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古欢堂集卷二十五　　　户部侍郎田雯撰
　　序
　　龙竿集序
余于甲戌春重来都下华颠白纷问学荒落遂缄口不
复论诗以故四方文章之士以诗见投者亦从不一卒
读犹入五都之市触目琳琅绮绣徒惊其翠粲流离已
耳大抵架上之蟫穴与枕上之蝶乡两相遭辄两相弃

也独王子方若殷子彦来剥啄造门则不禁披衣以起
又复攘臂论诗命觞浮白欢然意得夜分不能去顾以
二子工于诗而知不病余言之寡当也彦来之诗雅渊
疏朗焱攸绵古人所谓初日芙蓉镂金错采庶其兼
之岁寒吟诸篇早已脍炙人口盖其才胜也方若齿壮
于彦来则以学力胜平日读书得力于左丘明檀弓屈
原庄周司马迁相如枚乘以及唐韩柳氏故其为诗如
终南太华之峻拔沈雄虎豹龙蛇之腾攫变化元虞集

自比汉廷老吏方若有焉至于精能之极间造平淡则
又停云渊泉朱弦清越方若固无所不该也咄咄彦来
将相争乎抑相让乎吾知二子分帜诗坛政不必有瑜
亮之叹矣今夫学者之论诗也必溯其源流考其正变
而后诗之道乃全历代已来作者几千百家矣古逸乐
府河梁十九首非三百篇之续响乎建安而后不可无
嗣宗矣六朝而后不可无子昂太白矣退之之琴操可
叶元音韦郎之五字直追正始钟嵘诗品徐陵新咏唐

人选唐诗下暨高廷礼之品汇冯北海之诗纪诸书分
门别苑沿波讨澜其道至今日而大备设执一卷之书
守偏家之说以求风雅之仿佛非不自负通才究亦木
偶人之衣文锦耳方若好学深思于诗之源流正变无
疑义所以与之论诗有合也昔少游文潜同学于子瞻
子瞻以为秦得吾工张得吾易余诚不敢自居于苏方
若彦乘二子其在秦张之间乎余老而废诗姑与之论
诗以自饰其䪥陋云

　　　鹿沙诗集序
夫诗盛于唐尤莫盛于盛唐王孟李杜世皆俎豆之矣
犹夫今之为文者率学欧曾寻声拟迹非不貌似古人
吾究不知其神理安在也宋人之诗与夫唐人之诗渠
有异道乎惟其生于宋也二程邵子竞趋理学遂以训
诂语入四声去风人之旨实远南辕以后杨诚斋辈又
俚俗过甚于是谈风雅者一槩牴牾呰窳之谓宋诗为
非譬啜狂泉而病啽呓也嗟夫亦尝捃摭宋代梅欧王

苏黄陆各大家之诗按其篇章而一窥其大略否乎束
书不观之徒寓目云淡风轻一首辄诋宋人之诗比比
是矣余尝谓学诗者宜分体取法乎前人五言古体必
根柢于汉魏下及鲍谢韦柳也五七言近体则王孟钱
刘晚唐温李诸人也截句则王李白苏黄陆也至于歌
行惟唐之杜韩宋之欧王苏陆其鼓骇骇其风瑟瑟旌
旗壁垒极阖辟雄荡之奇非如是不足以称神明变化
也学诗者何分唐宋总之以匠心求工为风雅之归而

已然戛戛乎难之刘子鹿沙恢奇多闻深沉好书自三
百篇之后上下数千百载无不追溯其源流宏该包搜
尽作者之能事苦于学故工于诗于七律更踞其长北
省集若柯篇藻思坌涌濯濯英美殆欲合唐宋而一之
哂彼牴牾呰窳者之陋而无缭戾破碎之观余为之称
赏不置当今　右文之日士之以文章名者政不乏人
以刘子位置其间吾知温子升可独擅邺下也刘子既
工于诗尤精研于欧曾之文他时锵洋

帝廷以逴跞于骚苑之班余将以观其诗之进境也刘
子勉乎哉
　　　讱斋诗集序
诗之变而日新也谁昔然矣作诗者之心思犹山川之
出云晴阴朝暮不同而各成其峰峦烟雨之态不然沿
袭故常徒拾前人牙后慧是无异绘云于壁而冀其峰
峦烟雨飞动无已时也乌可得乎以乐府论之汉魏歌
辞唐山夫人十七章骎骎乎商周之颂迨苏李五言一

出诗体遂变虽六朝之鲍照唐之张籍王建尚沾沾规
摹乎古总不敌昌黎之琴操十首为变而更奇也厥后
元杨廉夫明李西涯辈别辟新境渠非瑰意雄响哉李
太白工于乐府矣杜少陵何以不作乃变为兵车行哀
江头前后出塞石壕吏诸篇大槩可知也再以截句论
太白之作擅美词场少陵并生于盛唐不得不矫枉为
之独创一格宁甘饭颗之诮务避雷同之迹因以知西
子之笑颦邯郸之跬步今与昔一丘之貉皆作者所𡰥

然弗屑也余尝以此论质之同年友讱斋先生意相吻
合今读讱斋之诗令人游心骇耳咋舌避席新而不诡
变而一归于正五言古诗气骨深稳体集众妙子夏之
止义礼庄周之道性情左思之咏史阮籍之咏怀靡不
之歌行如秋空行云晴雷卷雨沉郁纵横所向无前
五七言近体则兰芬玉润蚕丝牛毛不足拟其精洁也
截句则豪鹰掠野独鹤叫群不足比其隽迈也至于乐
府又复自成机轴不囿于籓篱而房露铙吹之遗意可

以静会异哉先生之诗一至此矣合而观之讱斋之诗
官西清舍人时一变为曹郎一变在黔一变今讲学于
齐鲁又一变日新而日工此其所以不可及乎夫鲁人
申公齐人辕固皆善诗者也千百年来诗失其传久矣
讱斋毅然以诗教为已任讲明申辕之学散华落藻沾
丐远近士之扬风仡雅游于讱斋之门墙者不啻登洙
泗之堂观洋洋大国之风而兴起焉讱斋之为功于齐
鲁不大且远也欤故并书之以为序

　　　醒斋诗集序
往与余同年醒斋先生论诗谓今之为诗者言汉魏两
晋六朝四唐南北宋家持一说纷无定观溯而上之何
不直学三百篇是犹叩万石之钟伐灵鼍之鼓古乐纵
不可复自与繁筝哀笛靡靡之凡响有间也夫三百篇
诗教大备然大雅三颂与典谟训诰无殊可以庄诵而
风人之旨与夫作者之思致敦厚和平之音声则具于
国风小雅尼山所云兴观群怨多识鸟兽草木之名盖

于国风小雅中居十之八九焉间尝取而读之不必概
举其全如硕人小戎七月东山诸篇国风也四牡北山
蓼莪大东小东诸篇小雅也流连吟咏众妙毕出所谓
词不能宣图不容绘而诗传之者也善学三百篇者屈
原变为离骚庄周变为南华何莫非自国风小雅来也
前人之论诗也详矣乃谓蜉蝣鸨羽不如驺虞鹊巢民
劳板荡不如卷阿旱麓閟宫之章清庙之什不可与兔
罝之野人采蘩之妇女同日而语嗟夫后人拘曲之见

能免匡稚圭所轩渠哉汉魏而下数千百年作者林立
而以学者之深思笃嗜曾未闻有专言三百篇者虽然
又窃疑之世谓繁钦定情本之郑卫生年不满百出自
唐风王粲从军得之二雅张衡同声亦合关睢前人娓
娓言之然求如三百篇之片语政不可得抑又何也此
学三百篇者之难也醒斋先生闻之每以余为知言今
读先生之诗冲然复古涵泳于三百篇之神理而得其
遗意及其藻思之横溢斗艳争奇探幽排奡则又该括

历代作者之长其度槃姗容与其词箾篸浏莅其旨究
归于敦厚和平而止古乐可作绝非靡靡凡响所谓风
雅之仿佛其在是乎昔者先生尝讲学于大江南北矣
余以乘韦之先糠秕之前名与位远逊于先生而于文
章得失之林人才抑扬之故往往有合盖论文与论诗
其道同也大江南北多奇士乡为余与先生所亟赏者
今犹萃于都下如王子方若殷子彦来桐高辈游光扬
声各以风雅著美余欲与之共读先生之诗可以无疑

于余论诗之大槩矣
　　　丰原客亭集序
诗之道大作诗者必其人磊落英多陵轹侪偶而后有
开廓心胸推倒一世之槩昌黎所谓李杜文章光铓万
丈是也夫青莲天姿既高才思奔放称著作之雄矣按
其篇章神理静深而缜密间不容发如所作古乐府法
度准拟古人谱之管弦犹是房中铙吹之遗意少陵之
诗于晚节尤细似非凭依才气之所为而其中夭矫挺

拔沉郁瑰奇之观非易测识乐府变而又变截句不屑
苟同何其豪也世之人俎豆李杜而不知李杜之所以
然者又岂少哉虽然诗道大矣数千百年来李杜而前
李杜而后创述不一种源流不一派学者势必驰骋纵
横于古今上下之间以身入乎㠑嵬浩渺之途冀为吾
诗之进境噫诗道诚大无得以雕虫浅言之不然循拘
墟之见曰李杜李杜云尔此何异守一花一卉而忘园
林春风之无尽藏也是漆园生之所笑为醯鸡者也赵

子丰原贯穿六经左史旁及离骚南华又力探历代诸
大家发为吟咏靡体不工公车来京师示余客亭集一
编光铓动荡莫能迫视然此亦只其半豹耳昔苏子瞻
见唐人刘梦得竹枝之第一篇叹曰此奔轶绝尘不可
追也余于丰原云然
　　　丙臣诗序
古人之诗学为之乎抑其才为之也间尝偻指数人论
其大致如初唐之卢骆王杨盖以学胜矣高岑王孟为

盛唐诗人之冠果亦以其学胜与夫高岑摩垒堂堂各
成一家而读之数过尚存组织锻鍊之迹独至王孟则
尤擅其妙余每读王孟之诗谓如天女散花幽香万片
落人巾帻间境静神怡不可思议所以为诗之至者又
窃臆测其所从来似其胸中腕底生平得力亦不过数
卷之书非若中垒之广览茂先之博闻特其落笔异耳
此正所谓才也才非十倍曹丕之谓而天姿之高领悟
之奇之谓也学王孟而不得其什一犹越鸡之不能为

鹄才不足故也以此论诗诗可知矣赵子丙臣之诗摛
词精该用意閒远俛视一切掉臂游行殆如天马之不
受羁而实有按辔雍容之乐非以其才胜乎矧日于此
熏班马之香而吞潘陆之华讵易量其学之所至也余
欲为之割半毡矣
　　　西山纪游诗序
西山去城不过数十里每于退朝时冯舆望之排闼青
来云垂烟接洎归僦舍则屋垣障蔽不复见远峰一角

欲效阮嗣宗破四壁以看山乌可得也乡者余官西清
舍人休暇裹粮曾三探其胜槩然亦仅信宿于碧云退
谷而止即或纪以诗歌落落数章不足以尽翠微之大
致西向而笑辄愧山灵矣吾侪平日无济胜之具又鲜
登高作赋之才日困坐蜗牛庐中无以托怀寄兴亦甚
陋矣黄君自先以冷署馀閒遍历西山归而辑其纪游
之诗累七十馀篇篇各有纪一再读之泠然善也夫康
乐之于永嘉子厚之在柳州可谓取畅游情者子厚无

论已康乐伐山开道卒徒千人虽穷岩壑之奇趣殊厌
车马之喧阗黄君策红藤杖随一赤脚长须携军持不
借而往自是诗人本色故遇夫奇峰幽涧精蓝名梵乔
木修竹烟村茅舍莫不各有诗矧当斯时寒芜落日秋
隼槃空眺柘岭之白云踏杮林之黄叶而其诗亦夭矫
变化娟秀苍凉诗之美殆非一境也黄君擅诗名有年
故诗日益工自有西山以来前后作者皆逊谢也余于
西山不再游即游而亦无诗伥伥然烟峦云霞之往来

于几席间而已读黄君诗可以当少文之游矣
　　　紫钧制艺序
今夫古文与时文无以异也浸淫乎六经出入于两汉
可以言古文矣而时文尤戛戛难之以儒生挟兔园册
侈谈六经两汉之文犹未足以合八股之绳尺不得不
墨守传注拘泥篇幅甚至揣摩声调以投世俗之好尚
欧阳公所谓顺时故也天下魁垒杰出渊颖秀拔之士
往往为时文所困既不敢肆力于古又不欲诡随于时

束发受书皓首穷经而庶几于一遇者有之何其难也
余尝论人之受才不同故为文迥别譬彼蚕丝黄白而
茧象焉若乃会稽野茧从江淹集壁鱼化出缫而为丝
遂成异锦此殆造化之灵奇天地之慧巧岂区区蚕妇
所可一槩论乎知乎此又可以言时文矣赵子紫钧南
宫甫捷出平日所为文百馀篇梓以行世请余序之余
为言时文如是古文亦复如是而紫钧之文与余论有
合大抵以魁垒秀拔之才发为光昌俊伟之观文章之

技观止矣盖其受玉峰先生之训趋庭诗礼好学深思
得于六经两汉者既深故能驰骋上下摆落凡近所谓
异锦也天吴紫凤翠粲而成章者也以之为古文吾知
班马之香可熏潘陆之江海不足吞也古文与时文渠
有异哉余将与玉峰先生尊酒细论之
　　　历代诗选序
诗有昭明选体钟嵘诗品著述家多宗之唐人选唐诗
可称详备而分集各编名目杂出学者不深晰其原委

第求诸次第议论之间鲜不望洋而叹罕有津逮者迨
夫诗统正声品汇诸书出由一入手遂可自号作者之
林其间家持一说不可同堂而语如历下竟陵蹐驳牴
牾胶固挂漏殆不知凡几或传之数人而一变焉或行
之数年而又一变焉论非正派则不可以久学未窥其
全则不可以底于成有志风雅者为风气所误大抵然
也三百篇之后有离骚有古逸乐府汉魏以下历代诸
家风会递迁源流斯别不得不涉之㠑嵬浩渺之途以

为好学深思之助盖古人之诗窥其全则正派斯出如
是始可与言诗已矣冯北海诗纪所编按乎人代载其
全制仅及唐之初盛而止犹有不全之憾由此而中晚
以讫宋元明上下数千百年先后数十百家王半山选
唐百家曾端伯选宋诗元裕之中州集郭茂倩古乐府
下及诗乘古唐乐苑各选不一皆宜遍搜而博采之阙
一不可非然即其人可以作诗必不可与论诗况选乎
愚初学诗于聪山得少陵大槩后从宣城渔洋游探明

唐人体格是选也耳剽目涉沿波讨澜多得之同学诸
子所见闻者然凡例仍多未详删取容有寡当必不敢
公诸海内开牴牾之端贻挂漏之诮聊以作有志风雅
者之津逮已耳此愚选诗之意也
　　　轘辕诗自序
丙子正月奉　使祭告山川嵩高淮济是为专职而他岳
渎不与焉祀事方已即以蜡屐命游槩探其胜往往纪
之文辞缀以诗篇而他山水不与焉无何车辙所至不

一名区凡夫官柳长堤马蹄帆腹之间都邑城郭梵宇
名园河桥花鸟之阅历无不俛仰流连引怀莫置而于
山水尤为移情平时尝叹西山在目排闼青来咫地尘
婴无由扳陟今于嵩高箕山桐柏王屋而外所过独鹿
大伾韩陵苏门夷门太行北邙诸山或遥瞩其高峰或
近跻其层巅水则桑乾以西如洺水滏水漳水淇水百
泉水黄河以南汴水汜水洧水汝濆水伊水洛水颍水
五渡水潘水滍水淯水泌水泜水或泛清渚或聆潺声

按水经所注记而歌咏及之于以取畅游情矣又尝自
叹年来旧学销亡霜陨木落每自悔吾少壮之误所谓
壮不如人老将髦及纵为胜游亦足悲也昔陆务观平
生所作诗亦极尽其才致矣迨夫巴东小雨一篇尤欲
乞骚人之遗伤才分之穷而自憾其诗之不进矧如余
者复何掩其䪥陋矣轘辕关在偃师城南为入嵩洛所
必径之地故以名集
　　　补刻山䕬诗自序

山䕬诗刻始于壬子迄甲戌止内辛未壬申两年无诗
凡二十二年合计千馀篇盖甲戌之岁山䕬年且六十
周甲子一纪矣陆放翁云六十年来万首诗较之辄愧
其鲜才十之一耳顾以闻道晚才与学之钝且疏当此
华颠白纷旧殖荒落名心老退之时反覆谛观复不知
何以忽自厌其多伥伥然追悔之无从也日惟思痛芟
而重刋之无何长夏病寂偶遇废簏遂出旧稿初以土
羹敝帚无可一存再阅一过逐手莫释如与故人久别

鬓发各苍一旦逢诸马蹄酒肆间自不禁情之恋恋牵
绨袍弗欲遽去故又检刻一百二十五篇附于甲戌卷
末前既悔其多矣益此祗堪再悔不免为世之识者讥
焉然妍媸每不自量性情实难割爱只可自怡悦不堪
持赠君山䕬诗大致如陶隐居之岭上白云也乙亥六
月既望雨夕书
　　　龙淙唱和诗序
范眉山先生龙淙记一篇诗八章和者百馀篇余偶入

滇得于青溪之上选石临流坐而读之眉山具山水癖
凡车骑所至遇有洞壑烟霞即着屐杖策探奇抉隐流
连竟日不去又辄题名纪胜挥毫濡墨于县岩峭壁之
间龙淙其一也夫永嘉绿嶂粮裹客儿钴鉧澄潭尘消
子厚先生之于龙淙殆又过之噫滇之有龙淙久矣落
落数百年而传于眉山之记与诗前此杳无赏其清音
者此东坡所以叹郦道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欤
　　　霞裳咏物诗序

三百篇多言鸟兽草木如杕杜蜉蝣诸什皆有风人之
旨下而离骚之于香草也蒙庄之于木雁也旁引曲喻
比事属辞文章亦然皆可作诗观也唐李巨山咏物诗
至六十馀篇然题不枯寂意少閒远颜平原联句大言
小言乐馋滑醉之作又俚而失雅予选唐人诗率阙而
不录大抵才人作咏物诗非典赡名贵在摹神写照之
间则妙义寓言悠然行墨之外不尔均无取焉柳絮因
风起非谢夫人之咏雪乎袁海叟白燕一律当时自谓

擅场今得霞裳杂题十二章殆又过之世有识者可以
附于风人之列无疑矣
　　　抱经斋诗序
华隐之诗凡十四卷大雅巍存得三百篇遗意非汉魏
以下也当世诗人蛮触于唐宋二代之间向声背实风
人致短新奇纰越元音销寂华隐尝深忧之夫列子长
风独御荆卿旁若无人先生之诗如是彼筝笛之耳殆
听古乐而卧乎箾韶大夏季札观止沈沈隐隐何以尚

之华隐博极群籍沿波讨澜壮思泉流清言云委独标
众美斯文在兹二十年前赋考槃歌呜呜矣一旦雍容
侍从列严枚东马之班又数年鸿翔鸾起腾霞跻汉掌
制诰陪宰相播休光于前席称儒臣之文献可不谓遇
乎嗟夫释褐者流间多空疏艺囿谈丛识者代其入地
自华隐视之康瓠周璞耳比者承明既厌庄助东归驷
马可乘长卿西返祖帐国门之外华隐擎觯扬颏笑谓
余曰当世谁可以注吾诗者元恪不疏康成罕笺余久

焚君苗之砚谢不敏矣康熙已卯新夏
　　　荆园集序
呜呼南溟往矣遗编斯在读之老泪淫淫也言寻听讼
犹见寒棠远顾空营唯馀衰柳我思其人宁无悲哉追
昔余与南溟初官西清舍人颓然一丞相掾耳客卿子
墨同调愁吟凤叹雉噫掷灯檠于地者再而先生神姿
端远于思皤腹开襟长啸侘傺怨诽之音不作盖风度
殊矣洎移谏垣位开府功业炳焜不废哦咏㟙湖华不

注之间篇什擅美今所存吉光片羽耳南溟上薄风骚
下该沈宋𠠜芜词包括众妙譬入石季伦之室睹十
尺红珊瑚便知其富敌国岂必尽发其所藏耶琅琅奏
议则抉贾董之奇作金石之响非𦧝儑缭戾破碎
可同年语也戊辰余抚夜郎时闻南溟谢病閒居读书
江上张衡浑仪之后便赋归田杜预沉碑以来遂停乡
里无何云回广柳路没深松邈邈山河风流顿尽言之
伤已嗟夫余壮不如君老将髦及匠石废斤于郢人牙

生辍弦于钟子读兹编如经黄公酒炉矣康熙己卯七
夕
　　　西田集诗序
世之论诗者拘官阀限南北裈虱井蛙也京朝中雍容
侍从东方枚皋之徒出口多凤凰池上语自号能诗如
是则非徐仆射沈侍中代无作者不几令猿鹤笑人乎
虽然姚魏名花亦称天然富丽而深林之下露菌霜菊
反谓丘壑过之又非通论矣昔人穷工之说小言破道

𪙨𪙨齧齧贫鬼相责于风雅颂何与从来妙若文赋尚
嫌绮语未尽彼虫喧两耳之薛能饭颗山之杜子美人
且讥之只可斗僧清未足当韩豪言非无据故驺虞关
睢清庙生民未始不陆离翠粲也庾子山哀江南赋温
子升韩陵片石一南一北谁置低昂佛助撰魏书好诋
南士无异越人之笑章甫后世选家以意为立取誉南
士而袒翰林如病啽呓矣若夫春婢弄双声又硗确北
土之音发轩渠已耳昌黎文惟其是少陵别裁伪体诗

固未可胶柱论也尝持此论质之颛庵先生曾不河汉
吾言盖先生自入洛之年负太原之望即深于诗者昔
沈约云吾少好百家之书身为四代之史江左风流未
有名位蝉联文才相继如王氏之盛者斯言唯先生当
之先生留连坟素扬抑性情锵洋馆庭藻思炳发其为
诗也独标清吟波属云委不屑为唐人早朝俳体而历
下竟陵残沈净尽他人春华先生秋实也诸家淫䵷之
声先生韶夏之乐也西田集乃二十馀年游历所编如

蚕妇衲客酒楼吹台新柳渔父盘山燕子矶等篇众山
皆响接汉连霞两下钱塘一渡富春江郎山上突兀三
峰仙霞关前钟鱼一路啖枫亭之荔子眺谢客之石门
境随意转情逐言深虽成连鼓水仙而去列子御长风
以行未足班其诗格也悼亡作哀筝咽管又正中之变
矣余读先生诗辟彼登山徒仰峻极同夫观海莫际波
澜乌足以论先生之诗以先生今日士之猋飞景附煜
霅其间者词场殆遍而先生擅美推能风情雅润嵚崎

历落之槩无不罄折欣赏诗盖肖其为人哉余行役袁
浦得湖堤截句三十章先生泚笔和之时当槐序麦信
风来仿如旦饥惟忧用老再读先生新诗无谓世无萱
草也
　　　韩祖昭制艺序
岁癸丑慕庐先生以文章名天下主持风柄今三十年
海内之士頫首尊之盖先生之文章原本六经出入子
史以求合乎程朱之旨卓为一家之言深沉变化则昆

湖也昂健峭拔则方山也体大思精则震川也微言名
理则临川也后此若正希之湛奥大士之雄奇长明之
隽永文止之澹宕左岩之幽曲维节之岸异先生庶几
兼之士之雅抱俊姿渔畋艺囿者无难以剩馥残膏沾
丐腕下无如游光扬声求具先生之一体政落落鲜闻
抑何故也江蓠可扈而海岸多逐臭之夫箾韶在御而
佴耳竞淫哇之响亦留心帖括者所莫可如何耳今先
生典礼乐策儒勋以斯道传趋庭之彦祖昭髫年隽才

善承家学故其为文章譬三吴之绮绣会稽之竹箭荆
扬之金蜀之锦南海之蠙珠文犀无不胪五都之市而
其间揣摩先辈巧力精思又如轮人造车县尺寸之度
绳以微墨厥后规圜萭方不爽豪发夫既入史馆践清
班衣六经子史沿波讨澜探鸿宝之藏博极群书凡厥
著述光铓万丈一旦
圣天子简侍从之词臣掌雷硠之制作吾知慕庐先生
殆犹祁奚之荐午乎余不佞数年来往往致憾于文章

祖昭声必奏雅言悉中理文章如是河汾丈人不复援
琴鼓荡什也
　　　太仓王氏诗总序
太仓王氏诗学光昌芝廛揖山巢松芦中西田总萃一
集余叙于篇首有以传卜氏之学也窃惟三百篇不复
继矣十九首初自何来人代日新文章世变潘陆虽云
并驾颜谢岂必同声建安有七子之称大历标十才之
目宋誇四灵但株守于恒径明之三甫每拘牵于旧闻

即里署高阳门旌通德不愧才子之列未登作者之堂
大槩如斯未易更仆若夫材殊杞梓而干耸云霄器异
埙篪而响皆韶濩从未有王氏诗人之盛如昔沈隐侯
所云也诸兄弟江左风流乌衣门巷才居唐代无惭沈
宋钱刘生在谢庭不数封胡遏末少日翱翔书囿长亦
渔猎词场落梅芳树共体百篇陇水巫山殊名一卷开
群玉之府触目琮璜叹凡马之空惊心騄駬余试论之
芝廛集如天女散花幽香万片行云天际舒卷自如渊

明云清谣结心曲芝廛之谓也揖山集如大风海涛鱼
龙出没落日孤鹘莽苍高远殆诗之豪境矣巢松集推
襟送抱奇思硬语驱驭才华凌轹今古如淮阴用兵非
樊哙诸将所及芦中集善发谈端精于持论研寻物理
领略清言如达人禅理春花秋月诗格绝似高青丘西
田集逸兴新情霏霏衮衮登高送目独坐弹琴泠风入
怀青山排闼如探辋川之胜金谷平泉逊其清远况乎
东园高敞西第燕閒文酒相招觞咏连夕姜肱没齿曾

寻共被之娱钟毓生平不乏同车之乐虽其间或策名
天爵或独步人师或入承明之庐或耽泉石之癖甘情
嘉遁则水乐兴歌簪笔螭头则芝房作颂此擅清才彼
摛丽藻棣华令誉薄安平之三张公宴谀言耻汝南之
二应昔老元之偷格律其谓之何若佛助之遭讥弹风
斯下矣世有真赏传之其人余夙尝嗜古早解称诗非
不希风六朝委怀三谢丝绣东坡居士瓣香山谷道人
今冉冉老矣又忽忽才尽三冬误用从前书肆说铃千

首徒存终是康瓠周璞世之读太仓王氏诗者如开武
库五兵随所用之似张锦机百䌽唯其取者无与李氏
花萼窦家联珠漫一例吟研也
　　　药圃诗序
丙子春
上祀山川分遣廷臣余使嵩山木庵先生使衡岳各持
节捧
宝命以行由桑乾滹沱一路径漳水而南遇先生于朝

歌旅馆酒阑灯灺先生掀髯谓余曰顷坐车裀中得二
截句薄暮柳阴旗脚转却知前路有诗人又文峰两地
峥嵘甚试看嵩山与华山盖为余兼阮亭言也阮亭夫
子西使华岳故先生并及之余滋愧矣两人浮白大噱
夜五鼓登市车而别是日长堤官柳微雨沾衣先生吊
比干之墓过蘧瑗之祠莫不有作余仅述苏门旧游短
章半格而已人之以才限犹大江之于南北可怪也使
事竣较诗多寡予轘辕集七十馀篇先生得二百二十

四首登祝融天柱观日出云海怪变雄奇山灵巧匠风
雨争飞烟峦出没先生以三湘五潴七十二峰收之襟
带而诗之神境生焉又读禹碑寻岳麓匡庐瀑布燕子
矶头思风含臆言泉流吻视余之唐突二室直伧父耳
昔元漫叟以文章待制阙下二风而外补乐歌十章云
国家追复纯古飨祀钜典必奏云门咸池六茎九渊之
乐宣金石而正宫羽因补古乐之阙洎往来湘南衡麓
间又作欸乃五曲夫欸乃为渔父扣舷声枫林烟雨朝

暮猿吟而曲中疑有云山韶濩之音何也后人谓湘妃
遗意终属臆解大抵乐歌乃古诗之变也欸乃曲即竹
枝之流也漫叟以山川之秀风土之美娭娭浘浘入于
声诗岂曰生民清庙不可与兔罝芣苢并传乎先生南
岳诸篇可谱管弦而马上鹧鸪湘阴红叶之作升降讴
谣纷披风什皆竹枝之别体余读之悔不焚君苗之砚
也
　　　黄敬园诗序

余尝谓少陵之诗作者罕匹而三大礼赋弸中襮外华
赡陆离直入文选之室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
咄咄少陵当不徒以诗鸣也昌黎文脍炙千载而其诗
如琴操秋怀南山衡岳石鼓等篇排奡盘空乡近诗家
翕然北面于文章偏滋诮让何大复岂欺我哉当代有
深思好学之士可持此以论诗矣夫诗有以全体论者
有以只辞论者首国风不可无二雅三颂溯汉魏不可
无两晋六朝四唐虽曰路鼗繇于土鼓篆籀生于鸟迹

而风气递变新机颖发代各有人骚坛林立此全体之
论也湘瑟峰青实出鬼语吴江枫冷句或偶成而握径
寸之珠斥荆山之璞则又伧父矣齐风鸡鸣云甘与子
同梦幽思妙理不出长笛倚楼上乎此只辞之论也黄
子敬园偕余官农曹倚办如左右手退食则肆力于诗
唐宋之间卢允言诗人也而司邦计掌度支皆为是官
黄子之才无多畏逊故其为诗激宕纵横呼啸吐纳如
天风海涛鱼龙出没有时以大吕黄钟铿鍧送响则又

清庙明堂之韶奏也集中全体毕工出入于少陵昌黎
之间而单词俪句更赏心不可思议彼世之学诗者挚
虞小生吾知交绥引去已矣余老矣归卧荒村忽忽才
尽酒户中下禅理萧寂乌可攘臂论诗惟日把黄子兹
编缠绵欠伸于陈无已之吟榻也
　
　
　古欢堂集卷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