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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 孟子下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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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二十六
 孟子(下之八)

尽心章句下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
 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公孙丑曰何谓也梁惠
 王以土地之故糜烂其民而战之大败将复之恐不能
 胜故驱其所爱子弟以殉之是之谓以其所不爱及其
 所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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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章书是孟子论梁惠王之不仁以垂戒天下后


世也曰人君奉天子民当以好生为德若残忍不仁


无人君之德者其梁惠王也盖仁主于爱而施之有


序由亲亲而仁民由仁民而爱物以一念之不忍极


之万物各得其所是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也若不


仁者贪暴为心流毒无已始而民物被其祸既而戚


属亦及其殃以一念之忿戾极之众叛亲离而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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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止是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矣公孙丑问曰何谓以
 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孟子曰梁惠王以贪得土地
 之故兴兵搆怨糜烂其民肝脑涂地以战而争之至
 于大败将复战之恐不能取胜又驱其所爱太子申
 以殉之而至于死是因土地而祸及于民又因而祸
 及于子弟是之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也始而荼
 毒生民后更摧残骨肉梁惠王真不仁之甚者哉
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则有之矣征者上伐下
也敌国不相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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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章书是追论春秋诸侯无王之罪见征伐当自
 天子出也孟子曰凡诸侯奉天子之命征讨有罪方
 谓之义战若春秋一书所载战伐之事不一然或称
 名以讥之或称人以贱之随事寓贬未有以为合义
 而许之者即其中不无借尊王之号托仗义之名如
 召陵城濮之战固有彼善于此者然亦仅胜于悖理
 犯顺之人耳要不可谓之义战也何也上下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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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大分征伐者天子之大权分不可僭权不可假惟
 以上伐下于是有征之名若同是诸侯势均力敌则
 为敌国未闻以敌国而相征者敌国相征是无王也
 无王是无义也春秋之时征伐自诸侯出此其所以
 无义战也然则春秋之诸侯非先王之罪人耶孔子
 一字之褒贬严于衮钺岂偶然哉
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
矣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
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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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章书亦为好战者而发借武成一篇以垂训也
 孟子曰书以纪事所以传信于将来然亦间有虚张
 其词非当时实事者苟学者不知所择尽从而信之
 则圣贤之旨反掩于纪载之文不如无书之为愈也
 如武成一篇纪武王伐纣之事我于其间但取其二
 三策如奉天伐暴发政施仁数者而已矣若其他如
 所谓血流漂杵之说则有不可信者何也仁人取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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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暴救民水火自无敌于天下今以武王之至仁伐
 纣之至不仁有不壶浆筐篚争迎王师者乎亦何至
 血流漂杵如是之惨酷也由是观之书之不足尽信
 也明矣后世黩武之主皆借武王伐纣之事以为口
 实此由误信书传以致贻祸生民孟子举此以为好
 杀戮者之戒其意深矣抑血流漂杵指当日倒戈攻
 后者言非书词之诬孟氏不过借以戒当时之嗜杀
 者耳此又不可以不知也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为陈我善为战大罪也国君好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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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敌焉南面而征北狄怨东面而征西夷怨曰奚
为后我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王曰
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征之为言正
也各欲正已也焉用战
 此一章书见人臣不当导君以战伐之事也孟子曰
 兵凶器战危事先王不得已而用之非社稷生民之
 利也如有人焉好为兵家之言以逢迎世主曰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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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陈而坐作进退之有方我善为战而杀敌决胜之
 有勇此其人导君以兴师搆难穷兵黩武之事上贻
 害于国家下流毒于百姓乃莫大之罪也夫天下本
 不宜用兵即用兵亦不必尽心于战陈诚使国君好
 仁爱民如子则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自无与为敌
 矣不观诸汤武之事乎汤之始征也南面而征则北
 狄怨东面而征则西夷怨曰我等同在陷溺之中乃
 吊民伐罪之师独先彼而后我何也夫王师一出而
 天下想望谁与汤为敌乎武王之伐殷也革车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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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两虎贲之士不过三千人其时纣旅若林强弱
 众寡势不相敌然观武王告商人之言曰尔等无畏
 我之来此正以宁辑尔等非与百姓为雠敌也当时
 商民大悦无不稽首至地如兽角之崩而下触者然
 夫王言一布而百姓悦服又谁与武王为敌乎夫汤
 武之时兵不血刃天下大定若是者何也盖以征之
 为言正也天下之人苦于虐政者已久各欲仁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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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已之国也又何必用战哉既无用战又安用此善
 陈善战者为哉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其即此善
 陈善战之徒矣后之事君者往往不勉其君于王道
 而乃谈霸术以干进骋武事以逢时致使生灵屠戮
 肝脑涂地而不之顾斯岂非孟子之罪人也与
孟子曰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
 此一章书见学者贵有心悟也孟子曰君子教人有
 可以言传者有不可以言传者即曲艺可见矣如木
 工有梓匠车工有轮舆其所以教人者与之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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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圆与之矩所以为方成法一定不可移易此其所
 能者也若就规矩中习之既熟用之既精自有得心
 应手之妙是之谓巧巧不出规矩之中而实神明于
 规矩之外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大匠即欲以之明
 示学者而势有所不能则惟听人之自悟而已然则
 道之可言传者譬则规矩也道之不可言传者譬则
 巧也下学可以立教而上达必由心悟学者岂可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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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恃教者之开导而不求所以自得也哉
孟子曰舜之饭糗茹草也若将终身焉及其为天子也
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
 此一章书见古圣人性分自定贫贱不移富贵不淫
 也孟子曰人之情未有不因境而迁者当其处贫贱
 则有不安贫贱之心及其既富贵又有侈然富贵之
 意惟大舜当有鳏在下之日所饭者乾糗所茹者草
 蔬境遇极其不堪乃怡然自得初无所慕于外若穷
 约之遇即终身焉亦所甚乐也其贫贱不移若此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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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明扬侧陋之后位为天子所被者五采之衣所鼓
 者五弦之琴所侍者釐降之二女势分极其尊优乃
 坦然自如绝无所动于心若显荣之遭所固有之不
 自今日而始然也其富贵不淫又若此夫人之常情
 莫不恶贫贱慕富贵惟大圣人所性分定穷而在下
 无一毫之损达而在上无一毫之加故处之若忘无
 适而不自得也此大舜有天下而不与之心乃垂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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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已无为而治之本也与
孟子曰吾今而后知杀人亲之重也杀人之父人亦杀
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耳
 此一章书是教人不可施虐于人以贻祸于亲也孟
 子曰我向日但知杀人之亲为不可今而后知杀人
 亲者其取祸甚烈也何也人之有父兄犹吾之有父
 兄也我若以戕人之父兄为快人亦将各思报复往
 往身受其害杀人之父人亦必杀其父杀人之兄人
 亦必杀其兄此往彼来相加无已乃天理所必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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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所必至者然则虽非自杀其父兄而所以致其杀
 者实由于我其去自杀其父兄者仅仅间一人耳其
 实与手刃何异乎为人子弟诚念及于此必不忍推
 刃及人以蹈无穷之祸即人君之糜烂其民而反中
 于身及其子孙者亦可以惕然省矣孝经曰爱亲者
 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其理皆可类推也
 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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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古之为关也将以禦暴今之为关也将以为暴
 此一章书是言当时横征之害也孟子曰先王立法
 本有深意后人不察往往以仁民之制转而厉民即
 设关一事可见矣古之为关者原以备非常第谨其
 管钥时其启闭有异服则讥之有异言则察之以之
 禦暴使居者行者得以各安所事未闻以征税为务
 也乃今之为关者尽失乎古人之意凡商贾之来行
 旅之至出也有征入也有税不以讥察为事而惟税
 课是急举先王禦暴之具适为今人行暴之资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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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途者岂有幸乎夫即一关之设而古今之相悬若
 此昔为良法今为弊政可见本原不正无往而得先
 王之意不独一关已也
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于
妻子
 此一章书言人惟脩已方能化人也孟子曰天下事
 莫不有道未有外道而可以率人者如已之一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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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所观法必置身于无过之地彝纪脩明动履罔失
 由是躬范所昭皆向化革心相观而善使不行乎道
 而在已有违理之行则其身不正岂能正人虽至近
 如妻子亦不克导之使善矣如我之使人当令其可
 从必工作有时奔走有节不夺务农之期不踰公旬
 之额人乃心悦诚服趋事恐后苟不以其道而强人
 以难堪之事则人所不愿虽令不从即至亲如妻子
 亦弗能驱之应命矣夫以妻顺夫以子承父势最易
 及命最易从乃非道则必不能行然则为人上者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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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一言一行之或违于道哉
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杀周于德者邪世不能乱
 此一章书是勉人蓄德之意孟子曰人日求所以处
 世而不知所以蓄德则其自立者无具也如人之谋
 生孰不思俯仰赡给乃一遇水旱之灾而不免于饥
 饿流离者非由利不足之故耶诚能周于利而家有
 馀赀仓有馀粟则日用自能丰裕虽处凶年必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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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乎沟壑而遭丧亡之戚矣故人不患年岁之或凶
 患蓄积之不厚也人之处世孰不思能自竖立乃一
 当世道之衰而惑于异端邪说者非由德不足之故
 耶诚能周于德而仁义昭著道德充满则识见自能
 坚定虽处邪世必不至摇乱煽惑而受淫诐之害矣
 故人不患邪说之纷纭患脩持之不固也要之所取
 乎士君子者不徒一身可以自立贵有其维世之权
 当此风会日下处士横议正当出其素所蓄积者以
 救正人心挽回世运宁止不为陷溺己哉此又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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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外之旨也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苟非其人箪食豆羹
见于色
 此一章书言观人者当察其所安不可以虚名许人
 也孟子曰安贫贱而轻富贵士君子立身之大节也
 若好名之人意在干誉欲以一时之矫廉博取后日
 之美名则虽千乘之国亦能让之而不受要其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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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能轻富贵者也凡真能轻富贵之人必表里一致
 始终一辙苟非其人则虽能让千乘之国而于小小
 得失如一箪食一豆羹计较之心忽不自禁不觉发
 见于颜色之间彼将谓饮食细故人之毁誉我者必
 不在此可以不事矜持故勉其大而忽于小而从前
 矫饰以干廉让之名者至此真情毕露矣乃知为人
 者当务乎其实而不可饰乎其名观人者当验其所
 忽而不徒信其所勉也
孟子曰不信仁贤则国空虚无礼义则上下乱无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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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财用不足
 此一章书见人君当知致治之要也孟子曰仁贤者
 国家之桢干也才全德备之人何代不有惟人君能
 信用之则朝廷有所倚赖生民有所仰庇苟信任不
 专或外亲而内疏或始合而终间则君子解体而思
 去小人得志而窃位虽有仁贤与无人同而国空虚
 矣礼义者国之维也惟有礼以正纲常有义以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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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斯等威立而民志定苟处事存心而纵肆弗检则
 上凌下僭国其有不乱者乎政事者国之纪也惟有
 政以立大纲有事以周庶务斯经理具而国用裕苟
 百度废弛而取用无节则民贫国耗财用其有能充
 足者乎要之礼义由仁贤而出政事以得人为先从
 来有治人无治法人君诚能任贤勿贰一德一心则
 明良喜起可坐臻上理矣甚矣用贤之为要也
孟子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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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章书见得天下之必于仁也孟子曰天下适然
 之数不能胜必然之理如不仁之人本无可以得国
 然或上失其民而厚施以愚众心窃柄以移威福不
 尽得国也而或得国者有之矣至于天下则亿兆之
 众四海之广惬其心则附非势力所能胁也感其诚
 则孚非权术所能诱也因偶尔得国而遂疑其可以
 得天下自古以来未之有也然则竞天下于力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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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天下于仁故曰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信
 哉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
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
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乾水溢
则变置社稷
 此一章书见人君当爱民以保社稷而勿自恃其尊
 也孟子曰国所恃以立者三曰民曰社稷曰君夫君
 为民神之主贵矣而不知国之所贵未有如民者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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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无可尊之势而有可畏之形其
 操重固无与伦矣若立社以报本立稷以祈榖无非
 为民以祈报也不可与民并重而直居于次矣至于
 国听于君畴勿仰其尊者然天生民而立之君以为
 民也神之保佑由于民之爱戴舍二者无以成君之
 尊又不可与二者并论而君为轻矣何言乎民为贵
 也盖以草野丘民之心而实操天子至尊之藉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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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则民心之所归即天意之所眷而为天子矣若夫
 天子至尊也然得乎天子之心者不过为五等之诸
 侯天子之锡贵不如丘民至如诸侯亦君也然得乎
 诸侯之心者不过为三命之大夫诸侯之锡贵尤远
 出丘民下矣民之贵为何如乎何言乎君轻于社稷
 也盖诸侯为民而事神无以宁神即无以治民社稷
 危则更立贤者是君轻于社稷也何言乎社稷轻于
 民也盖事神之礼不恪固无敢责望于神若既成既
 备春祈秋报各以其时然而恒旸为旱恒雨为溢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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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殚心于神而神不能降福以庇民则迁旧谋新以庶
 几锡祉于民是社稷虽重于君而实轻于民也以此
 知春秋尊王正万世人臣之义孟子贵民立万世为
 君之道书曰元后作民父母又曰天子作民父母以
 为天下王自古宗社奠安历世绵远者未有不以怀
 保小民为首务者也
孟子曰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柳下惠是也故闻伯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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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
鄙夫宽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非
圣人而能若是乎而况于亲炙之者乎
 此一章书是即夷惠流风之远而发明其所以为圣
 也孟子曰古之圣人其制行高其流泽远能以已之
 善兴起乎人使人易恶以至善不特为一世之师而
 实为百世之师也求其人则伯夷柳下惠是也伯夷
 往矣至今闻伯夷之清风者虽顽钝之夫亦变而有
 介操不苟取也虽懦弱之夫亦变而有立志不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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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柳下惠往矣至今闻柳下惠之和风者虽刻薄之
 夫亦变而有敦厚之行焉虽鄙隘之夫亦变而有宽
 容之量焉夫夷惠奋起于百世之上而百世之下闻
 其风者莫不兴起也使非圣人清和之极而能若是
 乎百世且然况生当其时亲熏炙其化者其感发当
 何如乎信乎夷惠之为百世师也后之有志自立者
 当知所取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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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此一章书是明道不远人之意也孟子曰所谓仁者
 非他也人有此身便有此天理不可须臾离者也合
 而言之则仁之理即在人之身人之身已备仁之理
 如亲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序别信之于夫妇长幼
 朋友仁非虚位身非虚器人与仁不相离是之谓道
 矣子思曰率性之谓道此之谓也
孟子曰孔子之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
去齐接淅而行去他国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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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章书即去国一端见圣人从容中道也孟子曰
 圣人举动随时处中各当其可无往非道即如孔子
 去鲁则自言迟迟吾行非有意于缓也盖鲁乃父母
 之国恩重于义身虽去而心犹留道可以迟而孔子
 则迟也其去齐则炊不待熟以手承水取米而行非
 有意于速也盖齐为他国义重于恩见几而作不俟
 终日道可以速而孔子则速也可见道者天理之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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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圣人体道之全一迟一速各适其宜如此此所以
 为时中之圣而垂法万世也与
孟子曰君子之厄于陈蔡之间无上下之交也
 此一章书见圣人之遇穷而非道穷也孟子曰当春
 秋时孔子道大莫容辙环天下至陈蔡二国之间绝
 粮七日可谓厄矣以大圣之德宜乎得志行道乃所
 如不偶至困穷如此者何哉盖君子但能尽其在我
 不能必其在人陈蔡二国既无能用孔子之君又无
 能荐孔子之臣上下无交是以不免于厄耳使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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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礼贤下士为臣者推贤让能则过化存神绥来动
 和之治何难立致惜乎莫之用也
貉稽曰稽大不理于口孟子曰无伤也士憎兹多口诗
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
问文王也
 此一章书见人当尽其在我不可专咎他人也貉稽
 曰人得众口称誉则有所利赖今稽往往遭人讪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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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不赖于众口将如之何其意盖尤人也孟子曰学
 贵自立何藉众口谤从外至无伤实行人患不克为
 士耳士以圣贤自命自与流俗相忤道脩而谤兴德
 高而毁来较之常人众口之讪愈为多耳不观之诗
 乎邶风柏舟之诗有云忧心悄悄者实以见愠群小
 之故此非为孔子言也然孔子当日栖栖皇皇困于
 陈蔡沮于齐楚不免见愠而或重为世道忧其事实
 相类也大雅绵之诗有云虽不殄绝人之愠怒而亦
 不坠己之声闻此非为文王言也然文王当日明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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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难谮于崇侯拘于羑里亦不免见愠而终不足为
 圣德累其事实相当也夫圣如文王孔子尚遭此谤
 况其下乎然则士患不克如文王孔子耳果如文王
 孔子虽多口复何病乎可见尤人重者其责己必轻
 诚能反躬自治则众口之谤君子当益加警省进德
 脩业岂其侈然以人言为不足恤耶
孟子曰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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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章书见新民必本于明德也孟子曰为人上者
 皆欲民之善而致民之善必独推贤者盖贤者欲明
 明德于天下必先自明其德不为欲蔽不为物诱在
 我之明德既明然后使家国天下之人同归于明德
 此则化导有源不见其使而若默使之者今之为治
 者己德未明而徒责民之新是本原之地尚为物欲
 所蔽私意所累虽法驱刑督其能进斯民于作新之
 治哉将见力为使而未必如其所使矣可见以德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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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必以身先民故尧典之平章协和大学之齐治均
 平皆由人主之明德致之有治人之责者可不先自
 治乎
孟子谓高子曰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
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此一章书言心学不可少间也高子游于孟门而用
 心不专故孟子警之曰凡理义之心人所固有然危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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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介易开亦复易蔽全视治心之人操舍何如耳
 不观山径之蹊间乎如山中小径仅容人蹊步之处
 未见为路也若倏然之顷人共由之往复不已则遂
 成大路矣其成路不难如此若使成路之后少顷之
 间人迹罕至则茅草复生依然塞之矣其阻塞甚易
 又如此然则人心非义即私非理即欲介然之义理
 暂忘而不召之私欲立至道心之微何殊山径物欲
 之蔽何殊茅塞瞬息之操舍即判此心之存亡良可
 惧也今子略知治心旋即弛废是路已成而弃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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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通而塞之可不思所以用之哉盖人心道心相为
 消长唯戒惧慎独则人心一归于道心存存不已尚
 何间断之有古圣人朝乾夕惕果行育德良有见于
 此也
高子曰禹之声尚文王之声孟子曰何以言之曰以追
蠡曰是奚足哉城门之轨两马之力与
 此一章书是见论乐者当考其德不当泥其器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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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劣也高子曰尝观禹与文王皆圣人各有乐传于
 后世然就二者较之禹之乐殆尚于文王之乐孟子
 曰子谓禹之乐尚于文之乐何以知之高子曰乐之
 高下视用之多寡禹时之钟其纽所系如虫齧而欲
 绝则用之者必多而文王之钟则不然是以知之也
 孟子曰是一追耳何足以知圣人之乐哉彼城门之
 轨迹其深独异于城中者岂一车两马之力能使之
 然与盖众轨出入必由于此而日久所积故也然则
 禹之追蠡亦前乎文王千有馀年日深用久而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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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王之钟未久而纽全使至千馀年之后则其追亦
 如此耳又岂可以分优劣哉夫论古乐者须原本其
 功德会通其性情考论其时势而后能见作者之本
 意高子之言浅陋极矣故孟子亦以浅近者晓之然
 而固不易之论也
齐饥陈臻曰国人皆以夫子将复为发棠殆不可复孟
子曰是为冯妇也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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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野有众逐虎虎负嵎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
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
 此一章书是见孟子不屈已以徇人之意也先时齐
 国尝饥孟子心切爱民曾劝齐王发棠邑之仓以赈
 之至此将已去齐适值其国又饥齐之庭未闻有恤
 民之方与救灾之策于是陈臻曰齐国之人望赈甚
 切皆以夫子将复有发棠之请以臻论之民情固可
 哀而君意未可测劝之不从则失言矣殆不可复乎
 孟子曰世固有勇于为善者不察夫时义之当然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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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而必为之虽足以取悦于人然发不中节有害于
 君子之道以我今日而复劝王发棠是为冯妇之类
 也晋人有冯妇者恃其勇力善徒手以搏虎卒能改
 行为善士是宜守此而不变节也一旦往之于野见
 有众逐虎虎方负嵎莫敢撄触望见冯妇之来相率
 趋而迎之冯妇遂见猎心喜攘臂下车以徇其请斯
 时也众皆悦之以为不拂其望而为士者乃相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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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以为为善之不终而不知止予其可不量进退轻
 身徇人以为士之所窃笑乎盖齐王既不能用孟子
 则諌必不行言必不听惟有引而去之耳圣贤爱民
 之意非不恳切然欲其枉已以取辱无异从井而救
 人矣岂肯为之哉
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
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
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
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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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章书是示人以性命之辨欲其遏欲以存理也
 孟子曰天之赋于人者为命人之受于天者为性世
 之人莫不言性命矣第为形役者恒托于性以自便
 而与理违者又诿于命以自安惟君子则异是如人
 之具于一身者口目耳鼻四肢皆形体之所不能外
 也各有所司即各有所嗜口之于滋味目之于采色
 耳之于音声鼻之于香臭四肢之于安佚此五者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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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俱生虽凡众不能免虽上哲不能遗不谓非性也
 然有遂其欲者有不得遂其欲者实有命焉以默为
 限制君子惟安命而已矣决不谓之为性也其不得
 也固不强求其得之也亦有品节岂谓吾性之所有
 而可以逞之哉是以命衡性而命为重矣君子虽有
 不言性之时至于形体嗜欲之外又有当以性为重
 而不容自诿者如仁主爱而属于父子义主宜而属
 于君臣礼主敬而属于宾主智主别而属于贤否圣
 人纯亦不已而天道属于圣人此五者顺逆常变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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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所遇清浊厚薄视其所禀不谓非命也然皆生理
 之固有此心之同然不以圣而礼不以愚而啬盖有
 性存焉而无可推诿君子惟尽性而已矣决不谓之
 为命也其清且厚者固益求其至其浊且薄者尤务
 求其及岂曰命之已定而不复致力于其间哉是以
 性衡命而性又重矣奈何世之人徒知嗜欲之为性
 当节制而不节制气禀之为命当自强而不自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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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不急举君子以正之哉盖人心道心总一不并立
 之势天理日长则嗜欲日消人但用力于父子君臣
 宾主贤否天道之问则自不陷溺于声色臭味安佚
 之内所以复礼在是所以克己亦即在是矣
浩生不害问曰乐正子何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
何谓善何谓信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
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
可知之之谓神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
 此一章书是言学者当造其极不可以一得自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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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人有浩生不害者问曰乐正子从游于夫子其人
 品造诣殆居何等也孟子曰观乐正子为人虽未卜
 其终身之成就自其今日所至言之则可谓之善人
 亦可谓之信人也不害又问曰何以谓之善何以谓
 之信孟子曰人性皆善故遇善者必爱悦遇恶者必
 疾恶若其人立身行己合乎天理人心但见可欲而
 不见可恶则其有善无恶可知所以谓之善也至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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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善恶恶本有生以来真实无妄之理若其人躬行
 实践有自慊而无自欺善皆实有于己而无矫饰则
 其实心实行可知所以谓之信也然而人之自期者
 宁仅如此己乎进而上之必力行其善而不已使所
 有之善至于充满积实则性分咸备虽隐微曲折之
 间亦皆清和粹白而无不善之杂是之谓美矣又如
 是而不已则充实之美表著于外其光辉也不可遏
 抑将见其畅于四肢发于事业而臻广大高明之域
 是之谓大矣然大而未化犹未离乎迹也惟大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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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有盛德而无矜持之劳有至善而无作为之迹不
 思不勉从容中道人力之不至而天机之自洽是则
 所谓圣也至于圣则造道之功至矣尽矣其盛德渊
 微而莫知其所以为德大业显著而莫知其所以为
 业盖变化无方阴阳迭运有非耳目之所能穷心思
 之所能测者是则所谓神也夫自可欲以至不可知
 美大圣神总基于善信亦惟恃其扩充之力以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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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耳今乐正子固己居善信二者之中矣而尚在美
 大圣神四者之下也使不以善信自满而以美大圣
 神自励则他日造诣吾又乌能限之哉盖圣贤为学
 本无穷尽日进则日见不足日退则日见有馀故仲
 虺称殷汤日新不已周颂美成王缉熙光明诗书之
 言可为万世圣王进脩之法
孟子曰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归斯受之而已
矣今之与杨墨辩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从而招之
 此一章书是言异端有反正之渐不可绝之已甚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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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阻其从正之路也孟子曰异端之与吾道抗也拒之
 不可不严及其自悔而思反也待之又不可不恕如
 墨氏之兼爱杨氏之为我皆非吾儒中正之道然兼
 爱者务外而不情为我者太简而近实其相去犹有
 差别故学墨者悔而逃去之必归于杨盖厌务外必
 尚简略所固然也学杨者悔而逃去之必归于儒盖
 厌太简必求中道又固然也夫吾儒之道人人所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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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由惟恐异端终于陷溺迷而不返今彼既自知其
 误翻然一变惟中正之是归则岂复念其旧恶峻以
 拒之哉斯受之而已矣奈何今之与杨墨辩者不取
 其今日之归而追咎其既往之失以为是尝从无父
 无君之教者也而待之不少恕如追放豚既入其阑
 矣又从而羁其足斯不亦已甚之行而令人畏吾道
 之难反反阻其向往之路乎是诚儒者之过也由此
 观之孟氏七篇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岂有私憾于
 异端哉正为其鼓倡异论陷溺人心为世道之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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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其翻然悔悟自新则惟恐诱诲之不至故陈相夷
 之之徒皆反覆开譬引之于儒者之道圣贤与人为
 善之心切矣
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
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
 此一章书见为人君者于取民之中当存爱民之意
 也孟子曰国家之用无穷百姓之力有限岂独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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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敛足以病民哉即惟正之供亦必审其缓急而撙
 节爱养之人君不能自织而衣也于是有布缕之征
 不能自耕而食也于是有粟米之征不能躬亲兴作
 也于是有力役之征是三者之有常经乃百姓以下
 奉上之义然三者之不忍并取乃人君以上恤下之
 仁所以君子不得已而用其一则必缓其二布缕取
 之于夏蚕事成也粟米取之于秋百谷登也力役取
 之于冬农事终也岂有一时并用者哉若并用其二
 则民不堪命而有饿殍矣并用其三则民力殚亡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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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不能相保矣岂不重可念与君子爱民之心裕
 国之道全在于能缓盖朝廷缓于一时而百姓巳食
 无穷之福上无损于国计下有益于民生亦惟在斟
 酌变通于常赋之中而已矣
孟子曰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

 此一章书是言为人君者当知所宝也孟子曰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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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者必明于轻重之理然后好尚端而可以有安而
 无危诸侯之所当宝者有三土地所藉以立国人民
 所藉以守国政事所藉以治国此其所当宝者也知
 土地之为宝则垦辟之必尽知人民之为宝则抚字
 之必周知政事之为宝则经理之必至如是则得所
 宝而国安矣若珠玉者所不当宝者也以珠玉为宝
 则必贵异物而贱用物开奇技淫巧之渐好侈糜而
 忘节俭启骄奢淫佚之端殃必及身而国危矣夫人
 主以天位为大宝土地人民政事皆所以安天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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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故尤当爱惜郑重之凡奇异之物无裨实用者皆
 珠玉类也为人君者可不慎所宝与
盆成括仕于齐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见杀门人
问曰夫子何以知其将见杀曰其为人也小有才未闻
君子之大道也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为恃才而不闻道者戒也昔有盆成括
 者方其仕齐之日孟子闻之以其恃才而得位测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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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败曰死矣盆成括后盆成括果见杀门人问于孟
 子曰先事之知为难夫子何以知盆成括之将见杀
 也孟子曰人非有才之难有才而善用其才之为难
 今盆成括有机械变诈之能是特小有才耳未闻君
 子之大道以涵育熏陶之则必恃才妄作适足以贾
 祸而已矣予何难先事而知哉盖有君子之才有小
 人之才君子而有才足以致治小人而有才适以取
 祸凡巧伪诈佞工谀取容者皆小人之才也有用人
 之责者可不慎所择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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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之滕馆于上宫有业屦于牖上馆人求之弗得或
问之曰若是乎从者之廋也曰子以是为窃屦来与曰
殆非也夫子之设科也往者不追来者不拒苟以是心
至斯受之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孟子大道为公之心见谅于当时也孟
 子之滕馆于上宫适有织而未成之屦置于牖上馆
 人求之弗得或人问于孟子曰若是乎夫子之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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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廋匿人物也孟子曰子以吾之从者为窃屦之故而
 来于滕与或人遂悟其非曰从者之来岂为窃屦但
 夫子之设科条以待学者其有既往之失不追责之
 其有洁已而来者不拒绝之苟以求道之心至斯受
 之而已矣夫子待人之宏如此岂能保其他哉盖圣
 贤视天下无弃人不督责其既往不逆料其将来但
 取其自新之一念而已或人非能知孟子者然其言
 有合于圣贤立教之旨故门人记之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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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达之于其所为义也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
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踰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人
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士未可以言
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
是皆穿踰之类也
 此一章书是孟子教人以扩充仁义之学也孟子曰
 仁义者人人固有之良恻隐羞恶之心是也如恻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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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心偶然触发而有所不忍羞恶之心偶然激励而
 有所不为此心也人皆有之乃因气拘欲蔽不能全
 其本心之良而所忍所为者多矣人能充满其恻隐
 之心达之于其所忍者皆不忍焉则天理周流而仁
 在是矣充满其羞恶之心达之于其所为者皆不为
 焉则处事有制而义在是矣又岂待外求哉如害人
 者人所不忍人能将无欲害人之心充之满其分量
 则念念皆仁推之以仁民爱物而仁不可胜用矣如
 穿踰者人所不为人能将不为穿踰之心充之满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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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量则事事皆义推之宰世御物而义不可胜用矣
 由无穿踰之心而推之益密更非一端可尽夫尔汝
 者轻贱之称人或贪昧隐忍不得已而受之于人其
 中必有惭愧不欲受之实人能扩充此心凡一毫苟
 贱污辱之事皆所不为无所往而不为义矣且不但
 此也凡人应酬语默之间不可稍存苟且窥伺之意
 如未可言而言是以便佞而探取人之意也可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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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不言是以隐默而探取人之意也其心暗昧不明
 充类至义之尽亦皆穿踰之类人能充无穿踰之心
 至于此而后一念之萌无非光明正大始可谓精义
 之君子矣孟子切要之旨每教人扩充本心故以羊
 易牛孟子谓是心足以行王道盥水避蚁程颐谓当
 推此心以及四海圣贤之重扩充也如是夫
孟子曰言近而指远者善言也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
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
下平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于人者重而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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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任者轻
 此一章书是孟子举言行之极则以示人也孟子曰
 凡有言必有指言近而指亦近不可为善言惟所言
 至近而意指则极其深远者诚善言也凡有守必有
 施守约而施亦约不可为善道惟所守至约而功施
 则极其广博者诚善道也此非君子其孰能之君子
 之言也不下于带不过举目前之事言甚近也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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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所至义理毕该而道无不存焉则指何远君子之
 守在脩其身惟务尽一己之理守甚约也然守之所
 推教化大行而天下无不平焉则施何博夫施之所
 以博者由其守之约耳今之人不务守约而务博施
 其病无异于舍己之田而芸人之田是徒知期天下
 之平而所求于人者重不知期其身之必脩而所以
 自任者轻不亦失乎图治之原耶此善道之所由独
 归君子也而善言可知矣人能法君子立言脩道之
 功而反求诸切近要约之地安在嘉言懿行之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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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法天下而传后世哉
孟子曰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动容周旋中礼者盛
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为生者也经德不回非以干禄
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孟子勉人以入圣之功也孟子曰尧舜
 汤武圣无异而安勉有异尧舜之圣纯乎天而不假
 乎人性而圣者也汤武之圣尽乎人以合乎天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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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而至于圣者也所谓性者之德如何动容而见于
 颜貌周旋而见于步履无不中乎礼之节文者由盛
 德之至非有意于中而自然悉中也哭人之死而哀
 由诚心激发自然哀痛非为欲生者之感我而哀也
 经常之德尽其道而无回邪自有得禄之理然此乃
 自然不回非以干君之禄而期于不回也言语之发
 绝乎夸而必信实固为敦行之端然此乃自然必信
 非以正己之行而期于必信也即此数者而圣德之
 本乎性生不待勉强可类推焉若夫反之之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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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日用事物莫不各有当然之理是法也君子奉行
 乎法使志气不迷于欲践履不失其常至于吉凶祸
 福一惟听天所命而已矣而初何容心焉盖虽未能
 如安行之圣人而其心已非有为而为及其成功一
 也人能反其性之固有则其始虽不无反之之劳其
 继自一如性之之逸而圣帝明王之德在我矣可不
 知所以从事于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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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堂高数仞榱题
数尺我得志不为也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我得志弗
为也般乐饮酒驱骋田猎后车千乘我得志弗为也在
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
 此一章书是孟子示人以游说之道也孟子曰世之
 游说者往往震于势位而言有所不得伸故凡说贵
 显之大人则当藐而轻之勿视其贵显之巍巍然庶
 几志意舒展而可以尽吾所欲言也所以藐之而勿
 视其巍巍者何故盖内重则外无所不轻如大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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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室堂之高有数仞榱题之广有数尺宫室之壮丽
 如此我得志而为大人弗为此壮丽也如大人之食
 色馔食列于前者方一丈侍妾列于御者数百人食
 色之丰豫如此我得志而为大人弗为此礼豫也如
 大人之宴游纵心般乐而饮酒尽力驱骋而田猎从
 行之后车至于千乘宴游之侈盛如此我得志而为
 大人弗为此侈盛也在彼者皆徇一已之欲以肆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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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上而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圣贤之法日用动
 息自各合乎当然者也视彼宫室食色以及宴游极
 一时之烜赫特藐乎小耳曾何足骇耳目而畏心志
 哉夫大人固宜畏而不宜藐者也然所谓畏大人者
 非徒畏其巍巍之势而已若能有藐大人之气而仍
 不失畏大人之心斯乃深于畏者矣盖藐其势而畏
 其德藐之正所以畏之也否则是谄也非畏也畏与
 藐虽相反而实不相悖也与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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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此一章书是孟子示人以养心之要也孟子曰理具
 于心求之而得其所以为心则贵有以养之而养之
 之道惟在去其心之累而已心之动于物者为欲一
 心而众欲攻焉则心何以自主是莫善于寡欲盖天
 理人欲相为消长其为人也于凡心之所欲无不予
 以节制之功如是者欲寡欲之数寡则理之数多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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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放而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于凡心之所欲一
 皆任其向往之私如是者欲多欲之数多则理之数
 寡虽有存而不放焉者亦寡矣欲之多寡系于心之
 存亡此所以养心莫善于寡欲也虽然寡欲亦难言
 矣非明于理欲之分安能却欲而使之必寡故寡欲
 为养心之本而致知又寡欲之要也
曾皙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羊枣公孙丑问曰脍炙与
羊枣孰美孟子曰脍炙哉公孙丑曰然则曾子何为食
脍炙而不食羊枣曰脍炙所同也羊枣所独也讳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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讳姓姓所同也名所独也
 此一章书见曾子之不忘亲也昔曾子之父曾皙好
 食羊枣而曾子以食必思亲故不忍食羊枣公孙丑
 问曰脍炙与羊枣之味孰美孟子曰羊枣不如脍炙
 之尤美脍炙哉公孙丑曰脍炙之味既美则曾皙亦
 必嗜脍炙而不专嗜羊枣曾子既不忍于食羊枣岂
 其独忍于食脍炙乎然则曾子何为食脍炙而不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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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枣孟子曰脍炙人所同嗜也羊枣曾皙所独嗜也
 同嗜者无所动于心所以食也独嗜者每生感于物
 所以不食也犹之讳亲之名而不讳亲之姓姓乃人
 所同故不讳也名乃亲所独故不得不讳也曾子之
 食脍炙而不食羊枣其即此意也夫盖孝子之于亲
 虽一嗜好之物而不忍置诸怀也有如此
万章问曰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士狂简进取
不忘其初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孟子曰孔子不得
中道而与之必也狂獧乎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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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此一章书见圣人崇正辟邪之心也万章问曰昔者
 孔子在陈国之时尝自叹曰吾周流天下本欲行道
 道既不行何不归来于我鲁国乎盖吾党后学之士
 其志极大而阔略于事为充其志直欲进而取法古
 人终身以为向往不肯改变其初心其狂如此足副
 我传道之望此我所以有感而思归也夫士而曰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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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其至也乃孔子在陈独思鲁之狂士其意何居孟
 子曰圣人之心无非为道计也孔子尝有言曰传道
 以人吾不得中道之士而与之进道然则吾将何与
 也必也其狂獧之品乎盖狂者尚其志而常怀进取
 之心獧者尚其守而不为不善之事均之可进于中
 道也由孔子之言观之则其初心岂不欲中道哉特
 以不可必得而斯道又不可无传故不得已而思其
 次于中道之狂庶几为任道器也岂无为而思鲁之
 狂士哉按孔子思鲁之狂士欲其任道实欲其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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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所谓裁成狂士者非抑之也抑之则士气不伸相
 与化为龌龊之庸人而犹望其能行道也是以千里
 而责驽骀也是故欲养人才者必先自振士气始
敢问何如斯可谓狂矣曰如琴张曾皙牧皮者孔子之
所谓狂矣何以谓之狂也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
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
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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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四节书是孟子明狂獧之实也万章问曰狂士之
 思固非圣心之得已然当时在鲁国之人亦多敢问
 若何等人斯可谓之狂士矣孟子曰当时孔子弟子
 如琴张如曾皙如牧皮此等人品孔子之所谓狂矣
 万章曰有狂之名必有狂之实敢问其人所行何等
 而遂称之为狂也孟子曰欲知狂之所以为狂惟于
 其志愿观之其志嘐嘐然誇大卑视今世之士以为
 不足称数动辄曰古之人古之人其志大言大如此
 及因其言以考其行则志大而不能充其志言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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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践其言于平日所自许者未能掩盖而无缺也
 狂之为狂如此践履虽歉于笃实而志愿则极其高
 远稍裁抑之至于中道不难矣惟狂者又不可得于
 是思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其操履极其谨严其
 廉隅极其砥砺一切卑污苟且之事深恶之而不肯
 为志虽不足守则有馀此所以谓之獧也以中行之
 士律之此又其次焉者也夫中行不得而思及于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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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又不得而思及于獧其取人愈恕而为道之心愈
 切矣按士必能以古人自待而后可以备国家之用
 必能以古人自律而后可以立名教之防若志趋不
 高操履不洁是根本已失馀何足观圣贤之所弃必
 非帝王之所收也用人者可以审矣
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
乡原德之贼也曰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曰何以是嘐
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
踽踽凉凉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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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者是乡原也万章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
为原人孔子以为德之贼何哉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
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
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

 此四节书见圣人恶乡原之意也万章问于孟子曰
 孔子尝言人情不见亲厚则怨恨易生若过我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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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不入我之室我亦无恨于彼者其惟乡原之人乎
 盖乡原之人害乎德而为德之贼也不入我室我何
 恨焉孔子之恶乡原也如此敢问若何等斯可谓之
 乡原矣孟子曰欲知乡原之为人惟观其讥狂獧之
 言可见矣其讥狂者曰何用如此嘐嘐然也言誇大
 而不顾其行行阔略而不顾其言动辄称曰古之人
 古之人其讥獧者曰何必如此踽踽然而独行焉凉
 凉然而寡薄焉乡原之讥狂獧如此吾度其心必谓
 人既生于斯世则但当为斯世之人使举世皆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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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人斯可矣何必生今而慕古异众以为高哉其言
 讥夫狂獧其志徇乎世俗阉然深自闭藏以求媚悦
 于世者乃乡原之行径也万章曰乡人之论亦甚公
 也今尽一乡皆称为谨厚之人焉是其立身行已无
 所往而不为谨厚人矣孔子反以为德之贼者何哉
 孟子曰孔子以乡原为德之贼非无谓也盖以乡原
 之为人也欲槩举其失以非之则掩覆甚周无可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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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非也欲细指其过以刺之则韬藏甚密无可数而
 刺也俗已流失而同之不敢为异世虽卑污而合之
 不敢相离心之所存本非忠信也而似乎忠信之不
 欺事之所行本非廉洁也而似乎廉洁之不苟是以
 一乡之众皆欣然悦之不知其非也彼因众人之悦
 自以为是亦不知其非也知其非尚可改图自以为
 是则终身汨没于斯世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故
 曰德之贼也按五代时之冯道先儒以为古来第一
 乡原然彼犹似忠信似廉洁者也后世且有明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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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信明明不廉洁而阉然媚世为全躯保富贵之计
 至于无所不为者则又下乡原一等矣乃彼方自以
 为得计人亦以为当然世道至此尚忍言哉养廉耻
 尚风节有国家者宜加意焉
孔子曰恶似而非者恶莠恐其乱苗也恶佞恐其乱义
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郑声恐其乱乐也恶紫恐其
乱朱也恶乡原恐其乱德也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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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
 此二节书见乡原所以可恶而君子贵于反经也孟
 子又告万章曰昔孔子又有言曰吾谓乡原德之贼
 者正谓其似德非德耳盖天下有真是者人固知其
 为是即有真非者人亦知其为非犹不足以惑人无
 可恶也惟似是而实非者最能乱真最能惑世为深
 可恶焉试举其类言之莠似苗而非苗恶莠者恐其
 乱苗也佞似义而非义恶佞者恐其乱义也利口似
 信而非信恶利口者恐其乱信也郑声似雅乐而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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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乐恶郑声者恐其乱雅乐也紫色似朱而非朱恶
 紫者恐其乱朱也至于乡原不狂不獧似德而非德
 恶乡原者恐其乱德也然推其所自岂乡原之能乱
 德哉由夫经不正而真是之未明耳君子为世道计
 亦惟率之以躬行彰之为教化复此尧舜以来真正
 不易之常经而已矣常经既复而归于正庶民皆知
 经常之道为吾真是勃然咸兴于善庶民既遵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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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教而兴起于善则似是而非之邪慝深藏厚匿不
 可测识者皆难以容于世矣夫转移世道止在表正
 人心故孔子恶乡原而孟子继之以兴庶民之说盖
 庶民不兴未有不恶狂獧而喜乡原者也世运升降
 以士气民风为根本有天下者尚其加意于此哉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馀岁若禹皋陶则见而
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馀岁若
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
于孔子五百有馀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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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馀岁去圣
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
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
 此一章书是孟子以道统自任也孟子曰圣圣相传
 大约五百年其候也有闻而知之者以继其统则必
 有见而知之者以开其先由尧舜至于汤盖五百有
 馀岁汤何以得统于尧舜哉由有禹皋陶诸人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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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舜而知其精一执中之旨是以汤得闻而知之也
 由汤至于文王亦五百有馀岁文王何以得统于汤
 哉由有伊尹莱朱诸人亲见汤而知其圣敬日跻之
 学是以文王得闻而知之也由文王至于孔子又五
 百有馀岁孔子何以得统于文王哉由有太公望散
 宜生诸人亲见文王而知其缉熙敬止之德是以孔
 子得闻而知之也由此观之圣道之统必有见知者
 传之于前而后闻知者得有所考以绍于后从古为
 然不可诬也由孔子而来至于今日仅百有馀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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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且由邹至鲁封域相接近
 圣人之居又若此其甚也此其间宜有人焉见而知
 之如禹皋诸人者而后不患无闻而知之如汤文诸
 人者然而寥寥百年间无有其人乎尔则亦无有其
 人乎尔按孟子此言虽不敢明以道统自任而自任
 之意切矣道者何孟子七篇首言仁义此道之大端
 也后世有躬行仁义于上者即尧舜汤文之君而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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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仁义于下者即孔孟之徒也道在天壤代有传人


有后起之责者乌可以自诿也哉

日讲四书解义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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