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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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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疑节卷七

  元 袁俊翁 撰

  孟子一

  史记谓孟子与其徒自著书韩子又曰孟子殁后
其徒记之

  史记列传谓孟子退自齐梁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
尼之意作书七篇韩子乃谓孟轲之书非轲自著轲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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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其徒万章公孙丑相与记轲所言耳二说何不同耶
要之史记谓此书作于孟子退自齐梁之后则是然谓
孟子自与其徒作之则未必然也韩子谓此书非轲自
著则是然谓其徒作于轲既没之后则无所徵也窃意
孟子历事齐梁以尧舜之道陈于君者既不行乃退以
其道淑诸人当时门弟相师尊之遂取其平日之善言
编集而成书初非孟子自与其徒作之也韩子谓非孟
子所自著本亦有见于此但直谓作于孟子既没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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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书中初未尝及于孟子临终之事殆亦无所明验论
者但从韩子之论除去轲既没三字则斯言为得之矣
公都子问性而孟子所答曰情曰才曰心何也

  此章大旨只欲发明人性本善而已所谓乃若其情则
可以为善朱子尝谓是说那情之正底从性中流出来
者原无不好也所谓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朱子尝谓
正是指本性而言性之发用无不善处一性之中万善
完备能发将出来便是才也所谓恻隐羞恶恭敬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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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诸心者此本是情下文申之以仁义礼知此又见得是
出于性朱子尝谓心包性情者也自其动者言之虽谓
之情可也合是三者而论此情字是指才从性中流出
来者此才字是指能从性上发将出来者此心字是指
心统性情而言者如此则孟子所答虽不及性而其所
言无非发明性之所以善也

  情者指性之感动处言也才者指性之发用处言也心
者指性之统会处言也三变其说无非发明此性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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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而已

  答公都子问性而以情与才言之性情才三者有
异无异

  先儒尝谓性之本体理而已矣情则性之动而有为才
则性之具而能为即此观之曰性曰情曰才其名虽殊
其理则一窃原孟子立言之旨正欲发明人性之本善
乃举情与才之发于外者言之庶乎人易知而易晓也
且如仁义礼知性也正所谓性之本体理而已矣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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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恻隐羞恶恭敬是非情也正所谓情则性之动而有
为者是也其能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者才也正所谓才
则性之具而能为者是也

  下文举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情明其为仁义礼知之
性必皆以心言之可见其心为性情之统也既而又论
不思不求不能尽其才则知此才之发用亦系于吾心
之思耳朱子尝谓性者心之理情者心之动才便是那
情之会恁地者千头万绪皆从心来者斯言岂不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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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专以善论情情不过言性之感动而已至周子谓
五性感动而善恶分然后情与性有殊孟子专以善论才
才不过指性之发用而已至程子谓才禀于气气有清
浊而后才与性有异周程发明性学较孟子虽益精密
然援以论孟子之书则不可以强合孟子自孟子之书
周程是周程之书意各有在论者不可不辨

  孟子曰君子行法以俟命又曰有性焉君子不谓
命也何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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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二命字本皆指命分之命而言特其所言之事则有
异故二章正所以互相发而不见其两相背也何也士
君子立身行己之间有属性分之事有属命分之事属
性分者求其在我也属命分者求其在外也求在外者
如富贵贫贱寿夭之属求在我者如孝弟忠信仁义之
美是以求在我之事则曰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求在
外之事则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此所谓法即彼
所谓性性者天理之从出法者天理之当然其理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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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矣君子人与必须全在我所固有之理尽在我所当
为之事此孟子所谓性也所谓法也至若不谓命者正
言性分内事不可徒诿之命分也以俟命者又言性分
外事不得不付之命分也合而言之无非勉君子以务
内不务外之学耳

  既曰莫非命也又曰君子不谓命也何与

  此二命字皆指分定而言前章以为莫非命者盖言不
得不安于分定也后章以为不谓命者盖言不可徒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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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分定也不可徒诿于分定者要当尽其在我不得不
安于分定者要当听之在天此两立早之旨有不同也何
也莫非命也一语上下章皆以夭寿生死得失而言此
所谓命盖从受气厚薄不齐上论而有贫富贵贱寿夭
分限之殊不谓命也一语上文正指仁义礼知天道而
言此所谓命盖从禀气清浊不齐上论而有知愚贤不
肖分量之间二者本皆以禀受言之然禀气清浊之不
齐者愚可使之明柔可使之强学力所可以行变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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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不得不尽其在我受气厚薄之不齐者丰不得而
啬损不得而加人力不可以转移故君子不得不听之
在天听之在天者亦惟曰行法以俟命而已尽其在我
者不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则不止也横渠有言曰养则
听命于天道则责成于己斯言盖尽之矣

  莫非命者人所不可强求者也偶有不得则必安焉以
听之而不得以容吾力不谓命者人所不可自弃者也
一有不至则必勉焉以致之而不得不竭吾力君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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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知命者不可不竭吾力以至于不得以容吾力则吾
末如之何也已矣先儒尝论人事尽处便是命要当尽
其在我方可言命此所谓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使一切
委之于命而人事不脩可乎君子行法以俟命脩身以
俟命切勿徒借莫非命也以自诿

  养气之论气与义轻重先后何如

  孟子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盖谓道义无气
以配之则其体有所不充而馁又曰是集义所生者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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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盖谓气不集义
则亦不免于馁然则气与义二者得无轻重先后之殊
乎吁人有此生义与气皆固有之物本无轻重先后之
殊然自存养之工夫而论气固非可轻而终当以义为
重气固非可后而终当以义为先集义乃所以养气也
曾子养勇主于缩孟子养浩主于直皆此义也向使徒
气而已矣则不过为孟施舍北宫黝之勇而已矣况此
章大旨正为告子未尝知义而发然则义与气二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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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以义为重而且先者审矣

  配义与道集义所生同异

  既曰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则道义由养气而后行之勇
决又曰是集义所生则又养气由集义而后浩然充塞
抑何二说之不同欤吁气依形而立理乘气而行气与
理盖相为之盛衰初言配义与道者极论养气之效次
言集义所生者推原养气之由集注释之旨自明白他
若旦气夜气云者亦岂徒言气哉正言仁义之良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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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与放耳甚矣哉气与理之不相离也

  君子养气之学徒气不足以为勇徒义不能以自行要
必义为之主而气为之辅耳其曰配义与道者盖言徒
义不能以自行其曰集义所生者盖言徒气不足以为
勇合而论之气因义生义以气配义为主而气为辅固
昭如也是故孟子论旦气夜气之所存亦必以仁义之
心言之至此益足见气与义之不相离也

  孟子尝曰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先儒有谓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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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则气为之体论气则义理为之体上文配义与道一
节盖曰道义必以气为之助若无此气则其体有所不
充正所谓论形质则气为之体是也下文集义所生一
节盖曰事皆合义则此气自然发生于中正所谓论气
则义理为之体也要之养气之学莫先于义理义理之
学又莫先于心志是故孟子养气两章皆以义理论气
而且以心志论气良有以也

  志动气气动志之下止言气动其心而于志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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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说未竟

  孟子立言本旨盖为告子有勿求于心勿求于气之论
遂为可不可之辨而申以气帅体充之说志至气次之
说持志无暴气之说大意正欲内外本末交相培养而
后可公孙未达此意遂疑孟子既言志至气次则专持
其志可也又何以无暴其气为哉孟子由是发为志动
气气动志之论以见持志养气二者不可以偏废也然
以志为重者公孙之所已悟气亦为要者公孙之所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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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且志动气者天理之常夫人之所通知气动志者人
事之变夫人之所未觉故下文于志动气者可略而于
气动志者不得以不详焉详于气而略于志论者初不
可以差殊观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先儒所定句
读不同何者为是

  按朱子集注谓必有事焉而勿正赵氏程子以七字为
句近世或并下文心字读之者亦通正预期也春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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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战不正胜是也如作正心义亦同此与大学之所谓
正心者语意自不同也由是而论则此一心字上下句
读之所属虽不同而释正字为预期者初无二义愚恐
近世之说本出于朱子之所见特不欲与赵氏程子相
驰背故托言得之于近世而亦以通释之朱子盖深有
取于此矣尝以句意推之曰正心曰忘曰助长三勿字
皆在上叠言之深自有理若以心字属勿忘之上则勿
长可一贯说去勿正果何属乎要之勿正句绝不若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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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心为文从而理顺也

  曾子孟施舍之勇正自不同而谓孟施舍似曾子
何耶

  儗人必于其伦自古有是言也然容有一时借彼形此
之论而特言其近似者固未可以为实然也尝观孟施
舍之勇一以无惧为主不待量敌虑胜而后往曾子之
勇则自反其缩不缩而为之进退二子之勇正自不同
而孟子乃谓孟施舍似曾子何欤吁似之云者特言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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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似云耳初岂以为实然哉当时孟子论舍之勇本与
北宫黝并称以舍视黝彼善于此然空言不足为之辨
遂借孔门二弟子以言其似使公孙丑知曾子子夏之
优劣则知舍黝二子之优劣矣是盖借彼形此而为近
似之论初非以为实然也且孟子既言舍似曾子矣又
引曾子大勇之说遂断以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
之守约至是则孟子固自言其不如矣益足证前言其
似者非的然之论学者复何疑为虽然孟子前言其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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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抑果何所取耶盖舍务守己与曾子之反求诸己者
其气象颇相似耳故后称曾子之美者曰守约前称孟
施舍之美者亦曰守约此可见其相似之大略矣特舍
之守约未离乎血气曾子守约纯出乎义理此舍之卒
不曾子若也不然子路尝有君子尚勇乎之问 夫子
何以曰君子义以为上

  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其气象果何所似

  初论孟施舍北宫黝之养勇结之曰舍岂能为必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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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无惧而已矣盖黝以必胜为主舍以无惧为主以舍
视黝盖亦彼善于此而特虑公孙丑之未昜识也乃借
孔门二子以言其似且谓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
而孟施舍守约也即此可见孟子之意正以舍优于黝
也自今观之舍黝之优劣观其所养之勇则可知已至
于曾子子夏之为人其优劣何从知耶先儒尝论圣门
自曾子而下笃实无如子夏于此见曾子子夏本皆以
笃实称而曾子盖优于子夏远矣孟子之意正欲使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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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曾子子夏之优劣则可知舍黝二子之优劣矣夫以
舍专守己其气象正与曾子反求诸己者颇相若黝务
敌人其与子夏之笃信圣人者颇相类此其所谓似也
似者得其近似云耳初非以为实相同也当时孟子亦
虑夫丑闻舍似曾子而或以舍之勇为足矣于是复专
举曾子之大勇遂谓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
约也前谓其似后又言其不如即此尤可證其前言非
的然之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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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然之气即旦气夜气之所存否

  人生天地间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是以此气之盛衰
盖与此理为之消息特在人之所养何如耳

  人之一身止此一气夫岂有二气哉浩然之气自气之
动处观之旦气夜气自气之静处验之浩然之气此气
也旦气夜气亦此气也先儒称其有功于后学者重在
养之一字耳然则养之之方将何如曰义道曰仁义皆
是指养之之具前以志言后以心言乃是指养之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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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䌷绎意自可见所谓浩然者人得天地之气以生
其体段本如是也先儒尝谓本自浩然失养故馁此言
盖尽之矣所谓旦气夜气者本非养气者下工夫处但
于此定静时可以体验是气之消息为何如耳使能瞬
存息养之得其道则夜气所存浑然一初自旦而昼自
昼而夜将无时而不尔浩然气象盖可想见倘或存养
之不固则夜气且不能为之定静矣纵稍静安及与物
接又将汨乱旦昼所为梏之反覆则厥初所以浩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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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者盖将欿然而馁矣非独圣贤君子有此气也人皆
有之圣贤君子能勿丧耳合而论之学者但就旦气夜
气上熟加体验而勉夫旦昼存养之功则浩然之气在
其中矣吁其为气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要非一朝一夕之故善养气者其察之

  人生岂有二气哉夜气旦气特患其无所存及虽有存
焉者寡而已苟于此时其所存者湛然清明浑乎一初
则所谓浩然之气者即此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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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贤君子存养之功深操守之力固向晦宴息自然凝
定夜气气之归根也旦气气之将春也浩然之气固在
其中彼或旦气夜气之稍清及与物接又将汨乱此固
不足以言浩然之气矣甚者旦昼梏亡之反覆虽夜气
亦不足以少存斲丧戕贼索然无遗平旦之气且不足
而况复有所谓浩然之气哉甚矣人不可不知所养要
之浩然之气本人之所同有者夜气旦气所以示体验
省察之方此特为学者设耳其有善养在我之浩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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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夜而旦自旦而昼无一息之不然宁复有旦气夜气
之辨耶清明在躬志气如神由是观之圣贤君子之所
养盖可知矣

  四端不言仁礼义知而往往以仁义知礼言之者
何欤

  圣贤发明性理之论盖与推明造化之说同一揆也何
也有以对待言者有以流行言者此其立言之序有不
同欤尝谓四端之说自孟子始人之四端配乾四德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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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求之五行以配四时皆当先仁次礼次义与知乃为
顺序今孟子往往以仁义礼知言之何欤吁盍亦考诸
圣人之论昜卦盖可知已天地定位以下一节论先天
之卦者以八卦之阴阳对待言也帝出乎震以下一节
论后天之卦者以八卦之阴阳流行言也今四端之说
亦然曰仁礼义知者顺而言也曰仁义礼知者对而言
也譬诸四方曰仁礼义知者即东南西北之称曰仁义
礼知者即东西南北之谓所举四方之序不同而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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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之位则一所举四端之序不同而所指四端之理
则一论者复何疑哉虽然孟子即举四端矣而又或止
以仁义对言之何欤盖仁礼属阳义知属阴礼乃仁之
著知乃义之藏专言仁义则亦足以包礼知矣譬之鲁
史以时纪事而特名之曰春秋盖年有四时惟错举以
为之名同一义耳

  尝论仁义礼知之端又论仁义礼知之实曰端曰
实之所以分事亲从兄之所以为实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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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义礼知之在人其理一而已矣特孟子之所以推明
此理者有不一耳如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皆从心上发
见处言之如事亲从兄云者特从行事最切近处言
之无非所以发明是理之固有耳端出于心实见于事
论者但知事亲从兄之所以为实则知曰端曰实之所
以分矣合而论之端以心言其理较微实以事言其迹
较显端之中有实存实之中有端寓四者之端发而为
四者之实四者之实本之于四者之端曰端曰实初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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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然为二物而不相摄也后之君子当求所以充夫四
者之端斯可以践夫四者之实四实之外又当尽夫乐
之实乐斯二者是也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于端曰
充于实曰生学者所不可不勉

  四端四实其义何如且四实之外增以乐之实何


  曰端曰实本皆指天理之发见处而言耳窃详当时立
言之旨其论四者之端也章首本专言人皆有不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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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乃举乍见孺子以證怵惕恻隐之心遂并谓恻隐
者仁之端羞恶者义之端辞让是非者礼知之端此盖
因论仁而并及义礼知之端因其心而推其理皆从泛
然接物处言之也其论四者之实也章首特举事亲
从兄以明仁义之实下乃并谓知斯二者勿去为知之
实节文斯二者为礼之实此盖本因论仁义而并及知
礼之实即其事而验其迹皆从切于躬行处言之也合
而论之四者之端发而为四者之实四者之实本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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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者之端端以心之理而推实以事之迹而验均之是
仁义礼知根于心形于外则谓之端与实也吁是固然
已四实之外乃又增以乐之实何欤盖人性只有仁义
礼知四者而已初无所谓乐者然事亲从兄之间和顺
从容无所勉强是则乐斯二者而为乐之实矣孟子别
章皆以仁义礼知相次而言惟此章先言知而后及礼
正以乐本与礼相因而生也不然有子何以曰礼之用
和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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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仁义之实曰事亲从兄礼乐之实岂二者之所能
尽欤

  孟子尝论仁义之实而以事亲从兄言之盖仁义莫切
近于孝弟以实言之宜也至于论礼乐之实亦皆以斯
二者言之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二者果
足以尽之乎吁礼乐固非二者之所能尽仁义亦岂斯
二者之所能尽乎孟子立言之初意盖以仁主于爱而
爱莫先于事亲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从兄以至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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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节乐主于乐亦莫先于斯二者举天下之仁义礼乐
未有不由此而充之此乃良心之发最为真切故皆以
实言之犹有子以孝弟为人之本本立则道生是也孟
子尝论人之良知良能亦以爱亲敬长而言亲亲仁也
敬长义也达之天下也其论尧舜之道义制夫事性之
所以为用先儒言之明矣至若言义则同言仁则异者
无他焉仁存诸心而为体者难知义制夫事而为用者
易见故义以路言指人之所共由者也其理坦然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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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变其说以晓夫人可也仁之理微未易窥测初
则远取诸物而以宅言之宅非一日之可旷譬之不为
不切矣而人犹或未之悟也故又近取诸身而以心言
之心可一日而或放乎人虽至愚不肖之伦于此盍亦
知所警矣要之路者喻乎天理之所当行以言天理之
当然此语固可以尽夫义之为用矣宅者喻夫天理之
所从出以言天理自然之安至于心则举天理本然之
体以实指天理之所从出世有求仁之体者不悟于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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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必悟于此矣要之孟子之论仁义此两章虽曰一异
一同而其以仁义相为体用则一也虽然此之所为体
用盖合仁与义配言之则然也他若以仁对恻隐义对
羞恶而言则又就其一理之中以已发未发相为体用
体立而后用行穷理者不可不察

  前后言仁何以不同

  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之以生者故人之所以为
人有此仁耳仁字从人正此意也孟子尝曰仁人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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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也又曰仁人心也又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是何三说之不同耶徐而考之孟子论仁初以宅言者
凡二次以心言末又以道言前后虽三变其说然一则
曰人二则曰人信乎人之所以为人者有此仁耳学者
盍反求吾之所以人者可不求其在我之仁哉夫以宅
言者人莫不有此宅也一日旷而弗居不可也使夫人
知宅之不可旷则吾仁其可旷乎以心言者人莫不有
此心也一日放而不求不可也使夫人知心之不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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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吾仁其可放乎至于以道言者人莫不有此道也道
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使夫人知道之不可离则吾仁其
可离乎曰宅曰心曰道虽不同而皆以人言之无非所
以示人以切至之理使人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中矣
要之三说之中仁者人也一语最为说仁一大本原此
语盖亦有所自来夫子尝答哀公曰修道以仁又曰仁
者人也初载诸孔氏之家语子思乃取而述诸中庸之
书孟子尝师事子思者也然则仁者人也而且以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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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孟子得之子思子思得之夫子

  孟子一书无非发明仁义之理然七篇之中后两篇
说天理最精到试以言仁观之可见已安宅之说借此
以论天理自然之安不过取诸物而譬言之也人心之
说直欲使夫人知其心即仁仁即心而不可以二观是
乃取诸身而指言之视安宅之说为尤切矣仁者人也
合而言之道也此乃直言人之所以为人之理也以仁
之理合于人之身而言之乃所谓道也至此则取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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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言之视人心之说为又切矣及以其叙而考之安
宅之说初见于公孙丒而于离娄重见之人心之说见
告子人也道也之说见于尽心于此可见孟子七篇
之中后两篇说天理最精到也况夫仁人之安宅也仁
人心也此两说皆以义路配言之此仁不免为偏言之
仁大抵仁为体而义为用也至于仁也者人也合而言
之道也此盖专言仁之所包者广一言以蔽之曰人而
已此其尽心末篇论仁一语实为一书之论仁之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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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也

  君子之于物爱之而弗仁仁者爱之理岐而二之
何耶

  此章大旨重在于论君子行仁之有等差耳章首自
物而民以溯言之由轻而之重章末乃自亲而民民而
物以顺言之由近以及远无非所以论行仁之事也先
儒尝谓统而言之则皆仁分而言之则有序斯言为得
之矣论者安可遽摭此一语而为之疑要之仁者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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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也圣经贤传凡以仁专言者仁固足以包爱以爱专
言者爱亦足以见仁其与仁爱相贯言者仁为体而爱
为用此章乃以仁与爱次第言者爱为浅而仁为深耳
谓其岐而二之不可也况此章岂特曰爱曰仁之有浅
深哉于民也仁之而弗亲则亲又深于仁矣合而言之
曰亲曰仁曰爱皆此仁也论者但知亲亲为仁之本则
知仁民爱物皆仁之推果可谓爱自爱而仁自仁彻上
彻下即亲亲仁民爱物三者一以贯之斯可与言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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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有三反之论大旨同否

  尝闻诸夫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是以自反之道乃君子处己接人之大要也孟子两有
三反之论一则曰仁知敬一则曰仁礼忠两章大旨盖
皆因人之有戾于我而后为之自反一也然而离娄上
篇所载三者之反不亲不治不答自是三节事曰仁曰
知曰敬自是三者之德离娄下篇所载三者之反本只
因横逆一事而自反者有此三节目且曰仁曰礼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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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之德忠则自仁礼中出此二章之所不同也何则人
性之中五常而已敬即是礼礼与仁知是为三德未闻
其有所谓忠者上篇以仁知敬三者并言自是举三事
而言三德此盖无足辨已下篇所举三反原是分两节
说章首论君子以仁礼存心指爱人敬人以言其施指
人恒爱敬之以言其验有人于此其待我以横逆则自
反其仁与礼矣仁礼而横逆犹是也然后以不忠自反
焉盖忠者尽己之谓我必不忠恐所以爱敬人者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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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尽其心也是则初自反其仁礼者其责己犹浅及
自反其不忠者其责己益深此仁礼忠之三反当作一
脉看来非若仁知敬之三反自析之为三节者也要之
仁知敬之三反其目详而尽仁礼忠之三反其事明而
切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其身君子俱所不可不勉也
虽然此二章之所以自反皆因人之有戾于我处天理
之交者也苟人之无所戾于我则君子其无所自反乎
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此乃君子处天理之常者不然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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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曰君子诚之为贵

  孟子曰言语必信又曰大人者言不必信何耶

  此二必字自是二义言语必信非以正行此必字自然
而然非有心于为之也大人者言不必信惟义所在此
必字乃期必之谓不免有心于为之也然则言语必信
云者无心之必也言不必信云者有心之必也有心之
必不可有无心之必不能无皆不过全其在我所固有
之理尽其在我所当为之事而已言语必信一章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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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言不必信一章归之大人大人惟义所在君子行
法以俟命法即义也义即法也君子主于法而行言语
自然而必信是盖无心之必也大人主乎义所在言不
期信而自信若夫有心之必则无矣自其言不期信而
自信至于言语自然而必信其揆一也昔鲁论以毋必
称圣人此必字正指有心之必也若曰有德者必有言
仁者必有勇之属此必字是指无心之必也吁无心之
必不能无有心之必不可有知道者不可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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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语必信非以正行此盖指言自然之理置而勿疑可
也所可疑者言不必信一语耳此必字乃期必之谓与
前所谓言语必信之必义自不同参诸鲁论有曰言必
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正与孟子此章互相发自孟
子申以惟义所在一语而鲁论之语益明盖大人之言
非不欲其信也特不可期必之惟合于义斯可已且如
父为子隐似不信矣然不失其为吾党之直者父子之
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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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书疑节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