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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自动笺注)
欽定四庫全書
 文集巻六
            明何喬新
 史論
  
   以范純仁尚書右僕射楊畏來之邵上疏純仁不可復相乞進用章惇吕恵卿不報
居視其所達視其所舉此觀人之法也知人實難然以此求之十得其七八矣范純仁世濟忠直社稷之衞也章惇吕恵卿懷奸悞國社稷之賊也之邵純仁不可復相而乞進用惠卿惡直醜正朋邪黨惡三尺童子可知其心之邪正向背矣而大防不悟置之言路且約其助已宰相闇於知人如此欲免於禍得乎雖然大防戅直無他不足深責純仁之邵正人不為之所計豈以其嘗論已而避嫌耶夫宰相體天道奉王法至公而已有功者賞雖親戚不敢靳也有罪者誅雖怨仇不敢避也為宗社之計正奸臣之誅何嫌之有計不出此而養癰以待其潰它日不免竄逐何損於怨哉
   廷試進士李清臣發䇿歴詆元祐之政有紹復熙寧元豐之意
清臣險詖小人也宋室陵夷非獨章惇蔡卞之罪清臣實罪之魁焉自王安石曲學偏見祖宗之法紛更天下蒿然喪其樂生之心民始有逺志幸而司馬光為相剗青苗市易之法罷保甲保馬之令凡所以養民治兵一循祖宗之舊黎庶謳歌以為更生故君子謂其有旋乾轉坤之功雖其間矯枉過正者要在培邦本天命非出於好惡之私也宣仁既崩主意頗移清臣怙才躁進隂圖柄用窺見間隙首發紹述之說以立邪說赤幟繼而楊畏來之邵曽布張商英相繼有請於是起而用事安石病民之政一一舉行援引羣邪布列庶位元祐諸賢貶竄虚日天下之勢遂至於不可為清臣啟之也昔豎刁亂齊君子歸咎於管仲李林甫亂唐君子歸咎於韓休推本之論也斵喪宋室吾捨清臣安歸咎哉
   召蔡京翰林學士承旨韓忠彦曽布交惡謀引自助故有是命
曽布雖非端人吉士趨利避害以為身圖則宻矣詎肯薦引所忌以害其身哉史臣顧謂自助可謂妄矣同文館之獄執政沮之其怨隙之構已非一日鄧洵武獻愛莫助圖徽宗圖示洵武非相蔡京不可似與卿不同洵武既與臣見異臣安敢豫議曷嘗一言既相之後議事不協因言其所罷相曷嘗哉參之前後所書所引也為人狡佞無耻善結近習童貫薦之徐知常薦之范致虚又薦之豈待薦引嗚呼天將棄宋也歟何為使久生於世也
   以張商英尚書右僕射時久彗星中天商英受命是夕不見明日
商英憸佞小人拜相之後彗星不見久旱而雨偶然耳豈商英所致哉夫宣仁太后之賢逺邁馬鄧商英比之吕后其罪已不容誅矣司馬光忠信直諒社稷之臣也而商英詆為奸邪其罪又豈在惇卞下哉原商英所以為此者欲圖富貴君子進身亦必有道何至天下毋訾社稷臣求進身耶商英紹聖之初與羣邪比而為惡及見蔡京盗國中外怨疾乃稍立異同以邀時譽此憸人之尤者也惡能格天心而弭天變曽幾何時貶斥而死非不幸也
   太后劉氏自殺后頗干豫外事以不謹聞帝議廢之遂即簾鉤自縊
宋有天下家法正后宫嬪有闗雎閒雅之風無鶉奔淫穢行葢漢唐所不及也至於劉后家法隳矣所以然者以哲宗啟之於始而徽宗不能閑之於終故耳劉氏以妖冶得幸本非徳選哲宗溺於艷色廢黜正后正位中宫以母天下所謂好逑徽宗以哲宗之故曲加恩禮尊為太后已越紀法矣而又恣其所為失閑有家之義焉夫女不言外婦道之常也今也劉氏以未亡人輙干外事徽宗不能椒房桂寢之嚴豈外人可造者今也道士徐知常符水出入其間徽宗不能禁防閑之道濶畧如此劉氏寧不肆情縱慾嗟夫賢淑孟后徽宗既復其位號不旋踵又以奸臣之言而廢之穢行如劉氏徽宗嘗議廢黜矣及其既死又從而冊諡是非乖戾亦甚矣有天下刑於而後正於國貴為天子太后以不謹聞豈刑家之道哉
   詔馬政浮海如金預請燕雲之地
世之論者皆曰靖康之禍肇於結金以伐遼使宋念遼兄弟之國助以兵糧協力禦金則遼未至遽亡而尼瑪哈之兵又安能及宋哉予以不然遼自延禧嗣位荒於游田怠於政事國勢寖弱矣而宋自哲宗以來崇信奸佞放逐忠賢祖宗良法變乖殆盡財匱民窮人天怒國本已揺矣完顔歘起東陲天方相之鼓行而前莫敢攖其鋒者使宋遼協力以禦之亦猶驅羣羊以當猛虎未見其有濟也當是金以伐遼固不可助遼以禦金亦未能為宋計者聞隣國有冦惕然警懼收召英賢竄逐羣小下罪己之詔以昭往愆下極諌之詔以開言路政令當改者改之賦斂可蠲者蠲之内修政刑外敦鄰好選將練兵以為戰守之備築城建堡以防侵軼之虞庶可感人心而回天意使金舉遼而隣於我未敢遽萌禍心就使吾疆場則吾國勢張有待之何遽亡國哉不此之圖而遣使約金攻遼以求燕雲之地是猶千金之子成業已隳顧且幸灾樂禍即盜以謀其鄰而求分其室嗚呼盜既攻吾鄰而取之矣其能愛我而不攻乎
   詔童貫蔡攸勒兵巡邊應金
蘇文忠公言閹豎之禍如毒藥猛獸近之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予每誦其言而考往古禍敗之迹未嘗不撫巻慨歎繼之以泣也嗟夫閽寺之職供汛掃傳命而已衰世之君始假之以權又其甚也遂委之以兵自夙沙衞殿齊師已來唐以李輔國程元振禁旅宋以李憲童貫邊兵禍敗之迹史不絶書萬世之鑑也夫承平之世果毅如林豈無壯猷可以爪牙者乎抑豈忠力可以藩垣者乎然人君以為去已疎逺不若吾家奴之可親信也故授之以利器假之重權或斬數級得數馬輙欣然吾家能捍邊矣何藉於廷臣或取一城得一堡又欣然吾家奴能破敵矣何資於邊帥於是萬乘之重以寵之屈將相之貴以禮之竭帑藏之財以賚之而不知毒藥不可供膳猛獸不可同寢處也至於威權已成危機日迫乃始吞聲飲泣追悔曩愆嗟何及矣嗚呼祖宗大業百戰得之子孫乃以數閹奴而敗之於心能無恧乎有天下者取自古閹豎亡國敗家之迹書之帷屏銘之几杖庶乎惕然知警
   以李邦彦太宰邦昌少宰趙野王孝迪門下侍郎蔡懋尚書左丞
欽宗嗣位之初金人内侵國勢已去譬之久病人膏肓已潰危在旦夕使盧扁治之猶懼其不可為况委之庸醫鈞軸之任宜其慎擇乃以李邦彦上相張邦昌次相趙野王孝迪蔡懋佐之一何謬戾至此哉夫邦彦都人目為浪子者也彼知詩酒之樂耳邦昌異時偽命者也彼知専事遊燕孝迪出入王蔡童梁之門庸鄙無識之人耳此數人者平時相之猶懼悞國多難乃使當鈞軸之任何異斵氷為礎束蒿為楹哉故金兵臨城蒼黄喪魄有請出幸而已耳請割三鎮而已耳請増金幣而已豈有能出一謀建一䇿以紓國家危急嗚呼青城行葢於此
   金斡里雅布圍京師
斡里雅布之伐宋懸師深入兵家所忌也然卒以取宋何也宋之主相非才不能用善也夫完顏兵甲之盛雖未易當然張孝純堅守太原金以大衆攻之歴三時而後拔况京師城郭之固師旅之强糧餉之豐非太原比使宋有中材之主得救時之相聞金兵南下亟命良將勁卒固守黎陽金必不敢渡河就令得渡然金兵僅六萬勤王之兵至城下者已二十萬宜命大軍扼牟駝岡以當其前奇兵邢相以截其後青齊兵攻其左襄鄧之兵擊其右雖使韓彭為將賁育為卒良平謀主懼將潰敗不可支況斡里雅布之輩耶當是非無善謀种師道請俟彼惰歸扼而殲諸河李綱請俟其食盡力疲縱其北歸半渡而擊之皆策之善者也欽宗俱不之從惟李邦彦割地請和之謀是聴葢欽宗隂柔之君邦彦隂柔之輔金固有所侮而動也易曰公弋取彼在穴欽宗之於邦彦是已嗟夫自古以來善謀而用邪說以取亂亡者多矣豈獨欽宗也哉
   宇文虚中言者劾其議和罪出青州
甚哉人君聴言不可不審也況用之進退大臣虚中失節士君子所不予然在宣和靖康之際未見其罪也方王黼為相虚中上言廟謨失策主帥非人將有納侮自焚之禍其先見之智豈在李綱下及金人敗盟上下震恐虚中罪己之詔徵勤王之兵詞氣激烈陸䞇奉天之詔未能逺過至於姚平仲刼營而敗也帝欲遣使辨解大臣畏禍皆不欲行虚中承命毅然而往富弼慷慨使遼殆無愧虚中志節焯焯如此使欽宗推誠任之俾與李綱協心比力豈不賢於李邦彦耿南仲諸人耶今也金師甫退臺諫遽以議和割地歸咎虚中且首陳和議誰歟力請割地誰歟邦彦南仲諸人虚中不過承命出使臺諫邦彦南仲之罪不聞舉劾顧乃虚中議和天下公論欽宗耳目所及曽不能察遽用臺諌之言而罷之傷忠義之心莫甚於嗚呼危急之際則遣之使金兵退之後則罪其議和君臣大義亦大削矣他日虚中出使遂降於金得非追憾而然歟
   以郭京成忠郎六甲兵以禦金
兵家者流占候禨祥以驗吉凶推歩决勝負葢自戰國以來有其術矣然梟鳴牙上而謝艾石虎旛沉江中劉毅盧循禨祥不足信也魏太武疾日而克中山李愬以往亡而克吳房是時不必泥也近世妖誕之徒假幻惑衆或云能匿形窺敵或云能撒豆為兵或云役鬼卒以轉餉或云借神兵擊賊志怪者既筆之於書好怪者又深信其說嗟夫自古豈有妖術成功者哉使果有其術衞霍英衞必用之矣此可决知其妄也至於郭京六甲之法果何所本乎其募兵也但擇年命合六甲者取之斯果何所乎而何㮚孫傅深信不疑何耶且皆以明經進士舉者也亦知先王左道亂政之誅乎亦知兵法有禁疑去祥之說乎顧乃尊信妖人以取禍敗何取稽古哉宋既遂底於亡不免於誅而亦死於沙漠之地是可為萬世之永戒哉然其術流傳至今未泯也公侯世胄每喜談而樂道之萬一不幸而售焉其僨事勦民之禍可勝言哉
   金立張邦昌楚帝
張邦昌受金冊命始有欲自引决之意繼有奉康王之舉視劉豫似有間焉然李綱宗澤指為僭逆力請誅討何哉邦昌輔相兩朝寵眷隆厚闔門死國未足報稱也當金人勸進之初邦昌抗言曰我宋受命垂二百年徳澤深厚人心戴之非契丹嗣皇踐阼以來講信修睦申固盟好非有可弔之民可伐之罪也執事瞷然稱兵而南焚我郊畿陷我都邑俾我二帝播越草莽臣庶怛然莫知獲罪之繇邦昌備位輔國與存國亡與亡忍視宗社阽危以為利乎執事必欲俾我反易天常僭厥寶位邦昌有死而已不能不義之名於萬世天潢胄裔在外服葢以萬計忠臣誼士莫不延頸願為趙氏死孰肯捨九葉天子而事田舍翁耶彼聞大國援立異姓必將迎立宗藩率義北向請罪於下執事大國之利哉惟執事其圖之以此說之淚隨聲下苟不從則繼之以死如此金人衆心戴宋中國有人未必肯復二帝亦將從劉彦宗之請復立趙氏矣計不出顧乃偽命御正頒詔以止勤王之師拜官以寵佐逆之黨服柘袍以餞敵設香案起居欲辭僭逆罪惡得而辭哉
   以宗澤東京留守累表還京而黄潛善决意東南不報
自古中興之主必有英哲之資而後衰可興亂可撥而舊業可復髙宗非其人也其不能恢復祖宗弘基宜哉髙宗嗣位之初國勢雖非舊比然李綱張浚可相岳飛韓世忠可將宗澤張所傅亮可當方面重人材猶足恃也河北失者四州河東失者六郡其餘皆為宋守中原猶未盡陷也王善擁衆七十萬楊進擁衆三十萬丁進再興擁衆各數萬皆願自効可以撫而用之也闗陜全城將士可以號召江漢安堵財賦可以轉輸也使髙宗因可為之勢持必死之心以李張為相經畫於内韓岳為將征伐外命張所招撫河北責以復懷衞等四州傅亮經制河東責以復太原六郡宗澤留守京城楊善百萬之衆問罪於金而車駕往來三京督勵將士縱未能滅完顔而還二帝中原未遽失也奈何柔暗不君忠賢不能用知奸佞不能遇機㑹而不能應不為恢復之圖専事退避之計稱臣割地甘心焉遂使二帝幽死穹廬八陵隔在異域嗚呼哀哉
   李綱車駕東幸兩河郡縣相繼淪陷規畫軍民之政一切廢格
余讀宋史至於李綱之事未嘗掩巻長歎繼之以泣也資忠義知有國而不知有身知有義理不知禍福宣和之間汴梁大水幾沒都城上言不虚生將邊圉内侵之患可謂先見之明時宰之而靖康之初金兵入㓂上下震恐建議都城守戰之具召勤王之兵敗金於通津門敗金於封丘門金兵稍挫矣李邦彦之而貶及二帝北遷髙宗嗣統請正僭偽之罪以勵士風茶鹽之法以足國用賞功司以勸將士招撫司以徠義兵國勢稍振矣黄潛善汪伯彦之而嗚呼使綱之言用於宣和疆場有備金兵必不至内侵用於靖康都城有守徽欽不至北狩用於建炎則兵精而守固盜弭而民安又豈至為南渡偏安奈何忠言未用讒說行使懷忠抱憤不復一展所藴也悲夫
   殺前太學録陳東布衣歐陽澈
髙宗嗣位之初父兄刼遷中原淪陷家國之禍莫大所宜痛心疾首下求言之詔置敢諌之鼓從諌如流聞善則拜以來羣䇿致英賢而共雪仇可也顧乃讒言諫士不足有為可知矣帝盍思之學録一布衣耳其所言者勸帝還京及詆用事大臣而已夫豈為身計耶既不用其言又從而戮之是誠何心哉自古殺諌臣者必亡其髙宗蒼黄渡江間闗航海去亡一間耳徒以祖宗徳澤未泯獲守宗祊嗚呼之死可哀也已髙宗何責焉
   金襲信王五馬山砦取之亡走不知所終
髙宗之緒不延不亦宜哉金人之禍趙氏舉族北遷信王幸而得脫遂竄民伍艱難萬狀馬擴奉之以節制諸砦遣使入朝所謂空谷足音也為髙宗者當何如授之以精兵假之重權綏輯河北藩屏汴都以壯磐石之基以廣維城之輔可也如其勢孤力弱則命宗澤與之掎角金攻五馬則出兵援之若攻汴都則王出兵撓之雖未能恢復舊業兩京不至再陷六飛亦詎至航海顧乃横生猜忌宻飭馬擴圖之五馬被圍援兵不遣以致諸砦皆陷不知王死於亂兵歟抑死於民伍歟是髙宗自戕同氣一念不善天鑒孔昭用勦其後大統之傳卒歸於太祖之裔向之所以榛果何益之有哉
   遣杜時亮請和於金致書尼瑪哈曰古之國迫於危亡不過守與奔而已今以守則無人以奔則無地惟冀閤下見哀而赦已前者奉書願削去尊號天地之間皆大金之國尊無二上亦何勞師逺涉而後快哉
髙宗致書尼瑪哈其出於御筆歟抑代言者之過歟何其卑弱之甚也古者兩國交爭非徒辦取甲兵而已詞命有助國佐講平於晉華元請平於楚子産之對趙文子吕甥之對秦穆公其詞可謂婉而其氣可謂壯矣況移書敵國彼將因是以覘我之强弱可不慎哉為詞者宜曰宣和之間馬政奉書往聘薩都將來臨盟誓之言天地鬼神實聞之天禍我宋大國懷怒稱兵而南質我二帝俘我百官翦戮我生傾覆宗社渝盟敗好誰實先之數年來疆事紛紜豈惟我宋受其弊大國强兵健馬物故亦多矣執事徼福我宋之社稷尋盟繼好復我二帝歸我中原兵民獲底居鬼神獲歆其祀敝邑之願也金幣之數聘問之禮敢渝舊約若必窮兵以泯我宗社敝邑有死而已困獸猶鬬况國乎敝邑雖羸提封萬里帶甲百萬猶可待命敢布腹心執事其圖之如此庶足以中國之體而折敵人之心矣髙宗此書為何哉徒以召侮而速其兵耳
   張浚左武大夫曲端
張浚之殺曲端議者以為善撫將士長於兵畧浚以王庶吳玠之譖而寘之豈其罪哉此所以讒慝之口也予謂端之死有以取之非特浚之過也當南渡之時金兵蹂躪中原鑾輿漂泊江表為臣子者降心相從謀協以相濟共圖恢復可也羅索之取延安帥師救之而按兵不進曷嘗宗社阽危既乃而奪其印又欲併王燮兵非蓄不臣之心詎敢為此哉其語張彬破金之䇿欲按兵據險時出偏師擾之其說亦非也婁室懸兵深入方圖進取不乘時圖之使彼食足守固豈可破耶迹舉措而察其心不可謂之純臣使其不死亦將如闗師古闗陜以降金耳豈能效節以立功哉
   初張浚嘗與趙鼎論人才浚極稱曰此人得志吾輩無所措手足矣浚以為不然故引共政方知其闇不復再薦因憾之及再相政府鼎言是從由是深信之言大任於帝而不知所賣也
甚哉人之難知而小人之態易惑也張浚鼎中興賢佐然墮術中而不悟可勝歎哉浚稱善引與共方知其闇是迷於初而悟於後也奸及惟已言是聽遂深信而力薦之是明於始而昧於終也何足道哉所深惜者二相知人不明耳且為人鷙忍蔡京凶狡章惇憸佞吕惠卿先意承志悦人之心矯情飾詐以啟人之信故浚稱之亦稱之胡安國亦稱之其卓然不惑晏敦復一人而已甚哉人之難知而小人之態易惑也予觀近世士大夫所譽以為賢者强悍剛直柔佞恭謹攘臂奮首似有為其含垢忍辱似有量或辭禄以示其廉而不免刀錐之利或垢服以示其儉而不免妾媵之飾守章句以為學則曰吾惟性理之學也綴語録以為文則曰吾師濂洛之文也察其用心是葢之徒也幸而未極權未重未有悟其奸者不幸而據髙位重權為國家患豈下於嗚呼天下者尚亦辨之於早察之於微毋使其得志貽禍生靈
   以何鑄為金國報謝誓表使表畧曰臣構言蒙恩造許備藩方世世子孫謹守臣節伏望早降誓詔庶使敝邑有憑
靖康之禍類晉永嘉元帝髙宗不能恢復舊業均也而髙宗之材視元帝尤劣焉何以知之永嘉之末梁益入於李特闗陜陷於劉曜幽并兖豫之地則聰勒分據之其土地甲兵甚非宋比然元帝區區江左力抗强大未曾稱臣割地以屈於敵而敵亦終不能渡江以為晉患葢有以待之建炎之初闗中未陷全蜀無虞河北所失者四州河東所失者六郡國勢逺過東晉矣然髙宗逡巡退縮不能守淮又不能守江遂使戎馬蹂躪吳粤之域而不忌終乃稱臣納貢以求苟安視晉有媿矣所以然抑豈無其故哉元帝得一王導推心委任小人不得而間焉智畧不足以中原然守江左抗敵則有餘矣髙宗諸相非無比然李綱甫相而汪黄沮之張浚甫相而朱勝非排之趙鼎甫相而秦檜擠之雖有逺猷宏畧何暇施用國勢陵夷無怪其然嗚呼句踐范蠡不疑故能報吳昭王任樂毅不疑故能報齊有天下者亦惟専任賢相而已
   行人王倫為金所殺
王倫附㑹秦檜首建和議使宋怠於復讎甘心臣金其罪大矣然其不受偽官從容就死則有可取者當金人横騖中原士大夫鮮能全節文學宇文虚中既受其官慷慨張孝純亦為之用以倫之才而臣事髙位厚禄豈在虚中孝純後哉而也恐辱其先執節不屈命之以官而不受脅之以死而不變將死之際南向慟哭其先世之忠與不敢愛死之意然後就縊焉其志節亦可尚矣豫讓反君事讎而能效節於智伯君子猶予之况於河間地雨雹三日天固鑒其忠矣
   金殺其翰林學士宇文虚中
宇文虚中之死史氏所載互有異同金史則曰虚中恃才輕肆女真人輙以獷猂目之金人不能平誣以反謀殺之宋史則曰虚中謀因金主祭天刼以南歸先以蠟書來告秦檜拒不納已而事覺與其子師瑗等皆死繇金史觀虚中恃才而致戮也繇宋史觀之是虚中以忠而受禍也葢當時南北分裂史得所見不能無所諱宋史得於所傳而亦未究其心也虛中之死要不得死節者比夫童貫奸閹之雄有志節者肯為之用哉而虚中為之參謀不恥焉是昧其所依矣江革為魏所獲魏人命之作欹器誓不執筆虚中雖有才藝將命出使讎邦豈可自衒求售哉而虚中受官爵典其制命是背君而為讎用矣至其晚節完顔亶暴戾上大積怨於下乃謀刼南歸以免不知適以速其禍耳雖家無噍類似若可憫然考其始終亦其自取虚中洪皓張邵朱弁奉使如金使其如執節不屈未必遽死雖或見殺宗族在南豈至誅夷之官食金之禄聚其族而居焉一旦禍作血嗣殄絶是可為人臣永鑒
   帝鋭意恢復張浚乞降詔幸建康史浩以為不可王十朋懷奸悞國等罪遂罷
孝宗志圖恢復賢於高宗逺矣然終帝之世不能中原尺寸何哉任賢不専去邪不果故耳夫張浚劉珙虞允文陳俊卿所謂君子也帝知其而用之矣用之未久遽以物議而罷之君子安得行其志乎史浩尹穡湯思退王之望所謂小人也帝知其邪而黜之矣黜之未逺尋以人言而復之小人安得不售其奸乎昔齊桓公問郭父老曰郭何以亡對曰其君好善不能惡惡不能去此所以亡也孝宗任賢不専去邪不果是亦郭公之流耳惡足有為嗟夫艅艎濟險中流之而舴艋不能千仞之淵矣䇿驊騮以陟逺中道棄之而蹇驢不能千里之途矣用人猶是孝宗恢復之志而不能成功得不以此
   罷張浚福州行次餘干
甚矣君子之道難行浚之忠勤世鮮與比其志惓惓焉歸二帝復三京弔遺黎雪讐而已使遇光武唐太宗而為之馳驅功烈所就豈淺淺哉惜夫前遇高宗後遇孝宗不得抱憤以殁可悲也已方浚之初相也經理陜蜀國勢稍張矣以涇原之敗而貶及浚之再相也烏珠退師劉猊敗衂矣又以酈瓊之叛而貶迨孝宗起而用之也淮東諸將日以捷聞矣又以符離之潰而貶夫勝負兵家之常料敵制勝誰能萬全無失一戰不捷一䇿不效而遽黜之使雖欲成功其可得哉高孝待如此至於黄潛善汪伯彦秦檜湯思退之徒則去而復留斥而復用嗚呼是何君子不幸小人之幸也
   陳俊卿用人己任虞允文亦以人才為急甞籍為三等所見聞即記之號材館録故所用多知名
宰相無職用人其職也擇天下材理天下之事則相職舉矣李吉甫之相也得韋澳所疏四十餘人悉用之王淮之也得楊萬里所疏六十餘人悉薦之吉甫與淮未足為相也然不萬里之私薦用其所疏則可謂克舉相職矣夫天下賢才無窮一人知識有限古之賢不憚咨求訪之寮佐焉訪之賓友焉訪之疏逺之賢焉籍其姓名等其才行惟恐一賢之或遺也庶官有缺則取諸所籍隨材用温良者以之牧民剛明者以之典獄通敏者以之理材果毅者以之典兵天下但見官得其人人稱其職而不知宰相咨求所致俊卿允文材館録可以相天下者之法矣使凡為相者若人天下惡有不治哉世之為相者不能知人不能信人有舉其所知者輙疑而不用其所用者非其姻婭則其故舊非權門之私囑則其子弟所親暱者耳察其用心吉甫淮之所不為也顧且呫呫焉以房杜富韓自擬亦何不知量
   朱熹行部至台知州唐仲友為其民所按得其實仲友王淮同里且為姻家其章不以論益力由是欲沮之
為相之道至公無我而已賢者舉而用之我無所不肖者黜而罰之我何敢私夫然後足以天子賞罰王淮相一偏比忌刻之甚哉夫所薦也仲友淮之姻家仲友有罪民所不敢顧私恩而廢公法所以為賢也為可以自賀矣顧乃怨之嫉之起偽學之禁以沮之是果何心哉淮之豈不提舉浙東我所薦也不知感恩圖報已而劾我姻家背本嗚呼可謂不思趙宣子韓厥戮其僕宣子不以為忤姚崇魏知古知古劾其子崇不以為怨也如者知庇其姻家而已耳豈暇念古人所為
   金主雍卒
魏孝文金世宗北方之賢君也考其為治之迹葢漢文帝宋仁宗之流帝真宗殆有愧焉孝文漢法變代俗愛民好士制禮崇文材畧優於世宗矣然務勤逺畧師旅數興其寛仁不及世宗恭儉寛洪好賢納諌上下相安家給人足號稱堯舜寛仁優於孝文矣然其材畧不及孝文有明哲之世宗裕之度議者不可少之也
   陳亮詣闕上書極言時事孝宗擢用曾覿聞而欲見焉恥之踰垣而逃覿不悅
陳亮才氣英邁議論髙奇其學未就於道也然其志節凝潔求諸叔世葢千百之十一耳自道學不明士風日陋功利之心勝道義之念薄掃門求通惟恐其不我顧也守閽請見惟恐其不我納也𨽻僕呵叱不之恥士君子笑罵不之恤志於苟得而已江南布衣年垂五十栖之逆旅曽覿潛龍之舊勢焰赫然枉駕顧之使鄙夫得此必將倒屣而迎望塵而拜避席而後鞠躬而後言其敢少愆於禮耶而視之如厠中之鼠糞中之蜣蜋踰垣而避之惟恐其汚我是何志節之卓哉今去三百餘年考其事而想見為人蒼寒不可狎玩足以廉貪而立懦也嗚呼世之士大夫志在一資半級匍匐閹豎之門低佪於嬖倖之第者聞亮之風亦可以少省哉
   帝及皇后玉津園羣臣請帝問疾於重華不從
天子以孝治天下者夫豈人人而誨之哉亦惟躬行於上以為民表耳故龍樓問寢以致定省之誠鳳輦從遊侍讌遊之樂先意承顔繼志述事以此民民猶有悖徳者况以不孝令乎若光宗者真所謂以不孝令天下當是夀皇寢疾久矣羣臣請朝重華宫不從請問疾亦不從方且皇后同幸玉津園想夫絲竹迭奏足以悅其耳花鳥交飛足以娛其目水陸雜陳足以適其口而夀皇疾勢之増損不暇顧也寢殿凄凉不暇恤也藥饍之進與否不暇問也少有人心者豈忍為此乎夫里巷庸人不知學問父母有疾亦必迎醫市藥不暇燕遊貴為天子乃於父疾彌留之際而肆情遊觀之娛是帥天下無父之國四方聞之何所取法哉抑光宗之事與唐肅宗正相類耳肅宗制於張后明皇有疾不敢徃光宗制李后夀皇有疾不能嗚呼天子而制於一悍婦不得盡孝於其親果何以天下
   削前秘閣修撰朱熹官竄處士蔡元定道州
士之所以為士者以其知恥畏義不知不畏不可以為人可謂之士哉寧宗之時所謂士者一何無恥之甚耶自程子倡道伊洛朱子闡而大之從之遊者又有蔡元定上下議論格物致知為先以誠意正心為本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為用考其所學粹如也流俗醜正吠聲狺狺相與指為偽學何澹京鏜劉徳秀倡之胡紘姚愈沈繼祖和之於是葉翥請毁語録王沇請藉偽黨余嚞請斬以絶偽學髙文虎草詔播告天下此數人者不過欲阿時宰以速富貴耳豈復顧名義知人間有羞恥事哉奉祠既鐫其秩元定未仕遂竄荒遐之域而繇此貴顯抑豈一時聲利易熄而千古是非不泯今去寧宗之世三百餘年聞有稱晦庵西山之號者若瞻景星而仰慶雲莫不改容而易聽聞有舉徳秀之名者若覩糞上之英圊中之蛆莫不掩耳而惡聞嗚呼世之為士者奈何欲徼一時浮榮而取千載唾罵
   前秘閣修撰朱熹
三代而降真儒不作久矣英君誼辟未嘗不嚮儒而所得者非真儒也貢薛以明經登相不過章句之儒矣燕許文章相位不過詞章之儒耳宜其功業無聞至於有宋韓范富歐皆以儒進其相業可觀者然學未聞道故其所建立不足以三五之隆及周子挺生程張朱子繼之此數君子者乃所謂真儒也觀其所學明性命大原而不騖於髙逺論經濟之大法而不蔽於淺近使時君諸相位而推心聴用必將堯舜之道致其君必將商周法治民禮樂田疇必倣效先王遺意不為熙豐紛更典章品式斟酌先王成法不為漢唐卑近也變末世之陋追唐虞三代之隆猶反掌奈何宋之諸君寶燕石而棄蒲榖之質好秦箏而厭韶濩之音遂使命大儒或淹於外服或屈於下寮經筵之擢未幾蘇軾斥之為奸浙東之命方下而王淮詆之為偽使斯民不覩大道之行不被至治之澤是豈獨諸儒之不幸天下後世不幸
 
 
 
 
 
 
 
 
 
 
 
 文集巻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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