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有一德论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横浦先生文集》卷七
此伊尹告归,留遗意以告太甲也。其拳拳于宗庙社稷,可谓至矣,其忠爱太甲,亦可谓极矣。盖德者得也,一德者,其所得终不可乱也。傥非真有所得,其能不乱乎?《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是人生本自有得也。又曰:「感于物而后动,性之欲也」。是感物而动,已堕于欲,而非本体也。天下有真能得其天性者,则有感而应,应而不流,人欲每不能为吾害,虽千变万化,而吾所得原不乱也。此一德之谓也,非笃信好学、超然自有开寤者,其能彊为之哉?夫天难谌,命靡常,天命不可保如此,吾有一德,天在此,命亦在,此谁谓不可保乎?吾德不一,是堕于人欲矣。呜呼!人欲何所不至乎,适为亡国之资而已。夏桀不识此德,故不知幽有鬼神,又不能知明有民人,堕于人欲,为慢为虐,使皇天弗保,而鉴观四方,开导有命可以当历数者。当历数者,其惟一德乎!有一德,则可以为天地神明之主。惟伊尹与成汤君臣之间,皆超然真有所得,上当天心,可以受历数而君九有,革夏正。夫一德之所在,天之所在,民心之所在也。有此一德,天必佑之,民必归之,犹影之随形,响之逐声也。岂天私于我,我求于民哉?德之所在,理固然耳。夫成汤、伊尹咸有一德而至得天下,夏桀弗克庸德而至失天下,然则吉凶在人,灾祥在德,复何怨尤哉?太甲新复君位,可不知躬求一德以为君,又可不于任官左右亦求一德哉!自「惟新厥德」至「时乃日新」,此使太甲自求一德也。自「任官惟贤才」,至「惟和惟一」,此使太甲求一德之臣也。太甲悔过,乃愤而启,乃悱而发,不可谓无所得矣,然又不可止此以自足也。既有所得,当广大之,日新之。故既有所得之后,方且主善为师,而无常师,此盖所谓广大之、日新之也。然而广大日新之则可,舍吾当时所得则不可,故曰「善无常主,协于克一」。欲识一德之效,使万姓闻吾号令,不期而皆曰「大哉王言」;又因吾言以行其善政,又皆曰「一哉王心」。如此,则一德可见矣,其感寤天下也深矣,然后可以上安天位,下活烝民。如此可以已乎?曰:未也。「七世之庙,尚可以观德,万夫之长,尚可以观政」,况君民相须,其可不留意乎?夫圣人之道,夫妇之愚可以与知,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傥以一德自止,以夫妇为愚不肖,不足与有言,此非真有所得也。真有所得者,必广大,必日新;使匹夫匹妇不得自尽,此少有所得,而忽天下之人也,非一德之本也。惟日新而不已者,然后可与论一德。《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天不已,文王亦不已,则一德之不已,复何疑哉!伊尹以告归,故历举传心之法以付太甲,犹尧之禅舜,舜之禅禹,以一言相付,曰「允执厥中」是也。中,即伊尹所谓一德也。君天下之法,止于此而已矣,可不念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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