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西河集卷三十三
　　　　　　　　　　翰林院检讨毛奇龄撰
　　序(十/)
　　　重修万寿慈禅寺募序
山阴等慈寺创于石晋天福间赐名天长至宋真宗朝
改建其寺于相墅之西遂更天长为万寿等慈闻于廷
而赐今额焉其后熙宁淳熙代有兴废逮元季天历寺

亡于菑慈室不修者有年明洪武初始得藉檀卫之工竭
劝缘之力而重还旧观今又漂摇矣吾闻释氏兼爱自王
公贵卿下逮舆皂无不煦妪然合万若一谓之等慈今山
阴县西凡百馀里间所云天乐相墅者其受慈悲之汎护
非一日也佛等其爱而我平其施合万若一以此报佛其
可乎况宋明以来其为劝缘正等也众曰善遂书之为序
　　　王草堂诗序
春秋士相见必称古诗为赠答而其后浸衰然犹有中

郎之因访友而咏招隐殷东阳送甥而诵曹颜远之为
诗者今则非已诗不赠爵里未通辄投以一卷古今长
短毋论木李琼玖轩轾有等而第从轻车出敖必有填
车箧而来归者故予于近诗概不暇读而独于草堂有
降心焉则岂予之有私于草堂也哉夫草堂固修处士
之行而擅大夫之才者也天下尚结纳久矣云间日下
未尝相见而缟纻往来凡知草堂与不知草堂者皆欲
得草堂为赋咏故草堂家居足不出阖而侧身四望其

为赠英瑶而报错刀者以诗言之不啻零露之为歌草
虫之以诵也予尝浪游人间叹今世无诸侯王虚已下
士得追古稷下碣石故事而草堂以嵓穴之子致贤王
忘分每以诗文相倾倒横槊之馀从容倡和夫淮南八
公至今不得其姓氏而梁园宾客邹阳以传临川门下
明远特著人苟自立则青云在前当有相附益显者夫
草堂岂仅为河间诵诗者耶
　　　田子相诗序

往饯胡东嵓之汾阳料其赠行诗得田子相七律惊为
嘉隆间诗人既从予邑王子文叔见子相所刻方幅则
居然唐诗也惜予见子相时少不能尽识其生平所作
为之甲乙今子相自辑其诗次第编摘将以示于人而
畀予以序夫诗之为思也穷神幼渺期于中度故流连
咏叹而未尝无止则焉存乎其间特犬矜情太多则超
诣反少盖诗有气调气扬则调振自非葭灰相发元气
具举其能调音声而播律吕鲜矣夫子相之诗之臻乎

嘉隆而未进乎唐则以矜卓之未忘也然而遂有进也
则以意气之能开兴情之日上也故少陵为诗衰于晚
节其兴减矣予避人有年而文词不得扬气未充矣向
在姜京兆许见子相尊人骠骑君抵掌侠烈能纵谭天
下时事比之陈同父之见幼安意思勃发致京兆以持
重缄嘿之资互相激越暨予见子相于蠡城之龙山飞
扬跋扈四坐为诎其在今骠骑戈船南下冲斥于瓯馀
姑蔑之间横槊慷慨赋诗而却敌其意气之有效如是

则夫子相以终军之年抱请缨之志而又加之以雄悍
博达慷慨激越之意气岂独示人以诗句而已
　　　朱斯佩五律遗稿序
予诣斯佩斯佩出五字律一百馀首示予时盛暑设床
坐林下索予点定其诗逮晡而别别数日而斯佩死今
斯佩所著书无一存者而独是诗以予所点定特为编
摘乃得存则是斯佩所著皆可以传而惜予之不尽为
点定之也斯佩初不喜为诗其为诗也近岁耳而与予

论诗则在今岁一二月间予漫游多年逮归而亲朋在
者已无几矣其为诗与文或十年或二十年向之所为
同唱和共吟叹者今或存或亡皆不可考而数月之内
其为存亡之痛生死之感亦复如是又况乎四海之大
友朋之众之遥遥而莫可指记者哉予痛斯佩死而蹉
跎车过无挽无诔无虞殡无哀词无铭状志述而独斯
一编为二人手迹开卷而亲娓娓焉悲夫尝谓天下无
全文近之为古文者皆非吾所为古文者也惟诗则欲

各取其所长合为一集往欲得乐府如大敬拟梁陈以
后诗如吴汉槎七字诗如梅村七律如药园禹峰南士
五字长律如杜陵生者以为善本而皆未有定斯佩诗
倘幸而终存是亦五言之选也至于斯佩之笃行则予
方效之非敢以斯序为传述也辑其诗者何自铭也(倬/炎)
(曰西河与施愚山先生谋选近诗约得十馀人终/不果选见序四愚山诗序及题辞阮亭诗序中)
　　　蔡子佩诗序
夫为诗与为帖括同一无用然而宁为诗者岂非以诗

本于志内之可以见性情外之亦可以觇问学哉第今
之为诗大率单心帖括而贾其馀才比辞摘句其于诗
固未知精神之依凭而典坟之有效也蔡子子佩具绝
人之姿不恃攻苦辄能为文章词赋歌咏论议即下及
书数绘画博塞游娱之细无不意志所至手目毕达而
特其所为诗则若有冥心求通博观取胜不甘以才分
自限者夫审时候气初亦何与于宫悬而穿域蹋鞠超
乘投距其于横行转战之事相去甚远然而吹铜布琯

轻赍绝幕乐人每藉之正律而当时行军制陈反有借
斯戏为训练者此无他理有相因则先事所从起也故
种树非制衣而衣由之成衔龟非筑城而城于以备必
谓调情者为虚器而旁蒐者非雅材岂通人之论哉夫
诗畏言性惧其诞罔诗忌使事恶其拘牵而有如得之
中而资之外在心为志而发言为词子佩多才吾卜其
思之成学之固矣子佩旧为诗颇学茂秦而近诗有进
或曰茂秦诗有性情然亦寡学或曰性情吾所自有若

夫学则老子不云乎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
人之资人亦惟不好学耳人苟好学则亦安往而不为
资焉
　　　胡氏东冈琐言序
昔汉艺文志载杂说家为书千馀今并无一存即世所
传齐谐洞冥搜神博物西京越绝诸记悉后之人袭其
名而伪为之故记中所载并与史传所徵及他书记注
所引据者了不相合是何杂说之难传也然而唐宋元

明以来人有外集集有别记篇帙之多至比之山毛海
浡而厌不欲观则又何与胡光禄著书东冈有东冈琐
言自六经九家以迄之街谈巷议书凡几卷卷凡几部
乾象五行书诗礼乐竺乾柱下神蛇鬼豕一一胪列不
啻匮石之探而冢土之汲纷纷乎杂说之弘览矣世每
称杂说家不可为其说有二一则恶妨于大文而养其
力也一则恐殽于大事而不可为要也夫文之大小固
无论已若夫杂说家好辨旧文其载藉字句考论得失

所系犹浅惟是捃摭遗轶往往取人间所传而颠倒之
指记混殽是非莫辨夫予宵小以平反借名覈实此固
不害为广大而有时以端人正士纤微无颣者或间摘
数事为之点染尝读宋人小记至范公文正暨欧阳文
忠诸隐轶事未尝不惜夫野稗之漫传而立说之当慎
也今琐言所及但有通记并无偏駮其闻必取真而见
必贵确他日者史馆有人当必求是书以备搜采岂曰
补衲是资而已乎初予避兵时曾记明季遗事凡四卷

以示沈七七善其为文而疑于其事既而示大敬大敬
曰矢人有参订而成一矢订之不详虽挽彊其可追耶
予乃悟其义而焚其书琐言无是耳
　　　采山堂诗二集序
予与康臣为诗时同之者为伯调木弟桐音奕喜四人
木弟早世无集而兹四人者各有刻集行人间其集以
堂名伯调名岁星桐音名芳树斋奕喜名东书而采山
则康臣所居堂也特康臣刻采山诗时值予以籍捕夜

走吴下无暇为较雠而康臣屡属予序亦不能应暨康
臣赴都遇诸淮而后读其诗而相对泪垂今集中绝句
有云湿尽征衫者盖指是也乃康臣第进士对策以称
旨擢高等白事阁下入筦中秘书其为诗涤然自喜却
脂药检括不及尝寄予书云吾方与同舍郎汪君同为
诗吾惮其伉烈力追之吾将以此易天下而不知者必
谓予两人为宋人扬波效沧浪宛陵清江所为何哉其
后招予于白门尽出其十年来所为诗属予点定私喜

五古雄博虽峭巉不类具茨七古有开阖纵一意倜傥
汎轨轶步犹不足涉都官长史之藩而近体萧疏非欧
黄比也此犹居明堂者厌耑见之数而杂启左右移易
向背虽西荡东澹合宫重屋逐步为转变而要之不离
乎殿陛之间此犹先施侻衣毛嫱涤黛而意密体疏神
光离合无所或二盖绚烂之极则平澹生焉而惜乎康
臣死而其说不早见于世也今康臣遗集其同舍郎汪
君为之较雠而以不忘旧仍名采山且属予为叙夫诗

实难传康臣幸与同舍偶汪沈之名已行人间而伯调
亡后其岁星二集世多瑕瑜芳树之后人贫不能鬻纸
染板而东书少年戌死塞外其毁其所为惟恐不尽独
予以一身当五人共逝之后复取采山诗而为之序之
即欲相对泪垂如在淮时亦岂可得乎
　　　俞石眉诗序
诗为六经之一而谓穷经者不言诗是何浅之乎为诗
哉第穷经实难孩提入塾长而游于师广稽博习尚不

足窥其藩墙而朏明咏露露未晞而诗已成此非诗之
易盖必穷经有年而后能矢歌于一日故夫风人者学
士之为也胡子东嵓亟称石眉为仲高小阮工为诗文
去年遇会城观其举义叹八家传文不废试论技良者
无弃艺也既而读其诗风旨警上梗概多气虽纵横睥
睨倚天拔地然要归于大雅东嵓非欺予者特石眉年
富方穷经术究其所蓄已足支人颐而折人角乃降为
韵语名动衣冠人遂有疑诗句之不韧学者夫儒术诚

行即天下之大尚无窭业况言词咏叹檃于问学能殖
田而圃可锄能削札而絣可组也人有操瑟而不为鼗
者世共谓其不能鼗及改弦布革按度中律试为之而
竟以鼗名夫鼗且能名况乎其瑟也哉
　　　怀许堂续集序
怀许堂续集诗者蔡子闻似祖之所为名也子闻之祖
青莲君曾为诗名怀许堂集以东晋许掾尝寓兹土因
以怀之夫许掾无文往为孙楚所见讥而史尚隐逸不

传玄度此亦何足系人怀而以颜其诗倘亦萧条是好
之意与(许掾诗萧/条北干园)乃子闻痛祖德之云亡思觐前烈复
以怀许名而谓之续夫孙无续祖集者续之自子闻始
然而其志可念矣昔陆机以扬祖骏德姚珽以绍祖训
义为世所称子闻有其志无论其诗之妍蚩足系绍述
而第使芟落华膴独存高致若许掾者当亦不负中领
军后况乎甫之诗之有似于审言者与子闻为制举擅
声于时将特见所著为用世计玄度之续非其本怀予

独惜作述之难自汉史艺文暨唐世书库所载名目今
罕有传者予闻曾大父为司刑时曾改撰册府元龟诸
书雇胥史抄录凡若干卷而大父所著不止怀许尝读
其志状尚有左氏荟周礼钞百子丛语尚书射覆四书
摹空翠楼稿聊尔集三一言石室筹黾渚唫甘庞而三
解酲嗑言忘身堇无无说蠙衣偶占清影轩杂俎凡十
六名今兵燹之馀犹能有存焉否也而谓子闻之可无
以续之也

　　　王紫凝干山集序
予随群公作举文社高会于洛思山之耆阇时摇笔者
不下一二百人予为甲其三一选郎朱君一荥阳丞章
君一紫凝也乃朱君为选郎历文选考功稽勋诸司掌
选者屡矣而贫不能饰盖履丞被谪几死紫凝三十年
衣麻不得卸去然则举文之无关于富与贵也虽然亦
惟举文为能致富贵之具故富贵反得而诎之浸假文
之得无系贵显文之不得亦无与沦落则虽庆封宣孟

日临吾前其得而操吾文事之善败哉乃由今思昔其
所为一二百人者或隐或显而要之能为诗为古文者
又不逮三四人紫凝以为吾既无所见于世则必有所
挟以自见芍药之花不生于禁省之中吁水之外则退
而藏之别出其材以合之于兰桂调之于膻芗于以成
五味而和五脏横江之鳣鲸不能荐寝庙具飨礼则枯
腊无庸所当逞其馀技以鳞饰刀以目饰珥以鬐鬣脬
膜饰韎韐旂弁车巾矢服之用盖挟持固有在也第紫

凝为诗杰奡自得每不洁洁于规模而情深致长抽牍
即合故随其所寓各以名篇若所称螺峰与浮峰与今
之干山集而三也夫遍纪所游而仍不离乎桑梓如是
闻之章丞好为诗自筮仕山左继谪中州而近且从征
乎荆门夏口之间其为集当不止是也然而其幽愁忧
思有过人者然则文人之穷达又安可定哉
　　　吴应辰诗序
应辰工举义旧习举义者戒勿为诗而为诗者谓为举

义家必不工应辰同时工举义者若张远陈至言辈已
能擅长律比考功盈川而应辰骤为之争相驰驱故自
应辰诗出而习举义者不得妄戒为诗即穷年为诗自
誇有得者不得傲举义以所不能才人之绝技也昔人
称诗有难至如辘轳交往未易骈媲而元稹作工部志
谓工部独绝一时在排比声韵属对律切盖三唐取士
悉用排体而散诗自鲍谢后渐趋于偶故能律即能诗
而能长律则然后能律然而宿儒老师穷年矻矻而不

必能者而一旦能之如颜光禄忽听张镜与客语如鲁
肃就吕子明谈议如石季伦作豆糜啖人吁噏猝办如
孟达闻司马公兵至城下不意千二百里八日而到才
之大者无所不通应辰可验也如谓工举义之不必即
工诗也世固有已通籍而未能诗者夫通籍者则必其
工举义也夫通籍而何必工举义也哉
　　　王鸿资客中杂咏序
今之为诗者大率兵兴之后掣去制举无所挟揓而后

乃寄之于诗惟鸿资不然少为诗数百自书之而与之
雕工人之读其诗兼摩其书以为两绝予入塾时犹珍
之暨鸿资漫游四方值天下初乱中州群盗大起鸿资
独杖剑挟策思一得当以展所学而卒不可得归而梓
其诗则皆壮游时发愤怫郁不得已而仍寄之咏叹以
图一快者也今老矣凡所为诗则皆以奔走衣食寄诸
侯幕下为他人摇笔草檄驰笺驿奏劳心敝力之馀暂
一偃息而意气感发亦复为之故为之不多即多亦散

去不收拾乃亦录其剩者于篇盖曩时所为书记者有
位而无事士君子未至通显则先就辟召而后乃呈身
庶僚故陈琳鲍照崔融高适皆以记室起家而实则文
章笺奏未尝责乎其人也今则位与事午凡幕下词章
一以相委顾追随属车无所闻于外不惟无位兼无名
焉乃鸿资凡三为诗一揣摹帖括而旁及之一挟策求
有用而藉以兴怀至于今则皆食苹倾醑之岁月也然
而其为诗一若刿心鉥神穷幽达𦕈而为之沈雄老健

不遗馀力画家无所得即使五日一山十日一水经营
彳亍而一丘一壑望之而尽而假使辋川龙眠适意磅
礴虽偶然下笔疾若风雨而指未到而气已举房皇流
滥皆可观也鸿资诗不犹是乎若予之三读其诗而三
好之是虽读之时之或有异乎然亦何尝无同嗜焉
　　　募装韦驮金身序
祇洹无金汤之险兵革之卫所藉以维护者韦驮也无
论韦驮所始以七世童真用坚固毅力作佛干城而即

其岸然强立历劫不去是亦弱门之铮铮者与天宁寺
韦驮未装金身既已戴胄摩杵雄峙殿堂而髹漆不施
追琢未竟虽使黄金布地一往照曜而丈八之间黯然
无色纵曰像教犹勿像焉顾装金实难虽一身有限而
所费不訾计追师镂缀填灰墁布约有千工佛以韦驮
为垣墉而韦驮以檀越为箧笥故韦驮称护法檀越亦
称护法第韦驮护法远在三洲而檀越以一身而不为
之保护非护也况韦驮幻形何所事饰彼以像饰教夫

亦饰生人之瞻视者耶募者索予序为施舍劝因序之
若夫以一人助一身与以千百人助一身其大少寡多
原无限量亦视其一身之能助者助之而已
　　　募装北岭王天君减像序
北岭崇真道院为吾邑福地之一以其地在北故祠玄
武协方神也乃祠玄武者必先火德取水火相济之义
而火德最神道家称之为灵官或曰道书曰灵官本王
氏名善即王天君者能驱邪烛奸开冤析罔其以善治

不善而不枉于善乃以名善于是世之发愤怨抑无所
告诉者得借其神为证明故时俗讼神者多于讼官而
其如神之瘁于奔命何也向使神为生身金铁不坏犹
且迟久贤劳思用歇息况以香尘和泥屑为之外加䌽
绘虽披甲胄土梗而已住院道某悯神之碌碌将以减
像代增灰砻漆剜务使严重勿轻令舁舆得离其位此
亦敬神去慢之微意与人有讼官而反亵官者官必加
怒而假使尊其等威张其容色就讼堂而申辩质此亦

听讼之欣然者也灵官果灵福必有在吾愿世之重其
神以集其福而遂为是言
　
　
　
　
　
　西河集卷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