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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五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尚史卷七十五列傳五十三
           鑲白旗漢軍李鍇
秦諸臣傅
  李斯
公元前213年
李斯楚上蔡人也年少時為小吏吏舍厠中鼠食不潔近人犬數驚恐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大廡之下不見人大之憂于是李斯乃歎曰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乃從荀卿帝王術學已成度楚王不足事而六國皆弱無可建功者欲西入秦辭于荀卿聞得時無怠今萬乘爭時游者主事秦王欲吞天下稱帝而治此布衣馳騖時而游説者之秋也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此禽鹿視肉人面而能彊行者耳故詬莫大卑賤而悲莫甚于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託無為此非士之情也故西説秦王矣至秦㑹莊襄王李斯乃求為秦相文信侯吕不韋舍人不韋之任以為李斯因以得説説秦王胥人者去其幾也成大功者在因瑕釁而遂忍之昔者秦穆公之霸終不東并六國者何也諸侯尚衆周德未衰故五伯迭興更尊周室秦孝公以來周室卑微諸侯相兼闗東六國秦之乘勝諸侯六世矣今諸侯服譬若郡縣夫以秦之強大王之賢由竈上騷除足以諸侯帝業天下一統萬世一時也今怠而不急就諸侯復相聚約從雖有黄帝之賢不能并也秦王乃拜長史聽其計隂遣謀士齎持金玉游説諸侯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利劒刺之離其君臣之計秦王乃使其良將其後秦王為客㑹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注溉已而宗室大臣言秦王諸侯人來事秦者大抵為其主游間于秦耳請一切逐客李斯議亦在逐中上書曰臣聞吏議逐客以為過矣昔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東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㔻豹公孫支于晉此五者不産于秦而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強惠王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九夷鄢郢東據成臯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從使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范睢穰侯華陽公室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于秦哉向使四君郤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強大之名也今陛下昆山之玉有隨和之寳垂明月之珠太阿之劒乘纎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鼔此數寳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説之何也必秦國所生然後可則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衛之女不充後宫駿良駃騠不實外廐江南金錫不為西蜀丹青不為所以後宫下陳娛心意説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後可則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衣錦繡之飾不進于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于側也夫擊甕叩缶彈箏摶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鄭衛桑間昭虞武象者(索隠作韶)異國之樂也今棄擊甕叩缻而就鄭衛退彈箏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不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跨海内制諸侯之術也臣聞地廣國大人衆兵強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大河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郤衆庶故能明其是以地無四方無異四時充美鬼神降福五帝三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賔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冦兵而齎盗糧也夫不産于秦可寳多士不産于秦而願忠者衆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讎内自虚而外樹怨于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卒用其計謀官至廷尉二十餘年竟并天下尊主為皇帝丞相郡縣城銷其兵刃不復用使秦無尺土之封不立子弟王功臣諸侯者使後無戰攻之患始皇三十四年置酒咸陽宫博士僕射周青臣等頌稱始皇威徳齊人淳于越進諫曰臣聞之殷周之王千餘封子功臣自為支輔陛下有海内而子弟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患臣無輔何以相救事不師古而能常久非所聞也今臣青等又面䛕以重陛下過非忠臣始皇下其議丞相丞相謬其説絀其辭乃上書古者天下散亂莫能一是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所建立陛下并有天下辯白黑而定一尊私學相與非法教之制聞令下即各以其私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非主以為異趣以為髙率羣下造謗如此不禁則主勢降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諸有文學詩書百家語蠲除去之令到滿三十日弗去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有欲學者以吏為師始皇可其議收去詩書百家之語以愚百姓使天下以古非今法度定律令皆以始皇同文書離宫别館周徧天下明年巡狩外攘四夷皆有力焉長男由為三川守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三川李由告歸咸陽李斯置酒于家百官長皆前為夀門廷車騎千數李斯喟然而歎嗟乎吾聞之荀卿曰物禁太盛夫上蔡布衣閭巷黔首不知駑下遂擢至此當今人臣之位無居臣上者可謂富貴極矣物極則衰未知税駕始皇三十七年十月出游㑹稽海上北抵琅邪丞相車府令趙高兼行符璽令事皆從始皇有二十餘子長子扶蘇以數直諫上上使監上郡蒙恬為將少子胡亥請從上許之餘子莫從其年七月始皇帝至沙邱病甚令趙髙為書公子扶蘇曰以兵屬蒙恬與喪㑹咸陽而葬書已封未授使者始皇書及璽皆在趙髙獨子胡亥丞相李斯趙髙及幸宦者五六人始皇崩餘羣臣皆莫知也李斯以為在外崩無真太子故秘之置始皇輼輬車百官奏事上食如故宦者輙從輼輬車中可諸奏事趙髙因留所賜扶蘇璽書而謂公子胡亥曰上崩無詔封王諸子而獨賜長子長子即位皇帝而子無尺寸之地為之奈何胡亥曰固也吾聞之明君知臣明父知子捐命不封諸子可言趙髙不然方今天下之權存亡在子與丞相耳願子圗之且夫臣人與見臣與人制人與見制于人豈可日道胡亥曰廢兄而立弟是不義也不奉父詔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譾彊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徳天下不服身殆傾危社稷不血食曰臣聞湯武殺其主天下稱義焉不為不忠衛君殺其父而衛國載其孔子著之不為孝夫大行不小盛徳不辭鄉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胡顧小而忘大後必有害狐疑猶豫後必有悔斷而敢行鬼神之後有成功願子遂之胡亥喟然歎曰今大行發喪禮未終豈宜以此事干丞相趙髙時乎時乎不及贏糧躍馬唯恐後時胡亥既然高之不與丞相謀恐事不能臣請為子與丞相謀之乃謂丞相曰上崩賜長子書與喪㑹咸陽而立為嗣書未行今上未有知者也所賜長子書及符璽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君侯高之口耳事將何如安得亡國之言此非人臣所當議也君侯自料孰與蒙恬功髙孰與䝉恬謀逺不失孰與䝉恬無怨于天下孰與蒙恬長子舊而信之孰與蒙恬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責之何深也髙固内官厮役幸得刀筆之文進入秦宫管事二十餘年未嘗見秦免罷丞相功臣有封二世者也卒皆以誅亡皇帝二十餘子皆君之所知長子剛毅武勇信人而奮士即位必用蒙恬丞相君侯終不懐通侯之印歸于鄉里明矣受詔教習胡亥使學以法事數年矣未嘗見過慈仁篤厚輕財重士辯于心而詘于口盡禮敬士秦之諸子未有及此可以為嗣君計而定之曰君其反位奉主之詔聼天之命何慮之可定安可危也危可安也安危不定何以貴聖上蔡閭巷布衣上幸擢為丞相封為通侯子孫至尊重禄故將存亡安危屬臣也豈可負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幾孝子不勤勞而見危人臣各守其職而已矣君其勿復言將令得罪曰葢聞聖人遷徙無常就變而從時見末知本觀指而覩歸物固有安得常法方今天下權命懸于胡亥髙能得志且夫外制中謂之惑從下制上謂之賊故霜降者草花落水揺動者萬物作此必然之效也君何見之晩曰吾聞晉易太子三世不安齊桓兄弟爭位身死為戮親戚不聼諫者國為邱墟遂危社稷三者逆天宗廟不血食猶人安足為謀上下合同可以長乆中外一事無表裏君聼臣之計即長有封世世稱孤必有喬松之夀孔墨之智今釋此而不從禍及子孫足以寒心善者因禍為福何處仰天而歎垂淚太息嗟乎遭亂既以不能安託命哉于是乃聼乃報胡亥曰臣請奉太子之明命以報丞相丞相敢不奉令于是與謀詐為始皇丞相立子胡亥太子更為書賜長子扶蘇曰朕巡天禱祀名山諸神以延壽命今扶蘇將軍蒙恬將師數十萬以屯邊十有餘年矣不能進而士卒多耗無尺寸之功乃反數上書直言誹謗我所以不罷歸太子日夜怨望扶蘇為人不孝賜劒自裁將軍扶蘇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謀為人不忠賜死以兵屬禆將王離封其書以皇帝璽遣胡亥客奉書賜扶蘇上郡使者發書扶蘇泣入内舍自殺蒙恬扶蘇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將三十萬衆守邊公子為監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來即自殺安知其非詐請復請復請而後死未暮也使者數趣之扶蘇為人仁謂蒙恬曰父而賜子死尚安復請即自殺蒙恬不肯使者即以屬吏繫于陽周使者還報胡亥髙大喜至咸陽發喪太子立為二世皇帝趙髙郎中令侍中用事二世燕居乃召與謀事謂曰夫人生居世間譬猶六驥决隙也吾既已天下矣欲悉耳目所好窮心志之所樂以安宗樂萬姓長有天下終吾年夀其道可乎曰此賢主之所能行也而昏亂主之所禁也臣請言之不敢斧鉞之誅願陛下少留意焉夫沙邱之謀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諸公子盡大臣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屬意怏怏不服恐為變且蒙恬已死蒙毅將兵居外戰戰栗栗唯恐不終陛下安得為此樂乎二世曰為之奈何趙髙嚴法而刻刑令有罪坐誅收族大臣而逺骨肉貧者富之賤者貴之除去先帝故臣更置陛下所親者近之此則隂徳陛下害除而姦謀塞羣臣莫不潤澤蒙厚陛下髙枕肆志寵樂矣計莫出于此二世髙之言乃更為法律于是羣臣諸公子有罪輒下鞠治之殺大臣蒙毅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公主矺死于杜財物于縣連坐不可勝數公子髙欲奔恐收族上書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乘輿御府之衣臣賜之中厩寳馬賜之臣當從死不能為人子不孝為人不忠不忠無名以立世臣請從死願葬驪山之足唯上幸哀憐書上胡亥大説趙髙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趙髙人臣當憂死而不暇何變之胡亥可其書賜錢十萬以葬法令誅罰日益刻深羣臣人人自危欲畔者衆又作阿房之宫治直馳道賦斂重戍無已于是戍卒陳勝呉廣等乃作亂起于山東傑俊自置侯王叛秦兵至鴻門而却李斯數欲請間二世不許二世責問李斯曰吾有私議而有所聞韓子也曰堯之有天下堂髙三尺采椽不斵茅茨不翦逆旅之宿不勤于此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糲之食藜藿羮飯土匭啜土鉶監門之養不觳于此矣禹鑿龍門大夏疏九河曲九防渟水之海而股無胈脛無毛手足胼胝面目黎黑遂以死于外葬于㑹稽臣虜之勞不烈于此然則夫所于有天下者豈欲苦形勞神處逆旅之宿口食監門之養手持臣虜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賢者之所務也彼賢人之有天下專用天下已而已矣所以于有天下也夫所謂賢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萬今身不能利將惡能治天下哉故吾肆志長享天下無害為之奈何李斯子由三川守羣盗呉廣西畧過去弗能禁章邯破逐等兵使者覆案三川相屬誚讓三公如何令盗如此李斯恐懼重爵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書對曰夫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責術者督責之則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此臣主之分定上下義明則天下賢不肖莫敢不盡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獨制于天下無所制也能窮樂之極矣明之主也可不察焉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桎梏無他不能而顧以其勞于天下之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夫不能申韓之明術行督責之道專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苦形勞神百姓則是黔首之役天下者也何足哉夫以人徇己則己而人賤以己徇人則己賤而人徇人者賤而人所徇者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為尊賢者為其也而所為不肖者為其賤也而堯禹天下者也因隨而尊之則亦失所尊賢之心矣夫可為大繆矣謂之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責之過也故韓子慈母敗子嚴家無格虜者何也則能罰之加焉必也故商君法刑棄灰道者棄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罰也彼唯明主為能深督輕罪夫罪輕且督深而况重罪乎故民不敢也是韓子布帛尋常庸人不釋鑠金百鎰盗跖不搏者庸人心重尋常之利深而盗跖之欲淺也又不以盗跖行為百鎰之重也搏必隨手刑則盗跖不搏百鎰而罰不必也則庸人不釋尋常故城五丈樓季輕犯泰山之髙百仞跛䍧牧其上夫樓季也而難五丈之限豈跛䍧也而易百仞髙哉陗壍之勢異也主聖王之所以久處尊位執重勢而獨擅天下之利者非有異道也能獨斷而審督責必深罰故天下不敢犯也今不務所以不犯而事慈母所以敗子也則不察聖人之論矣夫不能行聖人之術則舍為天下何事可不哀邪且夫節儉仁義人立朝則荒肆之樂輟矣諫説論理之臣開于側則流漫之志詘矣烈士死節之行顯于世則淫康之虞廢矣故主能外此三者而獨操主術以制聼從之臣而修其明法尊而勢重也凡主者必將拂世摩俗而廢其所惡立其所欲故生則有尊重之勢死則有明之諡也是明君獨斷故權不在臣也然後能滅仁義之塗掩馳説口困烈士之行塞聰獨視聽故外不可傾以仁義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奪以諫説忿爭之辯故能犖然獨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若此然後可謂申韓之術而修商君之法法修術天下亂者未之聞也故曰王道約而易操也唯明主為能行之若此則謂督責之誠則臣無邪無邪則天下安天下安則主嚴尊嚴尊督責督責必則所求得所國家富國家富則君樂豐故督責之術設則所欲無不得矣羣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圗若此帝道備而可謂君臣之術矣雖申韓復生不能加也書奏二世于是督責益嚴税民深者為明吏二世曰若此則可謂督責刑者相半于道而死人日成積于市殺人衆者為忠臣二世曰若此則可謂督責矣初趙髙郎中令所殺及報私怨衆多大臣入朝奏事毁惡之乃説二世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
公元前454年
臣莫見其面故號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盡通諸事坐朝譴舉不當者則見短大臣所以神明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事有以之如此則大臣不敢疑事天下聖主二世用其計乃不坐朝廷大臣禁中趙髙侍中用事事皆决于趙髙髙聞李斯以為言乃見丞相闗東羣盗多今上急發繇治阿房宫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諫為位賤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李斯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時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有所言者不可備也欲見無間趙髙謂曰君誠能諫請為君候上間語君于是趙髙二世燕樂婦女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間可奏事丞相宫門上謁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間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事丞相豈少我哉且我哉趙髙因曰如此殆矣夫沙邱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為丞相不益此其意亦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男李由三川守楚盗陳勝等皆丞相縣之以故楚盗公行三川城不肯髙聞文書往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且丞相居外權重陛下二世以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使人案驗三川守與盗通狀李斯聞之是時二世甘泉方作觳抵優俳之觀李斯不得見因上書趙髙之短曰臣聞之臣疑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危家今有大臣陛下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行刑罰以威行期年遂刼其君田常簡公爵列無敵于國私家之富與公家均布惠施徳下百姓得羣隂取齊國宰予于庭即殺簡公朝遂齊國天下明知也今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齊也兼行田常子罕逆道而刼陛下威信其志若韓玘為韓安陛下不圖臣恐其為變也二世何哉髙固宦人然不安肆不以易心潔行修善自使至此進以守位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無所識知不習治民而君又老恐與天下絶矣朕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為人精亷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不然髙固賤人無識于理貪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求欲無窮臣故曰殆二世已前趙髙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髙丞相所患者獨已死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于是二世曰其以李斯郎中令趙髙案治李斯李斯拘執束縛囹圄仰天而歎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為計哉昔者桀殺闗龍逢王子比干吳王夫差伍子胥三臣豈不然而不免于死死而所忠也今吾智不及三子二世之無過于桀紂夫差吾以死宜矣且二世之治豈不亂哉日者夷其兄弟自立也殺忠臣賤人作為阿房之宫賦斂天下非不諫也而不吾聼也凡古聖王飲食有節車器有數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費而無益民利者禁故能長久治安行逆昆弟不顧其咎侵殺忠臣不思其殃大為宫室厚賦天下不愛其費三者已行天不聼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趙髙為佐吾必見冦咸陽麋鹿游于朝也于是二世乃使丞相治罪與子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賔客趙髙榜掠千餘不勝自誣所以不死自負其辯有功實無反心幸得上書自陳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從獄中上書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逮秦地狹隘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數十萬臣盡薄材奉法隂行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説諸侯隂修甲兵教官鬭士功臣盛其爵禄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罪一矣地不廣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強罪二矣大臣盛其爵位其親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廟明主罪四矣更尅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罪五矣治馳道游觀以見主之得意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斂以遂主得衆之心萬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為臣者罪足以久矣上幸盡其能力至今陛下察之書上趙髙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趙髙使其客十餘軰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更以其實對輙使人復榜之後二世使人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辭奏當二世喜曰微趙君幾為丞相所賣及二世所使三川之守至則項梁已擊殺之使者來㑹丞相下吏趙髙妄為反辭二世二年七月五刑腰斬咸陽市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黄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兎豈可乎遂父子哭而夷三族李斯已死二世趙髙中丞相事無大小輙决于自知權重鹿謂之馬二世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馬也二世驚自以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陛下春秋郊祀宗廟鬼神齋戒不明至于可依盛徳齋戒于是乃入上林齋戒日游弋獵有行人入上林二世自射殺之趙髙教其女壻咸陽閻樂不知何人賊殺人移上林乃諫二世天子無故賊殺不辜人此上帝之禁也鬼神不享天且降殃當逺避宫以禳之二世出居望夷之宫留三日趙髙詐詔衛士令士素服持兵内鄉入告二世山東盗兵大至二世上觀而見之恐懼即因刼令自殺引璽而佩之左右百官莫從上殿殿欲壊者三髙自知弗與羣臣弗許乃召始皇弟授之璽子嬰即位患之乃稱疾不聼事與宦者韓談及其子謀殺上謁請病因召入令韓談刺殺之夷其三族子嬰三月沛公兵從武關至咸陽羣百官皆畔不適子嬰妻子自係其頸以組降軹道沛公因以屬吏項王至而斬之遂以亡天下(史記)
論曰始皇之崩也賜長子書及璽皆在趙髙所變易太子權實然不丞相謀恐事不成持衡而鎮者半亦在斯當是時也讜言拒守之以死亟走咸陽太子顯誅謀亂者雖百無如何計不出此而腰斬咸陽適蔽厥辜爾
  白起
公元前294年
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十三年白起為左庶長將而擊韓之新城是嵗穰侯相秦舉任鄙以為漢中其明年左更韓魏伊闕斬首二十四萬又虜其將公孫喜拔五城起遷國尉涉河取韓安邑東到乾河明年大良造拔之取城小大六十一明年與客卿錯攻垣城拔五年攻趙拔光狼城後七年攻楚拔鄢鄧五城其明年攻楚拔夷陵東至竟陵亡去東走徙陳秦以南郡起遷武安君起因取楚定巫黔中郡三十四年華陽芒卯而虜三晉斬首十三萬與趙將賈偃戰沉其卒二萬人河中四十三年攻韓陘城拔五城斬首五萬四十四年南陽太行道絶之四十五年伐韓之野王野王上黨道絶其守馮亭與民謀曰鄭道已絶韓必不可得為民秦兵日進不能應不如以上黨歸趙趙若受我秦怒攻趙趙被兵親韓韓趙為一則可以當秦因使人報趙趙孝成王平陽君豹平原君計之平陽君不如勿受受之禍大于所得平原君無故得一郡受之便趙受之因封馮亭華陽君四十六年秦攻韓緱氏藺拔之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長王齕攻韓取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長平四月因攻趙趙使亷頗將趙軍士卒犯秦斥兵斥兵趙禆將六月陷趙軍取二鄣四尉七月趙軍築壘壁而守之秦又攻其壘取二尉敗其陣奪西壘壁亷頗堅壁以待秦秦數挑戰趙兵不出趙王以為讓而秦相應侯使人千金于趙為反間曰秦之所惡獨畏馬服子趙括將耳亷頗易與且降矣趙王既怒亷頗軍多失亡軍數敗又反堅壁不敢戰而又聞秦反間之言因使趙括亷頗將以擊秦秦聞馬服子將乃隂使武安君起上將軍王齕為尉禆將軍中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趙括至則出兵秦軍秦軍佯敗而走張二奇兵以劫之趙軍逐勝追造秦壁堅拒不得入而秦竒兵二萬五千人絶趙軍後又一軍五千騎絶趙壁間趙軍分而為二糧道絶而秦出輕兵擊之趙戰不利築壁堅守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絶王自之河内民爵一級發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絶趙救及糧食九月趙卒不得食四十六日皆内隂相殺來攻秦壘欲出為四隊四五復之不能出其將軍趙括鋭卒自搏秦軍射殺趙括軍敗卒四十萬人計曰前秦巳拔上黨上黨不樂為秦而歸趙趙卒反覆盡殺之恐為亂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前後斬首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四十八年十月秦復定上黨郡秦分軍為二王齕攻皮牢拔之司馬梗定太原韓趙恐使蘇代厚幣説秦相應侯武安君馬服子乎曰然又曰即圍邯鄲乎曰然趙亡則秦王王矣武安君三公武安君所為戰勝攻取者七十餘城南定漢中北擒趙括之軍雖周邵吕望之功不益于此矣今趙亡秦王王則武安君三公能為之下乎雖無欲為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嘗攻韓圍邢邱困上黨上黨之民皆反為趙天下不樂秦民日久矣今亡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韓魏則君之所得亡幾何人不如因而割之無以為武安君功也于是應侯言于秦王曰秦兵勞請許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聼之割韓垣雍六城以和正月罷兵聞之由是應侯有隙(史記)
昭王息民繕兵復欲伐趙起不可王曰前年國虚民饑不量百姓力求益軍糧以滅趙今寡人息民養士蓄積糧食三軍之俸有倍于前而曰不可其説何也長平之事秦軍大克趙軍大破秦人歡喜趙人畏懼秦民之死厚葬傷者厚養勞者相饗飲餔餽以靡其財趙人之死不得收傷者不得涕泣相哀戮力同憂耕田疾作以生其財今王發軍雖倍其前臣料趙國守備亦以十倍矣趙自長平以來君臣憂懼早朝晏罷卑辭重幣四面出嫁結親連好齊楚積慮并心備秦為務其國内實其交外成當今之時趙未可伐也王曰寡人既以興師矣乃使校大夫王陵将而伐趙失利五校王欲使稱疾不行王乃使應侯往見起責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㦸百萬君前率數萬之衆入楚拔鄢郢焚其廟東至竟陵楚人震恐東徙不敢西向韓魏相率興兵甚衆君所將之卒不能半之而與戰于伊闕大破二國之軍流血漂鹵斬首二十四萬韓魏以故至今東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聞今趙卒死于長平者已十七八其國虚弱是以寡人(人當作君韋以睢稱王命故云)大發軍人數倍于趙衆使君欲滅之矣君常以寡擊衆取勝如神况以强擊弱以擊寡乎是時楚王恃其國大不恤其政而羣臣相妬以功䛕諂用事良臣斥疎百姓離城不修無良臣又無守備所以引兵深入多倍城邑焚舟以専民心掠于郊野以足軍食當此之時秦卒以軍中為家将帥父母不約而親不謀而信一心同力死不旋踵楚人自戰其地咸顧其家各有散心莫有鬪志是以能有功也伊闕之戰韓孤顧(時韓僖侯立三年稱孤)不欲先用其恃韓之鋭欲推以為二軍爭便之利不同是以臣得設疑兵以持韓陣專軍并鋭觸不意軍自敗韓軍自潰乘勝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計利形勢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趙軍于長平不遂以時乘其振懼而滅之畏而釋之使得耕稼以益蓄積養孤長幼以益其繕治甲兵以益其強増城濬池以益其固主折節以下臣臣推體以下死士至于平原之屬皆令妻補縫行伍之間臣人一心上下同力勾踐困于㑹稽之時也以今伐之趙固守挑其軍戰不肯出圍國都不可克攻其列城未可拔掠其郊野無所得兵出無功諸侯生心外救至臣見其害未覩其利又病未能行應侯慙而退以言于王王曰微白起不能滅趙乎復益發軍更使王齕王陵邯鄲八九月死傷而弗下趙王輕鋭以冦其後秦數不利不聽臣計今果如何王聞之怒因見強起之曰君雖病強為寡人卧而將之有功寡人之願將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頓首曰臣知行雖無功得免于罪雖不行無罪不免于誅然惟願大王覽臣愚計釋趙養民諸侯之變撫其恐懼伐其憍慢誅滅無道以令諸侯天下可定何必趙為先乎此所謂一臣屈而天下大王不察臣愚快心于趙以致臣罪此亦所謂一臣而為天下屈者也夫一臣之嚴孰若天下之威大耶臣明主愛其國忠臣愛其名破國不可復完死卒不可復生臣寜伏受重誅而死不忍為辱軍之將願大王察之王不答而去(國䇿)
 按武安雖于長平之役憤其中輟堅不應命然其論楚趙之形勝負之數深得事理之實非如策士飾辭虛設恫疑
公元前259年
于是兔起士伍遷之隂密起病未能行居三月春申君魏公子將兵數十萬攻秦軍秦軍數却使者日至秦王使人遣起不得咸陽中起既行出咸陽西門十里杜郵昭王應侯羣臣議曰白起之遷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餘言秦王乃使使者賜之劍自裁引劍將自剄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良久曰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是足以死遂自殺武安君之死也以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死而非其罪秦人憐之鄉邑祭祀焉(史記)
 
 
 
 
 尚史卷七十五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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