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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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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椒邱文集卷五
            明 何乔新 撰
 史论
  宋
   帝深以澶渊城下之盟为辱王钦若进曰惟封
   禅泰山可以镇服四海誇示外国然自古封禅
   当得天瑞希世绝伦之事然后可尔天瑞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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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得前代盖有以人力为之者帝曰王旦得无
   不可乎钦若乘间为旦言旦黾勉从之帝召旦
   欢饮赐以尊酒曰此酒极佳归与妻孥共之既
   归发封则皆美珠也旦悟帝旨自是不敢有异
   议
王旦宋之贤相也其居位最久受知最深非寇毕诸将
相所及然天书之事既不能谏又从而附会之则可谓
不忠之甚者也真宗仁厚之君群臣未闻以諌得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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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况于旦乎使旦谏而见忤不过以使相均逸外藩尔
况未必忤乎观钦若之进邪说也帝曰王旦得无不可
是帝犹有惮于旦也而旦竟无一语沮之顾黾勉从之
则是逢君之恶非徒长君之恶而已其罪岂在钦若下
哉当钦若乘间有言旦正色语之曰王者德合于天而
天瑞应若以人力为之是诬天也四夷可以德化而不
可以伪欺若以伪为之瑞誇示之是欺人也诬天欺人
匹夫所耻旦不敢闻命如此则钦若必将羞沮而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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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珠之赐旦当封而上之曰臣昨侍宴荷陛下过宠赐
以尊酒命与妻孥共之臣归而发封则皆美珠盖帑人
之误也臣不敢贪天之贶谨归之天府惟陛下裁察如
此则真宗知旦不可以利动而事必中止矣今也钦若
之请既从之美珠之赐又受之至于封岱祀汾皆兼大
礼使乃始愧悔而追思李文靖之先见嗟何及矣论者
以旦比冯道岂过贬哉
   上封事者言两汉贤良多因灾变以询访阙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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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国家受瑞建封不可复设遂诏罢制举
古之圣王设諌鼓立谤木惟恐一德之未修一政之或
阙也帝舜之世以言其治则庶政惟和矣以言其民则
四方风动矣以言其瑞应则凤凰来仪矣然帝之命禹
曰予违汝弼曰汝亦昌言曷尝以治化已隆而忘求谏
之诚哉真宗之世仅可谓小康耳一旦以受瑞建封遽
罢直言极諌之科何其不思也且所谓瑞者何瑞乎以
圣祖之降为瑞耶则出于黥卒所言以天书之降为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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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则出于憸人所造以紫芝白鹿嘉禾瑞木为瑞耶则
出于谀臣所上求所谓庶政惟和四方风动凤凰来仪
者无有也当是时蝗飞翳空非灾变乎岁旱民饥非灾
变乎帝虽询于刍荛未足以消沴致和也顾乃罢制举
以自涂其耳目是犹尪瘠之人黜和扁屏药石而语人
曰吾身康强耳呜呼为此说者何人欤殆孔子所谓一
言可以丧邦也欤
   内侍江守恩有罪伏诛太常博士俞献卿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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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救坐贬
守恩怙势作威强取民麦杖杀军士其罪大矣幸而败
露伏法受诛亦足以昭王法之公献卿官为太常博士
必以文学进身者也其抗章论救岂惜朝廷用刑之颇
哉不过逆探君心阴党阉竖以为己进身之地此正汉
法所谓附下罔上者也免于诛戮幸矣自古阉竖窃弄
威权非独人君之过也士大夫之不肖者亦阴为之助
焉石显之擅权则五鹿充宗为之羽翼黄皓之专政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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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祗与之表里童贯之开边则蔡京王黼从而附会之
此皆奸人之尤者也不知其平日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哉原其所以为此者欲比用以求富贵耳浮云飞电其
久几何党附奸阉遗臭千古苟有人心者可以自省矣
   上圣祖尊号曰圣祖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
   大帝
匹夫而为天子必受命于天矣天之命之也或以功或
以德夫岂偶然哉受天之命为天之子乘六龙而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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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其尊且贵孰加焉世之崛起者顾耻其先名位不昭
牵引附会自托于神明之胄加以徽号祀于郊丘以炫
耀天下不知适所以欺天而诬祖矣曹氏出于阉竖而
曰虞舜之后拓跋氏出于鲜卑而曰黄帝之后有识者
固已窃笑唐祖老𣆀故尊𣆀为玄元皇帝宋祖赵玄朗
故尊玄朗为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大帝又何其诞
之甚邪夫老𣆀之书具在毁薄仁义者也玄朗之名氏
则九经十七史所不载也高帝举晋阳之兵芟隋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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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遂成帝业足以媲美炎刘矣唐高祖岂不贤于虚无
之𣆀耶太祖东征西伐除五季之乱启三百年之丕业
足以比隆汉唐矣宋祖太祖岂不贤于荒唐之玄朗耶
奈何近舍昭昭而远取冥冥也当时忠良之佐博洽之
儒迄无一言以陷其君于过举亦独何心哉
   立德妃刘氏为皇后
先王之立后非神明之胄则公侯之裔也其幽閒如关
雎其躬俭如葛覃其不妒忌如螽斯夫然后可以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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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而为天下母自秦以降人主渔色而不暇顾其族逞
欲而不知求其德所与共承宗庙者或出于亡国之贱
俘或出于主家之歌妓或出于奸阉之养女不亦渎姓
矣乎真宗欲建中宫当妙选令族简求淑德可也顾以
锻家之媵而当轩龙之尊族姓不昭播鼗是业岂足昭
壸范于六宫表母仪于天下者当时两府大臣如王旦
寇准者亦寂无一言将焉用彼相矣
   帝久欲相王钦若王旦曰臣见祖宗朝未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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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人当国者虽古称立贤无方然须贤士乃可
王旦硕德雅度宋之贤相也然其论置相谓南人不可
当国一何谬哉天之生贤不以南北而有间也金日磾
休屠王之子为汉忠臣李光弼契丹王之胄为唐元勋
彼生于遐陬之外且然况同出于文明之域者耶前乎
旦以南人登相位者有矣谢安张九龄陆贽是也安之
德量九龄之忠直贽之嘉猷谠论果何愧于贤相乎后
乎旦以南人登相位者有矣杜衍范仲淹文天祥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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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之清慎仲淹之弘毅天祥之秉义挺忠抑何忝于贤
相乎虽有奸谄如钦若者出于其间然不可举一而废
百也彼李义甫之狡险元载之贪黩果产于南耶抑产
于北耶自旦之说行世之嫉贤忌才者率以是藉口虽
有如谢如张如陆如杜如范如文之俦一切抑而不用
是旦之说启之也推其极言之殆所谓一言而丧邦欤
   判永兴军寇准得天书于乾佑山
大臣欲格君心之非者必先自正其心吾心正矣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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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成正君之功者况吾心之不正乎寇准慷慨有大
略一代之伟人也惜其溺于功名富贵而不能正其心
方其罢政私请王旦求为使相君子已非之矣及在永
兴欲图再相遂以天书迎合上意则其心不正甚矣其
如正君何夫天书朱能所造中外咸识其诈岂以准之
明而不知哉功名之心胜富贵之念深而正议有不暇
顾耳再入政府曾几何时用于谗口远斥炎烟瘴疠之
乡是岂独丁谓钱惟演之罪哉准固有以自取之也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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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表而出之以为大臣溺于功名富贵之戒
   曹利用以从子汭逆谋贬随州又坐私贷景灵
   宫公用钱房州安置内臣杨怀敏逼使自缢死
曹利用附丁谓而排寇准不得在君子之列然夷考其
行有后世所不及者二焉一曰忠荩有守始终不屈二
曰裁抑侥倖凡内降恩力持不与是二者凛然有大臣
之节非世之具臣所及也夫士君子一善而不克终者
多矣始而直终而佞始而廉终而贪利用终始不贰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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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可不谓贤乎张尧佐宣徽之命文彦博不敢违张说
佥枢之命虞允文不敢谏况其下者耶而利用力裁恩
倖怨怒不恤是尤难能也静女之三章取彤管焉如利
用者取其一节之善可也夫以丁谓之回遹犹获老死
牖下利用有是二善而死不以罪呜呼冤哉
   赐龙虎道士张乾曜号澄素先生
天师之号昉于寇谦之晋以前无有也自宋以来龙虎
山张氏始专其号若乾曜是已历元以迄于今国家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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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俾之世袭或范金为印刻玉为简以赐之典礼优异
视曲阜宣圣之裔有过无不及焉史谓乾曜汉张道陵
之后而张氏自云道陵留侯之裔也以予考之留侯卒
于惠帝之世岂真凌虚御气以从赤松子游耶道陵者
鲁之祖当汉末以妖术惑众窃据汉中与黄巾张角等
耳岂有道之士哉而历代崇宠如此其至何欤谓其有
长生久世之术耶则所谓天师者皆死且葬未有至今
犹存者也谓其建醮祝釐可以消沴致福耶则宋之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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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日蹙元之豪杰并争天师末如之何也谓其清静之
行有可嘉耶则妾媵姬姜之奉与俗不异也然则何取
于斯而崇宠之欤有天下者黜其号散其徒而焚其所
谓符箓者亦足以祛千古之惑矣
   庄献太后称制三司使程琳献武后临朝图后
   掷于地曰吾不作此负祖宗事
甚哉程琳之不忠也夫琳以词学发身岂不知母后当
阳非朝廷美事耶抑岂不知武后唐之罪人几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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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今也庄献称制而琳以武后临朝图为献是导之以
易姓受命也幸而庄献材质僝弱非武照之比其宗
族寒微非承嗣三思之俦故掷其图于地而不纳使不
幸因琳有献而萌觊觎之心则置嗣君何地哉若琳者
国之贼也其免于诛夷幸矣然琳之献此规入政府耳
抑不知富贵有时而消歇恶名终古而不磨柰何欲得
志于一时而遗臭于万世耶嗟夫三代以下义利不明
偭义以干进如琳者多矣读史至此尚亦掩卷深省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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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郭氏误批上颈上怒谋废后以告吕夷简
   夷简有憾于后遂主废黜之议且曰光武汉之
   明主也郭后以怨怼坐废况伤陛下颈乎帝意
   遂决中丞孔道辅諌官范仲淹等伏閤请对夷
   简奏言伏閤请对非太平美事诏黜道辅等皆
   知远州
臣之于帝后犹子之于父母也子虽失爱于母不可以
劝父而黜母臣虽有忤于后讵可劝帝而废后哉夷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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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憾郭后者因其一语而罢相耳然尝考之庄献临
朝外戚干政内竖用事夷简奉承惟谨非附太后而何
及庄献上宾夷简乃挤张耆等以自解真所谓多机巧
善应变者也后之言岂过欤夷简以己私憾陷君于恶
致后不以考终其不忠之罪大矣且伏閤请对固非太
平美事也废黜嫡后岂太平美事哉夷简既引故事劝
其君以废天下之母又进邪说激其君以出直諌之臣
其大行已亏矣世或谓夷简为宋之贤相吾不知其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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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也
   废后郭氏薨窜内侍阎文应于岭南
仁宗宋之贤君也其宽仁恭俭后世无异议焉独郭后
之事何其思之不熟处之不审耶后之废也文应实主
其谋时移事往帝稍悔悟乐府之赐密使之召黠奴瞷
之久矣后之存文应安得晏然而已乎其设谋措虑欲
除其所忌顾未有间耳一旦后有小疾挟医诊视尚有
人也顾以命文应而黠奴得乘间进毒以殒之可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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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予尝见野史云后既崩文应遽殓之而后闻则后以
弑殒明矣帝盍思之前日主废后之谋者谁欤挟医诊
视者谁欤后胡为而暴崩文应胡为而遽殓欤考问侍
姬启棺诊验则罪人立得矣而帝念不及此虽深悼之
顾亦何益哉夫黠奴弑主母天下之大恶也帝不之察
仅以仲淹之奏窜于岭南而不肆诸市朝岂足以泄神
人之愤哉嗟夫匹妇不获其死古之人犹曰时予之辜
况天下母耶其为帝盛德之累大矣读史者安得不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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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而三叹
   诏梁唐晋汉周朝三品以上官子孙依律叙荫
皋陶称帝舜之德曰赏延于世孟子论文王之政曰仕
者世禄盖追念勋德而报其子孙此圣王之懿典也然
舜文之赏与禄亦惟施于当代之臣而已耳仁宗推及
于前代则过矣夫前代元勋硕德果如汉之张良邓禹
诸葛亮晋之王导卞壸谢安唐之魏徵宋璟郭子仪李
晟裴度诸君子者录其子孙俾享其禄亦岂为过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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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运祚既促用舍乖宜其随世以就功名而稍有可称
者惟王彦章王朴李榖数人而已李振敬翔豆卢革卢
文纪李崧王章史弘肇之属则皆庸人而苟富贵也果
何功于国何德于民哉今也不论其贤否不考其功业凡
官三品以上者一切叙荫则是庸人而苟富贵者其子
孙倖沾恩泽贤俊而沦于下位者其子孙不获录用岂
所以眧劝惩而激臣下乎宋之恩典于是乎滥矣
   贬权知开封府范仲淹及集贤检理余靖馆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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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勘尹洙欧阳修于外戒群臣越职言事者
古之所谓名相者以其顾公议而有所不为也为国不
顾公议是小人而无忌惮者也虽有高世之智经国之
材岂足以为名相哉若吕夷简是也夫仲淹与修一代
之伟人靖洙一时之贤者也仲淹上书讥切时政使其
言是固当欣然纳之使其言非亦当从容辨其所以然
安可以为恨乎今也仲淹以言事贬靖洙以救仲淹贬
修又以诮高若讷不能谏而贬奋然不顾公议而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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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以自快其私狠愎而弄权与元载卢杞丁谓之徒奚
择哉昔之奸臣欲壅蔽主听者必指直言为离间欲诛
锄善类者必斥君子为朋党夷简之愬仲淹谓其离间
君臣引用朋党是所谓一言丧邦者也虽有他善又何
足取者史称夷简为世名相盖以其子晦叔之相业其
孙伯恭学术而宽假之耳岂至当之论耶
   章得象为翰林学士时庄献太后临朝每遣内
   侍至学士院得象必正色待之或不交一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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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闻而器之及帝亲政以得象平章事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予读秦汉以下史而叹
士鲜全节者正以其不知命耳夫穷通祸福有命存焉
避之不可免求之不可得也郭崇韬请立刘后惧谗人
也然竟坐之而身死祸岂可避乎赵犨附朱全忠图富
贵者也然竟因之而族灭福岂可求乎君子知其有命
而修身以俟之则见义必为见利不惑而穷通祸福不
足累其心矣庄献临朝之时群阉用事势燄烜赫曹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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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以忤内侍贬死襄阳章得象正色以待内侍终位台
鼎二人之正直同而其祸福异者是盖有命焉非内侍
之所能为也世之君子畏利用之祸而献谄以阿之非
知命者也觊得象之福而危言以斗之亦非知命者也
惟尽其在我者而顺其天则节全而名立斯谓之君子
   以夏竦为泾原秦凤路安抚使知永兴军范雍
   为鄜延环庆路安抚使知延州备赵元昊也
兵不可好好兵者士民愁怨有内溃之忧亦不可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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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者甲兵朽钝启外侮之患故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
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诚哉是言也宋有天下文治
虽优武事不竞至真宗之世契丹讲和德明纳款遂置
武事而不讲为将者皆膏粱之胄为兵者皆惰窳之夫
车乘不蒐戎器不简鱼丽鹅鹳漫不知为何物一旦元
昊窃发西陲攻一砦则一砦破围一城则一城陷是岂
元昊之材且智哉盖宋去兵忘战而致然也夫元昊之
倔强难制有自来矣状貌异常曹玮预策其必为边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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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位之初避父讳而改明道为显道其不臣之意已可
见矣既而寇环庆侵吐蕃取瓜沙庙堂安然不以为怪
及其僣居大号抗表以闻乃以倾险之夏竦畏懦之范
雍以禦之是何异于驱鴄雏以当鸷鸟哉古之有国家
者讲武于四方无虞之日储将于百蛮咸宾之时其为
虑也远矣
   契丹遣使来求关南地帝命吕夷简择报聘者
   夷简素不悦富弼因荐之欧阳修引颜真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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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希烈事上疏乞留之不报
三代而下刚直之士何其厄哉刚者其气浩然小人患
其不可屈直者其色毅然小人恶其不可凌是以谮之
毁之排之挤之或假手以害之所谓盗憎主人其势然
耳呜呼厄哉唐之颜真卿宋之富弼皆刚直之士也卢
杞恶真卿则遣之使反乱无状之臣吕夷简恶富弼则
遣之使强悍不测之边其设心措虑正相类耳真卿不
幸而死弼幸而生还是则有命焉非杞与夷简所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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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今去唐宋数百年矣杞与夷简死有馀臭闻其名者
犹蝇蛆粪秽也真卿与弼殁有馀馨闻其名者犹椒兰
蕙茝也然则小人欲害君子亦何益之有哉
   以富弼为翰林学士固辞不拜
富弼可谓忠矣有难不辞劳亦可谓谦矣有功不言赏
当契丹求地人心汹汹弼毅然入对曰主忧臣辱臣不
敢爱其死杖节出疆虽女死男生有不暇顾焉及敌再
结好疆场无虞以为翰林学士又恳辞曰增岁币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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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意敢受赏乎盖未尝自以为功也在易蹇之六二曰
王臣謇謇匪躬之故谦之九三曰劳谦君子有终吉若
弼者有之矣世之贱丈夫委以艰大则悲哀怊怅有可
矜之色稍著微劳则侈然自负虽酬以高爵厚禄犹有
所未厌也彼独何人哉呜呼若弼者真万世人臣之则

   元昊更名曩霄上书讲和
宋之所以不竞者以怯于用兵而急于讲和尔澶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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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仆姑一发达兰殪焉彼军夺气虽不与和彼将自退
矣而真宗遽与之和捐金币三十万以成契丹之强元
昊之叛和市不通国人愁怨有十不如之谣虽不与和
彼将自困矣而仁宗遽与之和捐金币三十五万以成
灵夏之势盖宋之诸帝仁厚有馀刚断不足譬若富室
之僝子强梁者侵之健讼者侮之则苍黄失措惟卑辞
厚币以苟求无事而已遑恤其他哉当是时非无善谋
也寇准欲邀契丹称臣献地而真宗不从富弼蔡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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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昊不可许和而仁宗不听甚者侬智高移书行营求
邕桂节度亦将许之甚哉宋之不竞也夫贡赋之入有
限溪壑之欲无穷一岁之中北边三十万西边二十五
万财力恶得而不屈国势恶得而不削哉
   范仲淹富弼杜衍韩琦相继罢欧阳修上疏论
   之群邪益忌修傅致其罪左迁知滁洲
有国家者得贤非难任贤惟难天下未尝无贤也伊傅
周召虽不世出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之俦世盖不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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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人君任之专与否耳韩琦杜衍范仲淹富弼欧阳修
皆间世之英其经济其德量萧曹丙魏房杜姚宋岂足
多哉仁宗锐意于治而诸贤并列于朝可谓千载之逢
也使仁宗推心而委任之如昭烈之于诸葛亮如苻坚
之于王猛如武宗之于李德裕持之以坚期之以久则
庆历之治岂止于庆历而已哉曾几何时仲淹与弼以
夏竦飞语罢衍以丁度置书罢琦以是尹洙罢而修又
以上疏救四贤左迁是犹病者甫得良医未尽其术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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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庸医之毁而黜之又何望其疗膏盲而起沉疴也哉
嗟夫得君如仁宗而诸贤犹不获尽其用岂天未欲太
平耶抑诸贤之命耶有志于济世者安得不为之深慨
   王安石自以楚士寡援中朝因结韩吕二族以
   取重于是韩维吕公著兄弟更称扬之
王安石以学行高一世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
非惟安石以是自信而天下士大夫亦莫不信之恶有
结贵族而取重哉自其始仕也命以馆职则辞荐为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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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则辞改修起居注又固辞至居相位议稍不合辄称
疾求去曷尝以富贵累其心哉史臣顾谓安石自以楚
士寡援因结韩吕二族以取重可谓诬矣当是时欧阳
修重之文彦博重之天下士大夫恨不识其面其见重
于世久矣又奚藉韩吕二族为重哉夫结贵族以养虚
名乡党自好者不为曾谓安石之贤而为之耶韩维吕
公著世之所谓贤者也肯以安石私交而称扬之耶陋
哉史氏之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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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谔袭取夏嵬名山以归遂城绥州
绥州之役论者谓种谔袭取名山为非计愚以为不然
夫银宥绥延中国之故地也其土沃饶其民骁健自拓
跋窃据奄逾百年膏腴化为沙漠华族沦于异俗此有
识者所宜痛心也又况元昊俶扰鄜延谅祚荐蹂秦渭
中国旰食之日久矣苟有可乘之隙岂可安常守固而
不为图之哉夫复我之疆土不可谓之生事报敌之寇
暴不可谓之侵小彼陆诜谓谔擅兴而启衅者书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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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耳岂足以语权哉惜夫谔能取之而不善守之故不
旋踵而失使谔既城绥州厚集其势抚纳属羌使自为
守以固我之藩篱以断敌之肘臂则近悦远怀而河湟
之地可复贺兰之境可入矣
   帝以灾变避殿减膳彻乐王安石言于帝曰灾
   异皆天数非人事得失所致
天人相与之际未易言也然洪范著休咎之徵春秋书
灾异之变盖欲君天下者睹灾而思咎耳古之英君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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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一祲祥之见辄惕然曰岂吾德之或愆乎一草木之
妖辄矍然曰岂吾政之或缺乎曷尝诿诸天数而不知
省哉王安石以通经学古自负其于洪范春秋之旨考
之熟矣灾变之来君未知警犹当胥诲胥告使畏天威
以保天命可也今也君有警惧之心而安石反进邪谄
之说是逢君之恶也是妇寺之忠也岂古之大臣格
主正事之道哉呜呼安石背经叛道如此真圣门之罪
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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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王安石参知政事议行新法
王安石之行新法天下后世攻之不少恕至或诋为奸
邪予谓安石徇其学术之偏以成误国之祸信有罪矣
然谓之奸邪则过矣安石之意盖以欲行王政当先致
富强而宋之中叶帑藏耗竭兵卫寡弱不足以有为也
于是以其所学于古者而施于政凡可以富国强兵者
无不为其青苗法则曰先王𣙜制兼并均济贫乏之意
也其行免役法则曰先王致民财以禄庶人在官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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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也其行保甲法则曰先王寓兵于农之意也不度于
时不谋于众断断然自信所学而不疑及群议哗然坚
执不回于是老成者斥巧佞者进卒至群奸肆毒祸流
海内安石之罪其何辞然原其初心则欲致富强以行
王政尔非欲残民生如商鞅桑弘羊宇文融之所为也
议者比而同之岂万世之公论哉若曰周礼周公所作
也凡安石所建立皆本于周礼而其祸若此然则周礼
果不可行乎曰不然周公之法无不善所以因时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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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存乎人譬之和扁之方无不良所以诊脉用药者存
乎医先王知法之不可独恃也故敷求哲人以守其法
焉庸医用药以致杀人不可归罪于和扁之方庸人用
法以乱天下又岂可归罪于圣人之法乎况青苗之法
李参行之陕西而民便王广廉行之陕西而民亦便使
奉法者皆参皆广廉安知其终不可行哉安石不知求
人而徒欲恃法以为治是知良方可以疗病而不知非
良医不能用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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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察御史程颢乞罢许之
书曰惇德允元而难壬人诗曰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
之不臧则具是依古之有天下者未有不以任仁德用
善谋而兴亦未有不以任憸壬违善谋而败也王安石
尝训书而释诗矣然韩琦富弼程颢有德而仁厚者也
吕惠卿李定邓绾包藏凶恶者也琦等论諌谋之臧者
也惠卿等所言谋之不臧者也安石用事琦等以忠谋
而见斥惠卿等以邪说而获进口诵诗书之言而身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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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亡之迹果何取于学古哉世之论安石者多罪其变
法予谓变法之罪小摈诸贤而任群奸其罪为大也
   募民鬻坊场河渡
先王之政关市不征泽梁无禁所以与民同利也战国
诸侯始锢山泽之利至汉武帝始有舟车之算及唐德
宗又有间架之税其言利析秋毫矣然鬻坊场河渡则
犹未闻也而王安石始为之当是时非有方数千里之
旱无以恤之亦非有百万之师无以馈之也富有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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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求不得何至鬻坊场河渡以收其利哉谋之拙计之
谬辱国家而羞后世莫此为甚焉昔裴匪舒请鬻苑中
马粪其事遂止呜呼安石平居自许欲兴尧舜之治而
以皋夔稷契自期待然其言利也战国汉唐衰季之政
所未有顾与匪舒所请等尔不亦可羞哉
   置京城逻卒察谤时政者
古先哲王之有天下设谤木置諌鼓采歌谣以省其愆
察怨詈以考其政所以来善言而通下情也昏暴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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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闻其过于是乎有诽谤之律有腹诽之诛有非所宜
言之禁盖将以掩其恶也而恶亦不可掩人心是非之
公岂严刑峻罚所能遏哉王安石变旧章立新法士大
夫相与谤于朝商贾相与谤于市农工相与谤于野为
安石者可以自省矣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闻其谤而改
之所得多矣既不能然方且置逻卒以察谤当时又以
宦者石得一典之飞书朝上暮入犴狱道路以目殆将
十年宜其能弭谤矣然吕诲之弹文范镇之奏疏唐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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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惠卿之章具载简册至今犹以为谤也安石将如之
何哉安石尝训释诗书矣诗不云乎人之多言亦可畏
也书不云乎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
愆安石舍圣人之经而袭用秦汉之法欲保令名其可
得乎
   吕嘉问提举市易恃势凌三司使薛向出其上
   曾布代向怀不能平具上嘉问多收息干赏挟
   官府而为兼并之事吕惠卿执政劾布沮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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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知饶州
君子之交以义合小人之交以利合以义合者祸变之
际顾义而相恤以利合者祸变之际徇利而相倾此自
然之理也王安石之门下群小杂沓皆以利合者也章
惇邓绾曾布蔡京邢恕林希吕惠卿李清臣张商英吕
嘉问左右安石建立新法或赞翊于立法之初或绍述
于罢政之后虽谓之王门十哲可也宜其协心并力有
胶漆之固矣然转盼之间互相倾挤不能相容布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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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共事者也因恃势凌使之忿遂劾嘉问绾与惠卿同
恶者也欲弥缝阿附之迹遂排惠卿清臣首发绍述之
说惇由之以拜相及不得为相乃与立异恕矫诬定策
之功惇藉之以报复及不得大用乃白其短布草惇制
极其称美矣处于枢府则与之乖异商英草京制极其
褒美矣议政不合则斥其逢君至于布始则阿惇丑诋
群贤终则恨惇遂成怨隙朝为金兰暮为矛盾正欧阳
子所谓小人之朋见利而相争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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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害是也此数子者真可谓倾危之士哉而安石托之
以腹心寄之以耳目欲与之共兴尧舜之治不亦谬乎
   初吕惠卿迎合王安石建立新法故安石力援
   引骤致执政惠卿既得志忌安石复用乃起李
   士宁狱以倾安石
知人之难自古病之然公以处心明以烛物则知之亦
非难也君子如孤松劲柏望之苍然不可狎玩虽风霜
摇落不改其旧焉小人如细柳柔蔓婀娜缠绵令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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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然玄冬冱寒摧落无馀矣以此验之何患人之难知
哉世之为大臣者以其不可狎玩也而惮之以其可喜
悦也而爱之于是好恶横生而君子日疏小人日亲矣
李德裕忌白居易而荐白敏中然德裕得罪之后出力
以倾之者敏中为多王安石忌司马光而荐吕惠卿然
安石罢相之馀逆距其再用者出于惠卿之谋夫敏中
惠卿小人也嗜利忘义不足深责德裕安石处心不公
好同恶异实有罪焉予故表而出之以为后世大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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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诏韩缜如河东割地以畀辽东西凡失地七百
   里
有国家者据险阨设关城守之以劲卒镇之以虎臣盖
以慎保祖宗之土宇而已疆域之内尺寸不可捐以与
人以其受之祖宗也况数百里乎汉成帝遣夏侯藩求
地于匈奴单于谢曰先父地不敢失也彼夷狄之长且
然况华夏之君哉宋与契丹结好以来殆将百载彼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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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界分画已定一旦遣使以地界为言得非窥吾兵疲
民困有所侮而动耶为宋计者质之以地图谕之以文
告彼必欲得地则是志在败盟有战而已兵出有名师
直为壮况彼中叶将骄卒惰非安巴坚之比倘不得已
而用兵岂遽出彼下哉而神宗舍韩琦之谋用王安石
之策割祖宗之土宇归异域之版图是契丹不费斗粮
不折一矢而坐取七百里之地也宋之削弱亦甚矣安
石之言曰将欲取之必姑与之终安石之世曷尝取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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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尺寸哉此盖内不能办而外为大言以罔其君而已
昔梁惠王以丧地于秦七百里为耻夫秦以攻战取之
而惠王以为耻辽以虚声取之神宗之耻为何如哉
   罢手实法
王安石之为相凡敛财富国之法断然行之而不疑虽
元老如韩富不能沮也虽雅所敬重如程颢司马光不
能回也今以邓绾一言遂罢手实之法何其易哉盖手
实之法吕惠卿所建非出于安石也安石怨惠卿叛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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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用绾言以罢其法耳然绾非能为国家忠计者欲弥
缝其附丽之迹耳安石亦非有悔悟之意者欲彰惠卿
之罪耳其事虽公其心亦出于私也况当时病民之法
非特手实而已助役之法徵及女户单丁市易之法鬻
及果实冰炭其为民病不甚于手实乎吴居厚行铁冶
于京东蹇周辅行盐法于江西陆师闵行茶法于西川
人情怨嗟比屋思乱其当釐革岂在手实之后乎罢其
一而存其五是犹拘絷平民锁其项拲其手械其足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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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缓其一焉其能使之舒畅耶
   帝尝有意于燕蓟诣太后白其事后曰事体至
   大得之不过南面受贺而已万一不谐则生灵
   所系未易以言苟可取之太祖太宗收复久矣
   何待今日
兵之为用所以禁暴戢乱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也得已
而不已使生灵不终其天年岂为民父母之道哉神宗
承富庶之后慨然有鞭笞四夷之志故其在位也王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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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兵于熙河熊本用兵于渝泸章惇用兵于湖北李宪
用兵于洮西方其胜也帝御紫宸殿将臣奏凯献俘百
官奉表称贺铙吹穿云旌甲耀日赫然耳目之观诚可
快矣至其败也灵州之役死者三十馀万永乐之役死
者二十馀万交趾之乱连陷三州死者不可胜计良将
劲卒横身草野以饫乌鸢其祸为何如也自古论用兵
之利害者多矣然未有若曹太后之言明且尽者也其
言曰苟可取之太祖太宗收复久矣尤可谓善审彼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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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也使神宗虔奉慈训深戒用兵岂有环榻至旦临朝
哀恸之悔哉传之后嗣岂至收复燕云遂并中原而失
之哉呜呼太后可谓有先见之明矣为君者知此不必
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为臣者知此遽肯用人之命
以易封侯之赏哉
   苏轼以事不便民者不敢言以诗托讽庶有益
   于国李定舒亶摘其语以为怨谤欲寘之死帝
   怜之但贬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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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君子君有过则諌政有失则言谏不行言不听则
去未始托诸文词以自表著也放臣屏子情不能已有
形诸诗歌以道其不幸者矣然怨而不怒忧而不伤有
温柔敦厚之风无怨尤切蹙之病故言之者无罪而闻
之者有感焉乌有怒号怨刺如诟邻骂坐之为哉苏轼
在宋雄文直气冠冕一时群憸侧目久矣为轼者缄其
口卷其舌犹惧不免顾乃轻出所有以扬已长而昭人
过宁免于祸乎轼之意盖谓以诗托讽庶其君之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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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可谓不思矣新法之行举朝争之而不肯从寂寥短
章遽能使其君感悟耶当是时李定舒亶王圭之徒极
力锻鍊轼几不能自脱幸而神宗不以言语罪人薄示
贬谪而已使遇汉宣帝殆不免种豆南山之祸遇隋炀
帝安能逭燕泥庭草之诛彼定舒与圭阴险小人何足
责哉所可惜者轼不能沉默以自全耳
   王安石卒
王安石以文章节行自负其志直欲追踪孔孟而于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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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大儒若韩愈欧阳修皆不满其意至其为相也慨然
欲兴道致治以攀伊周之逸驾而视当时贤相如韩琦
富弼者皆薄之而不为其志如此宜其所就有大过人
者矣然考其学术训三经著字说往往以佛老之似乱
孔孟之真而于圣人所笔削之春秋则诋为断烂而不
列于学官其视韩欧距邪说以卫圣道孰为优劣耶考
其相业任吕惠卿以兴财利任曾布以更役法任王韶
章惇以构怨于四夷放弃忠直引用憸佞而天下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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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敝视韩富惓惓以培国本凝天命为心又孰得孰失
耶安石初志未尝不善而卒至于大谬者无他焉学未
闻道故耳世或目为奸邪至于少正卯卢杞为比则岂
至是哉昔临川吴氏论之曰安石之学虽博而所未明
者孔孟之学也才虽高而所未能者伊周之才也不以
所未明未能者自少而以所已明已能者自多毅然自
信而不回此其所蔽也斯言得其实矣
   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司马光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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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贤相不世出汉之萧曹丙魏唐之房杜姚宋以至
宋之韩范富欧代不过数人而已然夷考其行或学术
之未至或操履之未纯虽先忧后乐如范仲淹然庆朔
堂之诗不能无声伎之娱通经学古如欧阳修然尊崇
濮王之议不免于逢迎之咎君子深惜之若司马光者
三代以下一人而已光之学一出于正而其心又以诚
为本至于孝友忠信恭俭正直居处有法动作有礼粹
然儒者也故其居洛也天下仰以为相其入临也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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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道聚观其卒而葬也送者如哭私亲是岂以声音笑
貌得之哉彼萧曹以下诸君子亦尝有感人之深如是
耶昔太史公论晏子备致希慕之意且愿为执鞭呜呼
晏子伯者之佐耳九原如可作也吾愿为光执鞭
   吕公著当国群贤在朝不能以类相从遂有洛
   党蜀党朔党之说洛党以程颐为首而朱光庭
   贾易为辅蜀党以苏轼为首而吕陶等为辅朔
   党以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为首而辅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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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众
朋党之说自古有之然皆以君子小人以类从耳元祐
三党则皆君子也徒以好恶不同而相比耳夫颐在当
时存心制事动以圣人为师动止语默一用古礼儒者
当然也而轼乃肆情蔑礼每加玩侮此轼之罪也至于
既庆而吊颐执哭而不歌之说以为不可则过矣夫馀
哀未忘不可以歌未有馀喜未忘不可以哭也倘庆礼
既行之后不幸而闻父母之丧期功之戚亦将不举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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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服乎此颐之过也轼知其不可据礼争之可也乃
戏以俚语颐反求诸己犯而不校可也乃辄形忿怒胥
失之矣当是时熙丰邪臣退伏散地俟间投隙求逞其
奸诸贤同心相益同道相济以杜惇卞复起之萌犹惧
不免顾乃各为党比互相诋排卒之群奸竞起邪说以
惑在位宣仁既崩国是遂摇轼有昌化之贬颐有涪州
之行挚等亦窜逐四出国事驯致不可为呜呼哀哉
   熙丰旧臣争起邪说以惑在位吕大防刘挚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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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欲稍引用以平夙怨谓之调停苏辙面斥其
   非调停说遂止
宰相之职其明必足以察几微其材必足以消祸变其
威必足以慑奸壬夫然故能措天下于康靖吕大防刘
挚有宰相之度矣而宰相之材不足太平之时相之可也
多事之秋变故纷出非所克堪矣夫熙丰旧臣包藏祸
心志在报复岂引用所能平其怨哉而大防与挚不察
不足于明矣邪说横流以撼在位此周典所谓造言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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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所谓不道也明典刑以诛殛之夫岂为过而大防与
挚不能则不足于威矣旁搜英贤以充朝廷远窜憸壬
以禦魑魅则群奸殆将老死贬所何之能为而大防与
挚熟视邪党布列中外而不为之图则其材不足称矣
夫君子小人犹薰莸冰炭然杂薰于莸则薰必臭置冰
于炭则冰必消杂用邪正祗以速乱而已恶能弭怨哉调
停之说虽以辙之言而止然赵瞻在密院许将在政府
杨畏来之邵在言路皆熙丰之邪党也异时宣仁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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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首请绍述先政而惇卞之徒唾掌而起矣推本而言之
舍大防与挚谁咎哉
 
 
 
 
 
 椒邱文集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