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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孟子下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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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二十四
 孟子(下之六)

告子章句下

 任人有问屋庐子曰礼与食孰重曰礼重色与礼孰重
 曰礼重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
 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屋庐子不
 能对明日之邹以告孟子孟子曰于答是也何有不揣
 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金重于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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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取食之重者与礼之轻
 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
 奚翅色重往应之曰紾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不紾
 则不得食则将紾之乎踰东家墙而楼其处子则得妻
 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

此一章书见理欲之辨当论其常而不当论其变也


昔任国之人以孟子守礼而屋庐子乃孟子弟子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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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于屋庐子曰人无不甘食者而食之中有礼礼与
 食孰重屋庐子曰礼以节饮食之流食虽不可无而
 礼重于食任人又问曰人无不悦色者而色之中有
 礼礼与色孰重屋庐子曰礼以防男女之欲色虽不
 可废而礼重于色于是任人曰礼固重于食色设时
 当饥饿而与吾食者未必致敬以有礼以礼食则饥
 饿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而生亦将必以礼乎设时
 当贫乏而欲娶妻者不能备物以行礼亲迎则不得
 妻而废伦不亲迎则得妻以全伦亦将必亲迎乎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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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庐子穷于任人之言而不能答明日之邹以告孟子
 孟子曰于答是言也何难之有礼之重于食色者以
 大分较而言也若不较以大分则食色自反重于礼
 矣譬如定物之高卑者必平其本而后末之高卑可
 定若不先揣其本而但齐其末则方寸至卑之木可
 使升之而高于岑锐之楼任人之谓食色重于礼也
 不犹是乎且礼本重而食色本轻犹之金本重而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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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轻也然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至少之金与一舆
 至多之羽哉则礼之所以重于食色者夫亦可推矣
 大凡轻之中原有其重者重之中原有其轻者是必
 轻者与轻者比重者与重者比而轻重始得其正饥
 而死食之重者也以礼食礼之轻者也取食之重者
 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则礼之轻于食相去悬绝岂但
 食重而已得妻色之重者也亲迎礼之轻者也取色
 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则礼之轻于色相去悬
 绝岂但色重而已汝何不往应之曰食所宜重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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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紾兄之臂而夺之食非礼之甚者也为非礼则得
 食不为非礼则不得食食固重而敬兄之礼亦不轻
 则将紾之乎吾知宁饥以死而必不紾矣礼不重于
 食哉色所宜重矣有如踰东家墙而搂其处子非礼
 之甚者也为非礼则得妻不为非礼则不得妻色固
 重而婚娶之礼亦不轻则将搂之乎吾知宁不得妻
 而必不搂矣礼不重于色哉以礼与食色之并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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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较之而见礼之尤重如此彼任人一偏之说亦不足
 辨矣可见圣贤酌乎理欲之轻重固决之于大分尤
 能权其变以守其常亦所以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
 于几灭圣贤维持世道之意良深哉
曹交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孟子曰然交闻文王
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
曰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
雏则为无力人矣今曰举百钧则为有力人矣然则举
乌获之任是亦为乌获而已矣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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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为耳
 此一章书见圣人可为而不假外求也曹君之弟名
 交者问于孟子曰古之称大圣人者莫如尧舜若未
 易企而及矣吾闻人皆可以为尧舜不识有此理乎
 孟子曰然尧舜无不可为也曹交又问曰从来能为
 尧舜之圣者若汤与文王是已交闻文王身长十尺
 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不及文王而过于汤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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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形体言则无异于汤文矣然无他材德也但食粟而
 已必如何而可以为尧舜耶孟子曰为尧舜者奚有
 于形体哉亦在奋然以为之而已矣如有人于此其
 初力不能胜一匹雏之轻则为无力人矣今曰能举
 百钧则为有力人矣其所以为有力无力人者存乎
 举之重轻则所以为尧舜与不为尧舜者可知然则
 为尧舜所为之事是亦为尧舜犹之举乌获所举之
 任是亦为乌获而已矣夫人岂以不能胜尧舜之事
 为患哉特甘于暴弃而弗为耳果能为之而何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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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有
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
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
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
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曰交得见于邹君可
以假馆愿留而受业于门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
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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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四节书言道不难行而人之求道者宜笃也孟子
 曰人之不求为尧舜者或者为之而难则将惧其高
 远而非有难为者也徐行而后于长者即谓之弟疾
 行而先于长者即谓之不弟夫此徐行者岂其高远
 难为而人所不能哉但忽焉而有所不为也不知尧
 舜之道虽无所不该然不过率其良知良能之性以
 充满其分量而何尝于孝弟之外更有所增益乎明
 乎尧舜之道无他则于以为尧舜之所为不易易哉
 是在子之审处而力图之耳尧之衣服言行一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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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弟者也子诚服尧之服则服不异乎尧诵尧之言
 则言不异乎尧行尧之行则行不异乎尧是亦尧而
 已矣若使出乎尧则入乎桀桀之衣服言行悉悖乎
 孝弟者也子苟服桀之服则服不异乎桀诵桀之言
 则言不异乎桀行桀之行则行不异乎桀是亦桀而
 已矣尧与桀之辨存乎一转移之间可不勉为尧勉
 为舜而徒区区形体之是恃耶曹交闻孟子之言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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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愿留于邹而受业于夫
 子之门以求尽为尧舜之功焉孟子曰子欲假馆而
 受业者以道未易知而欲师我以求道也夫道为众
 人之所共由譬若大路然岂幽隐而难知哉人患不
 求耳子归而求之事亲敬长之间而深体吾所谓孝
 弟之道则性分之内众理发见无往非道则无往非
 师不亦有馀师乎何必留此而受业也盖尧舜以为
 之而造其极而所以为之者又在致知以明其为之
 之理力行以尽其为之之实孟子直为万世之学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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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舜者训也而岂仅训曹交乎哉
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孟子曰何以言
之曰怨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
射之则已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
则已垂涕泣而道之无他戚之也小弁之怨亲亲也亲
亲仁也固矣夫高叟之为诗也曰凯风何以不怨曰凯
风亲之过小者也小弁亲之过大者也亲之过大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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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愈疏不孝也
不可矶亦不孝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
 此一章书见处人伦之变在顺乎情理之当然也公
 孙丑问于孟子曰齐人有高子曰昔周幽王太子宜
 臼被废而作小弁之诗其辞其意大不类仁人孝子
 之用心乃小人之诗也孟子曰高子何以言之公孙
 丑曰高子以为小弁有怨其亲之意是以谓为小人
 之诗孟子曰固哉执滞而不通其高叟之治诗也小
 弁乃怨其所当怨而岂可以是议之乎譬如有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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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此本不可射者也乃越国之人关弓而射之则已
 于其旁谈笑而劝阻之无他疏越人故言之巽也苟
 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已于其旁垂涕泣而力阻之无
 他戚其兄故言之迫也小弁之事乃父子之异变宗
 社之倾危系焉正与兄之关弓射人无异其怨也乃
 亲亲之心也亲亲仁之发也而何得遽以是议之高
 叟之为诗也执滞而不通矣公孙丑又问曰小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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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宜矣昔卫有七子之母不能安其室七子因而作
 凯风之诗凯风之于母正如小弁之于父若所当怨
 矣何以独自责而不怨孟子曰凯风亲之过在身家
 过之小者也小弁亲之过关宗社过之大者也亲之
 过大而不怨则视其亲若不相涉是愈亲而愈疏也
 亲之过小而怨则亲有过而不能忍是如水之易怒
 而不可矶也愈亲而愈疏待亲之薄而不孝也易怒
 而不可矶亦待亲之薄而不孝也小弁与凯风一怨
 一不怨均之无忝于孝而安得以称凯风者抑小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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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哉孔子尝曰孝之至者其惟舜矣年五十而犹怨慕
 也以怨慕为至孝奈何以赋小弁者为非孝乎高子
 之言谬矣于此见人子之事亲处常处变各有其道
 总不失乎情理之正而已
宋牼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曰吾闻秦
楚搆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悦我将见秦王
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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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其指说之将何如曰我将言其不利也曰先生之志
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
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
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
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
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
 此一章书见谋国者当以仁义为正而不当言利也
 战国时有姓宋名牼者将往楚国孟子适遇于石丘
 之地问曰先生将何所往宋牼曰时尚战争生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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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祸烈矣有心斯世者当思所以转移之吾闻秦楚搆
 兵我将南见楚王说而罢其兵如使楚王不悦于吾
 之说我将西见秦王说而罢其兵不合于楚必合于
 秦二王我将有所遇焉孟子曰轲也请无问其说之
 详愿闻其说之指说之将何如以为辞也宋牼曰我
 将言其搆兵之不利也孟子曰处今日而能以罢兵
 息民为说先生之志可谓大矣但先生所说以利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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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号则不可盖既言不利将必言利矣先生以利说
 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
 之士自将帅以及卒伍无不乐罢而悦于利也利名
 一倡则天下惟知趋利为人臣者怀利己之心以事
 其君而不诚于事君为人子者怀利己之心以事其
 父而不诚于事父为人弟者怀利己之心以事其兄
 而不诚于事兄是尽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皆怀
 利以相接将见罢兵虽息一时之患而徇利实伤万
 世之彝如此而不灭亡者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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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仁义而罢三
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
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
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
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此一节书见仁义之可以致王也孟子曰言利之害
 如此必何以说之而后可惟有仁义而已先生诚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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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义说秦楚之王极言搆兵之殃民而不仁过制而
 非义秦楚之王悦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
 士自将帅以及卒伍无不乐罢而悦于仁义也仁义
 之名既倡则天下咸知趋于仁义为人臣者怀仁义
 之心以事其君而必期乎忠为人子者怀仁义之心
 以事其父而必期乎孝为人弟者怀仁义之心以事
 其兄而必期乎悌是尽君臣父子兄弟皆去利怀仁
 义以相接也将见下焉者一循乎尊亲之典上焉者
 不失乎纲纪之宜如此而不致王者未之有也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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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尝不利何必以利为言哉乃知利之名不可为训
 也说以利而亡说以仁义而王无他兴亡之故系于
 人心而所以正人心者在正之以道尔
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以币交受之而不报处于平
陆储子为相以币交受之而不报他日由邹之任见季
子由平陆之齐不见储子屋庐子喜曰连得间矣问曰
夫子之任见季子之齐不见储子为其为相与曰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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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为其不
成享也屋庐子悦或问之屋庐子曰季子不得之邹储
子得之平陆
 此一章书见圣贤报施之各当也孟子居邹时任君
 之弟季任为之居守其国以币帛交于孟子孟子受
 其币而不往见以报之又处于齐平陆之地时储子
 为齐相以币帛交于孟子孟子亦受其币而不往见
 以报之他日由邹之任见季子由平陆之齐不见储
 子均之以币交者也而见不见异于是屋庐子喜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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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见一不见在夫子必自有道连得其间隙而问矣
 问曰夫子之任见季子之齐不见储子母乃为其为
 相不若季子摄守君位故轻之而不见与孟子曰子
 疑以为相而不见非也周书洛诰之篇有曰享上以
 礼意为本必先有礼意而后用物以将之乃可为享
 若使物有馀而礼意不足则仪不及物曰不享以其
 不用志于享故也书之言如此其意盖谓不用志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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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享则虽有享之名而不成享之礼矣为其不成享故
 曰不享也观于书言而我之所以见与不见可知矣
 屋庐子于是明乎见不见之故遂悦形于色而或人
 则未知何以为成享不成享也乃问之屋庐子曰季
 子为君居守不得之邹以见孟子是制于礼者也则
 虽以币交而礼意已备此之谓成享储子为齐相得
 之平陆以见孟子而不来见是简于礼者也则虽以
 币交而礼意不及其物此之谓不成享夫既有成享
 不成享之别则夫子之一见一不见不亦宜乎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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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君子与人相接之际一视乎礼意之诚否以行吾
 义焉者也而岂可以一律论哉
淳于髡曰先名实者为人也后名实者自为也夫子在
三卿之中名实未加于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孟
子曰居下位不以贤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汤五就桀
者伊尹也不恶污君不辞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
同道其趋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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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同曰鲁缪公之时公仪子为政子柳子思为臣鲁之
削也滋甚若是乎贤者之无益于国也曰虞不用百里
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贤则亡削何可得与
 此一章书见孟子去就之有道也淳于髡曰凡名生
 于实有功利之实斯有功利之名以名实为先而为
 之者是欲济时以为人者也以名实为后而不为者
 是欲独善以自为者也夫子位在三卿之中则非自
 为者比乃名实未加于上下既不能正君复不能救
 民而遂去之而不顾则又非所以为人矣自为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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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失其道仁者之用心固如此乎此盖讥孟子仕齐
 未有功而遽去之孟子曰子安得执去就之迹以论
 仁夫亦揆于去就之义可耳如居士庶之下位不以
 己之贤事人之不肖者伯夷也承汤之聘而五就汤
 汤进之桀而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恶污浊之君而弗
 事不辞卑小之官而弗为者柳下惠也三子者或则
 去或则就或则有去亦有就其道若不同而其志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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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无私心而合天理之谓仁
 就者不失为仁去者未尝非仁然则君子之去就亦
 惟求其心之无私事之合乎天理而已矣若夫去就
 之迹何必同哉淳于髡又以孟子虽不去齐亦不能
 有功于齐乃讥孟子曰鲁缪公之时公仪子为执政
 之卿子柳子思为师傅之臣宜其足以兴鲁矣而鲁
 地之见削夺也滋甚若是乎贤者之无益于国也孟
 子曰贤者岂为无益于国乎百里奚贤者也虞以不
 用百里奚而亡其国秦穆公用之而霸诸侯不用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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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亡求其如鲁之削何可得与鲁之仅止于削而不
 亡者正以用三贤故耳而何言无益于国耶
曰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绵驹处于高唐而齐
右善歌华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有诸内必
形诸外为其事而无其功者髡未尝睹之也是故无贤
者也有则髡必识之曰孔子为鲁司寇不用从而祭燔
肉不至不税冕而行不知者以为为肉也其知者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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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无礼也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苟去君子之
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此二节书是因淳于髡之疑而折其不能识贤也淳
 于髡以孟子仕齐无功不足为贤复讥孟子曰昔者
 卫人王豹善讴者也处于河西淇水之侧而河西化
 之皆善讴齐人绵驹善歌者也处于齐右高唐之地
 而齐右化之皆善歌齐臣华周杞梁战死于莒者也
 其妻哭之哀而国俗化之皆善哭即此推之凡有道
 德积诸内者必有事功见诸外为其事而无其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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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髡未尝见其人也是故有功则为贤者不见其功是
 无贤者也如其有之则髡必见其功而识之矣孟子
 曰子亦知贤者之不易识乎孔子尝为鲁司寇之官
 鲁之君相惑于齐女乐而不用宜可以行矣时方郊
 祭乃从而祭礼当致膰于大夫而膰肉不至遂不及
 脱祭祀之冕而行在不知者以为为肉而行也即其
 知者亦以为为无礼而行也皆非知孔子者也盖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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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之心惟恐于父母之国显其君相之失则欲以君
 相之微罪行而又不欲为无故而苟且以去国故不
 行于女乐既受之时而行于膰肉不至之后其见几
 明决而用意忠厚当时谁有能识之者可见君子之
 所为出于寻常思虑之外而不徒徇于形迹之微众
 人固不识也而遽谓能识贤者哉盖孟子之去就法
 乎孔子者也孔子去国之意不欲明言直俟孟子始
 发明之则孟子之去齐亦必有不欲明言者自非淳
 于髡之所易识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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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
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
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
不给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
庆庆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有
让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
移之是故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五霸者搂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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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以伐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
 此一章书是孟子伤世道之衰以警当时之君若臣
 也五霸齐桓晋文秦穆宋襄楚庄三王夏禹商汤周
 文武孟子曰当春秋之世五霸不谓无功而未能无
 罪其得罪于三王则三王之罪人也至于今而君若
 臣更有不可言者矣今之诸侯得罪于五霸则五霸
 之罪人也今之大夫又得罪于今之诸侯则今之诸
 侯之罪人也五霸所以为三王之罪人者何也三王
 之制天子以时适于诸侯而察所守曰巡狩诸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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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朝于天子而陈其职曰述职且天子诸侯当春则
 省民之耕种而补其不足当秋则省民之收敛而助
 其不给巡狩之事如何入诸侯之疆界见其土地垦
 辟而无草莱田野耘治而无旷废养高年之老者而
 不至于冻馁尊有德之贤者而不至于亵慢诸凡俊
 杰有才之人皆布列在位而政事釐举如是则有庆
 庆则予之以地盖赏之以示劝也若使入诸侯之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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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界见其土地荒芜而非惟不辟亦且不治高年之老
 者遗弃而不养有德之贤者放失而不尊诸凡掊克
 好利之臣皆布列在位而赋敛烦兴如是则有让盖
 责之以示惩也述职之事如何朝会有常期天下诸
 侯孰敢不朝其或有不朝者天子各有道以处此矣
 一不朝则贬抑其爵或上公贬为侯伯或侯伯贬为
 子男再不朝则削夺其地或百里削为七十里或七
 十里削为五十里三不朝则举六师之众诛其人而
 更立之法制既定赏罚征讨之权操于天子下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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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奉而行之耳是故天子出令以讨有罪而不至亲
 伐诸侯承命以伐有罪而不敢擅讨若五霸者搂合
 诸侯以攻伐诸侯则既无出令并非承命但以形势
 驱率群国名若出于公而实以遂其私败坏三王之
 法制莫有甚于此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
五霸桓公为盛葵丘之会诸侯束牲载书而不歃血初
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再命曰尊贤育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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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宾旅四命曰士无世
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五命曰无曲防无
遏籴无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
于好今之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诸侯五霸之罪
人也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今之大夫皆
逢君之恶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此二节书言战国诸侯大夫之罪也孟子曰今之诸
 侯所以为五霸之罪人者何也五霸之中惟桓公为
 最盛其在葵丘之地会合诸侯威信足以服人故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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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缚其牲载书于牲上而不事杀牲以歃血载书之
 辞有五初命曰孝为伦行之首不孝是子不子罪在
 必诛世子为统绪所系已立世子而复易是父不父
 无轻易妻为匹配所自定妾而为妻何以严嫡庶之
 辨无乱其分再命曰贤而脩行者尊之使隆其礼才
 而擅能者育之使厚其禄皆所以表彰有德也三命
 曰国人之老者待以敬幼者抚以慈远人之嘉宾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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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悉优遇之无忽忘四命曰士恐未尽贤但世禄而
 无世官官事恐有废阙但耑任而无兼摄取士必务
 得其人不容苟取大夫有罪必告天子而后杀无得
 自专五命曰水泉之利在共资灌溉无曲为堤防凶
 荒之灾在互相轸恤无严为闭籴普天莫非王土率
 土莫非王臣无以私恩封国邑而不告天子五命既
 终而又丁宁曰凡我同盟之人自今既盟之后恪遵
 五命以归于和好若此者无非申明天子之禁而后
 世诸侯所当永守者也今之诸侯皆犯此五禁向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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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五霸之时必为五霸之所不赦故曰今之诸侯五
 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所以为今之诸侯之罪人者
 何也诸侯之赖有大夫者以其陈善闭邪而使母丧
 失其德也苟其君有恶不能谏而又承顺之乃长君
 之恶者也是固有罪矣然恶本在君而彼特承顺而
 长之其罪犹小至于君之恶未萌而先意迎导之乃
 逢君之恶者也君本无恶而彼迎导君意引之于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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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僻之地以成其恶非罪之大者乎今之大夫皆逢君
 之恶以贼害其君则诸侯干三王之法犯五霸之禁
 一自大夫有以逢之也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
 罪人也世道其愈趋而愈下矣夫盖自古奸臣所由
 得君之心者其始无不自逆探君意以成其恶而其
 继遂至于君臣相昵而不可解此为君者所不可不
 察而为臣者所不可不慎也
鲁欲使慎子为将军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
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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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慎子勃然不悦曰此则滑釐所不识也曰吾明告子
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诸侯诸侯之地方
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周公之封于鲁为
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大公之封于齐也亦
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俭于百里今鲁方百里者
五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徒取诸
彼以与此然且仁者不为况于杀人以求之乎君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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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
 此一章书见事君者当以正君为要也慎子鲁臣名
 滑釐鲁君欲使慎子为将军统兵伐齐以取南阳孟
 子曰势必足以制敌而后取胜故善用民者必先教
 其民若不教之礼义而遽用之以即戎则民不知以
 尊君亲上为心将必有败亡之祸是陷民于死地而
 谓之殃民殃民者在尧舜行仁政之世岂得而容之
 哉甚矣用兵之不可苟也且兵亦原有难恃者果其
 负善战之才而一战胜齐遂立取南阳之地揆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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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犹且不可况战之未能必胜乎慎子勃然不悦曰
 战期于胜既胜而取南阳犹以为不可此则滑釐所
 不识也孟子曰其所以不可之故盖以先王固有定
 制也吾明告子在昔先王设都分国天子之地方千
 里必千里而地之所出始足待诸侯苟不千里则无
 以供朝仅聘问之礼而不足以待诸侯诸侯之地方
 百里必百里而地之所出始足守宗庙之典籍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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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则无以充祭祀会同之常数而不足以守宗庙
 之典籍地制既定是以当时封建诸侯有以次而啬
 者无过制而丰者如鲁之祖周公功莫大焉其封于
 鲁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不踰于百里至于齐之
 祖太公功不在周公下其封于齐也亦为方百里也
 地非不足也而不踰于百里夫以周公太公之功而
 分封不过百里则其制之一定而无可加明矣今鲁
 方百里者有五较之始封之地其数已多子以为有
 王者起而欲兴复旧制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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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其必在所损而何更取南阳以益之是即一无伤
 害但徒手而取南阳以与鲁国然且仁者不忍为况
 于战斗杀人以求广土地乎夫亦深原乎事君之义
 可也大凡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使事事
 循乎日用之常而于道之中务引其君以志于仁使
 念念守乎公平之理盖君之志不为嗜欲所诱则其
 所行自无不悉合乎道事君之大要尽于此矣彼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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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而非道残民而不仁岂人臣所可以事其君者耶
 由此知臣之于君当慎所以引之引之以尧舜则为
 尧舜引之以桀纣则为桀纣故善事君者在绝其功
 利之私而导以性情之正也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
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
富之是富桀也我能为君约与国战必克今之所谓良
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
战是辅桀也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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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居也
 此一章书见为君者当黜富强之臣也孟子曰臣之
 效力于君与君之信任其臣皆当以正大为务而不
 得徒徇乎功利之术今之事君者每自誇其能曰我
 能为君开辟土地充实府库使国用饶足今之所为
 良臣者此矣而不知聚敛民财实古之所谓贼害其
 民者也君方拂民从欲趋乡不在于道而因以不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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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仁则与桀何异乃不能引之志仁而更求富之是
 以贪济暴而富桀也非民贼而何今之事君者又自
 誇其能曰我能为君要约与国攻战必克使国势壮
 盛今之所为良臣者此矣而不知丧弃民生实古之
 所谓贼害其民者也君方好大喜功趋乡不在于道
 而因以不志于仁则与桀何异乃不能引之志仁而
 更求为之强战是以威助虐而辅桀也非民贼而何
 夫君以富强之臣为良臣者今之道今之俗然也然
 亦思君之期于富强者无非为取天下计耳若使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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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乎今之道无变易乎今之俗日相寻于功利而不
 已虽与之天下而人心离散叛乱立兴不能一朝居
 也然则富强亦何益哉盖凡臣之务致于君君之属
 望于臣者忠而已战国之君臣莫不以富强为忠究
 之臣之所为忠者实非所以爱其君而君之所谓忠
 者实非所以教其臣是故忠之一言固不可以不辨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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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
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曰夫貉
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
侯币帛饔飧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
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为
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
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此一章书见古圣人取民之制不可以私意为重轻
 也白圭名丹周人白圭问于孟子曰为君者不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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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则无以足君而刻取于民则又无以足民吾欲更
 立税法于二十分而取其一分何如孟子曰子所谓
 二十取一之道乃居貉之地以治貉之道也有如万
 室之国用器者多而一人为陶以制器则可乎孟子
 之意盖以君之取资于赋犹国之取资于陶陶不容
 过少则赋不容过薄故设此问也白圭曰不可室多
 而陶少器不足用也圭既明于陶之不可以一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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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闇于赋之不可二十取一乎孟子于是正告之曰
 知此则知貉道之非所以裕国矣夫貉北方之国高
 惨而寒五谷不能生殖惟黍早熟耐寒而生之是本
 无可为纳贡之物明矣且其俗无城郭宫室则无营
 筑之费无宗庙祭祀之礼则无牺牲粢盛之费无诸
 侯币帛饔飧则无朝会馈遗之费无百官有司则无
 廪禄之费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国非貉之比
 若使二十取一无以尽君臣祭祀交际之礼则去人
 伦无以设百官有司之属则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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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也彼陶以寡祗不足供万室之用耳且不可以为
 国况君子系辅治之人无君子而可以为国乎君子
 必不可无则经费必不可阙而二十取一其何以足
 用哉盖自古十一而税乃尧舜不易之道而不得更
 有轻重于其间也较之尧舜之道而轻焉者貉也今
 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将貉为大貉而我亦为小貉
 也较之尧舜之道而重焉者桀也今欲重之于尧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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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道者将桀为大桀而我亦为小桀也重固失于贪
 暴而轻不伤于苟简耶乃知图治者以公平中正为
 归偏轻偏重总无当于治道之大也
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于禹孟子曰子过矣禹之治水
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为壑今吾子以邻国为壑水
逆行谓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恶也吾子过

 此一章书见治水当以禹为法也当时诸侯有小水
 白圭为之筑堤壅水而注之它国因对孟子而自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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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功曰从来治水者莫如禹然为力则劳为时则久
 若丹之治水也非有四乘之劳八年之久而成功烂
 焉窃自谓愈于禹孟子曰子言愈禹过矣禹之治水
 顺水之性而得乎水之道者也是故水之道无不就
 下而就下则至海而止禹之疏瀹排决一以放乎四
 海为归是以四海为受水之壑也今吾子筑堤壅水
 但救己之患而不恤邻国之患是以邻国为受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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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壑也不大异于禹乎夫水可顺不可逆下流壅塞则
 逆流而行以至洚洞无涯谓之洚水洚水者即尧时
 之洪水也洪水为灾下民昏垫此仁人之所恶而急
 欲拯其沉溺者也今子不知通水之下流以顺其性
 使邻国共享其安乃徒为一时苟且之计壅水以害
 人其为不仁莫甚于此吾子过矣而何言愈于禹哉
 盖治水之事视乎其心禹之心为天下而公故其事
 足以利天下白圭之心为一国而私故其事遂以病
 邻国公私之别利害之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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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君子不亮恶乎执
 此一章书是孟子明信为行事之本也孟子曰心能
 诚一为亮事有持守为执惟执而后事可成惟亮而
 后事可执君子之所以执而不渝者由其亮而无伪
 也若使观理未明是非难决因而存心未实意见多
 淆本无必为之志安得有不易之操其于事也必至
 游移莫定而寡所执持矣诚哉君子非亮无以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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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盖君子自穷理之后于凡事物之故无不变而通
 之以成其亮自无不变而通之以成其执彼执于一
 偏之见者先已失其为亮又安足以为执哉
鲁欲使乐正子为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公孙丑
曰乐正子强乎曰否有知虑乎曰否多闻识乎曰否然
则奚为喜而不寐曰其为人也好善好善足乎曰好善
优于天下而况鲁国乎夫苟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
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则人将曰訑訑予既
已知之矣訑訑之声音颜色距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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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则谗谄面䛕之人至矣与谗谄面谀之人居
国欲治可得乎
 此一章书见为政者在集众善以成其善也当时鲁
 君知乐正子之贤欲使执国政孟子曰乐正子见用
 于鲁道其得行矣吾闻之喜而不能成寐公孙丑问
 曰士必有其才而后可任其事乐正子强毅足以执
 持国政乎孟子曰否公孙丑又问有知虑足以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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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政乎孟子曰否公孙丑又问多闻博识足以通达
 国政乎孟子曰否公孙丑于是疑三者既非所长则
 何以居位而称职乃问曰然则奚为喜而不寐孟子
 曰为政之道贵虚中以受善其为人也于凡善言善
 行无不心诚好之此其所以喜也公孙丑曰好善遂
 足以治鲁国乎孟子曰善取诸己则有尽取诸人则
 无穷以彼好善之心虽治天下有馀裕而况鲁国乎
 是何也凡言以心受惟心能取者斯言毕予焉夫苟
 好善则举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之远而来告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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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由是用天下之言理一国之事其何难之有夫苟
 不好善则人将曰彼之为人訑訑然自足其智以为
 予既已知之矣虽告之以善其安听乎夫此訑訑之
 声音颜色人皆知其无好善之心将风声所播里足
 不前而距绝善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外则
 直谅多闻之士远而谗谄面䛕之人至矣与谗谄面
 䛕之人居而所见所闻无一善言善行居身日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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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事日以谬国欲治可得乎甚矣好善优于天下而
 乐正子之得为政为可深喜也凡为政者能舍己以
 来天下之喜则善不必自已出而政无不举否则自
 以为智者适所以成愚自以为圣者适所以成狂书
 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好问则裕自用
 则小君天下与相天下者皆不可不知也
陈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则仕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
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礼貌未衰言弗
行也则去之其次虽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礼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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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之礼貌衰则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饥饿不能出
门户君闻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
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明君子去就之义以见仕之不苟也陈
 臻问于孟子曰君子处世既不可不仕以明高亦不
 可苟且以倖进古之君子必何如而后仕乎孟子曰
 时之遭遇不同君子之自处亦异其就而仕者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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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去而不仕者亦有三盖君子之仕非以干求利禄
 志在行其道也如为人君者有乐道忘势之心有尊
 贤图治之意屈己以迎之内致其敬外尽其礼且虚
 怀信任言我将纳用其言是吾道可行之机也则就
 之若外之礼貌虽存而中之信任不笃言既不行君
 子必不可以虚拘也则去之其次虽未能即行其言
 而接待之间犹能内致其敬外尽其礼是亦尊贤敬
 士之君可与有为亦吾道可行之机也则就之若礼
 貌寖衰则好贤之诚已薄君子当见几而作矣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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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此皆委曲为行道计也其下有所遇困穷君既不
 能用又不能礼致使朝夕不食饥饿不能出门户其
 君始闻而悔之曰贤者处于吾国吾大者不能行其
 致君泽民之道复不能从其因事纳诲之言使饥饿
 于我之土地又不能尽养贤之礼吾深以为耻于是
 供馈以周之夫君之于民亦有周给之义兹更有悔
 过之言受之而养其身以有待亦所以存吾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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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就之之意然所受有节不过免死而已岂滥受而
 苟留哉是亦去之之意也古君子去就之义大略如
 此盖君子之遭遇听言为行道之实礼貌亦行道之
 机故皆可委曲而就为人君者必谏行言听而后为
 好贤之诚使人视礼貌为去就则己浅矣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
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
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
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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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
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
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此一章书见圣贤皆成于忧患而安乐之不可狃也
 孟子曰自古圣君贤臣大约兴于艰难困苦者为多
 如舜圣帝也发于畎亩之中傅说贤相也高宗举于
 版筑之间胶鬲贤臣也文王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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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之贤相也囚于士官而桓公举之孙叔敖楚之贤
 臣也隐于海滨而庄王举之百里奚秦之贤臣也混
 于市廛而穆公举之是何其初则抑郁顿挫而后乃
 德业炳赫若此乎是皆有天焉非偶然也天将以君
 相之大任付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使意不得舒劳
 其筋骨使身不得息饿其体肤而饮食不充空乏其
 身而财用不足凡身之所行与其意之所欲为相为
 拂乱而逆其志愿凡此者皆所以竦动其理义之心
 使之惕然自奋坚忍其嗜欲之性使之澹然无求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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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历艰难扩充识见才力之所不能者使增益之所
 以智深勇沉才全德备一旦可以当大任而无难也
 此不独圣贤为然凡中人之资每因有过失然后翻
 然改悔盖不能谨始于平日必待事势穷迫困于心
 而不得通衡于虑而不得顺然后感奋而兴起不能
 烛理于几微必待过失显著验于人之色发于人之
 声然后警醒而通晓此又不独人情为然凡有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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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内无法度之世臣谏诤之贤士则无以闻其过而
 易至于怠荒外无强大之敌国侵凌之外患则无以
 惕其心而易至于骄纵国鲜有不亡者由此观之可
 见忧患者人以为可危而不知为增益德性之具安
 乐者人以为可恃而不知为渐至危亡之阶也人安
 可恶忧患而耽安乐也哉盖用人者将投之以宏钜
 必先择之于艰难汤之所以立贤无方也守国者虑
 忧患则常安狃安乐则常危益之所以儆戒无虞也
 孟子此言何其明切而警凛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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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
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孟子欲人思教者之心也孟子曰人之
 材质不同君子之施教亦异故教亦多方矣予于人
 之有不善者习染既深拒绝之而不屑教诲者亦有
 之然我之心无非使之惕然悔悟改恶迁善非忍而
 绝之实激而进之是亦教诲之而已矣人可不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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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之心为心乎盖圣贤大道为公视天下无弃才曲


成而不遗抑扬进退无非教也帝王之黜陟予夺推


之以至于刑罚流就无非使天下向善而已矣故曰


刑以弼教也

日讲四书解义卷二十四
卷二十四 孟子下之六 第 39b 页 WYG0208-0591d.p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