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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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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说卷三       宋 张栻 著

  滕文公上

  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
必称尧舜世子自楚反复见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
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覸谓齐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
也吾何畏彼哉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
若是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今滕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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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为善国书曰若药不瞑眩(攻疾
愦动之状)厥疾不瘳

  性善之论盖本于此以文义考之实门人记录以为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也孟子所以道性善者盖
性难言也其渊源纯粹可得而名言者善而已所谓
善者盖以其仁义礼知之所存由是而发无人欲之
私乱之则无非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矣人之有
不善皆其血气之所为非性故也以其皆有是性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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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可以为尧舜尧舜者能尽其性而已滕世子闻是
言自楚反复见孟子盖虽有动乎中而未免乎疑也
孟子告之曰夫道一而已矣言天下无二道也因举
成覸与颜渊公明仪之语使之知古今之无间圣愚
之本同人人可以勉而进也滕国虽小犹可以为善
国亦在夫为之而已孟子所谓瞑眩之药者欲使之
舍其旧习远法尧舜也人唯自弃以尧舜为不可及
是以安其故常终身不克进犹不知己之性即尧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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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性而其不能如尧舜者非不能也不为耳故颜子
以谓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此诚万世
之准则也

  滕定公薨世子谓然友曰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
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
后行事然友之邹问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
所自尽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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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之丧齐疏(疏衰也)之服饘粥之食(饘粥麋粥也)自天子达于
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为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
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
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曰吾有所
受之也谓然友曰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剑今也
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为我问孟
子然友复之邹问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
子曰君薨听于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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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
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风必偃是在世子然友
反命世子曰然是诚在我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
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
吊者大悦

  三年之丧自天子达汉文帝之欲薄其丧固为有戾
于公理而景帝孝爱不笃遂废先王之法灭人子之
性流及后世以万乘之尊居兆民之上而率天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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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不亦悲夫然考滕世子问孟子之辞则三年之丧
其废也久矣其在周之末世乎故曰吾宗国鲁先君
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又曰丧祭从先祖吾有
所受之也然则其废也久矣世之治乱此岂非其根
柢耶至景帝始显然从易月之制而不疑盖亦传习
之久不以为大变也嗟乎三年之丧人子至情而圣
人制之以天理者也故孟子荅世子之问皆切其良
心以告之世子闻孟子之言于宋而于心终不忘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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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义本人心之所同然孟子之言有以感其所同然
者也至于遭大变故于心有所不安而遣然友以问
焉世子之资亦有可取矣孟子告之曰亲丧固所自
尽也夫人子之于亲丧其至情深痛孰为而然哉其
哭泣衰麻之节祭祀之礼凡以自尽而已苟惟知所
以自尽则盖有不待勉而行者矣生事之以礼死葬
之以礼祭之以礼而后谓之孝所谓礼者盖不可以
不勉也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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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人此所谓礼也然友反命而父兄百官皆不欲夫父
兄百官亦岂独非人子哉唯夫狃于故常安于逸欲而
亡其天性至此故以为吾先君莫之行而不可以反噫
天下之事唯当其理而已矣前人偶未及此而后人幸
而知之乃遂以为前之所未及者为不可反则是其失
将相寻于无穷而后已耳不知后之人一旦能改以从
是则非惟其事自此而正而亦得以盖其既往之失是
前人所望于后人之意也丧祭从先祖谓先王之时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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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而言也先王之时丧祭皆有定制惧后世有所更张
而荒坠也则曰丧祭从先祖且鲁之先祖周公鲁公也
滕之先祖武王之庶弟叔绣也在当时所行皆先王三
年之丧也若用丧祭从先祖之说则盍不反其旧乎后
人既已废其先祖之礼而来者方循已废之失乃曰吾
从先祖而已何其不之思乎大抵人心安于放肆故以
反古复礼为难而不知克其私意求之吾心夫何远
之有世子虽有好善之心而见理未明自信不笃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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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惑于父兄百官之浮议而复遣然友以问焉其病亦
在于他日未尝学问之故也孟子以谓不可以他求者
盖以为父兄百官之不欲亦在我有以率之而己矣于
是引孔子之言以告之君薨听于冢宰歠粥面深墨
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者吾有以先之故尔此草
上之风必偃也又曰是在世子斯言欲世子立志为本
而无事乎外也世子闻斯言也而曰是诚在我此志一
立而人莫能移矣世子之志立而丧纪明其感化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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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者故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皆以为可而
谓之为知夫百官族人何前日以为非而今日以为知
盖均是人也吾有是心彼亦有是心也吾有以先之则彼
将从而感动矣非特百官族人四方之来观者见其
颜色之戚哭泣之哀而莫不大悦盖天下之心一而已嗟
乎自汉景以来易月之制案为国论而不可改尧舜三
王之事则弃之不遵而文景之缪则袭之无疑以晋武
帝之慨然欲复其旧而沮其议者当时所谓名儒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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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辈也而魏孝文周武帝乃能申其事情而其品节
居多可憾此为国之大经人伦之大节孰谓更历世
英明之主而独不能乎良由父兄百官用至于子之
身而反之不可之论与夫丧祭从先祖之说有以沮
之也嗟乎盍不深复于孟氏是在世子之言乎其亦
无能以此启告者乎

  滕文公问为国孟子曰民事不可缓也诗云昼尔于茅
宵尔索绹(昼取茅草夜索以为绞)亟其乘屋其始播百榖民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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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
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
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
取于民有制阳虎曰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夏后氏
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
也彻者彻也

  张横渠曰彻是透彻之彻透彻而耕则功力均且相
驱率无一家得惰者及已收穫则计亩数裒分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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裒分之数取什一之数杨龟山曰彻者彻也盖兼贡
助而通用也故孟子曰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
自赋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八家皆私百亩其中为公
田所谓九一而助也国中什一使自赋则用贡法矣
此周人所以为彻也郑氏谓周制畿内用贡法邦国
用助法有得于此欤

  助者藉也龙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贡贡者校
数岁之中以为常乐岁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为虐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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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取之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焉为民父母使
民盻盻然将终岁勤动不得以养其父母又称贷而益
之使老稚转乎沟壑恶在其为民父母也夫世禄滕固
行之矣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
观之虽周亦助也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
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
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有王者
起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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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之谓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

  滕文公问为国孟子首告之以民事不可缓也斯一
言真有国之宝几于一言而可以兴邦者也周公七
月之诗其所为谆谆恳恳如此者凡以民事之不可
缓故尔所谓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
百榖之语盖言农隙之时汲汲然治其屋庐以来岁
将复始播百榖而不暇于此之故也下所言与告梁
惠王者同盖其理之深切者也贤君恭俭礼下取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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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有制者盖恭俭则自奉养以节礼下则不敢以势
陵民而又取民以制什一之法所谓制也过乎此则
为桀之道而不及乎此则为貉之道为富不仁为仁
不富者盖欲为富则惟富之徇虽有害于人不顾恤
也故必不仁为仁则以爱人存心其肯以富已为事
乎天理人欲之不两立也言之可取虽阳虎亦不废
虽不以言取人而亦不以人废言圣贤之公心也夏
商周之法或以五十或以七十或以百亩而皆以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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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盖五十亩者以五亩为贡七十亩者以七亩为助
百亩者以十亩为彻是皆什一也彻之为言彻耕而
通计之也助之为言借民之力助公上以耕也夏后
氏之贡虽亦取其什之一而未免有弊者盖校数岁
之中而立之常制故也惟助法为精密使民出其力
以治上之公田上之人收公田之入而已其多寡视
岁之登凶与民同其丰歉也然而夏后之时其弊未
至如龙子之言也春秋战国之际用夏之贡法而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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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污吏虐赋于民故使民至于终岁勤动而无以养
其父母见民之无以自养也则又称贷之名以为惠
而实取其倍称之息以自益使老弱转死沟壑而后
已盖先王之制本以仁民而后之所为祗以为富也
成周之法盖坏于春秋战国之际然略有存者如世
禄是也而井田之制则坏也久矣助法周人亦兼用
之于野故引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之诗惟助为有公
田以见周之亦有助也夫上与民同其丰歉而民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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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其上之事故民之情欲先雨乎公田以及乎吾之
私可见民之亲爱其上矣助法之行固有以养民之
良心也民既有以自养则庠序学校之教可行焉三
代之学曰校曰庠曰序名虽不同而所以为学则一
庠言其养养其材也校言其教教以道也序言其射
射考德也其所以学者何也明人伦也人之大伦天
之所叙而人性所有也人惟不能明其理故不尽其
分以至于伤恩害义而沦胥其常性圣人有忧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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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学以教之使之明夫君臣之有义父子之有亲夫
妇之有别长幼之有序求以尽其分而无失其性故
人伦明于上而小民亦笃于孝爱亲其君上而不可
解此三代风化之所为美也后有王者起不取法于
是而何求乎盖三代之治实万世王者之师也此中
庸所谓王天下有三重焉之意也周虽旧邦其命维
新言周邦虽旧而天命之眷顾则新盖德之流行有
以格于天心也然则滕国虽小所以新之者岂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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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公乎惟力行王政斯可矣

  使毕战问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将行仁政选择而使子
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其土地而界之)经界不正井
地不均榖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
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将为君子焉
将为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请野
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
十亩馀夫二十五亩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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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
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
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
在君与子矣

  至哉井田之为法也圣人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
人之政而仁覆天下者其有大于井田矣乎井田之
法以经土地为本经云者经理之使其分界明辨也
经界正则井地可均井地均则榖禄可平自公卿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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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士各有常禄自匹夫匹妇各有常产而鳏寡孤
独亦各有所养自五人为伍而伍之而兵可寓也自
五家为比而比之而民可睦也乡庠党塾春诵夏弦
而教化可行焉贤能可兴焉为治有要如纲举而万
目张者其惟井田矣乎暴君污吏其用之也无度故
其取之也无极乃始慢其经界盖以经界之法明则
无以肆其虐取之计不得不遂废之也当孟子之时
其废也盖久矣滕文公慨然有意于治而使毕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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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乎此宜孟子乐闻而深勉之也孟子欲以正经界
为先盖井田王政之本而经界又井田之本也一国
之间有君子焉有小人焉其大要在于分田制禄二
事而已田得其分则小民安其业禄得其制则君子
赖其养上下相须而各宜焉治之所由兴也惟夫为
君子者虐取而无制为小人者畔散而不属此井田
之法所以坏而周之所为末世也于是稽先王之制
而酌之使之坦然而易行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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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自赋野谓郊外九一而助私其九而助其一也国
中谓近郭之地使自赋使私其九而赋其一也二者
皆什一也民受田百亩卿大夫各赋圭田五十亩民
之有馀夫者又授之二十五亩此其谓公平均一轻
重有伦者也民有常产则有恒心死徙不出其乡乡
田同井其出入相友也守望相助也疾病相扶持也
其所为亲睦若此者盖先王井田之制有以养其良
心故也方里为一井井九百亩八家受八百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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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亩则为公田八家各私其所受之百亩而同养公田先
治公田而后及其私盖其尊君爱上之心亦由是而生焉
曰此所以别野人也言此为治野人之事也孟子既言其
大略矣而曰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盖立制定法大
纲既举而其纤悉条理要使精密无馀憾而后可行也或
曰人皆知商鞅相秦孝公废井田开阡陌今以孟子之言
考之则井田之废也久矣盖孟子之时井田之法虽废而
井田之名犹在暴君污吏虽去其籍而犹不敢易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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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也使其名存有王者起䌷绎而求之庶可复也至
商鞅乃始荡然一泯其迹而开阡陌并与名亡之矣
是鞅之罪可胜诛哉虽然秦以虐亡而汉继之以高
祖之英杰使有王佐之臣导之以正学当是时考论
王政而求复焉则其迹犹可寻也一失不返寥寥千
有馀载先王之制几与韶濩大武之音寂而不传天
下之法日趋于弊间有善治终不满人意是以先觉
之士往往以复古为心然论者以为其废也久则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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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也难非惟人情事理有所不协而幅员之广山川
险夷之不侔槩以一法且将多所不可行然则是终
不可复欤是斯民终无复见三代之盛欤嗟乎世有
今古而理之所在不可易也有圣君贤相起焉本先
王所以仁民者竭其心思揆以天道协于时义而损
益之其公平均一之道盖有可得而求者矣夫岂有
世异而事殊胶而不可行之患哉

  有为神农之言者许行自楚之滕踵门而告文公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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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之人闻君行仁政愿受一廛而为氓文公与之处其
徒数十人皆衣褐(以毳织之或曰草衣也)捆屦(捆犹叩㧻也叩㧻使屦坚也)
席以为食陈良之徒陈相与其弟辛负耒耜而自宋之
滕曰闻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为圣人氓陈相
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陈相见孟子道许行
之言曰滕君则诚贤君也虽然未闻道也贤者与民并
耕而食饔飧而治今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
自养也(厉病也)恶得贤孟子曰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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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许子必织布而后衣乎曰否许子衣褐许子冠乎曰
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织之与曰否以粟易之曰许子
奚为不自织曰害于耕曰许子以釜甑㸑以铁耕乎曰
然自为之与曰否以粟易之以粟易械器者不为厉陶
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
不为陶冶舍(舍止也)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
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
且为也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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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行之说初若浅近而乃盛行于时从之者数十人
以滕文公之贤一入其语惑而不可解陈相师周公
仲尼之道一旦尽弃其学以从之其所以能动人者
果何故哉盖其人亦清苦高介之士远慕古初而烛
理不明见世有神农之说不知其为后世传习之谬
则从而祖述之以谓农者天下之本善为治者必使
斯民尽力于农而人君必力耕以先之不当使民劳
而已逸以为是乃以道治天下而非后世所及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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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若高而有以惑于人者也樊迟请学稼微夫子救
之盖亦几陷于此矣嗟乎帝王之道如长江大逵无
往而不达者以其述天之理故耳异端之说如断港
荒蹊卒归于不可行者以其私意之所为故耳愚每
读至此章未尝不为滕文公惜之夫文公一闻孟子
性善之论而不忘于心闻丧纪之隆而知是诚在我
以至于问为国讲井地而使远方之人或执耒耜以
愿为之氓亦可谓贤君矣而不克终用孟子之说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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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无闻于后意者许行之言有以夺之也曰文公与
之处则知文公盖亲而信之矣文公虽警省于孟子
之论而初未有得于中也惟其未有得于中故他人
得而移之原文公之惑许行盖亦志于为治者惟其
烛理不明而不自知其非也许行之论以谓贤者当
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以有仓廪府库为厉民以
自养孟子因陈相之论而明辨之非特以祛陈相之
惑抑庶几文公闻之而有以悟其失耳则问之以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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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粟而后食乎则应之曰然问之以必织布而后衣
乎犹有以遁也曰许子衣褐问之以冠乎曰冠问之
以奚冠曰冠素曰自织之与又问之田许子奚为不
自织而其说固穷矣盖许子岂但食粟而已乎其不
可无衣冠明矣许子之衣冠独不资诸人乎则又就
其食粟而问之许子之粟亦必种而后可成炊而后
可食也则其种与炊之具又岂得不资诸人乎以粟
易械器不为厉陶冶而以械器易粟者岂得为厉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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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乎盖百工各以其事而通有无者天下之常也许
子若但欲专以种粟为事则何不陶冶以自治其具
使凡所以为粟者皆取足于己之家而用之而至于
纷纷交易又何其烦与至此理之不可行者不复更
可迁就故陈相但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而
其情无所遁矣于是明义以喻之曰治天下独可耕
且为与夫以百工之事犹不可耕且为则治天下之
不可以耕且为亦明矣至此而许行之说将安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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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
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
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
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
水横流泛滥于天下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榖不登禽
兽偪人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尧独忧之举舜而敷
治焉(敷施也)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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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九河瀹济漯(瀹亦疏治之也)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排而下之
也)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当是时也禹八年
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虽欲耕得乎后稷教民稼穑树
艺五榖五榖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饱食煖衣逸居
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
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放勋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使自得之又从
而振德之圣人之忧民如此而暇耕乎尧以不得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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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夫以百亩之不易为己
忧者农夫也分人以财谓之惠教人以善谓之忠为天
下得人者谓之仁是故以天下与人易为天下得人难
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
无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尧舜之
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吾闻用夏变
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陈良楚产也悦周公仲尼之道
北学于中国北方之学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谓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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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数十年师死而遂倍之昔者孔
子没三年之外门人治任将归入揖于子贡相向而哭
皆失声然后归子贡反筑室于场独居三年然后归他
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
彊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乎
不可尚已今也南蛮鴃舌之人(舌声如鴃鴃博劳也)非先王之道
子倍子之师而学之亦异于曾子矣吾闻出于幽谷迁
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鲁颂曰戎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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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膺当而却之也)荆舒是惩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学亦为不
善变矣从许子之道则市贾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
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
轻重同则贾相若五榖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
贾相若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蓰五倍也)或相
什伯或相千万子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巨屦小屦同
贾人岂为之哉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
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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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又从而推明之大人者治其大人之事于上而
小民者则共其小民之事于下在上者劳心以治人
而在下者听治于人听治于人者出力以食其上而
治人者则享其食焉此理天实为之万世所共由者
故曰天下之通义也如许行之说则昧夫理之所当
然务小惠以妨大德昵私情以害正体卒归于不可
行且以一人之身固资于百工之所为而必欲一一
以为之则是驱天下于一路而已其可行哉于是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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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舜之事以见帝王之治天下者盖如此洪水之为
患自上古以来民巢居穴处至尧之时犹未可平也
尧既居治人之任故独以是为忧忧之如何举舜以
治之而已舜与尧同其忧则举益以治山泽举禹以
治水举稷以播种而已逮夫禽兽逃匿中国可耕五
榖熟而人赖以养则尧舜之所以忧民者庶几可以
少宽矣而未艾也盖以谓天降衷于民而人之有道
所以异乎庶物者以其有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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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也方洪水未平禽兽未远
粒食未播斯民方皇皇然昏垫憔悴以图其生固有
不暇议者今斯民既得以饱食煖衣而逸居于此时
而不有以教则安于欲而不知义是将与禽兽奚以
远圣人赞天地之化育者也其忍坐视斯民失其常
性以为庶物之归哉宜以为深忧也忧之如何举契
以教之而已于父子则有亲于君臣则有义于夫妇
则有别于长幼则有序于朋友则有信此理本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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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之性非契有以与之契独开导之使自得其所有
者而已故尧之言曰劳之来之匡之直之辅之翼之
使自得之又从而振德之劳来言抚循之也匡直言
正救之也辅翼言扶持之也所以劳来匡直辅翼之
者曲尽其道至其自得之则系乎民焉则又于其间
举其有德者以为之表凡此皆圣人吉凶与民同患
至诚无息天之道也故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
得禹皋陶为己忧盖以未得其人则民有未被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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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故尔前称禹益稷契而此独言禹皋陶者龟山杨
氏曰舜徒得此两人而天下已治禹总百揆而皋陶
施刑内外之治举矣古者兵刑之官合为一观舜命
皋陶以蛮夷猾夏是其责也皋陶虽不可无禹而禹
不可以无皋陶故传位之际禹独推之而子夏亦谓
舜选众而举皋陶也夫圣人为天下计盖如此岂比
农夫但为百亩之虑邪则为之推明大小之分以为
分之以财谓之惠可耳至于教人以善则宏矣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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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可以为善以善告之故谓之忠至于为天下得人
则足以成天地生物之功如是而后可以当仁之名
也以天下与人比夫为天下得人则犹为易何也盖
尧舜未尝有居天下之意也以天下与人于尧舜何
有哉而其所以为难者所付未得其人则非天意耳
故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也
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者谓尧之所
以为大者以其法则于天是以民无能名也君哉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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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谓舜诚兆民之主也有
天下而已不与焉故曰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
心哉亦不用于耕耳玩孟子所言则尧舜之用心者
可知矣以是观之则夫许行之私意小惠真井蛙夏
虫之见耳既辟许行之说则又从而救陈相学之之
失盖诸夏者圣帝明王之道中正和平礼义之所宗
也夷狄者背礼而弃义者也春秋之法以诸夏而由
夷狄之为则夷狄之以夷狄而知礼义之慕则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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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万世为治论学者兢兢焉率循其则以自免于夷
狄禽兽之归也若夫异端之说溺于所偏以贼夫礼
义之正则是沦于夷而不自知者也孟子论许行目
之为鴃舌之类至举周公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之语
而不以为过者为是故也夫许行自楚之滕则固楚
人也而陈良亦楚产也孟子于许行则以为戎狄而
夷之于陈良则以为豪杰之士然则孟子之夷其人
岂以土地乎哉以陈良所学者周公仲尼之道而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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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之说入于夷狄之归故也以孟子之言观之若陈
良者虽未知其所得于圣道何如要其笃信不回能
自拔于流俗风靡之中者陈相不能守陈良之学而
自变于夷狄故谓之不善变然则陈相虽学乎陈良
未有以得乎良也使相而果有所见则谓水必寒火
必热孰得而变之哉故举孔子之门人以告之孔子
没门人执其丧者三年比及其去相向而哭至于失
声此岂可强为乎是必有不可解于心者矣门人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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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而子贡独留筑室于场又三年然后归此复何为
乎是必有所从事者而非他人所得而与者矣子夏
子游子张盖亦圣门之高弟而欲以所事孔子者事
有若盖有若在圣门年最高长亦德成行尊者曰似
孔子者其气象有似乎圣人也曾子独不可者曾子
有见于圣人卓然不可及者故也江汉以濯之秋阳
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己言夫子之道其为不可几
及如是之明且著盖其所得者深也今陈相乃轻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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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良之学以胥为夷下乔木而入幽谷舍高明而趋
卑闇是未尝有得于良也明矣陈相闻斯言犹未之
省也率言许行之说以谓使其说行其效可使天下
反于淳朴凡天下之物皆可齐也嗟乎岂有是理哉
有天地则有万物其巨细多寡高下美恶之不齐乃
物之情而实天之理也物各付物止于其所吾何加
损于其间哉若强欲齐之私意横生徒为胶扰而物
终不可齐也故庄周之齐物强欲以理齐之犹为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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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道况乎许子遂欲一天下之物而泯其一定之分
其蔽岂不甚哉孟子应之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
斯两言也足以发明天理之大不但可以辟许行而
庄周之说并可坐见其偏矣故曰从许子之道相率
而为伪者也强使巨者细多者寡高者下美者恶岂
非相率而为伪乎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见孟子孟子曰吾固愿见今吾
尚病病愈我且往见夷子不来他日又求见孟子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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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吾今则可以见矣不直则道不见我且直之吾闻夷
子墨者墨之治丧也以薄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
岂以为非是而不贵也然而夷子葬其亲厚则是以所
贱事亲也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
保赤子此言何谓也之则以为爱无差等施由亲始徐
子以告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为人之亲其兄之子
为若亲其邻之赤子乎彼有取尔也赤子匍匐将入井
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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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也盖上世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
壑他日过之狐狸食之蝇蚋姑嘬之(嘬共食之也)其颡有泚
(其额汗出泚泚然也)睨而不视夫泚也非为人泚中心达于面目
盖归反蔂梩(蔂梩盛土之器)而掩之掩之诚是也则孝子仁人
之掩其亲亦必有道矣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怃然(怅然也)
为间曰命之矣

  仁莫大于爱亲其达之天下皆是心所推也故其等
差轻重莫不有别焉此仁义之道相为用者也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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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无差等则是无义也无义则亦害夫仁之体矣以
失其所以为本之一者故也故孟子于墨氏之说所
以深辟之而发二本之论于此章夷子欲见孟子孟
子以病辞而夷子不来他日又欲求见孟子初无拒
之之意也然夷子既欲见则当亟来耳而徒使徐子
往来于其间是夷子欲见之意盖迟疑也孟子以为
不直则道不见故示其端使徐子言之独举其治丧
者谁独无父母之心哉故于此至亲至切处感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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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谓墨家治丧以薄欲以易天下之俗是贵夫薄也
若使夷子而厚葬其亲则以其所贱事亲矣其必不
然夷子闻斯言盖难荅也故独攻儒者之道以为儒
者谓若保赤子若云者则视他人与己子固有殊矣
以己所见则初无等差特施由亲始言自近者始耳
孟子固已洞见其邪说之所在以谓夷子之意亦有
所取而云然其所取者谓夫赤子匍匐将入井方是
时人之救之不分于兄之子与邻之子也盖赤子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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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而就死地故虽他人之子人之见之者亦必恻隐
而亟救之乃独举其重者而遂谓其爱与兄之子等
不亦惑乎然虽欲强同之亦固有不可得而同者矣
故曰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凡天生物
莫非一本盖自父母而推之等差由是而著焉所谓
一本也若爱他人与其亲等则是本有二矣于是为
之言古人葬其亲之道盖上世虽未有棺椁之制而
人心之不忍乎其亲者固已具矣故见其委沟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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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虫兽食也则其痛愧之情泚然发见于颡有不可
自己者睨而弗视非弗视也不忍视也曰夫泚非为
人泚中心达于面目言无所为而其泚自见此发于
良心而达于面目不可以没者也孟子每于节会之
处必提其纲以告人类如此惟其泚之不可以己也
故从而掩之其掩之诚是也圣人制为葬埋之法棺
椁之度亦本诸人心而已本诸人心而为之节文孝
子仁人之掩其亲其道盖如此是盖使知一本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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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也夷子虽溺于邪说然其秉彝不容遂殄闻孟子
斯言怃然莫知所对而曰命之矣犹曰孟子有以命
我矣而其陷溺之深终无以自拔异说之溺人可不
畏哉

  滕文公下

  陈代曰不见诸侯宜若小然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
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孟子曰昔齐景
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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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如不待其
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
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
乘终日而不获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贱工也或以
告王良良曰请复之彊而后可一朝而获十禽嬖奚反
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简子曰我使掌与汝乘谓王良良
不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横掩之也)
一朝而获十诗云不失其驰舍矢如破我不贯与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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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请辞御者且羞与射者比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
为也如枉道而从彼何也且子过矣枉已者未有能直
人者也

  孟子非不欲道之行而不见诸侯者正以不如是则
为枉其道而无以行故也陈代不知此比之枉尺而
直寻意谓枉已之事小而王霸之业则大故也此盖
自春秋以来一时风俗习于霸者计较功利之说而
有是言也孟子首举虞人终举王良之事以告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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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可谓备矣招虞人当以皮冠而景公招之以旌虞
人守其官义不敢往义有重于死故也夫使虞人而
一有畏死之心应非其招则为见利而忘其义矣然
自常人观之则必重一死而以非其招为细事不知
义之所在事无巨细苟爱一身之死而隳天命之正
则凡可以避死者无不为而弑父与君之所由生也
充虞人之心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之
心也人纪之所由立也是以夫子取之夫非其招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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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往而况于不待其招而往者乎谓枉尺而欲以
直寻者以利言也既以利言则何所不可将枉寻而
直尺亦可为矣则又举王良之事以明之古者射与
御相须而成故曰不失其驰舍矢如破不失其驰谓
御之者以其度也舍矢如破谓射者由其度而中节
也今王良之御嬖奚也为之范则不能由之而中为
之诡遇则有获焉此王良之所羞也故以为不贯与
小人乘而辞焉诡遇之获御者且羞之借使所获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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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陵亦将不就而况于君子而肯枉道以觊其得乎
故曰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夫君子之所以能直
人者为其已之直也已先枉矣如直人何嗟乎事无
巨细莫不有义利之两端存焉惟居敬者为能审其
几微不然鲜不失矣曰比而获禽兽虽若丘陵弗为
也学者要当立此志而后可以守身也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
安居而天下熄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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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
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
妇之道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
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
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公孙衍张仪持合从连衡之说以动诸侯景春徒见
其言足以摆阖摇撼而遂以为大丈夫其说固为陋
矣而孟子以衍与仪比妾妇之道者盖事君以弼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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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义不当徇其欲也衍与仪不知正救其心术而徒
探其意之所欲为以进其说此何以异于妾妇之道
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乎广居仁也正位礼也大道
义也盖以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与天地万物本无有
间惟其私意自为町畦而失其广居失其广居则迁
夺流荡亦无以立于正位而行其大道矣惟君子为
能反躬而求之故豁然大同物我无蔽所谓居广居
也视听言动必以其理所谓立正位也简易平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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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无事所谓行大道也得志与民由之与之共由乎
此也不得志独行其道虽不得志此道未尝不行于
己也富贵不能淫不能淫此也贫贱不能移不能移
此也威武不能屈不能屈此也此者何也广居正位
大道是也盖得乎已而外物举不足以贰之也所谓
大丈夫者盖如此然则景春之见岂不陋哉

  周霄问曰古之君子仕乎孟子曰仕传曰孔子三月无
君则皇皇如也出疆必载质公明仪曰古之人三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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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则吊三月无君则吊不以急乎曰士之失位也犹诸
侯之失国家也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夫人蚕缫以
为衣服牺牲不成粢盛不洁衣服不备不敢以祭惟士
无田则亦不祭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
以宴亦不足吊乎出疆必载质何也曰士之仕也犹农
夫之耕也农夫岂为出疆舍其耒耜哉曰晋国亦仕国
也未尝闻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难仕何
也曰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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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
窥踰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古之人未尝不欲仕
也又恶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与钻穴隙之类也

  周霄盖有疑于孟子见其历聘于诸侯而不倦疑其
欲仕也而未尝有所就焉则又疑若不欲仕者故从
而问焉孟子以为古之君子未尝不欲仕也孔子三
月无君则皇皇如也皇皇云者求而不得之意古者
臣执质以见君士之出疆必载其质以行是亦未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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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夫见君也而公明仪又以为古之人三月无君则
朋友吊焉以是三者观之则古之人岂不欲仕乎周
霄疑三月无君而吊为急孟子则以为士之失位犹
诸侯之失国家诸侯之失国家则无以祭士之失位
无田以为粢盛而牲杀器皿衣服皆不备焉则亦无
以祭也是则可吊矣盖古人于祭祀为甚重诸侯必
亲率耕夫人必亲蚕为士者亦必躬治其田备其牲
杀器皿衣服以事其祖考所以自尽者如此故也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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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又以出疆载质为疑孟子以士之载质比之农夫
之载耒耜盖其所当然者亦犹饮食衣服之不可阙
于身也周霄复疑仕如此甚急而何君子之难于仕
孟子谓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
家者固其常理也然而必也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以礼行而后可不然谓室家为急弃礼而不恤其可
乎士之欲仕亦其常理也然而必也守道以待时可
进而后进也若谓仕为急而不由其道以求之则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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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女子之钻穴隙者何异虽然非独此也凡一饮食
一语默一动静之际皆当以是体之苟惟见利而忘
其义皆钻穴隙之心也虽然在已者学未成则欲仕
其可乎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而夫子
悦之苟惟所学未至不胜其私假借圣贤之言而欲
以轻试是亦钻穴隙之心而己矣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
以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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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曰否士无事
而食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馀
粟女有馀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周礼木工七梓匠轮舆其四也)
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
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
仁义者哉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
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
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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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毁瓦画墁(画壁墁也)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
否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

  孟子当战国之时以身任道其历聘诸国后车数十
乘从者数百人夫岂尊己而自大乎哉亦时义所当
然有不得而避也彭更之徒疑传食以为泰是以世
俗利害贵贱之见观圣贤也孟子之所以告之者盖
常道耳夫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
舜受尧之天下而不以为泰所谓其道者天理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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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也故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之心即舜禹受天下之
心也而孟子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
侯之心即颜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之心也皆以
其道故也以为士无事而食不可观更之意亦许行
之类与孟子又从而晓之以为使子而不通功易事
则农之馀粟女之馀布无所用之而人之饥寒者亦
多矣此固不可行也子而通功易事则梓匠轮舆固
得以其技而食于子矣今有贤者而反不得食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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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子以梓匠轮舆为有用而尊之以仁义者为无用
而轻之也其辞曰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
后之学者玩斯四言也则若人也其为躬行仁义可
知矣更则以为梓匠轮舆志本在于求食故食之而
君子之为道志非为食也孟子以为君子之志固不
在食而在为国者则当食之也如更之言则是食志
而不食功毁瓦画墁而志以求食则亦将食之矣更
至此而其说穷焉夫王者之禄夫人也为有以赖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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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而可禄耳岂必以其志之欲而禄之哉如以其志
则是率天下而利也观孟子所以告之者反复曲折
辞气不迫而亦不厌焉亦可窥夫所养之至者矣

  万章问曰宋小国也今将行王政齐楚恶而伐之则如
之何孟子曰汤居亳与葛为邻葛伯放而不祀汤使人
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供牺牲也汤使遗之牛羊葛
伯食之又不以祀汤又使人问之曰何为不祀曰无以
供粢盛也汤使亳众往为之耕老弱馈食葛伯率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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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夺之不授者杀之有童子以黍肉
饷杀而夺之书曰葛伯仇饷此之谓也为其杀是童子
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为匹夫匹妇复雠
也汤始征自葛载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东面而征西
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为后我民之望之若大旱
之望雨也归市者弗止芸者不变诛其君吊其民如时
雨降民大悦书曰徯我后后来其无罚有攸不为臣东
征绥厥士女匪厥玄黄绍我周王见休惟臣附于大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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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其君子实玄黄于匪以迎其君子其小人箪食壶浆
以迎其小人救民于水火之中取其残而已矣泰誓曰
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则取于残杀伐用张于汤有光不
行王政云尔苟行王政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欲以
为君齐楚虽大何畏焉

  万章之问意者宋之君臣见孟子谈王政而以为迂
阔迟久之事惧王政之利未见而齐楚之祸立至故
以为疑也嗟乎为是说者是未知王政之所以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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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者也故孟子引汤武之事以告之夫葛伯放而不
祀而汤使人问之为其无牺牲也则馈之牛羊又不
以祀而又问之为其无粢盛也则使亳众为之耕夫
汤奚为勤勤于葛伯若是哉盖成汤以天下为已忧
者也葛伯之与吾邻而旷不祀其先汤之所惧也故
使问之至于使亳众为之耕夫而葛伯杀饷馈之童
子则其咈天心而纵人欲也甚矣故汤为杀是童子
也而征之然桀在上而汤专征可乎盖汤于是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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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伯连率之任诸侯有罪者固得以纠察奉桀之命
而征之若文武之于商为西伯然也四海之内皆知
汤非有富天下之心特为匹夫匹妇复雠耳是以毕
起而应之周武之事亦何以异此有攸不为臣东征
言有不臣于商者武王则以纣之命征之也非有他
也绥厥士女而已故国人执玄黄之篚愿见周王莫
不臣附而无二心夫其君子实玄黄以迎君子而小
人则持食浆以迎其小人所以乐从如此者以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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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在于救民之急而除其害故也曰于汤有光云
者言其相发挥云尔以是二君观之则行王政者天
下方将倾慕爱戴而恨其征伐之不早又何强大之
足畏哉嗟乎后之人君其无以王政为迂阔而不务
其无以敌人之强大为可畏深味孟氏之言以究汤
武之心则其纲领可知矣

  孟子谓戴不胜曰子欲子之王之善与我明告子有楚
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傅诸使楚人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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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曰使齐人傅之曰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咻欢也)
日挞而求其齐也不可得矣引而置之庄岳之间(庄岳齐之
通衢名也)数年虽日挞而求其楚亦不可得矣子谓薛居州
善士也使之居于王所在于王所者长幼卑尊皆薛居
州也王谁与为不善在王所者长幼卑尊皆非薛居州
也王谁与为善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

  人君莫重于所与处盖上智贤明之君小人自不可
得而迩其所与处者固无非天下之贤也若天资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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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不幸而小人在旁薰染积习而与之胥变者多
矣试考方册所载亡国败家之主固有天资甚不美
者矣然而其间亦岂无庶几者乎惟其处于众小人
之间沦胥以亡者亦多矣是以善论治者必本于人
君之身而善救正其君者必欲多引善类与之共处
盖望其薰陶渐染有以变革之也虽然君子难亲而
小人易狎不幸众君子之间而置一小人则或足以
败类使一君子而遇众小人则其决不能以自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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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矣愚读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之语未尝不太息
也夫长幼卑尊皆众楚之咻也而望一居州欲以变
王之质岂不难哉非惟力不能胜居州有言于前而
众人尼之于后居州且将不能以自立而况敢望有
益于王身乎然则为戴不胜者将如何引一薛居州
未足道也必广引居州之类庶几君子之道长而可
望于王之感悟也虽然薛居州善士也盖可以辅成
君德耳若曰格君之事则非居州之任也有孟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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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戴不胜独不能知之乎使孟子之说行则君心可
格群贤毕集而众楚之咻当如晛之消矣然其遇不
遇则天也不胜亦岂得而为之哉

  公孙丑问曰不见诸侯何义孟子曰古者不为臣不见
段干木踰垣而辟之泄柳闭门而不内是皆已甚迫斯
可以见矣阳货欲见孔子而恶无礼大夫有赐于士不
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阳货瞰孔子之亡也而馈孔
子蒸豚孔子亦瞰其亡也而往拜之当是时阳货先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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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见曾子曰胁肩谄笑病于夏畦子路曰未同而言
观其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由是观之则君子之所
养可知己矣

  公孙丑意孟子之不见诸侯必有义存焉孟子以为
古者不为臣不见是其义也为臣谓委质事之也若
君臣之分未定诸侯尊德乐义则固当就见之盖欲
见之意当在彼故也至于段干木踰垣而避泄柳闭
门而不内则为已甚盖缪公屈已就见所谓迫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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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也其能听用与否虽未可知然既以是心至则可
以见矣于可以见而不见则亦为非义矣至于孔子
则可谓处之尽其道者阳货欲使孔子见而知孔子
之不可屈恶夫无名也礼大夫有赐于士对使者拜
而受赐不得拜使者则往拜于门孔子士也货大夫
也货馈孔子豚而瞰其亡者欲使之不得拜使者而
必将过我也孔子往拜而亦瞰其亡何也既先馈孔
子以豚在礼当往拜则乌得而不往然货之意非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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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也故往拜其礼而不欲见其人于此一事亦可以
窥圣人一言一动之间处之至精者矣孟子之意以
为已所师慕则孔子也曾子谓胁肩谄笑病于夏畦
者言胁肩谄笑之劳甚于盛夏之灌畦者也夫胁肩
谄笑强为此以求悦于人试循思其所萌其趣味之
迂回艰窘盖亦甚矣自君子观之见其甚劳而小人
安行之而不顾也知胁肩谄笑之病于夏畦则亦可
以知良心所发之易直者矣子路谓未同而言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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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赧赧然非由之所知也夫中心未同而强与之言
虽言也而愧见于色赧赧然其为自欺盖有不可得
而掩者矣以曾子子路之言观之则君子之所养为
可知矣盖有一毫不慊于中君子不由也若于所不
当见而见焉则是勉强以求合与胁肩谄笑未同而
言者何以异孰谓君子而为之乎

  戴盈之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
年然后已何如孟子曰今有人日攘其邻之鸡者或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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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曰是非君子之道曰请损之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
后已如知其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

  戴盈之之说盖亦知什一之法与夫关市无征之为
善政而暴敛苛征之为非也虽未能遽复古制然请
轻之以待来年在春秋之时不庸愈乎而孟子何拒
之严也盖君子之远不义也如恶恶臭其不敢迩也
如探汤其不敢须臾宁也如坐涂炭而其徙义也惟
恐弗及盖其见之之明而决之之勇以为不如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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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以自拔而日新故也今盈之既知暴敛苛征之为
非而先王之制在所当法则宜一日不敢安于其所
非顾乃欲轻之以待来年是为私意之所牵系而不
能果也若是者终不能舍其旧而图新归于悠悠而
已矣故孟子举攘鸡之喻以告之夫月攘一鸡论其
疏数虽愈于日攘者然其为攘之则一也曰如知其
为非义斯速已矣何待来年辞气凛乎其严盖所以
破其牵系之私也噫士之持身于改过迁善之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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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盈之之说则将终身汨没于过失之中人臣之谋
国于革弊复古之事而为盈之之说则终陷于因循
苟且之域故自修身至于治国所谓知仁勇之三德
阙一不可也知以知之仁以守之勇以决之可不务


  公都子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予岂
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当尧之
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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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者为营窟书曰洚水警余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
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
河汉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
而居之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
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
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
又大乱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
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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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书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佑启我后人咸
以正无缺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
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
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圣
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
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
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
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杨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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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
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
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
其事害于其政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昔者禹抑洪水
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
而乱臣贼子惧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则莫我敢承
无父无君是周公所膺也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
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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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墨者圣人之徒也

  孟子之时杨墨之说盛行时人未知其害也孟子独
以为惧力排而深罪之当时未知孟子之心则以为
好辩而已孟子荅公都子之问首曰予岂好辩哉予
不得已也辞意不迫而意则深矣夫其所以不得而
已者天理之不可已者也故夫禹之抑洪水周公之
兼夷狄驱猛兽孔子之作春秋皆其不可已而不已
者也盖圣人成天地之化而立人极者也使古无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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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者出则人之类沦胥而灭绝也久矣故孟子历举
三圣人之事以见其不可以已者自生民以来治乱
迭居方洪水之为患下民昏垫甚矣尧命禹以治之
禹以是为己任乃导水而除其害使民得平土而居
之此在禹之不可得而已者也尧舜既没之后圣道
衰微暴君相继而作不惟民之恤惟已之逸欲是崇
使民无以为安息衣食邪说暴行乘间而起沛泽益
盛而禽兽多盖人者天地之正气而异类其繁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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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气悴则繁气盛消长之理然也至于纣之时乱莫
甚矣周公出而佐武王以是为己任讨纣伐奄诛其
君戮其臣灭国五十驱异类而远之此在周公之不
可得而已者也故书称文王之谟武王之烈以为启
佑后人咸以正无缺文武之所以垂于后世者盖无
非天下之正理也迨周之末世王道复微邪说暴行
复作夫所谓邪说暴行者其端毫釐之差耳而其流
祸不可胜言甚至于子弑父臣弑君皆邪说暴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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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致也孔子以是为惧而不得时位以拯斯民则春
秋之作其可已乎春秋明天理遏人欲以示万世有
国家者之大法故曰天子之事又曰知我者其惟春
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盖知之则以为圣人继天
心而立人极有不可以已者不知则以为专断二百
四十二年之行事或云僭矣微禹则洪水之祸被于
四海微周公则戎狄之祸遍于中华微吾夫子则三
纲不明五常不叙天下贸贸然日趋于异类之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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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圣人之心一也孟子之时去夫子之世为未远而
杨墨者出唱其为我兼爱之说以乱仁义之实孟子
以为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
无君是禽兽也夫为我兼爱特其见之偏耳而比之
遽及于禽兽者何哉盖为我则自私自私则贼义而
君臣之分遂可废也兼爱则无本无本则害仁而父
子之亲遂可夷也人之异乎庶物以其有君臣父子
也无父无君则与禽兽有异乎哉公明仪谓庖有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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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厩有肥马不恤百姓之饿莩为率兽而食人孟子
则以为杨墨之道不息则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
陷民之良心而充塞仁义之途仁义充塞则将至于
率兽而食人不独禽兽食人人而无相与亲爱之道
则且将至于相食矣盖其理必至此也闲先圣之道
闲云者立之防闲也距杨墨放淫辞使人心正而邪
说不得而干之所谓闲也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
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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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兼夷狄云者用夏变夷之意也成春秋而乱臣贼
子惧者乱臣贼子之情伪毕见而讨绝之法著焉施
于万世皆无所遁其迹故也孟子之所以欲正人心
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者所以承三圣人之心也故
复终之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而以为能言距
杨墨者圣人之徒盖学者一毫入于杨墨之归则终
身不能以自拔必也卓然自立誓不少屑焉则庶乎
其可以自进于圣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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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章曰陈仲子岂不诚廉士哉居于陵三日不食耳无
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往将食
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孟子曰于齐国之士吾必
以仲子为巨擘焉(大指也)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
则蚓而后可者也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所居
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蹠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
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蹠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曰是何
伤哉彼身织屦妻辟纑以易之也曰仲子齐之世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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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
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兄离母处于于陵他日
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已频蹙曰恶用是鹢鹢者为哉
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鹢鹢
之肉也出而哇之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
则弗居以于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
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

  于陵仲子于其所当享有所不安引而避之而其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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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无以食而食井上之螬李在当时或称其廉谓
其能不以一介取诸人也曾不知伊尹之不以一介
与人不以一介取诸人以非其义非其道之故耳若
于其所当居而不居则反害于道义矣故孟子极其
病之所在而攻之以为仲子于齐国之士号为贤于
他人者犹巨擘之于众指也然而乌得谓之廉哉若
充其所操必如蚓之为而后慊于其心耳仲子未能
所居之不以室而所食之不以粟也以仲子之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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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者言之盍亦待伯夷之室而后居伯夷之粟而后
食欤使其或出于盗蹠之为之也则仲子其可安乎
此言充仲子之操其不可行必若是而后已也匡章
以为仲子身织屦妻辟纑以易之为可安也孟子因
其言而摭其不能充类之实以告之曰夫仲子齐之
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钟孟子之意以为仲子之家在
齐不为不光显矣仲子苟以为不当虚享其禄食则
当与其兄共思社稷之计光辅其主治其国家保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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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人则齐国有无穷之业而仲子之家亦有无穷之
闻斯为称焉耳今乃昧正大之见为狭陋之思以食
粟受鹅为不义而不知避兄离母之为非徒欲洁身
以为清而不知废大伦之为恶小廉妨大德私意害
公义原仲子本心亦岂不知母子之性重于其妻兄
之居为愈于于陵乎惟其私意所萌乱夫伦类至此
极也众人惑于其迹以其清苦高介而取之而不知
原其所萌若是其差殊也嗟乎世之贪冒苟得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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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恶者多矣而孟子于仲子之徒独辟之之深者盖
世之为恶者其失易见而仲子之徒其过为难知也
惟其难知故可以惑世俗而祸仁义孟子反复辟之
盖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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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说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