漫无主张而不能拣择虽舜之
地位非可骤到苟能虚心细心则聪明日开一日学问
日进一日安在其终不可几也颜子曰有为者亦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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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言岂欺我哉
 按或问以问察隐扬为非知之过以执两用中为非
 愚之不及此是论其大纲如此其中又各自有过不
 及今讲家便以此议或问则谬矣

回之为人也章

这一章是承上章言道既不明必仁如颜回然后道可
明也在夫子口中择守并重在子思引来则重在能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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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大抵中庸之理是最难择的亦是最难守的人稍
有志于学谁不思择亦谁不思守然气禀囿于中物欲
扰于外非为所蔽而不见则为所惑而不定故有终身择
而终身不中庸者矣非牵制之而使不得前则引诱之
而使不能却故有终身守而终身失中庸者矣此人之
所以多或过或不及而道常晦于天下也若回之为人
识足以超出乎气禀物欲之上力足以战胜于气禀物
欲之间其一生工夫只是能择能守能择即博文事能
守即约礼事中庸常伏于几微之间举世所不能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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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回能见中庸常介于疑似之际举世所不能断者而
回能断有时以无过为中庸者回则知其不可过有时
以无不及为中庸者回则知其不可不及气禀不得而
蔽物欲不得而惑其能择乎中庸如此中庸当利害得
失之际人所易屈也而回不屈中庸当纷华盛丽之交
人所易动也而回不动既知无过者为中矣则力抑之
而不使过既知无不及者为中矣则力进之而不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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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气禀不得牵制物欲不得引诱随择而随得者随得
而随守其拳拳服膺而弗失有如此此盖夫子教以博
文约礼而见其至明至健实能尽博约之功故深喜而
叹之欤而子思引此则以为道必如是而后可明与前
章之引大舜后章之引子路同一例也学者读这章书
要知择守工夫缺一不可后半部中庸言明善诚身言
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大学言格致诚正修孟子言
知言养气都是择守并言须将这两件工夫猛力去做
勿为气禀物欲所阻挠自然其进不可限量今人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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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不是颜子不可学只是不能如他这样择守
 此章与舜其大知章相对只重知行之分大全朱子
 以安勉分看云峰以穷达分看俱是馀意非正讲
 双峰饶氏云每得一善则著之心胸之间而不失不
 是只守一善讲一善最明明季讲家欲将一字作一
 贯之一看大谬
 择乎中庸则非知愚之过不及服膺勿失则非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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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之过不及或问却以择乎中庸为非贤者之过服
 膺勿失为非不肖之不及或问是专以行言

天下国家可均也章

这一章大意谓中庸不可能必如后章所言之勇乃能
之耳与前引舜回二章一例不可能不是言道之不可
能乃是叹人之不能此道也中庸非于三者之外别有
一理三者无过不及即是中庸如管仲之一匡天下晨
门荷蒉之果于忘世召忽死子纠之难则非中庸若尧
舜之治泰伯之让比干之死即中庸也章句云三者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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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仁勇之事据大全陈氏之说则可均似知可辞似仁
可蹈似勇据蒙引之说则三者又各自有知仁勇此二
说不相悖盖合言之则三者各有知仁勇分言之则可
均似知可辞似仁可蹈似勇章句又谓非义精仁熟而
无一毫人欲之私者不能及此即下章所言之勇也无
一毫人欲之私即承义精仁熟而言义不精则将错认
人欲作天理仁不熟则天理或牵制于人欲下章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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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哉矫俱包此意在内学者看此章书必须玩味下章
方知中庸不是真不可能的然所以必先说此章者要
人知中庸是一个至难的方才知下章之强必不可少
今且就中庸之难处细细体会假如吾辈遇一件事去
处分不是过便是不及或过于刚或过于柔或过于厚
或过于薄以至丰俭烦简语默张弛种种易偏如何得
恰好即这件事处得恰好了那一件事来照依这件事
处之又差了即同是这件事今日处分得恰好明日照
依今日处分又差了如夏葛之不可用于冬渴饮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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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用于饥不是见不真便是立不定不是囿于气禀便
是溺于习俗不是蔽于私意便是累于私欲真个是不
可能以颜子之资禀尚且云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
在前忽焉在后也只为这个中庸是难能的而况中人
以下乎知道他这样难便当思如何方能见得真如何
方能立得定如何方能不为气禀习俗做主如何方能
不为私意私欲牵制若非下章之强安能到得所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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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紧将夫子告子路之言述于此章之后其指示学者
之意可为深切著明矣更有一说明季讲学家恶当时
之多乡愿往往谓中行不易学恐其流入乡愿不如且
学狂狷狂狷虽有病痛然却不失圣门气味是因中庸
不可能便不去求能也此大不然当日圣门狂狷皆是
学中行者也学中行不成仍旧是一狂狷若主意只要
做狂狷其病有不可胜言者矣千古圣学只有求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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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问强章

这一章承上章中庸不可能言必如夫子告子路之强
然后中庸可能中庸之所以不可能者只是不强不强
不但是懦弱有血气之刚而无德义之勇便算不得强
子路平日夫子以好勇过我儆之以兼人抑之以不得
其死戒之以暴虎凭河责之其病痛正在血气用事此
处问强便见其习气融释未尽犹然行行气象也夫子
以三端问之犹之子张问达而先诘之曰何哉尔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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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者南北之强气质之偏也而强者学问之正所
以变化其气质也宽柔以教与诲人不倦不同不
报无道与犯而不校不同宽谓不拒人而皆有以
教之故注谓之含容柔谓所教者不强其从故注
谓之巽顺此不是中道如夫子不愤不启不悱不
发而又有不屑之教诲彼皆不管而一于宽柔不
报无道不论当报不当报亦非中道如夫子云以
直报怨礼兄弟之雠不与共国父母之雠不与共
戴天彼皆不管而一于不报此其人皆自以为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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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不能忍乃天下之大力量也而不知其囿于
风气也此君子是泛言与下文和而不流之君子有
别居之是以其强自处非居其地也衽金革之衽是
借用字有习而安之意人以为危者彼以为安也衽
金革不定是用兵乃借以状其乐祸之情死而不厌
亦非必定死言其虽至死而不悔也如后世游侠刺
客之徒皆是此其人自以为能为人之所不能为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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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之大力量也而不知其囿于风气也章句于上节则
曰君子之道于此节则曰强者之事有彼善于此之意
然要之皆为风气所束缚桎梏不能自脱虽自负为强
由成德之君子观之则皆天下之至弱者耳非学者所
当强也学者所当强则亦学君子而已君子之强在理
不在气在以理自胜不在以气胜人故有时与人同是
谓和和则易流而君子不流此理不可夺也有时与人
异是谓中立中立则易倚而君子不倚此理不可夺也
以至处穷处达境不一而君子之不变则一此理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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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可夺也就其知之明则谓之能择而非如是之强则
不能择就其行之力则谓之能守而非如是之强则不
能守义至此然后精仁至此然后熟岂南北之强所可
同日而论哉中庸之不可能者必如是而后可能也此
中和与首章中和深浅不同故蒙引云和与中立字轻
与下文国有道国无道一例强处全在四不字上又曰
中立者无依而独立也此中字浅与中庸之中不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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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犹未是强必至于不倚乃为强也又曰和者柔德也
中立者刚德也皆说得最明明季讲家有谓此中即无
过不及之中者谬矣又有谓和而不流者和而不一于
和同而能异也中立而不倚者中立而不一于中立异而
能同也此说蒙引已辨其非谓其太拘于对偶况朱子
或问讲不倚之义专以独立不仆言与蒙引所谓伯夷
孔子举世非之而不顾意同又何必立异也不变塞章
句谓塞未达也明季讲家有以塞为韬敛晦藏不自表
暴之意者大谬又有以不激不随为不变未达之所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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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亦未尽陈几亭曰不变塞非处通显之地不改寒素
风也若然一杨绾耳何当于中庸之强哉盖致主匡时
君子塞时之素心其用也必尧舜君民如伊尹之于汤
此之谓不变以几亭之说推之则不变平生之所守亦
是此尧舜君民之念百折而不磨不但不谄屈己也学
者读这章书须要辨别血气之强与德义之强如南之
以忍胜人北之视死如归亦能不以富贵贫贱移易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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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其力量尽好然不得为君子之强者彼所守者气也
若君子平平常常只是于天理上立得脚定便为成德
之人继往开来使中庸之统不绝于当世者必归此等
人故血气之强不可有德义之强不可无
 或疑南方之强是黄老学问此亦不必限定黄老固
 是南方之强而南方之强不必皆黄老黄老以屈为
 伸却有机械只是南强中之一种
 明季讲家以和不流为处众之道中立不倚为持己
 之道大全蒙引俱无此说看来处众亦有和处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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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处持己亦有和处有中立处不必如此分
 大全朱子以四者为能择能守后事似与章句不同
 然必能择能守而后进于强亦必有如是之强而后
 可为真能择真能守朱子之说固未尝矛盾也

素隐行怪章

这一章因上数章分言知仁勇以为入道之门至此合
言以结之自民鲜能久矣至此只如一章民鲜能与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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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者能之正相照应前言道之不明不行由知愚贤不
肖之过不及然未详言贤知之过如何愚不肖之不及
如何此章言素隐行怪便是贤知之过遵道而行半涂
而废便是愚不肖之不及至舜之知回之仁告子路之
勇合之便是此章之圣大抵道厎于中尽于圣圣只是
中之至夫子虽不敢以圣自居然必揭出一个圣者见
天下只有一条正路犹孟子言法尧舜而已矣素隐朱
子谓如战国邹衍推五德之事后汉谶纬之书便是行
怪三山陈氏谓如于陵仲子申徒狄尾生之类是也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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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字是隐僻之隐是常道之外者下章费隐是隐微之
隐乃常道之中者蒙引谓一邪一正字同而义不同最
是言后世有述则当世可知时解谓后世圣远言湮故
易惑此近凿这种人能知人所不能知能行人所不能
行似犹愈于半涂而废者然过犹不及彼所谓人不能
知且行者皆人所不必知不必行者也遵道而行半涂
而废章句谓此其知虽足以及之而行有不逮大全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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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则曰半涂而废是其知处不亲切故守得不安稳互
相发明半涂而废与孔子所谓画孟子所谓进锐退速
其病不同及其归亦一而已这一种人亦是学问中人
所以谓之君子然究其归是亦愚不肖也故云峰胡氏
谓此君子是泛言与下文依乎中庸之君子以成德言
者不同隐怪是失之过半涂而废是失之不及各是一
病时说有谓半涂而废是好奇之心所使终归于隐怪
者非也若隐怪之中又自有过不及之病如尾生之信
则失之过如黄老之清净则失之不及然本文之意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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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谓之过也吾弗为之吾弗能己只是言道之所在吾
弗敢过道之所在吾弗敢不及即学不厌之意至诚无
息是朱子推言之非夫子口气既言弗为弗己又举君
子言之者盖言彼一过一不及皆非吾所安吾之所学
者其惟君子乎君子即圣者圣非吾所能及然不敢不
勉这一节虽若歉焉不敢自居实有必欲到此地位之
意犹孟子言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勿竟推开依与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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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存疑谓依是出于自然不着力遵则着力也最明依
乎中庸句依注紧与素隐行怪对照中庸虽兼无过不
及然此却只对过一边说遁世不必是避世只是与世
相违如天山之相望而不相亲不悔不但是不改操亦
不动念又不见有心把持道在我自忘显晦高中元曰
言遁世又言不见知者盖身遁而名犹彰彼好名者犹
能甘之惟身既遁人又不知乃人所甚不堪者顾泾阳
云不悔与人不知而不愠有辨愠者是已而非人悔者
徇人而忘己不愠自反之至也不悔自信之至也然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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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不见知圣人止不悔而已老子谓知我者希则我贵
矣多了我贵一层意思便非皆说得最有味遁世不见
知句依注紧与半涂而废对照处穷如此则处达可知
时解有谓依中庸句当与素隐遵道二句应遁世句当
与有述半涂二句应其说甚谬与章句相悖双峰饶氏
又谓依乎中庸未见其为难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方是
难处将二句强分难易蒙引浅说因之遂谓必至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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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方是知尽仁至皆非章句意能依自能不悔所谓
既无虚假自无间断也何难易之可分哉注中知之尽
数句总承上来不专承不悔说唯圣者能之勿说得太
高圣只是尽其性之所固有人自不能如圣耳弗为弗
己求至于是而已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天下道理止有
一个中中到极处便是圣天下更没有两条路可走只
皆因气拘物蔽非过则不及遂做成一个世界不但素
隐行怪与半涂而废互相飞刺就素隐行怪中又自有
许多样不同半涂而废中又自有许多样不同总之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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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乎中而已圣贤千言万语只是要人寻这个中须是
以戒慎恐惧之心做知仁勇的工夫以圣为中之的求
其必至于是切不可被气禀物欲做主走到那两路上

 按末节与弗为弗己对看是安勉之分与隐怪半涂
 对看是中不中之分此章正意重在中不中上

君子之道费而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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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言道无不在以申明不可离之意所以归之君
子者以君子为能不离乎道也其实章内只就道言不
就君子身上言费而隐讲家谓子思因素隐之徒求道
于虚无寂灭故特指而言之曰君子之道非徒隐也乃
费而隐也此说似是而非中庸之作为知愚贤不肖之
过不及而作也岂专为素隐一流哉费隐皆就理言不
可认气为费认理为隐自夫妇之愚以下皆就费言而
隐即在其中夫妇之愚不肖是夫妇中愚者不肖者愚
不肖所知能如事亲敬长之类圣人所不知不能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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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人多以至为道之精微处若精妙处有所不知不能
则与庸人何异至乃是道之尽处不知不能是不紧要
之事又曰夫妇之与知与能是万分中有一分圣人不
知不能是万分中欠一分皆说得至妙天地之大以道
言不以形言圣人也尽不得天地也尽不得是语其大
而其大无外莫能载也愚不肖所知所能即是是语其
小而其小无内莫能破也何等样昭著何等样活泼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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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举鸢鱼之诗申言之鸢鱼之飞跃气也当飞当跃者
道也是随举一物皆可见道不可泥在鸢鱼上林次崖
尝推言之曰日月星辰风雨露雷一鸢之飞也水火土
石山川动植一鱼之跃也自人言之大而君臣父子小
而起居食息幽而暗室屋漏显而宗庙朝廷亦一鸢鱼
之飞跃也自此章言之夫妇之能知能行此鸢鱼也圣
人天地之不知不能此鸢鱼也此理流行天地间真随
处充满无少欠缺亦无滞碍尧之则天以此则也舜之
无为而治以此治也周公之制礼作乐以此制作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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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一贯贯此也颜之箪瓢乐此也点之瑟见此也孟
子之必有事程子之主敬所以求乎此也要如此推开
看方妙子思谓之察程子又谓之活者何也使道有一
处不到则微而不著滞而不活矣道则无处不在岂不
察甚岂不活甚泼泼地是赞其活也末节章句谓结上
文造端夫妇结夫妇与知能及语小莫能破察乎天地
结圣人不能知行及语大莫能载而鸢鱼一节兼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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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者亦总结在内这造字察字都不是用力字讲家有
欲将末节作君子体道之功者非也下数章方就君子
所以体道者言之此章则皆就道体言耳今日学者看
这章书总要晓得道无处不在何处可容吾放肆何处
可容吾怠惰真所谓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
尔游衍虽欲顷刻离之而不可得知其造端夫妇则隐
微之功不可无知其察乎天地则扩充之功不可无须刻
刻体认处处检点方不负子思一点吃紧为人之意
 此章所谓大即后所谓洋洋所谓大德敦化也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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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中所谓天命之性也此章所谓小即后所谓优
 优所谓小德川流也即前所谓和所谓率性之道也
 大是万物统体一太极小是万物各具一太极大处
 有费隐小处亦有费隐大全云峰胡氏及蒙引皆以
 隐为天命之性费为率性之道此未是存疑不主其
 说朱子语类亦尝辨之云不当以中为隐以和为费
 又有谓隐即莫见乎隐之隐此与看作索隐之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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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谬也莫见乎隐之隐以心言费而隐之隐以道
 言索隐之隐是常道之外者费隐之隐是常道之内
 者何得牵合
 章句谓末节是结上文而或问中所谓夫妇之际隐
 微之间一段又却似就工夫言故时文多淆惑不知
 或问是就言外说不得以此乱章句正旨

道不远人章

这一章因上章说道如此其费恐人以阔远求道故言
道不远人朱子曰道不远人三句是一章之纲下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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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解此三句然紧要处又在道不远人一句盖此道常
昭著于日用常行之间初无高远难行之事若欲离人
事而求之高远便非所以为道所谓道在迩而求诸远
也自伐柯以下章句取张子正蒙之言分三节各自一
意近日讲家俱谓三节相承重在违道不远一句而伐
柯一节则为忠恕发端丘未能一节则详言忠恕之事
此非章句意盖论道理则忠恕子臣弟友皆相贯通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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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立言之意一则以治人言之一则以爱人言之一
则以责己言之每节各言一事不当牵合故大全云峰
胡氏及浅说皆依章句截然作三事看学者不当从晚
近之说而轻议章句也君子以人治人史氏谓犹云君
子以在己之道自治其身此于理固无碍然治人就教
人言章句甚明不必立异史氏又谓章句之所谓众人
非庸众之众虽尧舜之圣亦众人中之人耳改非略改
而不必至于至善之谓若略改而即止则孝不必十分
孝忠不必十分忠皆可止耶虽尧舜之孝亦不远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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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耳孝未至于尧舜便是为子之道未尽而云峰胡氏
则曰以众人望人不敢遽以圣人责人也二说似不同
然云峰所谓不敢以圣人责人者不敢以圣人之大而
化者责人耳若至善恰好处则是众人之所能知能行
者岂有不至于此而遽止之理虽曰因上章之言极其
广大故就笃实处言之而非为拙工改废绳墨也二家
之说原不相碍改而止亦非止而不教只是至善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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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增损若提撕警觉则固无止时也论语中庸言忠
恕不同论语是圣人之忠恕中庸是学者之忠恕恕之
熟者方是仁乃张子谓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何也
蒙引曰谓之尽仁者即孟子所谓求仁莫近焉之意施
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止是恕而章句谓是忠恕之
事者朱子曰忠恕二字离不得方忠时未见得恕及至
恕时忠行乎其间子臣弟友大全或问蒙引浅说皆主
夫子自己之子臣弟友言不是汎说盖夫子虽未尝为
君而有臣然古人君臣字多通用凡卑之于尊仆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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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主皆有臣义自庸德下有主君子之道言者有谓是
孔子自责自修之事者蒙引云慥慥赞美之词不应夫
子自言而自赞美今当断自庸德之行以下为正言君
子之道谓己之所未能者皆君子所已能而自勉之意
则在言外以子臣弟友之事体之于身者庸德也庸德
则行之而践其实无虚饰也以是道而责之于人者庸
言也庸言则谨之而择其可无虚词也庸德易至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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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愈行则愈见不足有不足则不敢不勉庸言易至
有馀况愈谨则愈见有馀有馀则不敢尽谨之至
则是其言也兢兢顾其行而惟恐其不符行之力则
是其行也兢兢顾其言而惟恐其不逮此二句是承
上文意而衍之非又深一层正所谓慥慥也三节各
就一事言不相蒙而皆以见道不远人之意彼素隐
行怪者不知此而日求之荒唐虚渺则虽曰治人也
适以乱之而已虽曰爱人也适以害之而已虽曰自
责也适以自弃而已即有志于圣人之道而不知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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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行之常渐次求之遽希乎圣神之域亦非所以治
人爱人责己也读这章书可见道不外人伦日用之
间人之所以为人全在乎此不可须臾离今日学者
病痛不在远人只患在于当知当行之道不肯去笃
实用功全被气禀物欲做主是将不得为人岂但
远人而已切宜猛省
 此章以费之小者而言而总注谓丘未能一者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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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不能此句要看得好此是就小处看亦有圣人所
 不能虽借前章之语而实与前章不同勿泥看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章

这一章言进道之序自道不远人章至此乃是一步紧
一步双峰饶氏谓其迤逦放开者谬盖道不远人章因
上章说得阔了故特说个人字则已切矣然曰人则见
在未来皆人之所当尽也故又说个位字则益切矣然
曰位则高卑远迩皆位之所有也故此章又说个自迩
自卑则愈切矣合诸章看子思一段吃紧为人之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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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细密君子之道道字即道不远人之道存疑谓是进
为之道与大学之道道字一例看者非行远自迩登高
自卑方言进为之道或问甚明高卑远迩明季讲家俱
云未达即是卑迩既达即是高远高远即寓于卑迩之
中卑迩之外无行远登高之道此说不是依此则似以
高远属隐卑迩属费玩后章总注云此前三章以其费
之小者言则知此章高卑远迩俱当就费上说夫妇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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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知与能者卑迩也天地圣人所不能尽者高远也且
并不必说到天地圣人所不能尽盖此章因上章说个
位字而位之内有高卑远迩之不同故又以其序言之
则此高远只是位内之高远蒙引云自知之始而渐至
于知之尽自行之始而渐至于行之极自戒惧而约之
以至于至静之中无少偏倚而其守不失自谨独而精
之以至于应物之处无少差谬而无适不然又如始于
洒扫应对而终于穷理尽性始于齐家中于治国而终
于平天下皆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之类也存疑曰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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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迩高卑自人之所见而有不同此皆说得极明然则
以兄弟妻子为卑迩父母为高远何也盖人子之事父
母固在妻子兄弟之先然使不能聚一家之欢心以事
其亲父母如何肯顺故以此为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之
一事在诗意本云虽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必兄弟既翕
而后和乐且耽则是兄弟真能宜室家乐妻孥者也因
兄弟及妻子子思引来乃以和兄弟宜妻子对言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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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既翕和乐且耽则是能宜尔室家矣妻子好合如鼓
瑟琴则是能乐尔妻孥矣此断章取义也和之宜之不
要看粗了修身刑家潜孚默感非尽格致诚正之功者
难言之暗室屋漏有一愧怍焉不能宜而和也夫顺父
母宜兄弟和妻子皆庸德耳皆素位中所当然耳然高
卑远迩之不可紊如此则庸德之中犹不可不循其序
也况欲求之庸德之外哉素位之中犹不可不循其序
也况欲求之素位之外哉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圣贤学
问最怕是躐等凌节夫子一生自十五志学至从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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踰步步有次序教颜子博文约礼必循循善诱天下没
有无次序的学问但有一说高远固必自卑迩然卑迩
工夫不是容易做的须时时戒谨恐惧临深履薄人一
己百人十己千方能得力若少有疏忽便成病痛这卑
迩处便阻住了

鬼神之为德章

这一章重在诚字自道不远人以下三章因上言费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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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指其切近者以示人恐求道者之鹜于广大也此章
又因上言费隐而指其真实者以示人恐求道者之饰
于虚伪也故此章诚字乃一篇之归宿其以鬼神言之
者盖道不离乎形气前以鸢鱼言道即物之形以见道
也此以鬼神言道即物之气以见道也这鬼神二字与
论语季路问事鬼神之鬼神不同论语鬼神是耑指天
神地祗人鬼言这个鬼神是统言天地间气之灵处凡
天地之春夏秋冬人身之语默动静无非鬼神章句恐
学者求鬼神于杳冥故引程子之言曰鬼神天地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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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而造化之迹也又恐程子之说未见鬼神是阴阳之
二气故用张子之说继之又恐张子之说未见二气之
良能实一气之屈伸故又以一气贯之二气以阴阳之
对待者言一气以阴阳之流行者言鬼神之为德犹云
中庸之为德犹云鬼神之为鬼神侯氏以鬼神为形而
下鬼神之德为形而上非也盛处在下节体物而不可
遗上或谓必合视不见听不闻始见其盛非也盖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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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兼费隐然隐字乃带言之仍重在费大抵费隐二义
在第十二章本并重自道不远人以下八章皆重言费
至下半部言天道人道乃渐归重于隐盖下学上达之
义也体物与生物不同体字该生死阴阳一合而物以
之始始者神之伸也阴阳一散而物以之终终者鬼之
归也自体物不遗以上所言鬼神甚阔自使天下之人
以下方是就无所不包之鬼神中提出所当祭之鬼神
言之见鬼神随祭而随在流动充满发见昭著所谓体
物而不可遗者可验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是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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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定之意乃是言其无处不是鬼神此鬼神则是季路
所问之鬼神神之格思之神亦是此类之神但不就祭
祀言耳此四节言鬼神之无不在即是言道之无不在
章句虽止就阴阳言而所指则道也末节乃归结于诚
曰夫鬼神不见不闻微也而乃体物不遗若是其显而
不可掩何哉盖以其实有此理其来而伸者阴阳之合
也则实有是合特其合也无形与声耳其往而屈者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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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之散也则实有是散特其散也不可得而见闻耳此
其所以能始乎万物终乎万物而不可掩也鬼神体物
诚体鬼神大全蒙引存疑皆言首节鬼神之盛未以诚
言此节乃推原其所以盛明季讲家谓首节鬼神之德
即指诚言此节是申赞其盛不是推原其所以盛此误
也这诚字是中庸第一个诚字子思既于此发其端至
下半部乃极言之盖非诚则中庸三达德五达道皆虚
学者读这章书须省察身心不可使有一毫不实真积
力久到至诚地位则三达德五达道一以贯之矣至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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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时可到而诚的工夫则今日就要做起所谓七
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苟为不畜终身不得矣切宜猛省
 此章鬼神固不耑以人物之魂魄言然人物之魂魄
 亦在其中学者所不可不知程朱之论谓人物气聚
 而存气散而死气之精英为心心亦有散时但才死
 散未尽所以有祭祀之礼王阳明谓心无生死与程
 朱所见不同高忠宪甚宗朱子而此说则同阳明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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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有贤愚善恶同归于尽者此皆涉于释氏轮回之
 说陈几亭尝论之曰人死而有不灭者存以为必有
 则古今递积日增一日矣以为必无则伯有之事甚
 众盖大德无声臭而长存强厉不遽散昏蒙衰朽之
 人应时散耳斯言近似然须知大德亦非有意长存
 只知有至诚无妄所谓生我顺事没吾宁也长存其
 自然之验耳若冀其长存而求之虚无寂灭即幸而
 存亦与强厉不遽散者等耳非君子正谊明道之学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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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阳讲义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