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x 页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状录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1H 页
行状[宋时烈]
先生讳宪。字汝式。自号后栗。又号陶原。其曰重峰者。晚岁所称也。系出白川。上世有讳文冑。丽朝兵部尚书时。蒙古兵留屯湖岭。恣行杀掠。公奉使如元。敷奏勤恳。元主为之感恻。即令辍归。至讳天柱。红巾之乱。以上将效节于安州。至讳珙。封银川君。入我 朝有讳环。以遗逸受知于 世宗。特授京畿都事。阶通政。官至罗州牧使。于先生为五世祖。曾祖讳璜。祖讳世佑。皆不仕。考讳应祉。娶车顺达女。生先生于嘉靖甲辰。先生少失所恃。哀慕如成人。年五岁。与群儿习千字文于林亭。有达官呼唱而过。群儿争聚观之。先生独端坐读不辍。达官大异之。下马诘之。先生跪对曰。专心读书。父命也。达官叹赏不已。要判书公相见曰。此儿他日必为大儒。扶植世道。为公深贺。及就外傅。沈潜经史。至忘寝食。弱冠游泮宫时。馆儒疏论妖僧普雨。连月伏 閤。人皆相视懈怠。独先生凝然特立。终始如一。众皆属目。丁卯。取明经科。戊辰。除定州教授。关西素无文献。先生教育三年。蔚有儒风。未几。移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1L 页
教坡州。请学于牛溪成先生。先生称以畏友。不敢以师弟之礼待之。壬申。入为校书正字。时 上降香佛寺。旧例。馆官必亲监封。先生上疏言。口读圣贤之书。手封供佛之香。臣所不忍也。 上大怒。将置极典。赖诸公力救。止削官。自是直声藉甚。是岁。往拜土亭李之菡。因与共访徐处士起于头流山。从容讲论。学日益进。癸酉。还叙升著作。甲戌。以 圣节使质正官赴京。上书礼部。质问圣庙位次。略曰。周程张朱。俱生绝学之后。远接洙泗之统。论其德。则固不在七十子之后。考其功。则亦不下于孟氏。疑若升祀乎配享之列。而犹齿乎文中,安定之下。杨龟山既是程门高弟。而实为东南道学之祖。张南轩则受业于五峰。而五峰之父文定。亦少于龟山。则南轩为己之学。亦是闻其风而兴起者也。而以之居于龟山之上。罗豫章奋乎南服。能自得师。严毅清苦。洞见道体。延平称之曰。性明而修。行完而洁。扩之以广大。体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各极其至。朱子亦曰。潜思力践。任重诣极如罗公者。盖一人而已。二子之论。决非私于豫章。则疑若从享。而讫无举议。李延平。师事豫章。独得奥传。静坐体认。妙契圣学。循序穷理。日新上达。至于充养完粹。而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2H 页
道德纯备。则求之当世。殆绝伦比。虽以朱子天挺之资而未遇延平。则亦尝出入之有年矣。及其一言之善诱。然后操戈入室之叹。渐就平实之称。两喜其进。而群经纲旨。略阐其端。继开之业。肇以成就。故朱子之所师者。尝有三人。而沧洲之祀。独以延平啜于五圣六君子下。世之学者。孰不知朱子之不阿于所好。而独阙从祀之典者。何欤。陆象山。操持谨质。恬静寡欲。非无可敬服者。而其尽废讲学。大拍胡唤。则不惟一时英才为其所误。而流弊益远。至有偏守良知之见。坐俟顿悟之机。而圣门所传。博约明诚。相待互进之功。则阙焉而莫之讲。彼虽不自以为异学。而其实则率华夏而归于葱岭也。究其眩入塞道之罪。疑若过于荀,扬。而乃黜彼而升此。抑有说乎。吕东莱之于朱子。同心协力。讲明斯学。以闲先圣之道。而真西山则闻而知之者也。二贤之出。先后殊时。而西山尝赞东莱曰。成公所传。中原之文献也。其所阐明。河洛之微言也。扶持绝学。有千载之功。教育英才。有数世之泽。其所景仰而感发者。审其深矣。而乃以东莱。位乎西山之下。是其践履所到。有浅深之故耶。抑以大事纪之作。不若行大学之义乎。朱门之士。论辨虽众。而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2L 页
独称黄直卿曰。明睿端庄。造诣纯笃。吾道之托在此者。吾无憾矣。及其易箦。备述行状。则可知其深契师道。续集仪礼通解。则可见其能成师志。而又得西山,双峰之徒。相与力扶正学。以牖后世。董氏所谓勉斋先生得紫阳之正传者。信乎不妄。而不得与九峰同功之贤。共列于后祀者。何欤。凡玆数子之事。必有 朝廷之商酌处置者。伏惟执事各垂诲言。使尊崇圣道之礼。无间内外。则不惟陋 邦庆被同文之化。而治神人化上下。以大春秋一统之法者。亦无损于执事矣。礼部诸公。叹服而相与往复焉。还 朝仍为著作如故。先生左燕时。谛观 中朝文物制度之盛。慨然有东周之志。先条其切于施为者八事。曰。圣庙之配享也。内外之庶官也。贵贱之衣冠也。燕饮之食品也。士夫之揖让也。师生之礼接也。乡闾之习俗也。军师之纪律也。其论圣庙之制曰。臣窃见嘉靖中改题文宣王之号。为至圣先师孔子之位。颜子以下。俱改去爵名。故庙额不曰大成殿。而曰先圣庙。臣谨按汉平帝时。王莽骋其奸谋。谬称为褒成宣尼公。唐之玄宗。又谥为宣王。而颜子以下秩称公候伯。其称公称王者。于夫子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一切悖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3H 页
乱。而佯尊圣人。以欺天下。曾谓责家臣之诈。而易大夫之箦者。其肯安乎斯名乎。况自称皇帝。而以其所以封其臣子者强加之。尤非所以尊圣人。故嘉靖十年。因大学士张孚敬之言。一正千载之误。而我 朝犹袭前陋。恐当议改者也。且尊其人。将以用其道也。世之人君。徒为外貌之敬。而不能躬行圣贤之道。故古今天下。治少而乱多。此 圣明之所当深戒者也。臣又按东西庑之列。林放,蘧瑗,公伯寮,秦冉,颜何,荀况,戴圣,刘向,何休,贾逵,马融,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宁,王肃,王弼,杜预,吴澄等不在其中。后苍,王通,欧阳脩,胡瑗,杨时,陆九渊,薛瑄等皆与于列。盖从祀之典。所以报圣门之有功。而示来学之趋向也。秦冉,颜何则未有所考矣。林放,蘧瑗。不是升堂之列。而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宁。亦非纯儒。故黜于从祀。而放之好礼。瑗之寡过。则可为人师。郑众诸人翼经之功。不可不纪。故各祀于其乡。公伯寮。身游圣人之门。而尝欲反害夫子之道。荀况谓性为恶。而谓思,孟为乱天下。戴圣身陷赃污。刘向喜谈神仙。贾逵傅会谶纬。马融贪鄙附势。为梁冀草诏。以杀李固。何休解春秋。黜周王鲁。王弼宗旨老庄。王肃佐司马眧篡魏。杜预为吏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3L 页
不廉。为将不义。吴澄出处不正。而学又陷禅。是宜见摈于洙泗之列矣。而贞观,元丰,正统之际。朝无真儒择之不精。马端临固尝有议。弘治诸臣。亦多请黜。而议竟不行。 世宗皇帝以张孚敬之言。断然改正。一洗前代之谬。而我 朝尚列于从祀。恐当议黜者也。后苍始注礼书。而大小戴之礼。赖以传世。王通学近于正。而格言极有荀,扬道不到处。欧阳脩扶圣道辟异端之功。朱子称其为仁义之人。胡瑗修己治人之学。首洗隋,唐趋利之习。杨时倡道东南。独承程氏之绪。而下传罗,李。以及朱子。薛瑄奋乎绝学。笃志力行。迨其道成德立。进仕于 朝。则高风大节。砥柱乎奔流。退而讲学。则只句微言。日星乎中天。所以弘治中附以杨时。嘉靖中益以欧阳,胡薛。我 朝所当讲求而从之者也。惟陆九渊之学。不事讲问。而专务顿悟。当时朱子固忧其说之为害。而流传益远。惑人愈甚。举世靡然。胥归禅学。如王守仁之敢为横议。诋谤朱子者。而尚请其从祀。则是必江西之人。习熟见闻。而筮仕者众。力主象山。以至上误 朝廷。下误斯学。如此之流。恐不可效尤而苟从也。臣又见圣庙西北有启圣庙。启圣公孔氏在北。颜无繇,孔鲤在东。曾晰,孟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4H 页
孙在西。东西庑。又有程珦,蔡元定,朱松。盖学校。所以明人伦也。颜子,曾子,子思。在于庙中。颜路,曾点,伯鱼。杳然在下。于常人亦有所不安。况圣贤乎。故 世宗皇帝姶作别庙。春秋释奠。同时行事。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者也。窃见我 国文庙之西。有地闲敞。若议立庙。春秋同祀。则庶乎伦全理得。而一国之为父子者定矣。臣又因 中朝从享之事而深有感焉。夫金宏弼肇倡道学。而有继往开来之业。赵光祖继明斯道。而有拯世淑人之功。李彦迪体道纯笃。而有扶颠持危之力。况如李滉。集东儒之大成。而绍朱子之嫡统。当今之士。稍知尊 君爱亲。而有礼义廉耻者。皆薰其德而兴起者也。伏愿 殿下亟奖四贤。列于从祀。则庶乎褒崇向用。两尽其义。而待文王而兴者。蔚起乎凡民矣。其论贵贱衣冠曰。臣窃见 中朝衣冠之制。幞头软脚。名曰雁翅。红袍青袍襞积。一如道袍。而其整齐端严之象。宜若可仿也。儒巾之名。或曰民字巾。或竹结而裹以缁布。或纸糊而著漆。其体端平。不甚尖斜。我 国士巾之极讹者。若令效此改之。则庶合于瞻视矣。举人及武学生俱服儒巾黑团领。中外学生俱服襕衫。盖玉色而缘以青绢。东士之所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4L 页
谓青衿者。与此大异。中国男童。不编其发。十五以下则剪而垂之。十五以上则总于顶后。待二十。然后乃冠。女人既嫁者。束发于顶。而加以䯼髻。背子之袖甚阔而无长衣。其长裙不施趱短。其衣冠靓庄。而犹有俭约之俗如此。臣路见向化獭子之妇。又见进贡回还之辈。我 国童男及妇人敛发之容。不幸近之。是虽习俗流传之久。而于 圣上一变至道之机。若又因循。则异时华史之笔。谓 朝鲜为冠带之国乎。臣窃闻卿士之家。或欲效之。而以曾无 上命。故未敢擅改。若令士夫先行。而民以渐行之。则庶乎变夏之不难矣。大抵 中朝衣冠之制。不惟简约易备。而如今天下同文之日。如云南贵州距 京师万馀里。曾是椎髻侏离之域。而一遵华制。况我箕邦。距 京师不满四千里。实与五服诸侯无异。而男女衣冠。多有可羞者。 殿下若谓时 王之制。不敢不遵。则请以此下于工曹。使其视为式样。其论士夫揖护曰。臣到礼部。见其坐起之仪。其为礼貌。雍容整肃。而其治事务。商确可否。不使积滞。既此一部。而他司之事。终可知矣。呜呼。 中朝庶官之好礼勤事如此。而我 朝六曹等处。礼貌疏而弊风滋。戏慢无理之事。今虽小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5H 页
革。而佐郎之于正郎。犹不敢仰首与言。故凡有公事。一付之曹司佐郎。佐郎不能尽治。 启下公事。或经旬月。而不思申覆。军民讼牒。不赂于书吏。则不即决给。臣恐不除此弊。则 国事终无可治之日矣。臣又见士大夫相接之礼。其揖让之意。恳切而有文。臣等与华人相接。亦以此礼。而不能夙习。到底生疏。多被人笑。臣窃念 国家事 大之际。礼貌最关。不于平日常习。而临时学于通事。未免有捍格之羞。若令学官通事之久谙其礼者。导而习之。 朝行闾巷之间。以次传习。则他日为使臣者。得免橐驼同譬之耻。而搢绅相接之礼。亦不苟率矣。其论师生之礼接曰。臣闻国子祭酒初赴任日及正至。诸生四拜于庭中。朔望。祭酒率其僚属。与诸生拜圣之后。坐于彝伦堂。则诸生一跪两揖于月台。祭酒坐椅自如。虽公侯伯及新进士之谒圣者。无不四拜于檐外。而祭酒,司业。亦坐椅自如。盖尊师道也。常时除休日外。无有不讲之朝。是以。山海以西。垂髻而挟册者甚多。闾巷之间。诵声洋洋。所以为教者。虽非三代养正之方。而自少至长。拘束以礼貌。激砺以名教。使一世人人。莫不观感而思奋。此 中朝之所以多士济济。而用之于四方。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5L 页
不患不足者也。臣窃念我 朝师儒之初坐讲堂也。诸生止行再拜之礼。而正至无拜贺之节。朔望无谒圣之官。在泮儒生。但于朔日拜庙。而师生同拜之仪。则寂寥乎无闻。宗亲姶冠者及新生进文武科者。虽有谒圣之例。而无拜于大司成之规。童蒙幸有日讲之徒。而类皆草草无序。外邑校官。徒费公廪。而不知有圣庙。又何能责以礼教。是以。名为业儒。而得中科举者。犹不识礼让之为何事。托身校籍。而不读半行者。能知逊弟之风乎。虽彼师儒训诲不力之过。而臣之愚意。窃恐 上之所以为教者。犹有所未至也。其论乡闾之习曰。臣窃见山海以西。每村立乡约所。所教是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邻里。教训子孙。勤作农桑。不为非义等事。而 高皇帝所定之教也。其目之详备。虽不及于吕氏。而其纲简切。易以牖民。故民咸信之。村巷之间。多有列书于墙壁。而相与诵习。是以父子兄弟。虽多异爨。而不忍分门割户。妇姑娣姒。不相勃溪。如遇正至生日。则虽一间小屋之人。必以四拜礼贺于家长。虽贱男贱女。相遇于道。亦必作揖。昏姻之礼。必以亲迎。族人有丧。则男女长幼。俱以白衣巾。终其月数。四岁童子。亦能作揖叩头。厮夫走卒。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6H 页
一无敛发之不正者。而立必拱手齐足。辽蓟之地。虽被千百年胡俗之染。而 大明之所作新者如此。而我 国之俗。本以礼义之 邦。加以 列圣渐摩之教。重蒙 主上维新之政。而顷年以来。民心日漓。纲常板荡。臣愚窃恐 上之所以为教者。犹有所未至也。臣闻之故老。己卯之岁。宁边之民。有贫不能养其父。而弃之壑者。闻乡约之书降自 朝廷。即日迎归。而竭力以养焉。呜呼。若此不已。则几何而不为善俗乎。况今 圣明临御。国家闲暇。若略依 中朝之制。守今教授。例于朔望谒圣之时。同对约正校生。而明谕其义。则教不烦而民易从。将斁之伦。庶可复叙。而已薄之俗。庶可还淳矣。先生之意。大概以用夏变夷。挽回古道为主。而于厚风俗敦教化之意。尤拳拳也。上批曰。千百里外。风俗不同。若不揆风气习俗之殊。而强欲效之。则徒为骇俗之归。而事有所不谐矣。先生又草一疏十馀事。其略曰。臣伏见 皇上悯念畿内亢旱。筑坛宫中。竭诚露祷。中外人心。无不感悦。此虽 殿下之所尝行者。然 九重之内。避殿减膳。而山阴江曲。群屯私饮之无忌。白屋之下。饿殍相望。而州楼县舍。歌呼游宴之自如。是虽由于纪纲之不严。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6L 页
而臣之遇意。抑恐 殿下格天之诚。有所未至也。 太祖高皇帝谓近臣曰。予以天旱故。率诸宫中皆素食。使知民力艰难。既而大雨。群臣请复膳。 上曰。亢旱为灾。实吾不德所致。今虽得雨。然焦损必多。纵食奚能甘味。得乎民心。则得乎天心。乃令免民田租。 殿下所以遇灾修省者。果若是乎。古之王者。凶年饥岁。则趣马不秣。膳夫彻膳。大夫不食粱。士饮酒不乐。今者虽有减膳之名。而司饔鱼物之进。畿民之怨苦依旧也。司仆数外之草。当减而不减。况望减其谷食。以赈饥民乎。伏愿 殿下先尽修省之道。以为格天感人之本。臣窃谓常人之情。如遇困苦之际。则或念鞠育之劳。及乎安富之极。则鲜有思其生我之思者。而 高皇帝方极富贵。而追慕之不弛。所以孝心感通。而民德归厚也。又闻 英宗皇帝谓大学士李贤曰。朕五更二鼓起。行拜天之礼。省章奏讫。谒 先殿八庙。退朝 母后。有命则两日一朝。如此然后 两宫之情。日相驩接。而谗邪之言。罔攸离间矣。伏愿 殿下因 太祖 英宗之事。而益信 圣德之不孤。示 文子文孙之法。而永开诚孝之不匮。则孝理之效。不独兴孝于当年。而抑且锡类于万世矣。臣闻洪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7H 页
武中。初建 皇陵。将筑周垣。有司请徙民家坟墓之在傍者。高皇帝止之曰。此坟墓皆吾家旧邻。不必外徙。遂许春秋祭扫。呜呼。死者骸骨。尚不忍迁动。则生民产业。必不忍其荡析矣。是以。 孝陵止在南京钟山之阳。而山阴多赐功臣葬地。 成祖以下诸陵。则都葬于天寿山之阳。而 陵前石物。比旧一样。不敢渐以侈大。夫以天下之广。岂无佳兆各占之地。而必于一山之中。盖以 群圣之心。灼见地理之为妄。而迁居发墓。则在彼虑万物失所之叹。聚精会神。则在我有祖孙相安之乐也。故传世益远。而享福无强。皇孙之蕃衍者。今几十有七万。积善之家。信有馀庆。而吕才之说。至此可验矣。窃念东方之俗。酷信风水。公卿士民。曾多惑染。 列圣之明。虽不为所欺。而及于大故。则 嗣君方在谅阴之中。而卜兆点穴。一惟地官之言。公卿辅相。不敢措辞于其间。故 健元陵之蒡。固多佳穴。而博择于杨,高,遑,骊之地。使死者有迁头失足之惨。生者有破家夺田之患。怨格穹苍。以及于 国家者。亦既 圣明之所亲览也。自今以后。至于万世。永著恒式。刻之金石。止就 先陵之旁而定其寿穴。一如 荣靖大王之命。石葬石物。虽难遽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7L 页
废。而差小于创业之时。则盛孝无穷。而谦德不止于汉明矣。臣窃闻 皇朝祭先之礼。止于九庙。 陵寝有时节之祭。朔望之荐。 奉先殿惟有新物则荐之。而别无日奠之所。夫以天下之富。虽日具牲牢。以象平生。而亦何所不足哉。诚以生之与死。养祭殊方。而黩于祭祀。反为不钦故也。臣伏惟念。 文昭日奠之设。于礼为烦。于神为渎。于时 王之制。亦或太过。其所以为孝者。实非当理之孝也。且以目前之忧言之。则府库之积。视往年日匮。生民之穷。比畴昔尤甚。而凡祭祀所供米面之数。费多于百官之禄。蔬菜之办。一出于穷民之力。萃之六二曰。孚乃利用礿。言祭祀之道。以诚为本。而利于用简约也。 皇上勤御经筵。虚心好问。直穷到底。故 圣学日造乎高明。讲讫。各陈时务。则和颜审听。商议于大臣。故庶事不至于颓弛。至午罢讲。而赐宴锡赉。以示 特恩。是以。讲官莫不策励。思尽其职。呜呼。率是不懈。则 圣德之进。曷有其极。而太平之治。指日可待矣。窃念 圣明之于此事。非不躬履。而或有无故而屡停者。虽或间御而上下之情。罕有交孚。或有下进危言。而 上则顾问他事。或有 上方乐闻。而下有俯伏熟睡者。且此俯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8H 页
伏之礼。实非至敬之道。故在 祖宗朝。例赐便坐。温颜假色。从容顾问。有若家人父子。当此之时。上下之志。无有不通。所以吁谟定业。以至今日休者。有由然矣。夫君臣之分。判若天地。必须天气下降。地气上升。然后能生育万物。以成交泰之功矣。故 英宗 孝宗。日与阁老商确政事。每称先生。辞谦礼肃。而阁老有怀。无不尽言。伏愿 殿下虽未行 中朝立讲之制。便坐之命。一如 祖宗之规。非有大事。不废讲学。则庶乎天地交泰。而学古有获矣。臣窃观 皇上视朝之仪。吏卒咸得仰睹 天光。戎蛮之人。无不礼见于 御路。而 皇帝亲传与饭吃三字。如臣愚衷。尚有感祝之意。四海万姓。孰不曰吾 皇之庶几无疾。而欣戴之心。自不容已矣。窃惟我 朝虽有六曹参见之礼。而独无禀事之仪。外邑陪笺之官。尚不得面见。则其进贡吏卒。尤无可望矣。况我 殿下临朝不数。公辅侍从。罕望衣裳。监司守令之行。绝无面承 圣教之时。而只于政院。 命以依前言送而已。噫。依前言送四字。岂足以感动人心乎。伏愿 殿下上法天朝。内遵 祖规。常参无日不御。而大事俱令面达。守令之辞 朝者及因事而到京者。皆俾参列。而试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8L 页
问其治民之如何。列邑吏民进贡者及迎新送旧而留京者。咸使庭见。试问其阻当之有无。而凡有所冤。例许开达。则百司列邑。安得不勤。而遐远穷民。庶知圣主之所以虑己者至于此极。而感戴之心。永久而不解矣。臣伏见六科给事中及十三道抚按御史。日有奏疏。例下该部。该部覆 奏。则询于阁老。无不施行。是则天下之事。一付于 朝廷之公论。而 帝不敢以一毫私意。容于其间。且不为近习之所迁惑也。盖由 皇上谦虚乐闻。手书责难陈善四大字。以赐经筵。期以有为。故居室言善。而千里感应。群策毕陈。而下情上达。若此不已。则天下之善。其来不穷矣。伏愿 圣明上念 祖宗弗咈之意。下念民生无告之冤。无自退托而却人之谏。无自贤圣而卑人之说。迩言必察。小善必为。则格言日闻。而 圣治日彰矣。臣窃见 皇朝作人之路甚广。惟其有才。则不论门地。如孙继皋。葬师之子。而今为修撰。成宪。丫头之子。而今为编修。此 皇朝之所以立贤无方者也。昔三国虽小。所以各能保邦者。以其用人之无间也。盖自高丽中叶。权臣当国。将恐忠智之士。起自草茅而有妨于时政。谋废庶孽之科。至于我 朝。谋 国大臣。秪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9H 页
为私其子孙之计。而不及千万世失人之忧。并与再嫁子孙而禁锢之。载录于令典。臣窃恐专防再嫁。则范仲淹之才。不用于世。专废庶孽。则李仲虎之流。又饿于时。今如远慕成汤。近法 中朝。变通有术。期于得人。则隆古之治。庶望于数十年之后矣。臣窃闻 中朝部府掾吏。镇邑胥吏。莫不有月俸。一人有官。则在家子弟。皆不定役。此实成周府史胥徒禄同下士之意也。我 国则书吏皂隶书员使令等。日不离官。其苦莫甚。而了无一钱之所及。既不暇治农。又不能为工商。而其衣食略无出处。此所以欺官弄法。而怵民要货。不顾廉耻者也。孰若开其衣食之源。教以廉耻。使之自不为奸也哉。臣窃见 天朝祖宗忧深虑远。知邦本之固。在于安民。田赋身役之外。无他杂徭。凡可以安养斯民者。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人繁而地辟也。慨我东方。自两界以及都门之外。膴原沃野。或有不耕之地。昔日民居之处。鞠为茂草。呜呼。 国本之安固者。专在于万民之宁息。而以进上之事及逐邑官员厚奉之故。至于百姓之失所。而 邦本之杌隉如此。必须先除其不紧进上之数。如燕山加定之物及昔有而今无者。一切蠲免。申戒守令。使不敢倚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79L 页
以毒民。常贡赋税。止收元数。而不敢重敛。衙养之物。定以费耗石数。使臣之供。亦从所定器数。斗米尺布。不敢横敛于民。而一有违者。惩以赃律。凡可以爱养斯民者。无所不为。而生物之源。亦勿闭绝。女壮而不嫁者有罪。早孀而无依者许嫁。盖 大明之法。不废再嫁之子。故欲嫁者嫁之。而贞女则自守其节。我 国孀妇有子者。恐其有妨前程。阴奸而生子夜弃者。滔滔有之。臣之愚意以为与其拘禁失行。以伤风化。宁许改嫁。使得其所也。臣闻中国四边之城。棋布星罗。不知其数。而能保无虞者。天下之民。士夫之外。非农工则军。而农工所作。多归于养军故也。三韩鼎峙之时。岁岁战亡。动以万数。而能垂毙复振者。以奴婢之法。不广于世。而一境之民。都为上用故也。高丽以后。奴婢渐广。僧徒日滋。及乎我 朝。军役最苦。故有子者。不许为僧。则嫁娶私贱。况如内需。则穷民之残破者。尤争投属。正军之数。不满二十万。年前虽有奴婢太多之议。而各牵于私。未究其本而止。臣实痛惜也。 中朝之制。虽至卿相。不敢有私人数十。而我 国庶孽之属。或有数百。勋贵之家。或以千数。今若自上先为定限。内需奴婢。止留各千。公卿以下。以次为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0H 页
限。则百万精兵。可办于二十年之后矣。臣在玉河馆。屡闻放炮之声。问之则曰。 皇朝安不忘危。使入番军士常习战法。边方营堡。莫不皆然。臣因是而思之。国家阅武之法。岁不屡举。虽幸一为。而行伍不明。旗鼓不整。见者叹其若儿戏之状。平时如此。临敌安措上番军士。虽有习射之规。而为训鍊官员者。例受阙纸。而绝无教以控弦之法者。京卫若此。外藩何责。 中朝则马衣甲胄弓失。皆出于官。故军马甚整。器械精备。我 朝则马装器械。无不自具。点考之时。例借于人。或以斗米与吏。则以无为有。且东俗责办饮食之弊。无处不有。而军卒为甚。新属者。有新来例。几费数牛。上番者。有知面乡味等例。不知其数。若以所费。备其军装。则官虽不给。而不患不足矣。兵曹,宪府。顷尝有禁。夙弊小革。然训练权知,内禁预,差等免新之例。迄有旧习。诸军吏视而效之。卖田破家。而曾不之恤。外邑军弊。尤甚于此。此皆中原所无之事。而边帅罔闻知。巡抚不以禁。必须先革此弊。然后军忧少纾。而可以致力于军装矣。臣窃闻 皇上以敬畏二字。赐中书阁老。以正己率厉四字。赐六部尚书。故 朝臣罔不祗惧。凡 朝廷有命及抚按总督奉申之言。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0L 页
一不乱草。写以中字。铺城村店之间。无不明揭。虽穷阎僻巷之民。咸知 朝廷之有某命。守令之出某令。不敢玩忽。而奸胥豪族。不敢容术于其间。所以维持万姓。纲纪四方者如此。 圣主临御以来。教于中外者。莫非仁心仁闻。而上司书吏。监司营吏。乘醉乱书。以传于各司州县。各司州县之吏。略书以示官员。为官员者。专不致意。急令归藏。或欲遵奉者。问于下吏。则恐其无利于己。饰辞以告曰。若行此命。则官司难以扶持。为官员者点头令退。呜呼。今有当路之折简。则虽极重难之事。无不施行。而独于 圣主之命。废阁慢忽如此。虽是奉行之非人。而窃恐 殿下之所以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者。犹有所憾以致之也。所谓天命者。非求于窈冥慌惚之域也。不过慎诸日用。而勤民之事。故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臣未信 殿下之所以畏天命者。果如中宗乎。所谓大人者。非必居高位。然后谓大人也。虽在韦布。能稽古人之德。稽谋自天。而能格君心之非者。则可谓大人。故卫武公使人箴儆。工师亵御之言。无不念听。臣未信 殿下之所以畏大人者。果如武公乎。所谓圣人之言。布在方策者。莫非可畏之事。而如节用爱民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1H 页
一句。最是人君之先务。故 高皇帝以此建规。而贪官污吏。罔敢违制。臣未信 殿下之所以畏圣言者。果如是乎。廷臣曾有引圣言以谏者。而 殿下以为迂阔。臣虽无似。窃见圣贤之言。无非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要道。而未见有迂阔底一句也。 殿下诚欲臣民之畏法。而由中及外。无不令行而禁止。则臣请于三事。先加兢畏。屋漏之中。常如上帝之有赫其临。刍荛之言。恒若孔子之沐浴而告。凡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检身如不及。改过不吝。求贤若渴。从谏如流等事。一以古之圣王自期。而无罅隙之可议。然后乃召群臣。乃涣斯号。以为民父母之意。申申诰谕。如慈母之寄赤子于他人。而慇勤切嘱。使臣之行。又须审问其虚实。然后执其尤无良不用命者。快示两观之诛。徇于八道。使知方命者必殛之意。则真伪难逃于 圣鉴之下。而亿兆同苏于一令之中矣。然其所以教之之具。一有不至。则或用霸术。而治道不纯矣。臣窃见朱子语类一书。卷帙虽多。分类甚精。君有君用。臣有臣用。监司有监司之用。节镇有节镇之用。守令有守令之用。为父兄师弟者。有父兄师弟之用。天下万事。无物不具。欲为东周。舍此难做矣。若于六曹各司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1L 页
及监司兵水使四长官等处。 命颁而藏之。使于治事之暇。各择其类而观之。邻旁倅帅及士子之有志者。莫不传看。则朱子之所慨叹而未行者。庶有明于东方之日矣。然其机则专在于 殿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曾子曰。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惟 圣主留神焉。先生以前疏不见采用。疏成而不果上。俄迁博士。转拜户礼曹佐郎,成均馆典籍,司宪府监察。冬。出为通律县监。除残去瘼。吏民便之。未几。杖杀内奴之豪横者。又为顽民所诬故。击缧月馀。竟配富平。戊寅。丁外艰。先生家在金浦。去配所不满数十里。而以法不得奔丧。朝暮哭擗。闻者莫不感泣。庚辰。蒙宥。是年夏。往拜栗谷先生于海西石潭。遂执抠衣之礼。讲论数月而归。冬。往湖西哭。土亭之丧。仍留讲学于鸣谷之书堂。辛巳春。拜工曹佐郎。出为全罗都事。上疏请革燕山朝贡案。 上优答而不能用。未几。郑松江澈为观察使。先生时与李泼,金宇颙游。始信毁郑之说。即日移疾将去。松江固请见曰。公以我为凶险小人。故将弃去。信否。先生曰。然。松江曰。公与我素昧平生。何以知其凶险耶。留与共事。见其为真小人。然后去未晚也。先生不听。遂决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2H 页
去。松江乃介于牛,栗两先生。愿与共事。既而交义日密曰。始吾不明。几失公矣。时栗谷方愠于群小。先生上诗。有冰炭元难合。阳道恐渐消之语。自此遂贰于金,李诸人。壬午。为 宗庙令。以亲老乞外。为报恩县监。到任数月。上疏极陈民间疾苦及内修外攘之策。且请立 鲁山,燕山后。旌表六臣。禁制 王子第宅。癸未秋。李公山甫以敬差官按察湖西。复 命。 上问治有声绩者。山甫对曰。臣所按右道。别无善治之人。闻左道报恩县监赵某之治民为第一云。冬。正言宋谆等 启请罢之。 上曰。如此之人。不可易得。论启七日。而终不 允。甲申冬。言者复申前请。故竟罢。当时栗谷已没。党议愈激。朝著之不静尤甚。先生以畿辅不可以复居。自报恩因寓居于沃川郡之安邑县。林壑幽邃。人烟鲜少。先生日与从游之士。讲论不倦。时往田间。劝课僮仆。因徜徉而归。丙戌。 国家仿中朝学制。别设界首提督官。以专教养之责。先生差赴公州。大揭造士之规。严其条约。而以身先之。学者自远至者甚众。先生虽在闲散。目见 朝廷是非倒置。又痛师友受诬。常以为危亡之患。迫在朝夕。上疏曰。臣闻道之在人。均受同得。不以圣丰。不以愚啬。有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2L 页
教则无类。人可为尧舜。为君上者。须知预养于早。亲贤友善。以身为教。则天下化之。自有不令而从者矣。唐虞三代之治所以卓冠百王者。用是道也。降自叔季。此学不明。上不知素教。下有以欺蔽。陈蕃,李膺之贤。天下知之。而图危社稷之谮。尽歼党锢。司马光,赵汝愚之忠。昭如日星。而道学伪学之谤。并弃程朱。良由学不讲而智不明。逐贤宠邪。如恐不亟。召灾速寇。与乱同事也。徂玆东土所赖以知君臣父子之道者。四书五经之始至。而薜聪,禹倬因俗解讲明。小学,家礼之继出。而李穑,郑梦周变夷教推阐。用延丽季之危急。而继肇我 国之文明。金宗直之设教。义士如云。金宏弼,郑汝昌寔倡道学。赵光祖之登庸。民俗几变。金净,朴祥先进谠议。虽被忌克者媒孽其间。而代有善人。跲而复起。如郑光弼之力救仁贤。柳云之不挠于群小。屹然有山岳不拔之气。李彦迪之辨奸献忠。权橃之临危尽言。凝然有大臣体貌。金安国,宋麟寿之公按两南。宣泽敷教。白仁杰,安名世之危言直笔。公议昭垂。倘无锁铄斩伐之祸。则济济之盛。必邻于文王之以宁矣。惟其士祸之甚酷。故成守琛知有己卯之乱。而隐于城市。成运身遇鸰原之恸。而藏于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3H 页
报恩。李滉心伤同气之被祸。而退居礼安。林亿龄骇见百龄之戕贤。而栖迟外服。又如徐敬德之遁于花潭。金麟厚之绝意名宦。曹植,李恒之幽栖海隅。莫非乙巳之祸有以激之也。郑之云学于安国。而惩其师几陷大纲。韬名曲蘖。成悌元身睹宋麟寿之惨祸。则婆婆末班。诙谐终保。李之菡目见安名世之肆市。则佯狂逃世。是皆廊庙大器。济世高才。鸿飞脱弋。枯落岩壑。自馀名流。不迁则孥戮。京外父兄教其子弟者。咸以学问为戒。 朝无谠议。权奸肆志。其祸至于元衡,李芑极矣。而李梁者。继芑交煽。又将毕害馀人矣。何幸天佑东方。 明庙晚悟。虽其 圣德天开。忠邪自辨。而李铎,朴淳,奇大恒之宣力为多。金铠以元衡馀党。忌李滉进用。阴谋沮抑。郑澈以眇然末官。忘身力争。铠也既出。滉有来势。而平仲不知仲尼。臧孙犹抑展禽。使东周之机再失其时。而李珥壬申之疏。逆睹奸萌。隐忧浩叹。累数万言。无一字一句不出于爱君之诚。澈则学于奇大升。而大升学于李滉。珥则亲承謦欬于李滉。又慕光祖之道德。谋猷气𣔿。有自来矣。而精忠激烈。上感 宸衷。蒙被器使。展布心力。澈之清名直节。耸动一世。珥甚重之。期与同升。而保合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3L 页
之责。又在朴淳。淳之学珥荐澈。乃是相职之当务也。珥则以为启沃之际。不可无严惮自重之士。故力荐其友。置 王左右。乃成守琛之子浑也。学得于家传。而笃信古道。闭户穷经。源深发茂。养心寡欲。是可以起人主之敬。而支大厦之倾者也。此二人不谅衰末之俗。造门之士。无间贤愚。虚怀待之。乃如杨畏之叛吕。而邢恕之害程者。寔繁有徒。呜呼。唐有牛,李之党者。自是相倾相轧。均有厥咎。固宜目之为党。宋有川洛之党者。兄是川朔之人。指道学为党耳。程门岂是树党乎。浑之行己。一惟持正。而好善之量。无远近彼此之间。珥之秉匀。平心率物。人有一善。若己有之。攻己之过者。率置清要。若柳成龙,金应南,李泼之徒。何尝不列于清班哉。惟其汲引不亟。则赤帜忽立。生谋斥逐。死加丑诋。桹寻识珥之面者。俱黜乎外。知浑之名者。辄斥在野。上自卿相。下至韦布。奔迸苍黄。无地容身。曷尝有君子为政而剥一时忠贤。皆使失所哉。韩脩,闵纯。俱以老成宿儒。不附时议。坐枯郊坰。李俊民,安自裕。倜傥奇伟。一无邪心。而一言珥贤。则皆使杜门私第。金继辉之清直少党。 先朝以来。素称孤忠。而才猷兼备。为珥所许。则生废崇班。死加恶名。具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4H 页
凤龄之廉公有威。湖西之民。皆谓善治。而曾过南平。一不问泼。则卒至摈死。洪圣民之植立不阿。洛下之士。咸称吉人。而辛应时之亡。一挽相吊。并及于珥。则黜之于外。李山甫之忠信可仗。举 朝无匹。而承问珥,澈。直达所见。则即见屏退。况若尹根寿,朴渐之徒。守正不挠。显有前功。与忠斥邪。明有后效。而无不以邦朋邦诬目之。李海寿识珥之深。白惟咸信浑之笃。则一以浊乱驳之。又如辛应命之出判宁边。柳拱辰之黜为评事。尹渟,金权,金瑞生,李恒福,洪麟祥,尹暹之徒。一发贤珥是浑之口。无不排摈。至于新进拣择。亦惟泼,篈指挥。是欲率一世英秀之才而驱之于不忠不孝之域也。杨士奇。清谨愿忠之人也。心服珥善。累形于言。则再夺通政之加。尹箕杖剑于长兴。以壮忠义之气。而直言人过。为澈所与。则终身投僻。李民觉尝宰善山。见许篈缓赴父病。疑其传语李瑀。以及于珥。则晋山之牧。阴嘱显驳。徐益之奉使六镇。亲受方略于珥。大为将士所敬服。以此犬极悼珥亡。则并其吏才而废之。金千镒心知珥善。而一不降辞色于时誉。则潭民借寇之愿。嘱台官而沮之。李义健,李希参,边士桢,郑云龙之徒。无不以泼而废弃。无不坐珥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4L 页
而奇中。臣之所知者如此。则臣所不知者何限。若乃宋翼弼。虽祀连之子。学邃经明。行方言直。足盖父愆。珥,浑皆作畏友。教诲之际。善发人意。故如金长生,许雨行义著于京外。求贤不是私一翼弼。而人多归咎于珥。山海谓翼弼曰。君若自珥之死。绝其旧谊则可无后患。泼,洁则又憎其与澈素厚。阴嘱该官。尽废 四朝良籍。枉法还贱。呜呼。一珥之亡。百物失所者。罔有纪极。若此不已。则将惧为李梁,尹元衡复雠者。转为莽,操。而人莫之抗议也。或以为珥,浑之不绝义谦。是非西人之党乎。义谦少有义声。暨参礼曹。凡儒先褒谥之事。视诸人尤力。其按湖塞。振士气敦风俗。其志可尚。而珥,浑素有夙分。岂可信飞言而弃之乎。虽然。义谦则常慕二人。而浮论之起。珥则绝迹相访。浑则静守一室。若此而谓之门客。是非欺罔 圣主者乎。夫以珥之天分素高。长益加勉。经纶之学。洞究经史。孝弟之行。通于神明。文词谋虑。动越 朝绅。易退难进。素守确然。直被 明主之所契拔。岂待结于戚里。乃登要路乎。又谓郑澈之崇酒嗜色。珥不当荐引者。人谓颇中澈病。而实不知其心事。澈有一兄。殒于杖下。姊夫桂林。削发而被诛。沈冥之托。实出于阮籍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5H 页
之计。而其按湖南。有兄嫂居于顺天。澈有少妾。随嫂以居。澈留顺天三日。日往省嫂。还宿官舍。不敢与其妾为私语之计。是其谨独之功。人不可及者也。其遇父母忌日。一月断饮。成浑之诗。可验于斯矣。冰壶自洁。赤心奉公。市人皆谓郑澈,李珥二大夫之为宪府。独无各司之横敛也。彼辈乃以荐澈后己之故。淫怒不休。荧惑 主听。变乱 国是。臣所以仰屋而太息者也。臣于斯世。所师者三人。李珥,成浑,李之菡也。三人学问所就。虽各不同。其清心寡欲。至行范世则同。臣尝欲彷佛其万一而不得。及为提督之任。不谅孱拙。欲以是三人之所以教臣者遍诱良才。而邪说盛行于江湖之间。损贤者之志。而益愚者之过。今闻臣是珥,浑之徒。达官则或欲割席。而挟书者类多返走。至有诟骂无状之言。四面而起。缘臣无状。辱及师友。臣实反顾惭恧。而窃为 圣主痛惜也。疏奏。十日不下。先生又沥血陈疏。再论邪正之分。辞益剀切。 上答曰。尔之封章久矣。近日以来。予心绪不宁。未暇披阅。未即发落。尔或归任所。或留待。任意为之。因 传曰。因求言陈疏。良用嘉焉。下该司回 启。于是玉堂上劄请罪。 上严辞峻斥。李泼,金弘敏等呈疏继之。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5L 页
尹卓然等又请于榻前。 上皆不听。丁亥。又作万言疏。因论郑汝立凶悖。比之羿,浞。又为文以辞先圣。其辞曰。出位谋政。昭垂训戒。危行言逊。又有至诫。而利口覆邦家。子之所恶。谓吾君不能。孟氏谓贼。某于前秋。痛师友受诬。陈疏 阙下。再竭愚忱。吾 王睿圣。庶几改之。而阴沴之气。务欲掩蔽。将来隐忧。不啻洪水猛兽之患。 朝论不靖。反咎由某。公辅承弼。旷职者越月。士信异言。咸惧学某而狂疏。俊杰髦倪。成就者无期。玆无颜面可居皋比。今将毕输心肠。三吁阊阖。而身归荒谷。拟俟诛命之及。呜呼。用舍行藏。非小子之可望。果于忘世。实先圣之所叹。拜辞明庭。不胜永慕。于是请于方伯。冀以其疏转达于 朝。时方伯权公徵虑其必有大祸。坚拒不受。遂退还沃川。杜门讲学。若将终身焉。时倭酋秀吉弑其主源氏。并杀诸岛主。因遣使来觇。举 朝惶惑。无敢以斥绝为言者。先生闻之慨然。草疏曰。臣窃闻东变惊震。沐浴望 阙裁疏。伏以文主之与国人交。止于信。而有子有言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在易讼之象曰。作事谋始。而程子传之曰。谋始。如慎交邻。明契券之类是也。历代交邻。信不以义。事不谋始。以取覆亡者。班班可见。今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6H 页
此日本之使。有何名义乎。臣之臆料。不过如季平子之逐昭公。而行成于齐,晋。司马昭之弑魏主。而示威于吴,蜀者也。必须备问国故。声罪绝之。然后桓文仗义之举。恐有以坐攻其心。而自强我 国也。呜呼。臣逐其君。人伦之大变。而天地之所不容也。谋 国者。纵不能提戈往诛。而其忍与之交使。以助其声势乎。世有鲁连,胡铨。则其必抗义极言。以折垣衍帝秦之议。而请还王伦报金之行矣。侧听累日。未闻有倡义告绝之议。是可谓 国有大臣乎。若谓使价发朝。不可峻拒。则须使礼官备讯国故。前王之废。果不出于国人之所同愤。则显绝其使。使知戕君负国之人无所容于邻邦。馆驿则徐盛一言。足以起邢贞之敬。而知诰罪著。坐致南唐之不振矣。假使新王绩著。而旧主可废。然天无二日。不宜更称东皇。我敬 上国。不可容伪冒幸。因玆会俾于书契中。刊去伪号。然后乃许开关往来。则尊王定霸。在此一举矣。呜呼。葛伯杀其童子。而汤犹讨之。日本臣逐其君。而我乃受之。则天下后世谓 殿下明断之协汤乎。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匹夫而居仁守义。犹无所畏于晋楚。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6L 页
况莫大诸侯。谨守王法。任贤使能。仁结人心。义形邻邦。则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而齐景公则不能卒以全齐之强。涕出而女于吴。孟子所谓千里畏人者。不亦可羞之甚乎。时李公诚中为监司。以为平酋弑逆。未得其详。而且疏中直斥二三大臣。不肯转闻于 上。先生乃徒步诣 阙。又裁一疏。并前未达二疏以进。大概以为借使不得已与倭通好。请以三事。备讯倭使而后许之。其一。 大明一统天定。僭号不可不亟去也。其二。被虏渔采之民。向导反噬之人。使不可不刷致也。其三。彼奴黩货无厌。岁币之数。不可不减定也。又论李山海之误 国。不可不黜。 上大怒。亟命焚之。且传于政院曰。赵某之疏。予不忍见。今已焚之。愿使史官大书予恶。以警来世。先生遂退归。历访徐处士起。处士大责曰。土亭先生以公为远大之器。望之如山斗。岂意今日直欲为陈东澹庵之流乎。辄面壁不语。先生曰。试观我疏。处士掉头曰。固不愿见也。先生乃自读其疏。读未半。处士不觉起立。整衣冠再拜。谢曰。赖公此疏。吾东将免为夷狄矣。其抑洪水驱猛兽之徒乎。己丑夏。先生又持斧伏 阙。极言 朝廷得失及群小误 国。且请 明圣学。省刑罚。戒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7H 页
奢侈。节嗜欲。蠲租赋。其言曰。程子传易之损曰。损者损过而就中。损浮末而就本实也。天下之害。无不由末之胜也。峻宇雕墙。本于宫室。酒池肉林。本于饮食。淫酷残忍。本于刑罚。穷兵黩武。本于征讨。凡人欲之过者。皆本于奉养。其流之远则为害矣。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后人流于末者人欲也。损之义。损人欲以复天理而已。 殿下试以三代王制。细较今日之事。出于天理者几何。出于人欲者几何。昔者大禹下车泣辜。宋仁宗不食烧羊。 弘治皇帝命减鸡羊之杀。今往何监。非是恫瘝乃身。开释非辜者乎。非是俭奉清源。以正百官者乎。非是疾于敬德。以诚小民者乎。万民咸和。而天命自此延长矣。所贵乎人主之讲学者。为其克己复礼。见有实功。使其日用云为。莫不得于天理之正。而同胞吾与。皆得其所而已。益之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迁善改过。程子曰。迁善如风之速。改过如雷之迅。损之象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注曰。惩忿如摧山。窒欲如填壑。在人损益之大者。未有过于斯二者。惟 殿下风飞雷厉。无自退托。摧山填壑。大段用力。沈潜刚克。师洪范之戒。敷求哲人。法成汤之训。则平康正直。世遵皇极。周道当前。坦然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7L 页
由之矣。又曰。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死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诚不以富。亦祗以异。朱子曰。财者。人之所同欲。不能絜矩而欲专之。则民亦起而争夺矣。臣伏愿 圣主戒于景公。贱货贵德。慎终于始。内笃父子之亲。外明君臣之义。恪谨侯度。一遵王制。而诸 王孙宗室。亦且昭示臣言。明知伯夷之为百世所师者。不在宫室之崇。由野之广而实由敦孝让之风以致之。须以亲贤就师。长廉远利。则凡百具僚。亦且观感而知止节贪矣。又极论贤邪之分。盖先生笃信牛,栗二先生。只以摈斥二先生者。尽为小人。以尊崇 二先生者。皆为君子。论议奋发。时有不中。以至雠怨堵立。至于按治居停主人。使无容接。而亲旧或拒门不见。独一松沈相公日往候之。且以诗慰之。(诗有狂言满纸皆忠胆。鼎镬前头戴 圣明之句)。于是两司交章请窜。或以为狂妄。或以为阴险。 上十日不允。至于玉堂。亦上劄论之。然后 上乃命配吉州岭东驿。 命下禁府。吏卒相与叹曰。赵爷之忠直。反遭此祸耶。时仇疾者。莫下甘心。惟南窗金玄成追赠毛衣。以诗送行。(诗曰。一领羊裘寄远行。临风只欲泪沾缨。湘潭莫续怀沙赋。重保馀生慰圣明。)先生自沃川徒步逾岭。凡二千馀里。备尝困极。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8H 页
虽蔡西山之脚为流血。莫能过之。而先生之气貌容色。未尝少挫焉。时铁岭以北。疠气大炽。死者十常五六。先生之长男完基几死仅苏。小弟典与二奴皆死。先生虽极伤痛。然亦无怖心。俨然端坐于四邻积尸之中。讲诵不辍。夜以继日。或亲至病家。投药救活。而终亦无恙。人皆以为先生之正气亘乎天地。而疠气不能相染也。尝值初度之日。为文以祭考妣曰。不孝无状。荒坠先训。妄言时事。谪此岭东。玆值生我劬劳之日。邈处丘垄隔绝之地。永念仪容。如不欲生。恭惟魂气之游。无往不通。思之所存。致悫则著。先是戊子春。秀吉又遣使求和亲。至是再遣使来。 朝廷诘以前日入寇之状。秀吉即遣玄苏,义智等。以我 国逋亡为向导者及同谋作贼数倭来献。 朝廷动色相贺。将遣通信使黄允吉,金诚一回谢。先生闻之。又上疏曰。荆人三刖而不惩者。以其所抱者玉也。张浚在谪十疏而不休者。以其所愿者忠也。逖闻倭使。半岁留馆。肆其悖语。以与兵犯境为辞。举朝惶怖。无一人执言。折元昊之奸者。 朝鲜士气。不图摧折之至此。臣食不下咽。益叹臣师李珥之亡。而读书之人。不在吾 王之左右也。自古胜败之势。岂徒以兵之强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8L 页
弱乎。春秋列国。楚惟无强。而齐桓用管仲。仗义执言。则召陵之师。不战而致盟。项羽善战。天下无敌。而汉王听董公。兵出有名。则垓下之败。悲歌而自刎。盖身负弑逆之罪。天地之所不容也。虽其假气游魂之时。或能指使风霆。而人道所不顺。天亦不佑。斯知道义之气。壮于万甲。而仁者无敌。孟训昭垂矣。又曰。我 国近有旱贼之忧。民力疲尽。备御无策。故不能显斥。而狼贪之欲。实不在于往来修信。不过欲知山川险易。道路远近。以为蹂躏之计。堂堂我 国。资泽未殄。收拾散兵。亦可自守。岂宜陷于诈术。而强副要盟乎。愿择今世之王孙满。俾语其使曰。尔之求我信使者。谓我之强。而恐其潜师往袭耶。谓我之弱。而幸我饥馑。要以侵轶耶。潜师盗邻。自祖先不为。其在眇躬。忍沫前徽耶。幸灾侵邻。史讥不道。新造未定之秋。又犯斯戒于天下耶。无父无君。孔孟所辟。源王所终。吾未详知。吾虽欲交使。吾卿士耻之。百年之内。如或安民戢盗。大布周,孔之教。则一通信使。未为晚也。越裳三译。止于一见。而万代嘉之。交邻之义。岂必以憧憧往来为贵乎。如其怒我不报。必欲用兵。则我虽凉德。而吾家将士。颇知爱君之义。戍边厮卒。亦知父母之恩。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9H 页
为 君亲婴城固守。宜自戮力矣。上价荧惑之罪。著在春秋。臣庶多请奏 天朝诛之。而越海争论。各为其君。故今姑恕送。其以是意遍告诸岛云云。则恩威并著。截然难犯矣。时方伯权公徵。又以疏中词语太峻。必为 当国者所陷。托以误书。再三却之。会郑汝立谋反。事觉自杀。其党与皆伏诛。湖南生员梁千会,深山璹等上疏以讼先生。 上曰。当初之窜。实非予意。即命放之。先生回到北岭。有诗曰。北阙 君恩重。南州母病深。磨天有归日。感泪自盈襟。初。先生闻汝立之反。又以一疏。备论逆节之萌。非朝夕之故。又论通信之举。必为狡虏所陷。再请权公上之。权谓先生曰。公既以言事。方在谪中。况今逆狱大起。人心汹惧。遣使通好。朝议已定。此疏不惟无益。必将滋祸。先生曰。不然。目睹 国家危亡之机。决于呼吸。为臣子者。所当极力论谏。若以一身祸福为虑。则岂臣子爱 君之道乎。且死汝立。公尚畏之。生秀吉来。则公当如何。权不得已并以前疏上达。 上曰。此人欲再踰磨天岭乎。先生未及还 朝。洪公圣民为吏曹判书。拟成均典籍。 上曰。此人不可轻用。圣民误认 上意。改拟礼曹正郎。 上大怒。黜圣民为庆尚监司。先生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89L 页
闻之。直赴 阙下。席苫待罪。三日不去。城中士庶。相与聚观。见其忠义。感发叹曰。天生赵爷。为 社稷也。庚寅。先生南游岭外。登霁月堂。拜圃隐之像。而为文以祭曰。呜呼先生。身任纲常。斯民实赖。吾道其昌。呜呼先生。万古之光。又拜朴参判彭年之祠而吊之曰。士生于世。致身事主者。不可以数计。求其尽心所事。之死不渝者。则于东方只得数人而已。斯乃见利忘义。而六尺之孤。终无可托矣。先生与成谨甫诸人。同受集贤之 命。虽其人心所归。天命亦改。而先生之心。万死不变。使吾东土士民知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先生之节。可与日月争光。而先生之名。直垂天地而无穷者也。此某之所以俯仰遗祠。而不胜景仰者也。又于冶隐之居。濯缨之庙。莫不寻历。以寓景慕之意焉。是岁。 朝廷竟遣通信使秀吉。又遣玄苏等回谢。且请假途。大举西犯 上国。上下遑遑。莫知所措。先生自沃川白衣诣 阙。请斩其使以奏 天朝。其略曰。臣窃闻东槎才返。贼船栖海。彼陷我射天。则自明无路。乘机猝发。则边圉疏虞。必争之地。迄无充国之经略。勿迎元使。又无梦周之抗议。桧伦误国。临安垂陷。纲常一坠。 君父祸急。心崩胆裂。怒发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0H 页
冲冠。不得不雪涕而言之也。谨按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程传曰。复为返善之义。惟失之不远而复。则不至于悔。大善而吉也。比之卦辞曰。不宁方来。后夫凶。程传曰。人之不能自保其安宁。方且来求亲比。得所比则能保其安。若独立自恃。求比之志。不速而后。则虽夫亦凶矣。况柔弱者乎。臣窃料今日之事。安危成败。只在呼吸。惟有亟斩虏使。飞奏 天朝。分致贼肢于琉球诸国。期使天下同怒。以备此贼。犹可以补复前过。而庶免后时之凶矣。李满住之一纸资级。见失于 上国。而张宁来责之日。 世祖为之无颜。虽贡马谢罪。而满住讨灭之行。至试武科千有八百。尽轮一国之力。况此秀吉假途射天之恶。不啻满住。而飞辞陷我之术。当不止于中枢资级矣。若 天朝不悟其奸。盛发唐朝之怒。则当有苏定邦,李绩之师。来问济,丽之罪矣。 圣主将何以谢过。臣民将何以免死乎。假使中国未睱谋苏,李之师。而谓我沦胥为夷。许老悔之。史氏书之。则堂堂礼义之 国。不亦羞辱之甚乎。 祖宗二百年之耻。仅能竭诚昭雪。而 殿下千万世之辱。未及腾时澡洗。则三纲五常。将惧自此堕地。而 祖宗在天之灵。亦必有殄享之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0L 页
悲。而臣民匪教之徒。难可责以死长之道矣。怀利文过之臣。虽或拱手招祸。以为激怒之可虞。而城市野民之言。万口一谈。咸谓不斩使。则 国不振。夫岂无是理。而孔子请诛荧惑者乎。夫岂无是理。而胡铨谓之不战气倍乎。呜呼。靖康建炎之间。谓虏不可和者。杨时,李纲,张浚,胡安国。而目之为党。摈弃不用。奸臣误国。万古如斯。 圣主读史之际。亦必慨然于宋君矣。马植才还。金兵渡河。王伦济江。兀朮南趋。枕人睡不疑。而谓虏情之可信者。断然奸欺者也。呜呼。金之于宋。日以侵削为谋。而秦桧之徒。深讳虏情。惟以割地一言。以懈攻战之备。若非张,韩,岳,刘之勠力。则龟玆之域。亦不可保矣。今玆秀吉之于我 国。日以吞噬为计。至杀对马岛主。而暗遣腹心平义智代守。夺我左臂。谍报无路。又使信长踵来窥觇。以为猝发之计。其包藏祸心惨矣。而我乃盛备支待。无异乎华使。其于贼使之分二路上来也。岭湖各邑。尽率吏民。出候于院驿。留时延日。一不顾防备之事。使其奴倭骄我将吏如贼隶。不敢为一言责以礼义。则岂非为痛哭之地乎。呜呼。陆贾正色。而屈尉佗之箕踞。范仲淹焚书。而折元昊之悖慢。彼皆单车屏从。而壮我王气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1H 页
者也。片言据理。而挫彼凶锋者也。曷尝如诚一之徒。载粮千石。持 国乐娱贼。而兼使轩辕破蚩尤之具。悉为虏人之所得乎。贼酋奸谲。有万不测。而彼乃还启。谓贼不来。以懈将士之志。时所谓一德大臣。则盛称王伦善于奉使。俾窃金章宠。虽辱 国无状者。附会权奸。则可以次第同升矣。此辈惧有公议之或激。则乃谓秀吉非真叛逆。是可以寒浞为纯臣乎。又曰。等是一死。宁死于燕楚之路。以学子贡之游说。期使诸侯之军。捣吴之虚。而存我鲁国。则 圣主活臣之恩。庶几小报。而天生男子之意。亦可自副矣。海南万里。如无肯行之人。则臣愿假一节。充备末价。星夜西驰。以玄,平头馘。献于 天朝。窃效包胥之哭。以明我 王心事。幸蒙 皇上矜怜。则借马南陲。分致贼肢于南洋诸国。喻以整兵伺便。期使此贼不容于覆载。则臣虽死于道路。亦可以脱臣老母于俘陟之辱矣。顽云不解。天日常阴。臣不胜忧 国忧家。感愤血泣之至。又为贴黄曰。令者贼使将入东平。臣之封章。吁已晚矣。今不诛此荧惑者。奔告于 上国。则必当囚系而奏闻矣。第虑 上国生致玄,平。以问曲折。则彼辈奸点。捏造无形。必陷我于不测之地矣。虽十应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1L 页
奎饿金庭百日。万无为 圣主分疏之理矣。万国瞻聆。辐辏燕庭。则今欲讳之者。适所以彰 国过。而启祸衅也。六军不发之秋。虽或断国忠而鞭林甫。唐家社稷之耻。实未能昭洗。须以胡铨之疏。先斩伦近。以谢于 宗社。次斩公孙述,撒离喝之使。以谢于 上国。然后 圣主令名。早有闻于天下。缓急有得力处。成汤之所以布昭圣武者。以其改过不吝而已。伏愿圣主留臣疏密措。无使东平人购得。疏入。 上谓左右曰。赵某屡 上狂妄之疏。至于流窜而犹不知止。真无耻者也。先生待 命于政院门外。三日而 不报。仍叩首石础。血流被面。观若如堵。或讥其自苦。先生曰。明年窜山谷。必思吾言。又以一疏缴进。自草 奏文及谕琉球 对马岛日 本遗民等书。斩玄苏罪目与岭湖备倭之策。其疏所陈。不出前疏之意。而语益加切焉。时政院以先生之言为不祥。废格不纳。翌日。大司谏洪汝谆 启曰。赵某陈疏。而政院不受。虽不知疏中措辞之如何。大概似有 蔽之端。请罢色承旨。 上只命推考该房。先生自是知 国事之无可奈何。退归田庐。每仰屋长吁而已。其拟 奏文略曰。臣闻天子者。天下之义主也。继天立极。而天实保佑。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2H 页
德被苍生而神人交相。普天之下。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古今天下。逆天者必亡。悖常者必灭。此理显然矣。臣之东鄙。邻于日本。乃有使臣来到臣国。固要通好。送我一价。兼使侦闻。则盖于源氏之衰。有臣平秀吉者。抱剑入庭。直斩其王之头。因杀左右几至数百。其为篡弑之贼无疑。而臣至于交使。噬脐何及。其复书辞极悖恶。治兵无数。谓将假途臣境。作寇于 上国。初要聘好。终有不测之恶。缘臣无状。见卖于贼。虽被 皇朝极罚。所不敢辞矣。惟望 皇上备数秀吉弑逆射天之罪。诏谕列国。俱使仗义声罪。使彼丑种片舸不还。则日月所照。 皇泽无穷矣。兼其再来之使玄苏,平调信等。奸邪桀骜。忍发不道之言。不可暂容于覆载之间。臣即使收讯而斩之。献馘于 天朝。伏乞 皇上俯鉴远臣戴天无贰之诚。早声大义。许令本岛义民。乘机讨贼。因以封之。则海外苍生。万世永赖矣。其拟斩玄苏等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自古及今。君臣上下之定分。截然如天地之不可易也。其或不得已革命者。必如桀,纣秦,隋之暴民甚者。然后乃如汤武之仁。汉祖唐宗之不嗜杀人者。起而革之。而民自安业矣。若以诈力夺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2L 页
人之物。可以享国。则项籍何以自刎乎。苻坚何以自毙乎。尔谓秀吉强于项籍,苻坚乎。予虽否德。先王之典刑尚在。亦有熊罴之士。不贰心之臣。其于亲上死长之义。闻之熟矣。尔可尽怵以一剑乎。况 大明一统。万国诸侯。无不归仰。自我 祖宗。服事已久。义则 君臣。而恩犹父子。借子之场。以伐其父。曾谓戴天者有此言乎。臣弑其君。纲常之大逆。蛮夷猾夏。天地之大变。天下共怒。则秀吉能逭显戮乎。尔等不悟天地之定分。憧憧往来。惟以诱人陷恶为事。匹夫而荧惑诸侯者。孔子谓当身首异处。故依春秋之法。出付司寇。尔无敢怨。其谕对马岛及日本遗民。则皆激励忠义。使为旧君报雠之义也。其檄琉球。则使预整舟师。以助天讨之意也。其岭湖备倭之策。则山川险夷。道路要害。关防镇戍之强弱虚实。无不纤悉。边将邑宰及忠义可用之人。无不条举。其后变起。成功死义者。皆出于先生之所荐矣。壬辰二月。夫人辛氏殁。先生以为事变之作。将在朝夕。渴葬于家后。既窆。先生谓门人曰。古人诗曰。人皆来哭我来歌。似君埋少不埋多。正谓此也。三月。往省先垄于金浦。操文而祭之。告以将乱永辞之意。四月辛卯。贼将平秀吉等。渡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3H 页
海长驱。连陷釜山,东莱。数日。已踰鸟岭。 大驾西幸。先生闻变痛哭。即往清州。与李瑀,李逢,金敬伯等谋起义兵。时升平日久。士民不识兵革。皆苍黄失措。不可收拾。先生乃还沃川。与门人金节,金籥,朴忠俭等。募得乡兵数百。遮截报恩之车岭。与贼相遇。几为所害。赖门徒力战而却之。自是贼不敢由是路而西。乃移檄于湖岭募义旅。略曰。顾玆岛夷之为寇。甚于苗民之不恭。杀人若刈草。怨盈一国。弑君如猎狐。罪通于天。甘言诈计。初要啖利而罔人。匿迹潜师。终欲越海而争地。悯 龙舆之远游。怅望辰于塞外。岂料数十州县。终欠一介男儿。天佑 朝鲜。尚全湖海一域。民思周道。岂无楚户三良。又曰。肯使无道之残贼。久容不迹于 明邦。志不懈。则神感人随。事欲成。则天助地佑。誓扫卉裳于疆域。期扶 李氏之社稷。时巡察使尹先觉与守土者皆以为兵民之可用者。多应义旅。不利于官军。多方沮挠之。先生乃与门人全承业等。欲西赴 行在。历见巡察于公州。力言君臣大义。巡察请先生留与同事。数日之内。应募者近千人。有安世献者。素悖恶无行。变初多杀我 国人。剪发为倭级以要功。先生倡言其罪。世献怨之。往说巡察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3L 页
曰。公拥一道兵。曾无尺寸之功。而赵某则旧起于放废之中。先公着鞭。彼若得志。必治公逗留之罪。巡察然之。乃移文列邑。囚击义兵之父母妻孥。又以青阳县监任纯以卒百馀隶先生。系于公州。将加军律。以此既集者还散。先生以书责之曰书生疏迂。固自知其不可杀贼矣。区区愤懑之心。只欲因民怨奋。同力致讨。则山川鬼神。宜助天怒。而咫尺 哀痛之教。格而不奉。何哉。某遍闻军中之言。万口一谈。咸欲杀贼。而徵兵数月。费尽官粟。养了数千士卒。画江自卫。既不急于讨贼。又无意乎勤 王。而信顽童挟韩之议。㧕忠臣义士之气。未知令意之所在也。巡察见书大不悦。先生以为既忤主将。难可有为。遂往湖右。则前参奉李光轮,士子张德盖,申兰秀,高擎宇,卢应晫等。皆慕先生之义。相率而来。招募其不籍于官军者。远近坌集。得千有六百馀人。建旗分部。巡抚定山,温阳等地。以声势控制。人心大安。遂自洪州。直抵怀德。是时倭奴方据清州。防御使李沃及尹庆祺军。相继奔溃。僧将灵圭独与贼相持累日矣。先生闻之。急向清州。一面促李沃进军。八月初一日。与灵圭合进。薄城西门。先生亲冒矢石。士皆致死。贼大衄退走入保。我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4H 页
军将登城。忽有骤雨从西北。来天地晦冥。士皆懔慄。先生叹曰。古人云。成败左天。信然。乃鸣金小退。是夜贼焚其尸。从北门潜去。自是湖在诸屯贼。望风皆走。方战时。先生令李沃设伏于北门外。沃不从。故使馀贼得脱。军中莫不恨沃。时有一女人。自贼中来传贼语曰。义将之行师。非巡察防御之比。冒死直前。少无嶊挫之气。其锋不可当也。先生于破贼之后。即裁一疏。使其子完堵及全承业赍上 行在曰。臣某北望关河。血泣四拜。 国运不幸。剧贼凭陵。 宗社灰尘。城阙为墟。 乘舆播越。极于鸭江之滨。凡有血气者。莫不恸伤。矧臣遇狂。早备郎僚。位卑言高。屡坐重罪。己丑以后。自分必死。幸蒙 圣慈包涵。放臣草泽之中。听臣躬耕养母。天地父母之恩。蔑以加矣。臣之分义。固当粉骨捐身。以报 圣朝。又曰。臣既不为杜甫凤翔之行。则义当纠集乡兵。竭力转战。庶几 回銮。而缘臣孤贱。人不早从。再发檄书。应者颇起。又被巡察不许官军应募。既集者还散。臣虽北望长痛。末如之何。乃与数三同志。间募闲役人数百。建旗招众。遍走海郡。得募千人。然后拟为北行之计。又曰。臣闻唐之玄宗几失天下。而能用陈玄礼之谏。仓卒之中。割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4L 页
恩正法。而国忠断头注槊。林甫斲棺鞭尸。故民心洽然思唐。忠臣义士。得尽其力。李郭成功。如建瓴然。宋之高宗。虽有江左。而不用李纲,张浚之言。常使汪,黄,秦,桧之徒不难左右。故宗泽,岳飞。将有迭平河北之望。而沮抑多端。至于矫诏杀之。而贤如孝宗。亦未成混一之功。今之八道。破碎者几邑。而朝廷威令所及者几路乎。今之主和招寇。甚于桧奸。状贤误 国。甚于林甫。积怨市里。甚于国忠者。讫保首领。或使其党盘据要津。以妨贤路。将何以慰民心而振士气乎。时安世献又怂恿于巡察曰。今闻赵某疏中。力诋令公。此疏若达。必得重谴。巡察乃遣腹心。托以检督舟师。禁遏陪疏人。使不得渡。全承业等侦知其状。以疏出示之。乃许登舟。先是。先生见李沃。请以粟米数万石。分赈饥民。又以牛数百。分授村人。以备耕种。使为根本之地。则民颇安集。而恢复之功。亦可得力矣。沃耻其无功。乃曰。已与巡察议定。不可留此。复以资敌。悉焚其谷而去。先生遂决意勤 王。飞文一路。整军北行。行到温阳。则巡察恐先生至 行朝。尽发其所为。乃因幕下士说先生曰。吾始与公相欢也。今有细人之言。小不相能。吾已悔之。且清州之战。已服公忠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5H 页
义。今则矢与公死生以之。愿释小嫌。期成大功。今闻锦山之贼。将有侵轶两湖之势。不如同讨锦贼之议后者。然后勤 王未晚也。诸将佐亦言贼无所不躏。而独馀湖西南一片土。失此则无 国矣。宜先灭锦山,茂朱等诸贼。乃计之得也。先生以为然。乃还公州。又与巡察议不合。盖巡察只欲沮先生之行而已。实无意于同事也。将士多被巡察所囚。麾下稍稍散去。只有七百义士愿从之。先生慨然以八月十六日。移军向锦山。有李山谦者。土亭之子也。帅数百人自锦山退走曰。贼惩乙卯湖南之败。今之据锦者皆精锐。数且数万。奈何以乌合之众当之。宜按兵相势。毋轻尝大敌。先生泣誓曰。 君父安在。敢言利钝。主辱臣死。吾知一死而已。遂得与灵圭联兵而进。曾与湖南巡察使权慄。约以十八日齐举夹攻。权移书改期。而先生已抵锦郡之十里地。贼诇知兵无来助。乘未备而逆之。分其众为三。迭出以肆之。先生令曰。今日只有一死。死生进退。无愧义字。士皆唯命不敢违。力战良久。贼三北几溃。而我兵矢尽无可为。会日且入。两军不相见。吏士皆无人色。而先生意气自若。督战益急。贼悉锐功之。遂入帐下。有偏裨数人。欲脱先生。力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5L 页
挽请跳。先生笑解马鞍曰。此吾殉节地。丈夫死耳。不可临乱而苟免也。遂援桴鼓之。士争趋死。至张空拳相搏。而犹不离次。卒无一人幸免者。虽众寡不敌。全军尽没。而贼死亦过当。势遂大挫。收馀兵还阵。哭声振野。连尸三日犹不尽。乃积而焚之。遂与茂朱诸屯贼皆遁去。湖西南赖以得全。而 国家以有恢复之续。其嶊破沮遏之功。不可胜计也。翌日。先生之弟范冒死入战所。则先生死于旗下。而将士相与枕藉环其侧。范负尸还殡沃川。至是盖四日。而颜色若生。张目掀髯。怒气勃勃。人不觉其死已久也。长子完基状貌魁伟。性度超异。家居素有至行。兵败故华其冠服。侥倖其代先生死。贼认为主将而矺之。先生资禀绝异于人。仪表伟然。巨耳长身。目光如星。自少庄重严毅。人不敢以戏嘲加之。性至孝。才免襁褓。已知事亲礼。父母有命之。必跪而对。修书父母。必盥濯整衣冠。继母金氏待之少恩。一日。先生往其外家。外王母历选金氏之事而泣曰。汝母之所以待汝者如此。将何以保活。先生俯伏不对。因辞归。后数月。又往省之。外王母曰。汝何久不来也。先生曰。前日之来。王母直举吾母之失。人子所不忍闻。故久不敢来也。外王母大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6H 页
贤之。自是不敢复言金氏之失。先生既失所怙。金氏遇先生益严。少有所慊。辄加峻责。先生起敬起孝。期以底豫为心。终日夔慄。未尝少懈也。金氏或有不安节。则衣履巾袜。不遑整理。昼夜俯伏于寝门之外。或至数旬。而诚意弥笃焉。盖平日穆然。若有所思。人望而畏之。而至在亲侧。言笑嬉怡。和气蔼然。故金氏有已出四人。而未尝一日不养于先生之家。及先生殁。昼夜号哭曰。宁馨人物。世岂复见乎。其真我儿也特借其母而生耳。先府君临终。思食牛肉。而未及进。先生每见牛肉。必流涕。终身不忍食焉。自幼嗜学。每激昂而自诵曰。天生男子。岂偶然哉。其所以自任者已不浅矣。家甚贫。隆冬盛寒。衣履尽弊。而徒步从师。不避风雪。每以亲命。守望田间。则先就陇头。横木为架。整置册子。而背念之。夜深方假寐。鸡鸣又起诵之。归则躬采薪爇亲突。映火而读焉。或牧牛于野。则必执书随之。且行且阅。潜心致志。有时失牛所在焉。每夜必诵庸,学及离骚经,出师表。吟哦慷慨。达朝不寐。稍长。最好朱子大全。一皆成诵。晚更纯熟。则只取目录。于道途逆旅之中。循环念过之。有难解处。则辄疏其傍。以自参考。于语类亦然。先生为学。一以践履为主。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6L 页
每诵为人子止于孝为人臣止于敬之说。未尝不三复玩味。居家日用。必本于小学。后生之请教者。虽年至三四十。必先课以是书焉。既受周易于牛,栗两先生。归则闭户沈潜。仰而思。俯而读。盖不知其遍数矣。故其于占候推测之事。亦皆旁通而彻微焉。其出入时。必载松明及书笥而行。尝于保宁旅舍。有李上舍者适与同宿。既夕。先生命从者燃松明。出橐中书。整衣冠危坐着阅。乃名臣言行录也。又出击蒙要诀示李曰。曾见此书否。修身应事之要。略备于此。为士者不可不先读此书。李竦听。先生乃出装中纸。裁为一册。传写以授。鸡鸣始就寝。昧爽又起看书。李同行数日。未尝见其暂辍。而其所言无非为己力行之事也。其奖进后学之诚又如此。尝渡阳川江。中流大风。舟几覆。同舟者面无人色。奔走啼号。先生凝然不动。阖眼拱手。须臾风定。舟既到岸。舟人皆怒曰。一舟之人。皆将渰死。子何独晏然而已乎。先生笑而谓之曰。死生有命。岂奔走啼号所能免也。犯而不校。声色愈和。时有士人金厚载者。大加敬服。顾止怒者。纳拜而去。时年弱冠矣。其窜吉州也。先生闻 命即登程。金吾卒止之曰。来时同班。戒我言赵某贤者。闻 命必不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7H 页
暂留。汝必以夕抵家。令夜治行。所以迟暮而至。先生曰。君命不可宿。徒步夜发。而使家人束装随之。旧例。命配驿置者。必私于驿官。皆以奴仆代立其役。而又或有全免者。先生之配岭东。独不然。必身自当之曰。朝廷正欲以此治有罪者。必要免此。是不受 君命者也。故使命之过者。多不入岭东。论者莫不以打乖为疑。然朱子尝曰。若对移作指使。即逐日执杖子。去知府厅前唱喏。对移做押录。即逐日拘文案呈覆。先生岂无所受而然哉。至其识见思虑。必本于天理人心之正。而参之以时势事为之变。故若烛照数计。而无不吻合。实非推度臆料之比也。方义智之来觇也。先生之疏。一以迂妄见斥。其后 天朝将吏果上变 朝廷。而又请问罪于我 国。至于壬辰播越之日。犹谓朝鲜导倭犯顺。倘使先生之说见用于时。则宁有如此羞辱哉。丁酉之变。有倭僧谓我 国之人曰。秀吉于 朝鲜。为一时之贼。而于日本。则万世之贼也。当时若使邻国传檄声罪。则其祸不至若是云。于此益验先生之说。皆出于义理之公。而亦不阔于事情矣。权石洲韠有言曰。先生能见未形之乱于千里之外数年之后。而独不辨邪正于目前乎。真可谓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7L 页
名言矣。辛卯岁。独游大芚山。一日对食。推与四僧曰。明年有变。我必赴难。今日共此饭者。可来同事也。僧怪而佯应曰。诺。后三僧同死于锦山。而其一名粲猷者。病未赴。说人如此云。申恪宰延安。权徵观察平安。先生贻书二人曰。明年必有倭乱。宜速浚壕增陴。为死守计。权公见书笑曰。纵有贼来。岂至冲斥两西耶。恪雅服先生。即治守御之具。后李公廷馣意以延安却贼。至今延安之民。皆思二公之功。而不知其实出于先生也。壬辰四月。闻东南有声如巨雷。先生惊曰。此天鼓也。贼必渡海矣。及起兵。尝夜观天象。北向拜哭。已而又仰天而叹曰。吾以为祸及 行朝。更察之。二 王子入北者。其卤于贼乎。门人志之。贼渡海。 王子被掳。皆其日也。先生接人。无贵贱贤愚。一以至诚。虽貌庄言厉。而其所以感人者。不期然而然。故虽愚夫愚妇。莫不以先生为君子也。其配岭东也。将 命罗卒。不受赠遗曰。吾亦有人心。。若有所取。无以立于人类矣。及至谪所而归也。涕泣而不忍去。先生之弟尸。还自吉州。沿道之民。皆咨嗟叹息。或发人马。传相护送曰。此善人之弟也。栗谷先生尝语人曰。汝式每以为唐虞之治。可以猝复。不知变通。以至骚扰。俟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8H 页
其练达。然后可大用。独土亭论当世人物。必以先生为第一曰。安贫乐道。摆脱名利。爱 君忧国。出于至诚。求之古人。实罕其俦。牛溪先生亦曰。汝式之学。日将月就。甚可畏也。盖栗谷早殁。未见先生学问之长进也。先生之文。通畅逶迤之中。自有庄重谨严之味。使人读之。亹亹而不厌也。今其封事若干篇。印行于世。其所藏于家者亦多。呜呼。先生既以间气之钟。纯刚之性。又能充之以学问。辅之以师友。渊源深远。根基完实。造诣日进乎高明。践履渐至乎纯笃。孝悌通于神明。忠诚贯于金石。好恶之正。如辨黑白。发用之果。若决江河。外内之分定。而富贵贫贼。不能淫移。操守之志确。而刀锯鼎镬。不可摇夺。故其发之于言议事为者。一皆光明正大。质悫精切。非尧舜汤武则不言。非孔孟程朱则不学。真可谓笃信好学。守死善道之君子矣。使其年益高学益懋。以充其量则其所成就。宜不可量也。而竟至于斯。可胜痛哉。若其临乱效死。乃先生之一节。而世之论者。或以为不过一义士而止耳。呜呼。知德者鲜矣。乌足与议先生之万一哉。先生之始起兵也。 行朝闻之。下教嘉赏。拜奉常佥正。而先生未及见。及殁。追 赠吏曹参判同知 经
重峰先生文集附录卷之二 第 498L 页
筵义禁府春秋馆事。并与完基旌表其居。录完堵为泰陵参奉。月廪其家。光海之为世子也。召见仲子完堤。而赐食与布。遣从官致祭。复役减租。甲辰。 先王加 赠先生及其考。并为吏曹判书。后听建书院。 赐额曰表忠。俾祀于春秋。夫人辛氏。籍宁越郡通德郎世諴之女也。生一男。即完基。娶大护军朴彪之女。无后。完堵,完堤,完培及女二人。皆先生之侧出也。今 上即位。以筵臣议。特拜完堵为江阴县监。完堤亦除 永崇殿参奉。官至典狱奉事。江阴娶进士张应显女。生一男镇。女适张应湘。奉事娶权克福女。生一男。曰镔。再娶李大春女。生二男二女。男曰錞。次幼。女长适金枢。次幼。完培娶甄大用女。生三女。长适朴就贤。次适李承聃。次幼。外孙金汝亮。捷文科。金汝玉。属司马。崇祯十九年丙戌八月日。谨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