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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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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剡源文集卷四     元 戴表元 撰
  记
   陶庄记
古之言隐者谓其材可以仕而时不用志不屑就而去
放于山林陇亩之间然后已无所愧而人有闻焉故仲
尼以礼乐称野人而史官评大夫之材曰登高能赋苟
使为野人而无礼乐登高而不能赋徒庐栖谷饮蚩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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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氓耳何隐为余尝与番昜吴熙载纵论此事为之三
叹既而熙载出其所居陶庄诸诗读之盖陶庄者在番
昜西山下涧泉萦萦林樾蓊焉自其初不过庄之旁有
业农而氏陶者以为场圃癸卯冬熙载由钱塘归望而
乐之屋其坳洼以为居游之墅因而疏䦀流之波以为
池莳秀蔚之丛以为苑而横一楼以操琴其额曰清音
楼之北为室藏书册砚笔壶觞之属曰集雅中为堂深
沉旷廓曰燕超之西为斋陈三代以来石碑铜器而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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洎古今书法名画曰玩古东为轩临泉曰观鱼北陵虚
为二亭曰看云驭风门之南为径曰五柳桥曰双桧而
总其墅之名曰陶庄熙载既为其名与其诗番昜又多
故家遗儒人人皆能诗日相饮集唱酬以为欢由是陶
庄日闻于人而熙载方盛年强仕以词章器业行名当
涂凡四迁而来通守吾州陶庄虽佳不得安而居也嗟
夫若熙载者岂非余所谓其材可以仕可以隐而内无
愧于已外可闻于人也乎哉虽然熙载之于陶庄今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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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得居也熙载志虽不屑而方用于时者也熙载驱驰
四方北居庸南昆崙东溟渤西岷峨风霜道路之危若
犹未厌今而为诗宜有太史氏登歌以弦明堂笙清庙
俟他日功成名就洁身来归问园池花木固无恙徐与
番昜诸老或过客如余辈婆娑笑咏以偿陶庄隐居之
乐尚未晚也
   董可伯隐居记
世之为高者多托隐于山林山林之去人甚近贫贱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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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之则累于身富贵而居之则累于名是二者皆非所
以安也于是又有逃踪绝俗之士求超然于事物之表
以为安而终不免于累心者也异焉故也友人董可伯
之居在连山万竹冈之阳余尝过而熟之熟而知其说
盖其居之左右前后一以竹为藩屏傍寝规小轩间植
荷花则名之曰深净小东豁一亭老梅交加则名之曰
青白折而少西筑凌空之斋曰点易折而益西瞰潴山
之池曰蒙泉经营位置间远回僻若无丝发与世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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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者而可伯资性从容言动详重懒未尝废江湖交冗
不至忘客主礼遇好风良时幅巾野服或班荆共酌或
临流杂咏优游偃仰有称情之安而兼及物之乐及乎
觞休席散庭静幕举浮云在空流水绕磴或焚香凝伫
或展卷遐想人间爱憎喜怒休戚之感是非荣辱得丧
之役亦不能入也持是而隐于山林可谓心迹俱超而
身名无累矣虽然可伯学易者也易之书本不专为隐
设也夫子老学易而环辙行道终其身韩伯休学易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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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以立教王仲淹学易传业以赞化大之于政治小之
于风俗殆无往非易也得易而不善用者是为京房虞
翻郭璞可伯其择于斯乎
   玉林记学仙者贵溪桂君之居名玉林客有异之以问于余余
惟玉林之得名于理不可知而就余之所可知请略为
客言之而客略为余听之盖天下之物未有生而即贵
者也生而贵者莫如玉而玉与石固同类也玉与石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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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而贵于石犹为仙者与人同居同游而人不知也今
人之言仙也过高以为仙当在云霄风日之外不饮食
而无饥渴不葛裘而无寒暑不车而驰不舟而游以至
寝处巡历服用玩好之属一一俱当穷奢极靡兼王侯
将相所无之豢养而后为贵且乐而玉林之说兴焉假
令如是亦不足怪而其心荧荧然方将与俗物相胜负
而何以异于人而为仙乎至德之世沉珠于渊藏金于
山此犹未免于顾惜论吾党之士少知道者视璆琳琅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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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过目真能使之如泥沙瓦砾不以挂意而况于仙人
则又何说故古之杂书图画所载仙人踪迹皆蓬头垢
面敝衣恶食尘埃市井腥臊秽腐一无杂色而处处超
然而于玉林乎何拘抑玉之最近而多称蓝田荆山蓝
田荆山之玉信多矣当卞和氏时不知者几以石废世
又久无和如之何不胥而为石也尝有餐玉者求玉于
蓝田至辄多得玉既给用所弃馀皆光明莹润无非玉
者后人蹑其迹从故处求之绝不得一玉是知一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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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之得其人则为玉遇之不得其人则为石吁嗟乎玉
林乎其果又在有有无无之间乎桂君年甚妙质纯而
气清其所师承模楷高流名辈与余厚善客往而问涂
焉去玉林不远矣
   蕺隐记
越之为州当东南水陆之冲轻舟迅飞劲骑疾奔可以
朝荆吴暮齐晋异时干名逐利者家金张而人陶顿不
翅也而江湖之士有游观之好者于山慕云门禹穴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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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誇鉴湖若耶又往往多在荒墟僻坞人烟散朗之处
而蕺山附州城之东偏虽越人未尝有知而游者问山
之所以得名盖昔者越王句践常于此采蕺焉既而王
内史逸少居之既而为戒珠寺则越人虽有游者而亦
以忘其蕺山久矣有儒者王廷吉家于其山之阳而名
读书之斋曰蕺隐余闻而异之又他日过之则蕺山者
去其家尚半里然郊原旷空旁无蔽遮自其家望之适
如承尘负扆凡山中之云烟卉木花鸟阴晴寒暑昏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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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物之变揽之如屏帷之饰几席之玩是诚可以逃喧
嚣遗荣辱而隐焉而廷吉于越中为故家清门自其先
文昌公以进士第一人起家子孙累叶轻轩裳而重名
节薄田园而厚文墨故如廷吉之年华器干皆非可以
无用于世而方谦谦然慕为山人处士之事宜乎数千
年之遗欢坠赏日千万人过之而不顾者一日闭门而
能居有之也呜呼乐哉虽然廷吉之乐必有以养之也
夫隐之至者无名而蕺山之为廷吉隐亦将几为廷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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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显也余自丁丑岁三至越其始至也儒者吾见其矫
然如楚两龚之介而立也其再至也吾见其惬然如东
方曼倩之通而峭也其三至也吾见其薰然如柳士师
之和而守也若是者盖皆隐也廷吉其归而益求之古
之学道之士能不以外物动摇其灵台者顾其中尝休
休焉居处玩悦之具是养其耳目支体而已矣不可恃
也廷吉曰愿受教因书于其斋以为记
   冰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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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间得气之最先流动有形而最多者莫如水水
之动于气形其自有而无者为云自无而有者为霜为
雪为雹至于为冰极矣而皆水矣然水之动而为云人
见之以为常而其为霜雪也必感于其时而变变之过
者为雹人之遇之必怵然以惊有之多而必厌苦惟夫
冰人之遇之而不惊有之多而不厌苦当其时之宜有
而适无则国无以为礼而史官书之以为阙且其为物
生于气之本无而不浮寄于形之自有而不滞清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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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坚而不刿明至于可鉴而能深沉以藏纳严至于使
人憯切凛栗而潜阳内敷以发物可以蠲烦热可以爽
滋味可以却污秽可以消疾厉盖天地之精祥而气形
之先觉者也东昌徐仲彬卜隐居于嵇陵有园池之胜
台馆之适取太白诗语名之曰冰谷而问其说于余余
剡人也自未识仲彬时闻里人窭人有居兵冲而为军
士误俘其孥请于官且再几不可得仲彬为公府掾一
日署牍如其类尽放出之赞戎于婺也赤子无辜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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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籍而力争得活者千万计余闻其事每为之哽咽及
与仲彬游见其门庭洁修襟宇潇洒虽阍僮骑厮亦无
苞苴脂膏之相鸡鸣而起从人问民疾苦事功书于册
不行不止余谓仲彬之才猷德量其清严坚明而不浮
滞行事可以及人人喜之不惊不厌苦而用舍关于世
之有无皆庶几乎吾之所取于冰者由此道也他日益
出而发祥于时流泽于民名扬誉洽疏瀹澡雪而归濯
缨于冰谷之泉晞发于冰谷之林挹冰谷之沆瀣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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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浆发冰谷之清冷以为醪醴嵇陵之居游名流胜士
有如太白者闻冰谷之风而来则与之清谈雅歌欢游
乐饮以终日岂不出处无愧而身名两适也哉仲彬曰
吾愿也因书其语于冰谷之壁
   文溪记
明之北四十里而近有溪曰文溪郡志以为山水掩映
碧而成文之名也学佛者本畅师爱之卜邻而居久而
情谊声迹与溪相驯人之自远外慕师而来者亦号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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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文溪焉余尝诘之是溪之初本无即名之者也而不
害其为溪自夫人以文名之而爱始生爱生则人不能
忘而是名且将为溪累而溪又以累子何如师曰吾何
以知名累之有无乎哉吾以一身寄于空虚混混乎与
众幻俱驰与群有俱休顾不可无食也而撷于溪之毛
不可无饮也而掬于溪之泉暇则杖溪云而游喜则藉
溪石而谣吾取于溪若是足矣而何知夫溪之为我我
之为溪乎而何者为名何者为累乎且吾久之殆将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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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岂惟忘溪又将忘人而人与溪之自不相忘则吾又
何容知乎南望骠骑出疆张将军意子中书郎齐芳之
所隐西背阚峰吴侍中泽故居在焉北引达蓬土人相
传秦始皇常登此山谓可以达蓬莱而东眺瀚海方士
徐福之徒所谓跨溟濛泛烟涛求仙采药而不返者也
俯仰二千年是溪之左右前后汲汲而趋者非以全身
则欲适志当其盛强恨不疾鞭而先秉烛而乐今其遗
存几何庸讵知陵谷犹未变迁之间而吾区区者乃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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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而专之专之复几何而能不为众人之所晦是岂不
可为嘅然而思廓然而悟乎而吾与子皆可以忘言矣
于是余聆其说喜师道之将成而离于名远于累不久
也又嘉其言之足以达其意亦如是溪之不期于文而文也遂摭而述之以为记
   西村记
古之达人以宇宙为乡关江湖为室庐云物为躯骸丘
壑为心胸故有离形独立逃喧长游彼其去于人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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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而礼法之士訾之曰人之能免于禽兽之患者以有
群也群而能安安而能久者以有居也而可一日违哉
之二说交相攻彼陋此为拘此骇彼为孤虽有所辨无
以决其是非惟仁人君子之论则不然于其安而不迁
而有怀土之戒于其往而不返而有首丘之劝故自周
公仲尼以来虽以怨如屈原荡如相如勇如项籍流离
颠倒志气百折而父兄桑梓之念终不能以相忘而况
循循然者乎东平乐君廷玉清材美资仕江南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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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之士民爱而怀之慕而亲之廷玉亦谙其土风
喜其政之易敷也欲去之不能余尝间行过其居见其
居扁书所谓西村者而异之廷玉曰嘻吾东平先君子
之所庐也吾家自昌国君有籍齐赵间子孙屡徙而东
平之西村自亳而东三世矣其镇有三山之秀且崇其
浸有泗汶二水之委流其聚有陂池场圃馆榭之胜其
业有耕蚕钓弋芰荷榆枣瓜蓏之入其俗有宗姻邻党
岁时伏腊游眺宴歌之娱自吾来南此事遂废每好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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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辰未尝不矍然触以遐慨也故吾以名其居庶几时
时见吾西村焉余惟廷玉之去西村而仕也将以行志
仕而不忘西村也所以存本其出处去就合于仁人君
子时中之义而无拘孤一偏之失推是道也知其心无
所负他日虽寄千里托社稷可也于是知廷玉者谓余
之言悫而期廷玉也远请书以为西村记   秋山记
宣之为州州之居人多因山以为胜而鳌峰亘州之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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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于山为稍高嵇法师之居所谓秋山在焉元贞乙未
岁之六月法师与余相遇于钱塘西湖之上常道其胜
而不得详也曰子姑以意为我记之余谢唯唯越再月
余来宣乃始得登鳌峰而访秋山之居则凡州之胜溪
山城堞楼台阡陌郊廛风物之状无不轩揭呈露一一
趋集于槛席之下余为之咨嗟笑诧以为兹山固造物者
故为设之以供高人逸士之所栖玩法师曰不然吾与
子皆适值其逢耳盖夫鳌峰者虽高于诸山而当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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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时纷华蔽遮尘嚣往来吾居之所欲揽取以为玩说
者虽有智力无所得施迨至于秋而气之暄者爽然而
清物之壅者豁然以流故非分之娱难致之美不谋而
无约而赴又夫秋之为言收也天地之间取数过赢
者有时而收焉吾宣州盛时声驰势奔家公户卿山之
幸而附于其旁高者风台天榭卑者锦林绣谷兵争以
来忽焉而化为风烟返为丘墟异时衣冠钟鼓之区但
见寒萤野燐幽虫过鸟相与窥游听承于荆榛草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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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故夫彼之滞于实有者既尽而后吾之寄于虚无者
始完虽千变万化而要其终焉吾岂患失吾秋山者乎
于是余闻其言中心翛然亦若有所遗失嵇氏世有仙
种而是时陵阳琴高诸仙翁之迹往往而在法师方以
道术名行见重于时倘可以求其人乎
   中枝山葬记
剡源中枝山之葬起我先考府君以至元甲申季冬十
有七日兑穴震向又明年丙戌伯考府君卒以仲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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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日祔葬先考府君墓右旁山为穴五后壁三用鬼
尚右最右穴葬伯考府君穴居中又次虚穴为左遂稍
前左右各虚穴一外曲角如员形内皆甃结砖椁仍实
土以待他日右男左妇而祔焉余家初绝贫来榆林又
日浅又连岁遭大丧然不敢不即葬盖幸既有中枝山
而家世居丧不用俚俗礼无缁黄滥费乡邻姻友奠赙
所入咸可取资以故仅仅得以成葬又古礼士葬踰月
阴阳家放其意葬在百日者不问凶杀故自初丧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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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治葬具无他营以及于事又江南山稠水迫难用中
原昭穆为穴穴多者惟以砖椁隔分左右中枝之祔穴
不先甃结则后不可动每见世人有馀资多买田而不
蓄山蓄山又不可用于葬比居丧不惜资财以供杂祀
广会以沽儿童妇女之称誉久之心移力倦不暇能葬
而昏巫谬史拘忌祸福之说缘之而人有三年五年十
年不得葬葬又卤莽知后有当祔而不豫为穴至于临
时穿凿崩损惊伤先人之肌骸为可恨也故为记以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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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子孙毋怠
   丹泉墓记
葛翁炼丹泉处处有之人或疑焉余以为神仙家奇诡
变化之迹何所不有而独疑于丹泉之是非不益隘乎
而儒者遂谓世上并无神仙则又过矣世之言神仙者
主于长生不死就能长生不死而其人无益于世则是
天地之贼造化之蠹何足以为贵嗟夫世不必言无神
仙假令必不可无必自有一种忠孝人为之余闻葛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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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英雄蜂起之秋而能不慕高官厚爵姑取荒远一微
潦求丹砂以便锻鍊又所以经营辛苦专欲为人开迷
除患而无丝毫沈酣豢养之欲此其天资去流俗人远
甚虽不成丹得仙何疑番昜银阜之丹泉亦相传为葛
翁所汲里人叶士心葬母于其旁而结庐焉如将终身
既而部使者嘉其行拔以为左史士心清通谨恪与物
无竞自其长其朋其游其所知一一俱以孝廉称之于
是各为丹泉之歌若文以发士心之微非所谓孝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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匮永锡尔类者耶余惟士心方为世用以不可虚之器
逢不可失之时为控弦拟弹砺硎规割不当遽以方外
服食之说自蔽他日功成业就辞禄而归寻隐居之初
服竟扬名之终志螭龟表前翁仲植后使轩车驷马取
道于银阜之下者瞻题目竦诵辞心肃曰于乎哀哉叶
母夫人之墓不亦善夫事验请贺余为知言因以为记
   唐画西域图记唐画西域图一卷卷凡四则每则各先书其国号风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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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而同为羌种画者又特举其槩每国画一王而一
二奴前后挟持之王皆藉皮坐于地侍者皆立一王掀
掌倨语员皮头帽如钵项组铁下垂至藉皮服衣裘牛
脚靴胸悬一员金花一奴小员皮帽敛袂受事一奴曳
幕罗手上下奉酒壶若俟而进裘靴与王同者蜀郡西
北二千馀里附国良夷也一王皮韬小髻馀发垂双辫
如缕皮裘玄靴微解衽交手按膝一奴布韬发馀垂独
辫朱裘玄靴者吐谷浑之南白兰之北弥罗国也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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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毡冠如首绖上标白犛牛尾旁亸二雕翎皮裘朱带
玄履绿袜二奴一冠饰裘带屦袜与王同而绀縪一绀
带素袜而朱韠者又西于白兰数千里伫贬欲归国也
一王二奴皆椎髻王白皮裘黄毛靴坐而偻指数曲奴
青襦黄屦者拍手为节而歌面有酒色丹皮束项者
与王目同右注而盻衣皆及项者又党项之西千碉国
也所藉皮或毛或不毛色或素或淡紫或绚燄成红波
人物肤肉溢生纸面顾揖向背动止迟速诸态观之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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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如生馀器藻镂精润功参神鬼不可探度余考唐史
诸国名俱不经见当由史官追书不能谙知当时事而
当时来朝此嵬琐者混居羌中亦无特出名字故若是
浅浅不著此可以见唐治之盛而为国大体正不必当
然也今人常恨生世不如太古生太古时风气不啻如
是而已无官府而能不乱无城郭而能不危无宫室玉
帛鱼肉蔌籁而能不害其为生诚可比于不雕之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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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胜寺长生灯油局记
余儿童时游钱塘三竺与学佛者往来听其谈无生谓
其师教人以得道灭度为乐而悯世人贪生怖死为可
惜今持所闻以疑之以为死生之道如昼夜佛氏专于
无生为有夜而无昼老氏之道专于长生为有昼而无
夜惟吾儒之道如是而生则不苟生如是而死则不徒
死为有昼有夜其呶呶而不能一迩来驱驰五十年科
名利禄出入是非之关兵革饥荒呼吸存亡之机可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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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酣餍饫心欲休而迹不宁者数矣乃始时时邂逅山
林方外长往之流虽不能为其学见其逍遥自在意不
能无感动若其徒之说以佛氏之道光明莹彻传于诸
老先师之润色而不可灭者为灯发之以坚忍滋之以
精苦散之以慧悟其初甚微其末甚炽故有一灯万灯
无尽灯之目学者存而求之无所穷其想像慕爱则为
之宫室焉而束之于躬为之仪像焉而肃之于目为之
钟鼓焉而震之于耳为之梵呗焉而严之于口为之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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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焉而荡之于鼻诸事具矣乃复为长明之灯焉而洞
之于心情文周流中外融朗余然后知其徒之学于其
师所谓无生者初未尝无生所谓灭者初未尝灭而余
所疑特未尽也固海宿云山崇胜寺起废既久而经室
法筵之灯尚复多缺有元时师静秀而敏于事慨然出
私资买田若干亩以供其膏液燃燎之用名之曰长生
灯油之局曰吾祖之光明何事于此抑私为吾宿云谋
则宿云之灯庶几可以永久不绝余即其名嘉其多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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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而愧吾党之不及且又感于畴昔之言遂书以似之
因而为之记
   山阴慈恩院法华会记
一介之夫有未尝学问于儒者之道而能轻死生同彼
已置纷华势利为不足顾惜此可谓之难乎曰不难孟
子尝言告子先我不动心今之学佛家嘐嘐然守其师
说枯坐于山林深阻之中引一世趋之不为劝群千万
人排之不为阻者皆是矣非徒若是而止充其道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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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跑前蛇虺跃后决无有心怖而色挠者自信之笃
而物不能动也世之不为其学者持空虚而议之平居
暇日皋比麈尾潇洒振迅岂不亦有一日之勇少遇得
丧如鸿毛四肢百体皆不自保而惟物之听此犹不足
望告子而何敢附于孟子之门则其势轻而力屈固不
为不幸也越之浮屠氏义方善权及华蕃孙诸人相与
为法华之学于山阴之慈恩院月朔望率其党群聚而
合诵焉既而向之者滋广又裒资置田收其入以供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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蜡汤膳百须之费经始于大德元年六月迨三年五月
而介其士大夫来谒记谓将镌之石以传永久余方愧
叹其道之盛顾反待区区之言而传也然余困日久日
为吾学者不望其用吾言而佛者之徒殷勤而求之所
谓其道之异于人大抵皆此类也遂为登载岁月本末
而略发孟子告子之异同以求正于越之君子若夫资
主氏某田数若干别具诸碑阴此不著
   宝陀山所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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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州昌国之东绝海有岛曰宝陀山相传观音佛之居
邂逅大人长者以诚至其居地则必为见光明富美瑰
怪不一之相于岩洞间值其不肯见求之百端卒无有
也至大元年正月十六日今肃政廉访司佥事阿勒达
公以渡海赈饥至宝陀观音凡再见初见弥勒终见本
像金辉玉质汹涌绚耀珠缨绣幌缠绕灿烂从行者书
史南阳李玉君璋括苍季惠迪吉及僧官李主驺傔氓
庶缁素苍儒同瞩异盻骇眩惊怛称意满欲欢喜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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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佛氏之道非儒者所敢知然其大归主于慈悲救苦
又时时出奇示幻要皆使人除去妄想而不趋恶为合
于神道设教之说而佥事公天性清穆于朝廷为至亲
尊属其来明州先声所临山海震动询灾恤荒靡惮艰
险不贷魁桀按行之处抱马足投牒诉冤者日以百数
人人得吐气去非诚心救苦除恶何能至是是以幽明
感通神人欣谐如昌黎望衡岳而阴云开东坡祷文登
而海市出中庸传曰至诚之道见乎蓍龟动乎四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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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故至诚如神宁非然耶宁非然耶
   损庵记
普益师之居在吴州东南海上少长走四方得于大浮
屠之有道德者数人其说不同大要皆教之去益以为
损及是投老于钱塘之净慈而名其居曰损庵而求文
于余余曰子之师日夜教子以损而又益之以吾之说
乎则大笑然求不已乃与之言海夫海难言也其广狭
浅深非人之智计所可测也昔者子之所居仅得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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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支流馀浸而非海也方其汎然而流漫然而浮汪然
而经途越港穿塘埭泛陂泽飙驰而来霆突而奔云蒸
而盈者海之㳽漫衍溢而非可以为益也及其忽然而
休去之沉然而不可得前舒而后泄东决而西泻者海
之敛藏消缩而不可以为损也非徒如是而止盖尝静
而思之海之为物澄清停蓄终古一息春不加盈冬不
加涸输之以湖渎淫之以霏潦而不见其无所容漏之
以尾闾烁之以阳乌而不见其有所竭学者之于道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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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慧如痴鲁如敝无所不为也如无所为无所不能言
也如默无一辞彼其知已之有可损是犹未离于益也
惟无所事损则并益而忘之今有人劝子勿多食者必
尝伤于饱者也以辞千金无德色者必能轻千乘者也
于是普益师闻之洒然笑曰子言辩矣凡吾之所以自
名与吾师之所以教我者皆赘矣姑为识诸壁而观之
   竹溪道院真武祠记
人之气盛则鬼神为之辅道胜则物之助之者多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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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当然不可以常情窥俗论定也余尝怪儒生谈幽明
之事凡在先民所常言辄弃不信殆不深考其故而胸
臆决之盖上古鸿庞之初蒙僛方相之徒固憧憧然白
昼与人并行于途而莫之禁也于是有祭祀卜筮于是
有祈禳祓除于是有誓盟诅祝其于鬼神既察之不置
而谓之非常言也何居横山道院真武祠本经始于竹
溪董公祠兴而兵功用靡究其子宗元徙横山废材增
㔙于其居之东遂以竹溪道院立石而书来剡源曰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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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记按真武即北方玄武神于行用水于卦起坎于次
起斗登三辰六气五岳四渎之属已皆应祀而故牒相
传其神为人时先修道武当山中四十馀年然后飞举
则是列仙之流有功于世以受报享且礼言有其举之
则莫敢废安有祖考之命人得通祀而法所不禁而可
用一切毁之初竹溪公之父弱冠游钱塘遇黑衣道人
于苏堤茶肆坐间玄论蜂起授以养丹要旨及役使风
雷秘法时年少不免有功名心姑藏之未深信也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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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从孙先生学易多年回值天久旱取前所授法炷
香吁祷须臾有白蛇蟠几大雨如注人始惊异而犹未
以为好垂老倦游归休山林自号松岑居士黑衣翁复
见于梦赐以诗一章有铁皮铁裤铁团圆句年历八十
五不疾而化至竹溪翁西游亦遇月蓬道人者朝行天
门市中赠言弥切自是绘画真武像展礼无怠灵旂英
槊数数常或见之迨家用日充而有横山之筑宗元不
敢替斯诺也而终竹溪之役一门三叶前基后构昔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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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房得法于黄石公而祠之比其没也后世犹祀黄石
不绝阴子方腊日晨炊而灶神见祀之黄羊子孙因世
腊祀黄羊史册皆誇称之以为隐逸之遇慈孝之感今
竹溪之祠尊于黄石而备于腊祯祥福泽又复相类谓
之气盛而鬼神辅道胜而助之者多岂非然耶山川风
物古今人情不相远安知世无班范大手笔者为董氏
书之是为记至大己酉岁季秋四日   顺宁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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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化大小万竹之西登岱山之阳其支之耸曰茭湖其
汇之秀曰锦溪风烟回还林樾蓊润处士徐翁之居在
焉于居之西不二百举武为之丘垄曰吾异日倘获夫
妇同室于此即吾事毕矣既又为之庐舍以严其守护
既又选羽流以勤其展省斥禾田以久其赡养若是于
人世之所须可以略备而一日请名于余余名之曰顺
宁嗟乎人之死生大矣生也必求所以无愧于生死也
必求所以无憾于死然后人道尽而天命得彼庄周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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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之徒视生也若浮视死也若休故为其学者至于杨
王孙之裸葬刘伯伶之荷锸则已太薄有爱之者珠襦
玉匣石椁蜃炭苟可以用其厚无所不至盖皆过也惟
关洛诸儒之说以为人之受身于天地如受命于父母
幸而无过则谓之顺死幸而无辱则谓之宁是其百
年间兢兢凛凛不容有一日之暇逸故乐正子下堂伤
足而数月不敢出曾参易大夫之箦而始自安以为得
正而毙余家去登岱不远南北奔驰晚乃方葺一巢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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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风雨何问馀事闻翁持家生理种种预备为之欣叹
自今以往优游笃老益务谨行止以教乡党开问学以
兴子弟使茭塘之枝栖为鸾凤锦溪之澜跃为蛟龙庶
不负余之言哉
   西原庵记
西原庵创于奉化禽孝乡铜山西足翁师之塔在焉足
翁师讳德麟字足翁许氏剡源人剡源有古刹曰西峰
圆觉寺十四岁投其主僧一公为师稍长纵游广参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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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法于天童无际派公遂主慈溪龙山三年次芦山六
年次昌国晋慈八年撤晋慈一新之次奉化岳林三年
次昌国吉祥四年余尚书开奉化岳林住持一年即退
归鄞育王关主主育王一年退主镇江焦山四年辛未
十一月二十八日索笔书偈辞众而逝师生庆元己未
至是七十三载矣逝既用天竺法其徒介文自焦山捧
骨东归余尚书之夫人魏氏捐山三亩令介文塔藏之
是为西原既而其徒之长清萃及其季介文介逸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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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力争买山麓拓塔疆崇塔亭又宏屋室以备岁时朝
夕展礼若祝釐报本之事是为西原庵既而于塔之左
右续二塔以济他比丘之不忍弃其骨与诸人之亦用
其法者祔窆于其间既而其季介石捐家田五十馀亩
归庵以助饘粥香火之须既而告诸有司以西原庵立
籍使其子孙自清萃而下世世以次传之如是庶几可
以坚久不坏而介文介逸介石不幸相继丧清萃煢然
耄衰尽力于西原庵不少懈惰顾其嗣惟如绍欲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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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之事传如绍而来请文曰愿有以记之嗟夫人孰不
死死则无复可念此世世达人皆知之而况于学道者
乎然为人子孙则不得若是之恝故为之盖藏为之展
息为之卫防盖人心之当然而孝慈之道在佛氏本不
废也足翁师有语录行世焦山辞众偈尤悄洁僧林皆能言
之此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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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剡源文集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