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西河集卷七十五
　　　　　　　　　　　翰林院检讨毛奇龄撰
　　传(三先一名越/州 贤传)
　　　明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吴公传(世职孟明/邦辅附)
公兑字君泽少倜傥本绍兴籍以例入北监中嘉靖三十
八年会试授兵部主事越十五年升为郎庄皇帝即位内
监乞门荫持例不可司礼责部易兑疏兑怒将奏之司礼

惶恐谢会北部入塞掠榆林太原议徵宣大兵入卫兑独抗
言勿徵宣大兵寇当退不过滦一步边兵击其归可得志而
廷议已决寇果去无邀之者隆庆三年转湖广参议值大征
古田将调麻阳兵制其奔轶兑直遣土司遏之明年升山东
按察副使备兵霸州立保甲法堑涂布垒亘木断道以捕盗
是时北部新附诸边觇叛服以定向背总督王崇古应代廷议
难其人咸推兑即于是年擢佥都抚治宣府乃先减屯额垦
荒土缮垣缭台别筑外十三家边起滴水崖讫于黑汉岭烽堠

屯墉咸甓而崇之昌平陵园无捍蔽护陵军驻山南其
东北挺出塞外单弱兑拓其城障北自龙门所东至靖
边堡横绝北地三百里迁嘉靖间所纳史车诸部屯实
之时北部多奡黠嫚汉吏而俺答弟把都儿子黄台吉
尤枭悍喜斗薄市赏心非父兄所为每贡俺答以已马
代进得赐物抵地不肯受兑于市日值俺答与诸子弟
猎百里外窥其营近塞与官军相望兑率五骑出导二
旂直趋其营北部错愕咸控弦导者呵之曰军门来北

部咸拜跽问状曰按尔军且行犒耳北部乃献酪行礼
请遍观其军薄暮返王崇古闻之大駴遗书规之兑报
言是行有三利审料虚实一推心置腹二彼常轻中朝
无人吾以只身入虎穴指挥十万众示以无恐使彼知
所畏三若夫意外之变则其酋在远请命无及擅谋妄
动又非彼中法吾岂不筹之哉初黄台吉娶妇生扯力
克无宠又妻大成台吉之母生五路台吉色衰复弃之
尽夺其所部万骑与他庶孽乃复东掠史车就婚于朵

颜值扯力克请赏兑叱曰尔父反不畏诛更乞赏为对
曰父弃吾母吾无如何矣能止父反乎兑召前语曰闻
尔兄弟皆失职吾取尔部骑归尔尔能报我忠朝廷乎
泣而对曰能曰尔父腹心惟革布耳布诛夺尔部骑依
姑多罗而五路兄弟亦夺故骑合大成台吉彼二家者
素与尔父郤力足抗也扯力克唯唯遂杀革布而约摆
腰兀慎尽夺父部骑而于是台吉顿衰兑又使其将邀
把都儿酖之其子青把都怒请绝贡拥兵至塞要以十

三事兑召前为开譬祸福曰汝能贡仍赉汝否则试听
吾炮声可耳言毕千炮并震人马皆辟易乃乞贡去贡
市初起无制度兑始定番部贡仪与通使之礼我使用
白衣至北庭隆重北使入遇参游于途避马下立言事
则跪置译馆以五锐士夹一使加扄键焉每市阻酋长
墙外按部犒给所市马良者予直七两七军共领之递
而杀至三两三军而止其法最密后来惟谨守绳度而
已番部习侵盗虽款塞亦且谇于市或潜盗所鬻马以

去兑使挟棓伺击之曰孰令汝为市而盗乎哈不慎盗
马擒三人哈献马请释不与哈夺之去兑闭关停市告
诸部命发兵讨哈诸部惧共追还所夺以哈马九九谢
死罪乃舍之打刺名安执关民要货兑声罪诸酋共收
其畜千献之表闻诏以赐诸部诸部愧服兑居上谷久
威信素著且尝以不测赏结诸部心东贵者青把都女
也嫁东部随父入贡与边吏言称已贫兑谕贵昆弟每
一马取䌷一畀贵贵得䌷二千感泣去后东部入寇命

兑侦之谍从东贵帐中来具知土蛮生于亥避太岁不
寇其弟庄兔儿病不能骑今掠岔河以东者特零骑数
千耳始辽帅恐敌用众且未知所向军广宁以待之及
得报亟以兵趋西堡击其归斩数百级赐兑金币朵颜
操蛮以其姊妻黄台吉挟赏寇边攻毁鸦鹘寨杀二将
蓟督奉诏责问策于兑兑报曰上策误之以形姑解之
以骄其志俟其弛备而击之上中策夺之以声蓟门先
出师以明必讨而又料军于宣云若合击者乃示意台

吉俾得禽献以自赎中上令从中策果縳阿都赤等十
七人枭鸦鹘寨先是宣府屯粮溢故额至二十一万军
多积逋兑疏请赦逋罢汰令流人归业者原其负给以
牛种由是耕者云集谷贱于中土兑善制火器造将军
炮百灭卤炮千三眼铳万旧炮重难转兑创双轮车随
营转向旧炮楔木多震死兑易以乾土气完不震北部
尝笑炮如雷然灾者当之能再击耶器成引北使观之
炮举若连珠移时不绝乃齧指去万历元年升右副都

兵部右侍郎四年迁左七年以原官总督宣大俺答佞
佛将西谒番僧寄帑于兑留旗箭表信而去道出西凉
塞诸边震耸兑使绕贺兰背行勿近边第恐既西必以
兵力并瓦刺阴求得瓦刺为俺答俘者劳遣之授以计
令好迎俺答而阴袭其后俺答大挫至西部不归将与
为婚兑闻大惊曰果尔且续其断臂矣复密遣人厚遗
西部令绝婚时俺答以契召诸部兵将释憾瓦刺诸部
不应兑乃发金币修书遣通事金凤彝使羊羔儿赐俺

答劝之东归俺答大喜而旧使珊瑚戈陶等监俺答西
行亦皆斤斤为俺答信俺答乃归遣海大首领扯儿克
上表称谢献黄驼白驼刀甲氆氇而番僧满顿失礼亦
附贡铜佛舍利车渠海螺兑为之进当是时兑经纪有
法缩军费节客饟积几五十万屯谷二百万省太仓太
仆银岁输边皆百万凡储偫谷励足以控制诸部故诸
部愈畏之先是俺答以长女哑不害之女三娘子美自
娶之而其子黄台吉鄙而淫每夺诸彝妇过百人而听

其索食外奔独憾三娘子擅富厚诅詈三娘子每入贡
宿兑营愬其事兑思以结之儿视三娘子赏赐宴犒无
所吝尝以番王哈屯视中国夫人于贡日亲赐八宝冠
百凤云衣红骨朵云裙感之指其心誓以必报而黄台
吉诸妇如五兰比妓且沁比妓威兀慎比妓以饥馁岁
盗葛峪堡小军盔甲牛羊必罚不赦其后黄台吉扯力
克子孙袭王皆妻三娘子三世修贡不绝封忠顺夫人
九年以原官回部扈从上大阅进阵图兵略十年复以

右都总督蓟辽濒行执政询边事对曰速把亥为害久
矣其灭此朝食固也第五路统于一酋可款以修备东
部纷杂各自为主利用战以制款于是首议固险前此
塞垣取弦直突则割之又山长多陴可骑而登兑令依
山为壁复曾家寨之割弃者五十里以犄古北乃遣蓟
帅逐朵颜赶兔碎其帐俘其军马及所被掠者合数百
人其明年辽帅禦速把亥于镇彝堡为覆待之伏发斩
大酋八亥死焉生得额孙儿斩首百级于是亥弟炒花

侄老撒卜儿悉远伏不敢近乃进兑兵部尚书太子少
保荫一子世袭锦衣千户逞加仰加攻海西虎儿罕阿
台应之兑遣辽帅截剿败于曹家峪斩首三千馀级卤
获无算其年入掌本部事乞骸骨疏七上报可兑负气
任达尝曰行文以气胜当其居幕府军书旁午必张壁
酣睡意饱乃起而后㨿案汎应无不当其气全也为诸
生时倭寇至所调狼兵数剽掠人莫敢忤兑独聚众守
戒曰第勿杀听吾呼皆呼大噪震天兵果走然后追执

一二人以告主者徇之其识略如此子有孚袭锦衣世
职升都指挥同知进南镇抚司转总兵死孙孟明袭有
名
孟明字文徵乡试拟第一副榜再试再副榜遂弃去承
袭锦衣正千户天启初忠贤用事掌司许显纯其党也
孟明进北司理刑中书汪文言以事诏狱忠贤欲假文
言狱罗织显纯承其意设五毒勒文言蔓引已书高攀
龙杨琏左光斗二十六人为一通孟明接视之叱曰囚

不畏死耶诸人安肯与汝通而希以株连图巧卸乎裂
之文言连呼曰诚然独冀缓死耳安有是也显纯亦语
塞遂指孟明匿亡命矫旨下孟明本司拷讯会田尔耕
亦阉党适掌卫事惜本卫边幅遣削籍去崇祯改元起
原官进掌卫事提督东司房卒子邦辅袭邦辅字元素
亦以正千户进北司理刑崇祯末给事中姜埰以言事
诏狱而行人司副熊开元因面劾延儒同日收拷当是
时上怒甚密旨促具牍速上盖意欲置死地也邦辅故

缓牍待之既而上怒稍解令刑讯然必欲根柢开元所
主使时都掌刘宗周佥都金光宸俱以此得罪朝议汹
汹邦辅念其冤故为开导记口语刑及其衣即具牍出
之上犹怒不已予杖各百临杖肤体完具无刑讯状杖
者大讶举朝为邦辅危既而杖者亦念二人者无罪邦
辅心无他予杖毕竟不及邦辅而罢后举人祝渊以疏
留宗周诏狱邦辅复全之在宗周传
论曰款事初起疑信未一槛虎猿保无终骇语曰始

非难终之实难向非兑者则犹是俺答万历之保关安
见非嘉靖之市塞也边臣以镇重为功而机变翕忽所
在控制卒能使保关市塞皆能有成自此以后历三四
十年不为边患是虽李魏之守云中韩范之镇西塞何
以加焉宜其阅数世而犹烈已
　　　姜光禄公传
公名镜字永明馀姚人也万历十年举浙江乡试第一
明年成进士授行人升礼部主事进主客员外郎哱拜

据宁夏而兵围之三月不克宁夏城环湖湖四高廷议
决湖水以灌其城镜方为主客职四裔事虑其事不就
兼有害也遂上书曰诸将计水攻必谓宁夏城卑下在
西北隅与金波湖近在东南隅与观音湖新渠红花渠
近如釜底然将绕城筑堤以灌之如智氏之灌晋阳策
非不善顾宁夏城中百万户不尽贼也即不得已与贼
处不必从贼作荐居也一时为所篡无路可奔而使之
一朝尽为鱼鳖于皇上如天好生之至意得无有恻然

者乎孙武一书深明五间古之名将多用间以成大功
前哱拜因刘东阳土文秀并起逆谋虽同恶相济而反
叛之人各怀叵测始则相倚终则相猜近闻东阳杀文
秀隙已见矣今哱酋与许朝东阳三叛鼎立必有不相
下之势若遣权谲之士入城招降而乘机搆会以离其
腹心使之自相疑贰然后重兵以临之三叛之俘不当
献之阙下哉书奏上颇伟其言不即行旋升本部精膳
司郎中既而堤成贼劖之水泄功不就然后用跛者李

登怀蜡书三入城说哱拜而问以书携东阳与朝承恩
果杀东阳朝而三叛就歼兵部叙镜功题准以京堂员
缺推用万历二十年皇长子年十一未建储贵妃与司
礼田义潜蓄异谋宰辅莫敢言廷臣亦未有言者镜上
疏劾奏其略曰祖制建储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圣圣相
传无异议也皇长子春秋十有一矣当璧之徵久已表
著而主器有待凡出阁讲读选婚加冠册立诸大礼未
经举行此必有左右为之沮者窃闻司礼监太监田义

希附皇贵妃意旨往往妄测神圣有所转移微陈两可
之端潜施蛊惑凡内官中与义合者共进密谋而其不
合者每巧激圣怒启皇上严刑峻罚用以钳摄左右绝
中外之议种种邪谋如鬼如蜮臣以为田义一日在侧
则国本一日未定社稷一日未安内阁大臣既畏义权
威首鼠两端而廷臣宴处亦未有能救正者皇上大奋
乾断立斥田义庶阴霾消散天日自开国是正主器定
矣疏上义大怒条旨杖午门外上以其言直改票革职

时镜年三十有八越十五年而太子始定储位乃推册
立恩予镜冠带閒住又越十二年卒于家又二年而光
宗即位追直谏功特赠光禄卿以子逢元贵累赠资政
大夫太子太保礼部尚书
论曰镜礼部未有言责乃于宁夏则密进奇谋于国本
则首申谠论有引裾折槛之风焉先是镜曾祖荣以工
部劾逆瑾贬外父子羔以忤相嵩父子罢归及子逢元
以修三朝要典忤魏珰见屏姜氏世以直节闻而镜尤

卓卓云
　　　明吏科右给事中周公传
公洪谟字宗稷山阴人中万历进士授福建延平府推
官时福州推官周顺昌负清名洪谟与之埒称二周会
福建盐运使司委掣盐惩墨吏骫法使洪谟顺昌司掣
事尝曰自二周掣盐而盐政以清天启二年举卓异第
一行取补户科明年办事忠贤以传奉杖死屯田郎中
万燝于午门外而捕御史林汝翥于叶向高第破闼入

捽汝翥予杖中官王体乾附忠贤每疏至必钤以片纸
条其意略而阁臣广微遵行之洪谟到科即疏曰臣自
家抵都见一路灾荒备矣夫吴淞泽国也而加之霪霖
青徐槁壤也而重以旱魃臣尝疑上天恩威每多偏任
何所感召而竟至于是及见我皇上震霆迅雷非不击
断而乃重施之失势之言官溢宠滥恩非不优渥而乃
尽被之浸淫之内侍是岂春霖不足施夏日果可畏哉
燥湿之势殊也今万燝已死汝翥几毙而向高毅然请

去犹幸执政柄用方新诸臣九死不折万一不幸而拂
衣者旋踵畏威者结舌将明旨所谓孤立者不在内侍
在近臣也皇上诚能回惠威之施一生杀之柄纳大小
诸臣之谏诘万燝之何以死究汝翥之何以杖察首辅
向高之何以即去立斥忠贤毋使以媪相之权成骑虎
之势然后大张祖训并敕王体乾等勿开市交之门参
票拟之柄违干政典兵之禁如此而天变不回人心不
固社稷不安请治臣以妄言之罪不报会珰事雠敛叨

懫者思媚不止意欲重困东浙人曰越犹吴也壤比粟
均舟习水次便应诏东浙税亩粟若干㪷如苏淞例主
漕者已行单徵发东浙人比户惴惴若中风狂走顾莫
敢讼言洪谟曰此吾事也幸覆疏未至浙抚第疏来吾
当死生争之及疏至洪谟驳抄曰越淅卤仰给他郡县
东北环海而又有三江之阻义虽当输顾安所得粟且
蹴舟踰险涉钱塘越风涛种种不便时印在掌科洪谟
用白头抄参以上人为洪谟危顾词直终莫能夺议遂

止是年十二月注籍至明年二月始一出侍班而周顺
昌被逮至洪谟乃叹曰二周不独全矣自劾去先是洪
谟论熊杨失律广微失礼事词义凛凛久已触珰怒会
洪谟同乡有劝珰收洪谟为已用故珰姑衔之洪谟尝
笑曰吾岂不欲为官乎顾何以为人至是自劾入广微
阳谢曰毋我故而珰竟加以久依门户之旨勒令閒住
崇祯改元起吏科右给事中陛见首荐刘宗周可大用
时吏部尚书王永光变乱铨法洪谟疏参之其疏留中

不下十馀日无何上御经筵谕讲官云周洪谟言是发
阁票旨百馀言明年升兵科右给事中皇太子生充御
书使者历潞周赵三藩又明年御书差竣时政府屡易
用事多新进洪谟乞身去将行注山东试差洪谟曰已
告病矣复膺差谩也遂去洪谟在户科时以新饷缺乏
曾疏言不得已之取嬴有八曰鼓铸盐法屯田出之于
地税契典铺散官取之于民冗役邮传节之于官至于
多方裁省责之三方督师之臣使司农之所输者以饱

猛士不以供阘茸以励锐师不以供坐客凡兵马器械
一若贫家之拮据丝粒皆期实济而后国计为有裨也
上亦是其言而终不能用
论曰李应升劾杨熊失律而死魏大中劾魏广微失礼
而又死洪谟两劾之岂复有生死之见存于心与媚珰
者思择彊项士以张珰势而致艳以官洪谟二十举于
乡念父通城令年老而留事之至五十而成进士彼其
不屑屑于一官者宁一日矣

　　　明特进左柱国少师兵部尚书都察院右都御
　　　　史总督贵湖川云广五省军务兼巡抚贵州
　　　　朱公传
公燮元字懋和浙之山阴人万历进士授大理寺评事
迁寺正虑囚山西土豪杀七人辇金京师属贵人为请
寄燮元论杀之出守苏州苏州治迁广东提学副使御
史以巡按至自贵倨于所录士外自取二十人檄布政
司填册与乡试燮元不肯曰侵官非法立坏其册而榜

为首者于市御史恨刺骨诬指他事朝论直燮元而以
劣罢御史勒令去燮元乃请养家居十年起为陜西按
察使分巡陇西越二年迁四川右布政使先是朝廷以
营建殿门采川木令右使董其事凡大木生绝险远州
郡吏督工徒入山觅得之报官报已斩伐之斩伐已运
之置大壑中候暴涨然后得出集于涪州然而吏因缘
为奸类言不中程如是者二十年费水衡数十万官吏
坐系至沈命不可数燮元疑其事立趋驾至涪第其上

下而简料之凡五日竣事得大木一千七百馀章尽释
诸累囚而以不及选者给高赀商算其直由江淮达京
师官无资焉乃复清川田漏籍若干亩岁抵川新饷七
万五千有奇川人德之天启元年奢氏反奢故猓种世
居蔺为川外徼与黔徼安氏为界皆爵宣慰而世相仇
杀奢崇明袭爵猜鸷蓄不轨闻辽左有警自请援辽阴
藉之治兵械遣其党樊龙等出兵重庆阳以饷弗给激
其众杀抚道以下官吏据重庆城反时燮元以左使入

觐方就道蜀王率士民遮道留燮元燮元顿还立遣使
持符发石砫罗纲龙安松潘威茂建昌诸道兵入援下
令募民徒缮城敛米粟薪刍之在城外者榖甲煅器凡
兵械所需若金铁麻枲油燎遍督所产于州县如是二
十日而贼已至所过州县下三十有七前所遣将屯守
诸险隘悉溃败燮元誓众率民徒登陴贼百计仰攻不
得志乘贼懈直闯贼营斩馘千馀生擒贼目数人乃遣
人决都江堰水灌濠濠满贼治桥藉其少息急清在城

民之与贼通者前后疏捕得三百人诛之出示贼贼气
大沮乃更集诸猓叠为云楼为旱船为阳桥以瞰城中
大抵驾竿为屋而施悬梯于其背云楼如楼旱船如船
阳桥如桥高比丽谯而出女墙丈城中人望见大怖燮
元觇其机所运如牛车然用牛数百头牵之乃爇炮击
牛牛奔竿折而屋倾矢石杂集守门军杀而出大败贼
众于城下会援兵至贼增屯而守相持无退意如是三
月罗乾象者贼枭也诸生有陷贼营者乾象遣之归输

意燮元招之乾象来燮元与之饮乾象雄猜左右顾燮
元示以易倾酒数斗啖炙彘肩一酣然假寐鼾齁如轰
雷不解胄不辟刀剑乾象伏地曰公天人也缒而出自
此凡贼营举动无不悉贼大疑待左右束湿众心倍携
燮元复使牙将周斯盛伪为书约内应以误之贼以名
马馈斯盛斯盛乃潜出与之盟而设伏以待崇明果自
至甫悬一人上松潘守兵不知为诱也大噪崇明惊走
伏起获其从者数人城中气百倍力战烧其旱船并攻

具而援兵益集乃造水牌百投锦江顺流下令所过州
县严兵截贼归路夜半乾象等内变贼营火起崇明父
子策马走乾象等来归馀贼奔溃时已擢燮元都御史
抚川朝命甫下乘胜逐北定叙州复重庆城斩其枭将
樊龙贼渡泸水去而其时有水西之变水西本安氏与
奢氏世仇杀宣慰安位幼弱安邦彦佐之闻崇明反亦
乘间窃发解奢氏仇相约为唇齿起兵水西燮元既已
复泸州进兵部侍郎总督三省乃复整兵入永宁破蔺

州烧其九凤楼荡平其巢开疆千馀里遂上奏以外四
里膏腴之壤归永宁卫𨽻叙州内四里深险硗瘠分给
降将各守其土为天子保塞当是时水西贼锐甚方覆
官兵于大方杀巡抚王三善贵州大震奢寅遽返蔺借
水西为声援招馀蘖抗战如故燮元乃重购降苗拍登
等令所部阿友佯为叛归居贼营输贼情实寅初不之
疑既而觉之縳阿友搒掠备五毒以刃穿友足一昼夜
友不伏寅意不自得痛饮友乃乘寅醉呼其众杀寅焚

其尸以首来献先是朝廷以水西事急加燮元兵部尚
书赐尚方剑督贵州至是寅诛燮元移镇渝部集分兵
一意讨水西而以父丧归庄烈皇帝即位录平蔺功加
少保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使世袭是年秋敇总督贵湖
云川广五省军务仍巡抚贵州燮元即上状大简诸将
更易署置一反前督所为乃檄滇兵下乌撒杜安边助
逆路蜀兵出永宁抵赤水扼四裔要害而亲移师驻六
广逼大方鬼师莫德说邦彦曰安边在乌撒滇人不敢

南下永赤之兵牵制我后我当先破之取永宁以畀奢
氏取建武六县以畀法舍然后挟乌镇以临遵义并黔
及滇大事可图也邦彦从之以歹费等防六广小阿乌
谜等防遵义阿鲊怯等守鸭池三岔各自号元帅而邦
彦号四裔大长老崇明称大梁王先抵赤水燮元谍知
之密令守将许成名徉败拔营走永宁且战且走诱贼
深入薄永宁城乃令林兆鼎从三岔入王国桢从六广
入刘养鲲从遵义入邦彦闻王师四集恚甚恃其勇欲

旦夕先破永赤兵还拒诸王师急索战成名与永将侯
良柱邓玘等约夹攻贼玘等兵始交成名与罗乾象绕
出其背奋击之贼大溃自相蹂跆死者数万计遂斩崇
明邦彦等将乘胜剿捕安位及馀贼而蜀将以争级拔
营先归馀贼稍稍遁乃移檄安位谕以内附许自新位
不能决其群目复集兵迫胁诸馀蘖号二十万以抗王
师燮元会诸将且诫之曰水西地险溪谷多雾瘴莫辨
昏旦箐林悉蝮蛇猛兽即不战斗而兵易疲前督陷贼

中率以此败困兽之噬未可轻也是必扼险以毙之于
是焚蒙翳剔岩穴屯兵近地相持百馀日稍稍出游兵
引战而渐促以进焚其窖粟断其樵采贼且饥且困别
将刘养鲲又密遣人入大方烧其宫室安位大恐乞降
公弗许要以四事一贬爵二削水外六目之地归朝廷
三献杀故抚王三善者四开通毕节等驿路而位皆唯
唯遂率四十八目出降誓不敢叛而黔人自军兴来岁
食饷百万不乐罢杀其使夺其所献马燮元斩数人始

定乃遂上善后疏曰臣惟边徼虽安不可忘战制苗之
法必先固本水西自河外六目九司之地亦颇广衍今
已悉入版图沿河要害臣筑城三十六所近者控扼苗
地制出入远者联滇蜀通商贾皆立邸舍缮邮亭建仓
廪使不敢卒入为寇鸭池安庄计河旁可耕之土通沟
洫者不下二千顷事定之后无虑常屯万人人赋水田
十二亩旱田六亩稍益之使自赡盐酪刍茭出其中诸
将士皆身经数百战披草莱立城郭咸愿得尺寸以长

子孙即割新疆授之使知所劝谨条便宜九事不设郡
县置军卫不易其俗苗汉相安一也地益垦辟聚落日
繁经界既正苗不得以民不耕地渐侵轶二也黔地险
瘠仰食于外今自食其土省转输之劳三也国用方匮
出太府金币以劳诸将不足以爵酬之爵转轻不若以
地于国无损四也既许世其土各自立家计经久远永
为折冲五也大小相维轻重相制无事易以安有事易
以使六也春夏治农秋冬治兵耀旗河上扬威武使苗

日备我七也从兵民之便愿耕者给之且耕且戌卫所
自实无勾军之累八也军耕抵饷民耕输粮以屯课耕
不拘其籍以耕聚人不世其伍使各乐其业九也疏闻
诏可崇祯五年加少傅兼太子太傅七年加少师荫一
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八年一品再考满加左柱国
九年诏出师诛摆金两江巴香狼坝火烘五洞叛苗悉
平之乃又通上下六卫并清平偏镇四卫道路凡一千
六百馀里设亭障置游徼商贾露处道不拾遗滇中沐

氏土舍普名声作乱朝廷命讨之名声伏诛龙场坝者
水西地也水蔺相仇杀争此地时属蔺时属水其后二
姓盟以其地假蔺其地抵大方七十里去永宁且六百
里山箐峻险不产五谷蜀人欲为设官屯兵以自广而
故帅侯良柱贪横燮元劾其罪良柱修怨借拓界以责
燮元燮元疏曰臣惟禦苗之法治以不治今水西既纳
款蔺残蘖安敢负固夫守边者但闻扼险不闻入险此
地陡临苗穴四面孤悬而中限以水必筑城守渡则转

运烦费多所未便然且内激蔺苗必死之斗而外挑水
西以扼吭之嫌兵端一开未易卒止非疆场福也书上
下诏诘责之燮元持其说上无以难及安位死无嗣朝
议必用兵郡县之燮元复上疏曰水西各苗恃其险固
向阻声教今安位殄绝疏族远条纷然争立臣奉明诏
一切禁止圣威远畅有苗来宾纳土献印相继于道臣
惟水西有宣慰之土有各目之土宣慰公土宜还朝廷
各目私土宜畀分守籍其户口徵其赋税殊俗内向同

于编氓大方西溪谷里比那要害之地筑城戍兵亦足
以丕振国威永销反侧矣夫西南之境皆荒服也杨氏
反播奢氏反蔺安氏反水西独滇之定番弹丸小州为
长官司者十有七二三百年未闻有反者非他苗之好
叛逆而定番之独忠顺也地大者跋扈之资势弱者保
世之策也今臣分水西之壤授诸苗长及有功汉人咸
俾世守凡苗俗虐政苛敛一切除之使参用汉法可为
长久计制曰可十一年春燮元卒天子震悼赐祭葬燮

元躯干宏伟年七十饮啖如少年室无姬媵性介洁不
苟取所至人服其介镇川贵垂二十年军资赎锾不下
数十万皆籍之于朝居处节约俨韦布士焉其为人明
敏而有度量虽矢石之下军书旁午从容应之各有理
居军中未尝置记室知人善任人乐为用其禦苗一以
恩信不妄杀一人故所在亲附既殁皆罢市巷哭不辍
内江有牟康民者隐士也佯狂当兵未起时尝语人曰
蜀且有变平之者朱公也及乱召之不肯至凡有军事

或咨之悉中后不知所往子兆宁袭锦衣卫指挥使次
兆宜袭锦衣卫指挥使升南镇抚司佥书管事次兆宪
袭锦衣卫指挥佥事次兆宣后军都督府都事
论曰刘宗周曰燮元沉毅如魏公忠诚如汾阳练达如
文饶廉正如孝肃而将略大类赵营平陈子龙曰夫自
汉以来通西南徼者大率疲所恃以事无用燮元不侈
言功名而力抗郡县之议有嘉折首不穷兵威伟哉或
曰天启之季政在阉寺燮元不归功闱闼而以是失侯

嗟乎何必侯矣燮元建石城三十五曰省会北关曰开
州曰龙场曰虎场曰镇西卫曰𦍕狼曰息降所曰劄佐
土司曰九庄曰诘戎所曰陆广曰乾沟曰簸箕陇曰鸭
池曰乐平曰铁王旗曰广顺州曰鸡场曰青嵓曰马场
堡曰乌江曰连云曰有嘉曰板桥曰恬波曰马场曰亦
资孔曰清丰曰定头曰尾洒曰石基曰小龙场曰黄丝
曰杨老曰凉伞曰广兴镇曰陇落堡曰巴香修旧城十
三曰普定卫曰安庄卫曰新兴跕曰杳城驿曰普安州

曰瓮安县曰施秉县曰乌撒卫曰赤水卫曰永宁卫曰
普市曰摩泥曰平坝
　　　姜尚书传
公逢元字仲讱会稽人万历进士父镜光禄卿临卒遗
言曰立朝勿植党时逢元已官翰林进中允而其弟一
洪亦成进士二子佩其言故当崔魏时逢元一洪皆自
言非党人既而逢元进国子司业充讲官科臣杨所修
建言宜纂定要典仿世宗朝明伦大典故事而呈秀矫

旨开馆敇大学士顾秉谦以下二十三人分总裁纂修
誊录收掌而以逢元非党人可用列逢元副总裁官例
总裁官入馆据上座举笔判诸馆务逢元举笔忽长叹
众愕然问故逢元视所举笔示众曰吾持此有年矣今
欲用之而有违于心吾敢违吾心以强持此哉遂阁笔
出先是逢元为讲官讲虞书退有后言大声曰后言非
他谓既退而小人间之则大臣有言言小人之得持其
后也御史赵南星曾用其语入疏中忠贤衔之至是矫

旨谓呈身门户革职崇祯元年起詹事仍充经筵日讲
官寻自礼部侍郎进礼部尚书凡九枚卜不用后上亲
御门出诸章奏召廷臣给笔札各试票拟次日传逢元
及陈子壮文震孟张至发以下九人吏部录年貌履历
上之上已用逢元而内侍曰孰有讲官如逢元者复止
至九年致仕逢元少时梦斗魁赠诗中有金殿簪花字
自谓殿试必第一既而不验至是将去会皇太子行冠
礼充逢元三加官簪花殿中逢元乃叹曰然则吾之终

此官岂人事哉
论曰逢元在礼部时唐王弑从父越关入都都人汹汹
群以宗藩事责之逢元逢元启阁密处之而人不之觉
何缜敏也顾逢元以阉去官而逮乎既用则仍为阉沮
主有明闇炀灶则一异哉若夫西州豪杰自言为党人
今自言非党人嗟乎可以论世已
　
　

　
　
　
　
　
　
　
　西河集卷七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