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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罢征边将 北宋 · 宋祁
五言律诗 押删韵
罢征光禄塞,初入玉门关。
残月边兵尽,寒风壮士还。
旗光侵桂卷,箭镝半星閒。
归赐将军第,长铭窦宪山。
进平蛮记表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武溪集》卷一六、《粤西文载》卷三 创作地点:广西桂林市
臣某言:古者兴师命将,征讨四方,必有开府之宾,参闻策略。所以庙堂成算,帷幄密谋,擒纵之奇,俘馘之实,以撰述备史氏之采摭焉。故窦宪燕然之勋,陈汤郅支之捷,震叠天声,与大汉传于无穷者,用此术也。伏惟皇帝陛下龙德天飞,三十馀载,塞外无未羁之虏,域中无不顺之臣。以北胡之彊盛,而缔于欢盟;以西夏之陆梁,而终于屈伏。夫何小丑,敢干天诛!彼侬智高者,蠢尔溪蛮,生自凶族。稔知边鄙之无备,广招亡叛以协谋,直趋番禺,图据邕管。燔毁者十二郡,杀掠者数万人。南方绎骚,殆且半岁。陛下出于睿算,特命枢臣,董统虎貔,奉辞讨逆。金鼓一震,群凶席卷。此盖皇威奋扬,军政整肃,人思用命,使之然也。殿中丞冯炳奉诏掌管机宜,备见师行始末,自智高举事以致败亡,凡朝廷处置军前号令及贼之胜负,一能编之,词无虚美,事皆实录。以臣共在行阵,遂抄副本见寄。臣尝忝史官,见今之撰日历者,常执简于数年之后,至乃搜寻检访,罕能完备。今冯炳于已事之际,编缉事实,一无遗坠,窃以方叔南征,列在《诗·雅》;充国西伐,叙于史赞。非独显勋臣之绩用,于以播国家之休烈。其冯炳撰《平蛮记》二卷,已依本缮写。并臣去年准宣抚使劄子、准枢密院劄子,奉圣旨「杀到蛮贼尸首,筑为京观,仍立石其上,镌记年月及杀获人数」,臣寻撰成《京观记》,刻石立于邕州归仁铺蛮冢之侧。又于桂州北门之外,就崖石磨刻出师平贼、受算凯旋年月,以宣示皇朝威令,用肃远方。今并此碑文,别为一卷,同冯炳所撰《记》共成三卷,谨随表进呈,伏乞宣付史馆。
送代州钱防禦 北宋 · 梅尧臣
押文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堂堂雁门行,赫赫符节分。
紫塞千里障,红旗十万军。
世家王爵贵,祖庙将臣勋。
钟鼓陈牛酒,衣裘论典坟。
呼鹰下青汉,牧马出黄云。
窦宪何为者,燕然解勒文。
圣节五方老人祝寿文 其五 北方老人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一
但某修真北岳,常倾葵藿之心;混俗幽都,不避草茅之迹。潜神自得,味道为娱。易水歌风,曾识荆轲于往岁;燕山勒石,亲逢窦宪于当年。仙家之景物常春,人世之光阴易老。华表之鹤未久还来,莲叶之龟于时屡见。但处积阴之境,每输就日之诚。望干吕之青云,庆流虹于华渚。当万域来王之际,是千龄诞圣之初。是以历沙漠而朝宗,叩天阍而祝颂。惟愿庆基不朽,永齐金石之坚;宝祚无疆,更等山河之固。遥望天庭,敢进祝圣之颂:
北岳神仙九转丹,持来北阙献君前。愿将北极齐君寿,万国陶陶共戴天。
周礼致太平论五十一篇 其四十一 官人第八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三、《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一二
内小臣奄上士四人,寺人王之正内五人,内竖倍寺人之数,酒人奄十人,浆人奄五人,笾人奄一人,醢人奄一人,醯人奄二人,盐人奄二人,幂人奄一人,内司服奄一人,缝人奄二人,舂人奄二人,醯人奄二人,槁人奄八人,守祧奄八人。内小臣称士者,异其贤,其馀盖皆不命也。夫宦官之位,天象所有。指其居次,则或在帷簿之内,论其职掌,则或闻床笫之言,固不可以诎辱俊乂,浑淆男女。其用腐身之类,是乃制事之宜矣。然而先王不以恩夺义,不以私废公,虽其亵臣,无得过宠。奄称士者,止于四人,况可为卿大夫乎哉?汉文帝时,赵谈骖乘,爰盎伏车前曰:「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独柰何与刀锯之馀共载」?如使之尸天官,又非骖乘之比也。自郑众谋诛窦宪,为大长秋,封侯,其后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策,续以五侯合谋,梁冀受钺。高冠长剑,纡朱怀金者,布满宫闱:苴茅分土,南面臣人者,盖以十数。故曰:「三世以嬖色取祸,嬴氏以奢虐致灾」。西京自外戚失祚,东都缘阉尹倾国,岂不哀哉!唐之北司,同归于乱。《说命》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信矣!
景灵宫修盖英宗皇帝神御殿上梁文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三、《临川先生文集》卷三八、《皇朝文鉴》卷一二九、《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九二、《文章类选》卷八、《八代四六全书》卷一六、《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一○、《四续古文奇赏》卷一七、《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卷一三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儿郎伟!天都左界,帝室中经。诞惟仙圣之祠,夙有神灵之宅。嗣开宏构,追奉睟容。方将广舜孝于无穷,岂特尚汉仪之有旧?先皇帝道该五泰,德贯二仪。文摛云汉之章,武布风霆之号。华夏归仁而砥属,蛮夷驰义以骏奔。清跸甫传,灵舆忽往。超然姑射,山无一物之疵;邈矣寿丘,台有万人之畏。已葬鼎湖之弓剑,将游高庙之衣冠。今皇帝孝奉神明,恩涵动植,纂禹之服,期成万世之功;见尧于羹,未改三年之政。乃眷熏修之吉壤,载营馆御之新宫。考协前彝,述追先志。孝严列峙,寝门可象于平居;广祐旁开,辇路故存于陈迹。官师肃给,斤筑隆施。揆吉日以庀徒,举修梁而考室。敢申善颂,以相欢谣。
儿郎伟!抛梁东,圣主迎阳坐禁中。明似九天升晓日,恩如万国转春风。
儿郎伟!抛梁西,瀚海兵销太白低。王母玉环方自献,大宛金马不须赍。
儿郎伟!抛梁南,丙地星高每岁占。千障灭烽开岭徼,万艘输赆引江潭。
儿郎伟!抛梁北,边城自此无鸣镝。即看呼韩渭上朝,休誇窦宪燕然勒。
儿郎伟!抛梁上,彷佛神游今可想。风马云车世世来,金舆玉斝年年享。
儿郎伟!抛梁下,万灵隤祉扶宗社。天垂嘉种已丰年,地产珍符方极化。
伏愿上梁之后,圣躬乐豫,宝命灵长。松茂献两宫之寿,椒繁占六寝之祥。宗室蕃维之彦,朝廷表干之良。家传庆誉,代袭龙光。有一心而显相,保馈祀之无疆。皇帝万岁!
东汉论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净德集》卷一六
天下国家之权,不幸而为小人所乘,则生民受敝,社稷有可忧之渐。于是忠臣义士痛心切齿,合谋共力,犯大难而攻之。攻之而胜,则天下赖之以安;攻之不胜,则继以死而无憾。然其势常不胜,以及于死,天下从而悲之。窃尝考求成败之迹,为之深思远虑,而见其亦有可禦之策,不必犯难以攻而使之不可胜,盖先几之谓也。夫小人而能窃天下之权,则安有无故得之者哉?其始也,盖天下有不幸之事,君子不为之办,而小人办之,幸而有成,以为其功,以固结世主之意,于是气燄炽烈而党与盛大。后之人君,生于深宫,溺于近习,熟闻其说,而谓斯人之足以办吾事也,则又从而亲信之。故天下之权为其所乘,至于丧乱而不可解。世之君子既有扶衰持危之心,盍先天下之忧而为之谋,使办事在我,而收功不在于彼,深防其源,痛遏其流,则奔冲决溢之患,不及于后世,岂有因之而遂丧天下者哉?惜乎始也不能一出力以办其事,由是功不在吾而在彼;既以启其强梗之渐,以遗后世,及夫权移势立,而乃与之力决胜败于死生之际,多见其重不幸也。此譬如以百金之剑授于盗贼,逮其行劫,有人焉一旦窃不平其暴戾,敢持梃而搏之,反至于死,死之者固无愧矣,授之剑者安可逃其责耶?东汉宦官之盛,自郑众始。众之盛,以和帝幼弱,而有诛窦宪之功。其后国统遽绝,母后临政,孙程定立顺之议,曹腾参建桓之策,朝廷纲柄,尽付其党。陈蕃、何进、窦武之徒,怀愤奋发,欲清妖祲,而不免殄戮之祸,刘氏龟鼎,由此沦失。使诛宪立顺建桓之事,当时将相能收其功,而不出于三凶之手,则奸佞之势,岂遂滋长而至是邪!忠臣义士亦未遽然为之死也。唐之宦官,亦大类此,自辅国、元振之后,其徒日益肆横而不可禁。然二人者,其始亦有宝应定策之功,故其终乃有甘露之事。此前世安危成败之明验,炳然可见者矣。呜呼!功者,忠义之实也,君子之所宜有,非小人之所可居也。小人而居功,微则利己而害物,巨则至于乱天下,岂独宦官而然乎?有天下之大节者,然后可以任天下之大事也,几微付畀之际,敢不慎哉!《师》之上六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小人勿用,必乱邦也」。夫处师之极,为众所归,以大君之命,而有开国承家之事,岂小人而可用乎?此圣人所以深明夫治乱之大计也。
史论(下)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二、《圣宋文选全集》卷一八、《群书考索》续集卷一四
自古史才为难,下左氏而得司马迁,下司马迁而得班固,至于范晔、陈寿之徒,又为班、马之亚,其才如鳞之差而不齐也。尝叹司马迁如彼其才,如彼其博赡,而不能深入圣人之道,以为己病,先黄老、后六经,高气侠、重货殖,则班固既言之矣。又世家孔子而不为传,使孔子与陈项争列,欲尊大圣人而反小之。其所以称夫子者,识会稽之骨,辨坟羊之怪,道楛矢之异,测桓僖之灾,斯以为圣而已矣。一何其鄙陋也!及读班氏史,则与迁同其弊,惜乎有史才而皆不能完也。固能言迁之失而不知己之妄,岂非有离娄之明而不见目睫者耶?迁之自序,已尝分九流矣。及固为《艺文志》,迹其馀说,遂以儒者与道、法、阴阳、名、墨、纵横、杂家、农家分峙而齐驱。且其说曰:「王道既微,时君世主好恶殊方,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侯」。呜呼!固以为儒者取合于世而已乎?宜固之附窦宪而死于非义也。夫儒者之术,教化仁义而已也。使儒者在人主左右,得以仁义教化为天下之治,则所谓道家者,不过为岩野居士;名、法家者,不过为贱有司;阴阳者食于太史局;而纵横、杂、墨之流,或驰一传,或效一官;农家者流耕王田,奉国赋以乐天下之无事,彼得与儒者相抗而为流哉!小大、轻重之不均,不啻若太山与一羽之比也;而固一之。彼皆剽盗吾儒之枝叶,尚未得其正,乃尊大之,使与道并立于世,以增学者之惑,仁义之罪人也。老庄、释氏、杨墨之术,虽曲见浅闻,无足法者,然其徒皆能张其师、持其说,故以区区之论而常横行于天下,以哗世而邀宠。而圣人之教多衰替不扬,世以此数溺于大乱,实皆学者戕其道,以自成众家者。如固出没于经传不为不博矣,而其识褊狭如此,扶持小说,为股肱之材,而抑儒者之道,谓其止出于司徒之官未设,则前世之所以为治者,将无仁义教化儒者之道乎?圣人之徒,不务立论,有事而后言,事已而言已,故其言精淳而不妄。至班氏而下,必欲足其编秩、多其文辞,捃剥天下之异论以附己意,立事以资其言,事已而言未已,由汗漫污杂,不可考信,则圣人之徒遗文而文益高,不知道之比比以多言为累,故为力虽勤,终不能一望圣人之藩墙。其学者之病欤。
汉光武下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栾城后集》卷八、《皇朝文鉴》卷九九、《历代名贤确论》卷五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三九五、《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八六、《续古文奇赏》卷一二、《古今图书集成》皇极典卷一六五
高帝举天下后世之重属之大臣,大臣亦尽其心力以报之。故吕氏之乱,平、勃得寘力焉。诛产、禄,立文帝,若反覆手之易。当是时,大臣权任之盛,风流相接,至申屠嘉犹召辱邓通,议斩晁错,而文、景不以为牾。则高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武之后,此风衰矣。大臣用舍,仅如仆隶。武帝之老也,将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权在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异议。至于宣帝,虽明察有馀,而性本忌克,非张安世之谨畏,陈万年之顺从,鲜有能容者。恶杨恽、盖宽饶,害赵广汉、韩延寿,悍然无恻怛之意。高才之士侧足而履其朝。陆迟至于元、成,朝无重臣,养成王氏之祸。故莽以斗筲之才,济之以欺罔,而士无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兴,虽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长,以济其所不足,幸而子孙皆贤,权在人主,故其害不见。及和帝幼少,窦后擅朝,窦宪兄弟恣横,杀都乡侯畅于朝。事发,请击匈奴以自赎。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单于以树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义力争,而不能胜,幸而宪以逆谋败。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积,其弊乃见于此。其后汉日以衰,及其诛阎显,立顺帝,功出于宦官;黜清河王,杀李固,事成于外戚。大臣皆无所与。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复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极,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东汉之祚尽矣!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祸,势极于此。夫人君不能皆贤,君有不能而属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于正,则其成多,其败少。历观古今,大臣任事而祸至于不测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他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灭,至以外兵继之。呜呼,殆哉!
左侍禁妻范氏墓志铭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六一、《范太史集》卷五○
君范氏,京师人。曾祖守斌,赠左司禦率府率。祖文玉,内殿崇班。父滋,累举进士,隐居自适。君既笄,归于郢州防禦使越国公之子左侍禁子闵。性质温粹,仪度端雅。喜习笔札,尤嗜书史。事舅姑勤孝,姑爱之如己女,中外宗族一无间言。元祐四年五月癸未卒,年二十有三。三男:曰伯度,次早夭,曰伯庠。一女。九年二月己酉,葬河南永安县。铭曰:
范本祁氏,陶唐之裔。嫔于宗子,令仪婉懿。宜其家人,弗克永世。
代上郭招讨书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三、《龙云集》卷一九
招讨阁下:某闻天下之功业至变而后见,则适然之效,众人与有焉。然必欲经久持远,与古今为先后,传不朽而垂无穷,则其间必有大过乎人者得之,众人盖不与也。今夫敌国之患不生于方外,则勇者思斗,而愤力之不得逞。无隙之可投,无巇之可抵,则辨者思奋,而耻说之不见售。以至夸者死势,诞者死权。而挂功宿名之士,虽没齿折手而不自以为悔者,彼非徒以身自累而已,凡以为无穷计也。幸而一遂其顾望,则其馀波之所及,仅足以阅其一身,未能几何,而旋与异物俱化,以至衰微委弊,无以异乎嗃之出管,吷之过剑,可闻而不可执,直忽然而已矣。此其故何耶?则其所志者卑,所趋者下,所培壅者不固,所积累者不厚故也。以某之愚,尝观前世号为名将,出万有一生之计,从事于穷荒绝徼之外,与夷狄争一旦命,而战必胜、攻必取者,类皆有人焉。然自非有以大过乎人者,史所不载,而后世之所弗道也。若卫青、霍去病之于匈奴,常惠、傅介子、冯奉世之于西域,窦宪之勒燕然,马援之平南徼,至于张骞、苏武、班超之徒,往往老身于不毛之地。而唐之李靖、李绩,其功业亦累累以见。此数子者,历世远矣,当其遗泽馀烈未熄之时,盛至于尊中国,久至于传后世,俗之被其风流者尚多慷慨,想见其为人,况见见闻闻者乎!此其故何耶?则其所志者广,所趣者远,所培壅者固,所积累者厚故也。伏惟阁下骏功伟烈久矣,夫其为天子之所注意,而士民之所属望也。前此南寇之叛,不幸守臣失利,至使区区遗馀之虏,掉弄吾民于掌股之上。上方轸忧旰食,图任将帅之臣,而阁下实董其事。而某于此时,谬当上官之所奖借,使得备奔走于庇庥之下,而区区之诚,实无以自献。窃惟古之名将,其功烈炳焕著见而不可掩者,类皆本之以不倦之勤,而至诚之守,必断之明,惟所用之而已。故某亦欲阁下勉焉。夫群数万之众,使謦欬指顾,莫不承听,坐作进退,莫不承顺,以至卒伍蒐练而以敌则无前,器械完密而以攻则必克,帷幄之筹有所必运,而樽俎之冲有所必折者,皆阁下素所讲闻,而独得于心者也,若某者何足以知之?惟其大功既集之后,播之声诗,勒之金石,使数子之美复见于今日,而其遗风馀韵,与所谓传不朽而垂无穷者并骛,而莫知其孰为先后,则某虽不肖,庶几犹能为阁下贺也。故于是行也,姑道其略以献。
家谱后序 北宋 · 游酢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五八、《游定夫先生集》卷六
往酢从事于伊川程夫子之门,谓儒者之道首在敦伦睦族,谨书诸绅,以志不諠。富哉言乎!昔姬公陈诗以告孺子,王必丕扬其祖德,非独绍闻衣德言,亦以启佑我后人也,然而难言之矣。宗族之坏,每在数传而后,其间保无一二式微,世世雷同附和者,或高曾皆不可问,举一勋名烂然绝无干涉之人,奉以为吾祖。吾祖也,耻孰甚焉!独吾族不然,吾族于春秋时最显。粤我先人,博物洽闻,显名于诸侯,泽润生民,与东里子产并传不朽,如传称子太叔者是也。迨伯度公佐魏,卓卓著功业;伯始公继起,风裁高峻,节烈矫然,世奉为日星河岳,盖亦后先济美者矣。再传简之公,为唐南丰令,多所膏泽及于民,至今庙祀不衰。自时厥后,本朝太平兴国间,簪缨朱芾,蝉联至今,巨族之称,由来尚矣。酢膺祖父之休,承乏俎豆,而顾使先人之泽散佚无传焉,是谁之咎哉?独不敢少有侵假,使支系混淆,世次紊乱,蹈雷同附和之讥。是编之葺,兄醇倡其事,酢用成之,则惟以别其流者澄其源,庶无负乎敦伦睦族之训也已。若谓光前人之烈以垂裕后昆也,则吾岂敢!
将材论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二、《济南集》卷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八
臣闻牛羊欲其茁壮也,必其善牧;车马欲其习服也,必其善御。矧军旅之事,将帅之职,畀之以师律,付之以疆埸,内欲重吾国,外欲克吾敌,顾不慎哉!不可以三军之元帅,姑且备其员;两国之民命,聊且试其技。不考其可,必为国祸;不求其良,必为民殃。故当筑坛告庙之始,必观是人果足以称此礼乎?至推毂授钺之际,又观是人果足以胜吾任乎?昔在战国之纷纷,不惟君可以择臣,而臣亦可以择君。当是时,英雄挟其长游,视诸侯能用我者,然后仕之,故欲求将,不可遽得。今天下为家,四海为畿,罔匪臣仆,英雄尽入于彀中,多士咸在,众技自献,惟君王所择。所谓能称筑坛告庙之礼,能胜推毂授钺之任者,固亦有之,在所选而已。昔之论将者,其材有五,曰勇、曰智、曰仁、曰信、曰忠。将何以贵乎勇?盖直以养气,威以克爱,刚以致其敢,义以致其心。蔑视敌国,而砥砺三军。吾之所指,曷敢不从死;吾之所麾,曷敢不从移。非勇不能也,勇则不可犯矣。将何以贵乎智?盖使贪使愚,各求其所须;使勇使智,各效其长技。彼敌常为客而不足,我常为主而有馀。我常致人,而人必应;人不可致我,而我自如。为胜败之政,如神默运;制奇正之术,如环无端。非智不能也,智则不可乱矣。将何以贵乎仁?盖以慈养其惠,以惠养其威。宽以御众,众罔不尽其心;悦以使民,民罔不尽其力。忘劳而供武服,犯难而图战多。欲与之可赴深溪,必自我视之如婴儿;欲与之可俱效死,必自我视之如爱子。则非仁何以怀之,仁则能爱人故也。人不可无信,而将之信为重。盖方其涖师也,国不自外理,国容于是乎不入军;军不从中御,军容于是乎不入国:将军之权于是乎专矣。如之何交厥孚于上下,告至诚于远迩,故贵乎信,信则不欺人故也。事君皆以忠,而将之忠为大。盖方其用师也,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将军之志自用矣。如之何惟君是图而忘其身,惟国是忧而忘其家,故贵乎忠,忠则无二心故也。夫有爵有僇,士心所属;可安可危,君虑所随。士心所属,以赏刑之柄系焉;赏刑之所系,成败如转掌。君虑所随,爱憎之变会焉;爱憎之所会,祸福如发机。惟信惟忠,乃为建立勋名之权舆,杜塞危疑之关键也。以是五材,泛观于朝,如持度以揆长短,如操量以较多寡,其分别差等,殆无遗形。大材如罍,小材如杯,以杯受罍,过则溢;以罍受杯,绰乎兼容。故古之人论将,有妻子之将,有十人之将,有百人之将,有千人之将,有万人之将,有百万之将:其材相去远甚,然不离乎五者之间也。虽然,材必适其用,用必适其宜,执方而无权,守一而不变,虽用良材,覆为累德。故太公之论将,有十过;孙武之论将,有五危。观其过之所生,究其危之所自,其初皆五材之良,其失皆五材之蔽,有材而不能用,至于军败国辱,家残身僇,吁可哀也。故为将之道,既有五材以御三军;欲揽英雄之心,则又当行之以三礼,断之以三至;欲重庙堂之胜算,则又持之以五慎,审之以五权。达事宜则有九变,能通九变,则寘敌于全囚;泥法制则有九拘,毋执九拘,则立我于全胜。古之人论良将,有曰:刚则法天,可望而不可干;柔则象渊,可观而不可玩。去如收电,可见而不可追;留如丘山,可瞻而不可动。有将如此,则筑坛告庙之礼,推毂受钺之任,为不愧矣。故初作三军,欲谋元帅,惟郤縠说礼乐而敦诗书,于是用于晋。晋伐阿、鄄,而燕侵河上,惟穰苴文附众而武胜敌,于是用于齐。孙武十三篇之说,阖闾试之以妇人,卒以彊吴。吴起七十六战之功,魏武始于论兵器,卒以强魏。先轸以下军之佐,而超将中军,不以卑踰尊为疑。郤氏、狐氏,以族人从军,不以亲同职为间。韩信奋于亡虏,魏尚拔于囚徒。充国自举,任之而不违;伏波求用,试之而不拒。谢安荐侄,而不沮其挟亲;窦宪请行,而曲听其补过。所用者材也,材可用焉,不当牵左右近习之好恶,不当徇士卒国人之议论,挺然不疑,断以己意。夫贤将之徒,类皆英雄豪杰之士,观人君用己如此其重,当如之何图报哉。谷永曰:「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侧席而坐;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国有贤将,所恃如此,惟陛下注意焉。陆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必至天下危然后注意将,则不亦晚乎?惟天下安乃注意将之时,是为治不忘乱,安不忘危。
察言论 北宋 · 唐庚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唐先生文集》卷四、《圣宋文选》卷二三、《皇朝文鉴》卷一○一、《同异录》卷二、光绪《丹棱县志》卷八
古之人臣,抵掌缓颊,说人主以用兵者,其言未尝不引义慷慨,豪健俊伟,使听者踊跃激发,奋然而从之。至考论其心,则有为国计者,有为身谋者,是不可以不察也。今夫战则除害于时,不战则遗患于后。此有必胜之势,彼有必败之道。思虑深熟,利害之形了然于胸中,知其决不误国而后为之。若此者,为国计,非身谋也,张华、裴度是已。天下既平,谋臣宿将以侯就第,杜门却扫,无所用其奇,则瞋目扼腕,争为用兵之说,庶几有以骋其智勇而舒其意气。若此者,为身谋,非国计也,臧宫、马武是已。国家无事,贪财嗜利之臣无所侥倖,则必鼓倡兵端,以求其所欲。兵革一动,则金钱货币、玉帛子女,何求而不得?若此者,为身谋,非国计也,陈汤、甘延寿是已。官崇禄厚,无所羡慕,惴惴然唯恐一日失势而不得保其所有,则必建开边之议,以中人主之欲,以久其权。若此者,为身谋,非国计也,杨国忠是已。前侯故将,失职之臣,负罪忧畏,思有以撼动其君,则争议边功,以希复进。若此者,为身谋,非国计也,窦宪是已。古之人臣逆节已萌,而功效未著,人心未服,则未尝不因战伐之功,以收天下之望。若此者,为身谋,非国计也,桓温、刘裕是已。嗟乎,秦汉以来,说人主以用兵者多矣,或胜或不胜,要之,为国计者至少,为身谋者如此其多途也。可不鉴哉!可不戒哉!
题东汉宦者传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一
先王之有天下,贵无事而贱有功,以为功非盛德之事也。雨之为功也以旱,食之为功也以饥,药之为功也以疾。夫不旱、不饥、不疾,物何自而为功哉!虽然,君子之功,则庶几焉。小人之功,祸乱之道也。雨止于济旱,食止于已饥,药止于已疾,君子之功也。雨至于淫,食至于餍,药至于过,其伤人多,岂非祸乱之道也?《师》之「上六」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大君有命,以正功也;小人勿用,必乱邦也」。呜呼!小人有功,亡无日矣。何以言之?止功而赏不足则怨,怨则乱;赏称其功则骄,骄则专。君将不堪,则图之矣。然吾又与小人谋去之,其祸则又甚矣。胜则权移于人,败则身任其祸,卒之于亡也。吾观东汉之季,始丧于宦官,终丧于权臣。何也?小人有功之患也。郑众以窦宪之功显,孙程以立顺之功奋,五侯以梁冀之功偪;而中常侍矫杀陈蕃、窦武,遂擅国命,非大剪戮之无以谢天下也。而袁绍之惩小人之功,使董卓除之,宦官少衰而卓炽矣。流及傕、汜之乱,曹操卒以勤王之功代汉,岂非小人有功之过欤?夫唐亦然。自肃、代以求宦人典兵,虽无四夷之功,而有立储之私,至谓天子为门生,天子亦自德之曰:「朕不忌,尔援立我也」。其敢忤之哉?故刘季述之变,韩全诲之迫,有自来矣。而崔胤乃以朱全忠除之,全诲死而唐亦亡矣。天下之权一耳,不在此则在彼。吾既失之矣,不假手于他人,何自得之哉?然其人能曰:取之而复以归我者,盖鲜矣。故权之移人,自亡形成哉!盖汉、唐亡于宦官,非曹操、朱全忠也。夫以刃决痈,爱生之至,然得不死于痈,而死于刃,其与几何?阳虎欲去季孙,不克而出,鲁之福也。使阳虎有去季孙之功,鲁之国政,欲安归哉?其僭于季孙也,必有甚焉。晋赵王伦以灭贾氏而至于篡,齐王囧以谋孙秀而至于专,其馀诸王,更相屠戮,以盗威福,卒贻天下之乱,晋由东徙,小人有功之祸也如此,可不畏哉!
闻帅府大阅军作诗送梁帅 宋 · 王安中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坐想郊坰鼓角雄,弓刀十万拥元戎。
令传帐下偏裨慄,声走山前部落空。
勒石何须称窦宪,反风已卜相周公。
自嗟不预从军乐,贾勇犹能气吐虹。
制虏论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二、《梁溪先生文集》卷一四三、《永乐大典》卷一○八七七
夷狄之为中国患也,惟北虏为最盛。盖其天性忿鸷,怙气负力,逐水草,便骑射,习攻战,强忍难屈,真中国之坚敌,非三陲之比也。自昔制禦之术,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利害,未有得全策者。请借西汉以明之。秦灭六国,使蒙恬将数十万众以北击胡,起临洮,尽辽东,阻山堑谷,筑长城者万里,匈奴北徙,不敢南下而牧马。然天下因之骚动,陈胜起于谪戍,而秦亡。其后楚、汉战争,中国纷扰,匈奴复居故塞,其兵寖强。高祖初定天下,有轻匈奴之心,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于是刘敬脱挽辂以建和亲之议,妻单于以汉女,岁奉金缯以遗之甚厚,然匈奴为边患不为衰止。至孝惠、高后时,益骄倨,肆为嫚书以陵辱中国。孝文即位,与通关市,约和亲,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发愤,躬戎服,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阵,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亲屈帝尊,以伸亚夫之军,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息,思古名将。此则结和亲非策之全者也。武帝继文、景节俭之后,财力有馀,水衡之钱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一时将帅人材众多,慨然欲事匈奴,以摅高祖之宿愤。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馀年,浮西河,绝大漠,追奔逐北,穷极其地,以临瀚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斩首虏以万计。然汉之士马物故大半,亦略相当,天下萧然。赖武帝末年悔悟,下哀痛之诏,弃轮台之地,海内少安。此则事征伐非事之全者也。迨孝宣时,值匈奴艰阨之运,五单于争国,饥馑荐臻,畜产殆尽,于是权时之宜,覆以威德,单于款塞,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由此观之,终西汉之世,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者,有用武而克伐者,皆非全策。至于威服而臣畜之,则非天时人事若合符节,未有能也。得制御夷狄之全策,惟我本朝为然。方五季之乱,石晋割地以赂契丹,北乡而臣事之。其后耶律德光至举兵灭晋,拘出帝以归其国,则一时强盛,可胜言哉!周世宗奋威武,躬率六师以征之,仅能复关南之地。太祖受天命,至太宗时,海内僭乱以次削平,得良将帅以守边境,契丹不敢犯。澶渊之役,京师震动,辅臣有建议幸蜀、幸金陵以避其锋者,赖寇准力争,遂定亲征之谋。天助神相,巨弩潜发,歼其渠帅,于是契丹震怖,通使请和。当是之时,以骁将强卒邀其归路,则疋马只轮无返者。章圣皇帝天覆海涵,不邀一时之功,而建万世之策,乃许之盟,诏诸将勿追,而契丹得以全师出塞,戴德砻威,誓不复叛。当时盟誓之信,皎如日月,约束之严,曲为之防。通使有常时,赠贿有常数,燕犒有常礼,仆从有常制。其慰荐抚循,交际威仪,俯仰拜起,纤悉备具,故能结欢修好,百有馀年,并边之民不识兵革,振古以来所未尝有。谨守盟约,虽传至万世可也。故曰得御夷狄之全策,惟本朝为然。昔汉贾谊欲施三表五饵之术以系单于,当时以为疏;而董仲舒有言: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赖欺上天何?史臣亦谓未合于当时,而有缺于后世。然以今观之,则亦谊、仲舒之策得矣。或者曰:契丹桀黠,与中国抗衡,有志之士未尝不为之扼腕。今幸其种族之离叛,畜牧之凋耗,人卒之羸弱,北有女真以为彼扰,东有高丽以为我援,因时制变,一举破之,复中国之旧制,成祖宗之宿志,此千载一时,不可失也。则将应之曰:不然。昔汉高遣使使匈奴,匈奴匿其精壮,示以疲乏,使者还报,以为可击。高祖听之,故有平城之困。今契丹自澶渊之役以来,涵养亦百馀年,不有谋者,其能国乎?种族之离叛,畜牧之凋耗,人卒之羸弱,间牒之言,未可信也。往年女真尝为之梗,寻即底定。借使与之结约,共亡契丹,能保女真之不为患乎?自古与夷狄共事者,未有无患者也。至于高丽地接虏境,畏其威而服属之,我虽待之者厚,安可必其背彼而助我哉?夫百年养之为不足,一日坏之为有馀;动而扰之则易,静而安之则难。从子之策,吾惧契丹之衅结,而北陲之不复安,举未必胜,虽胜而不能无后患也。或者又曰:昔武帝以卫、霍而焚龙庭,显宗以窦宪而勒燕然,太宗以李靖而禽颉利。今我委属得人,风扫雷击,何遽不若古也?且胜负兵家常势,纵一举之未得志,何后患之有?则将应之曰:龙庭之焚,燕然之勒,颉利之禽,适会其时之可为,而将帅之有人也。子视今日将帅为何如哉?杜牧有言曰:「上策莫如自治」。自治者必有智勇之将帅,必有精鸷之士卒,必有山积无穷之金缯谷粟,必有必信素明之号令赏罚。无是数者,而欲谋人之国,盖亦难矣。夫西夏与北虏孰强?虽三尺童子知北虏强而西夏弱。自数十年来,西鄙用师,卒不能得灵武,而我之覆师蹶将者皆是也。今不能敌弱者,而欲与强者斗,可乎?吾恐二虏合而为中国患,非浅浅也。且天地之所以制限中外者,必有险阻之地,故北虏之与中国接者,若蜚狐、古北之口,所谓险阻也。幽燕割而险阻之地悉归于虏中,今之所恃者不过塘泺耳。自雄、霸以达畿甸,平原易野,健马疾驰,不半月可至。一有不然,可不为之寒心哉!故曰坚守盟约,可以传万世,勿见小利而败大事可也。作《制虏论》。
昆山学记(绍兴二十八年七月)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中吴纪闻》卷六、《吴郡志》卷四、《吴都文粹》卷一、嘉靖《昆山县志》卷一四、道光《苏州府志》卷二六
右通直郎、知平江府昆山县事程公咏之,文简公之曾孙,伊川先生之侄孙也。绍兴二十八年七月十二日,作书抵余曰:「沂闻为政莫先于教化,教化莫先于兴学。吾邑有学,卑陋不治,甚不称朝廷所以尊儒重道之意。学门之外有社坛,斋厅掩蔽于前,气象不舒。沂乃移于社坛之西,辟其门墙,广袤数十丈。又以东隅建学外门,周植槐柳,增崇殿门。营治斋宇,气象宏伟。殿堂斋庑,鼎鼎一新。遇月旦,则率县官诣学,请主学者分讲六经,与诸生环坐堂上以听焉。时知府事待制蒋公,名其堂曰『致道』,并书学榜以宠贲之。于乎!可谓盛矣」。又曰:「先生昔学于大儒,其所见闻,非俗儒比。愿以其所闻者,明以告我,我将有以大之」。余曰:「吾老矣,久抱末疾,旧学荒落,顾何以副子之请?虽然,不可以虚辱也。辄以闻于师者,以告左右,左右其择焉。窃尝以谓学者当以孔子为师,以孔子为师,当学孔子之学。非为博物洽闻,絺章缋句,高自标置,视四海为无人,攘臂而言曰:『吾仕宦当至将相,吾富贵当归故乡,吾当记三箧于渡河,赋万言于倚马』。此正俗儒之学;孔子之学乃不如是。熟诵孔子『若圣与仁,则吾岂敢』之说,子夏『掬溜播洒』之说,孟子『徐行后长者』之说,以求孔子之心可也,是谓孔子之学。若乃学如马融、如陆淳,博如许敬宗,文如班固、如柳子厚亦可矣。而依梁冀,而助武氏,而事窦宪,而附王叔文,此吾侪之所羞道,而孔门之罪人也。咏之以为何如?如其不然,当明以教我」。
古器说 宋 · 蔡绦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九、《铁围山丛谈》卷四、《古今图书集成》考工典卷二五一
虞夏而降,制器尚象,著焉后世。由汉武帝汾脽得宝鼎,因更其年元。而宣帝于扶风亦得鼎,款识曰「王命尸臣,官此栒邑」。及后和帝时,窦宪勒燕然还,有南单于者遗宪仲山甫古鼎,有铭,而宪遂上之。凡此数者,咸见诸史记所彰灼者。迨魏晋六朝隋唐,亦数数言获古鼎器。梁刘之遴好古爱奇,在荆州聚古器数十百种,又献古器四种于东宫,皆金错字。然在上者初不大以为事,独国朝来寖乃珍重。始则有刘原父侍读公为之倡,而成于欧阳文忠公;又从而和之,则若伯父君谟、东坡数公云尔。初,原父号博雅,有盛名,曩时出守长安,长安号多古簋、敦、镜、甗、尊、彝之属,因自著一书,号《先秦古器记》。而文忠公喜集往古石刻,遂又著书名《集古录》,咸载原父所得古器铭款。繇是学士大夫雅多好之,此风遂一煽矣。元丰后,又有文士李公麟者出。公麟字伯时,实善画,性希古,则又取平生所得暨其闻睹者,作为图状,说其所以,而名之曰《考古图》,传流至元符间。太上皇帝即位,宪章古始,眇然追唐虞之思,因大宗尚。及大观初,乃效公麟之《考古》,作《宣和殿博古图》,凡所藏者,大小礼器则已五百有几。世既知其所以贵爱,故有得一器,其直为钱数十万,后动至百万不翅者。于是天下冢墓破伐殆尽矣。独政和间为最盛,尚方所贮至六千馀数百器。遂尽见三代典礼文章,而读先儒所讲说,殆有可哂者。始,端州上宋成公之钟,而后得以作《大晟》;及是又获,被诸制作。于是圣朝郊庙礼乐,一旦遂复古,跨越先代。尝有旨以所藏列崇政殿暨两廊,召百官而宣示焉。当是时,天子尚留心政治,储神穆清,因从琐闼密窥,听臣僚访诸左右,知其为谁,乐其博识,味其议论,喜于人物,而百官弗觉也。时所重者,三代之器而已,若秦汉间物,非殊特盖亦不收。及宣和后,则咸蒙贮录,且累数至万馀。若岐阳宣王之石鼓、西蜀文翁礼殿之绘象,凡所知名,罔间巨细远近,悉索入九禁。而宣和殿后又创立保和殿者,左右有稽古、博古、尚古等诸阁,咸以贮古玉印玺,诸鼎彝礼器、法书图画尽在。然世事则益烂熳,上志衰矣,非复前日之敦尚考验者。俄遇僭乱,侧闻都邑方倾覆时,所谓先王之制作、古人之风烈,悉入金营。夫以孔父、子产之景行,召公、散季之文辞,牛鼎象樽之规模,龙瓿雁灯之典雅,皆以食戎马、供炽烹,腥鳞湮灭,散落不存。文武之道,中国之耻,莫甚乎此,言之可为于邑!至于图录规模,则班班尚在,期流传以不朽云尔。作《古器说》。
汉光武晋穆帝禦戎是非策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六八、《汉滨集》卷一四
用兵者必知彼己之强弱,然后可以定攻守之计。知我之可以战,而不知敌之不可与战,则在兵法为不知其所攻;知敌之可战,而不知我之不可以战,则在兵法为不知其所守。夫不知攻守之计者,小而用之一军,大而用之一国,又大而用之天下,未有不败者也。古之王者不幸而与外国相持,必审乎此,以为制禦之术。外国强而中国弱,则能下之;中国强而外国弱,则能服之;外国中国俱弱,则自守而已。盖外国之人尊尚勇力,便习骑射,生长于戎阵之间,然刚暴而不知退让,无亲爱以相固,无礼义以相维,故骤强而易衰。方其盛强,虽圣王在上,犹被其患,侵轶纵暴,其锋不可当。及其既衰,则内相攻残,而中国坐制其弊。此其势然也。譬犹勇悍之夫,疾呼奋臂以张其威怒,诚不可与之校。及其气衰力竭,疲惫而偃仆,则三尺童子可制其命。呜呼!有国者能审乎此,则可与语中外强弱之形势矣。请因此以论古今之变。昔光武乘王莽之乱,中国疲弊,匈奴之寇岁岁不绝。其后饥疲并兴,自相分争,臧宫、马武之徒抚剑抵掌,志驰于伊吾之北。然是时北狄虽衰,汉亦新复,彊弱之势未有所分也,故光武以为北狄尚彊,传闻失实,不如姑息吾民。此其知彼己也审矣。至显宗时,承平既久,辟土益广,黎民岁增,而匈奴内侵,边城尽闭,于是纳耿秉之议,而诸将扬兵于漠北矣。然则耿秉诸将所以建功者,以汉于中兴之初,能固守其文德也。晋穆帝时,石季龙死,北方大乱,士民襁负而来归,议者以为中原指期可复。然是时石氏虽亡,晋亦不振,彊弱之势未有所分也,故蔡谟独谓所亲曰:「胡灭诚为大庆,然恐更为朝廷之忧」。此其知彼己也审矣。其后殷浩进据洛阳,桓温战于林渚,皆无功而反。然则殷浩、桓温所以致败者,以晋当中微之际,欲力争于武功也。夫汉晋之成败相去绝远,惟在乎知彼知己、审与不审之间。将欲制御敌国,可不察夫强弱之分哉!国家遭金人之乱,一纪于此矣。搢绅之儒介、胄之士,相与议论于朝野之间者,或谓前此用兵皆我自败而敌不足畏者有之,或谓金人之彊振古无比而我不可图者有之,二者胥失也。夫契丹与中国抗衡垂二百年,圣明之君、忠智之臣,朝谋夕虑,思有以屈之,迄不得志。西夏习战,数有武功,方其盛时,北抗契丹南寇中国,我师百万聚于陕西,而救死扶伤之不暇,亦桀黠之雄也。然而金人起东北,不二十年举契丹、臣西夏,遂悉从引弓之国,长驱于中原。国家败于河东,又败于京师,又败于陕西,又败于淮扬。岂特我之不能哉,盖亦其至彊也。观其行师治众之力,料敌制胜之谋,举无遗策,略不世出,加以器械之利,形势之便,兼中国之所长而有之。愚谓汉唐全盛之时,得韩、白不世之将,犹未能轻此敌也,况今日乎!虽然,以为不可图者,盖亦不察矣。尝料金人之众,本不当吾一大郡。以女真之师劫契丹而用之,以契丹之师劫燕人而用之,以至诸国之属从者,皆非心服,力劫之而已。而契丹、燕人怀其父兄骨肉之雠,怨之切骨,部族既异,人各有心,其势岂能久耶?加以耶律氏之族,往往当权用事,皆有兴复社稷之心。以为北南罢兵,则金人守胜而无事,英雄无所用武,故使穷兵黩武,以外敝其众,因乘风尘之变,庶几于得骋焉。盖其势有类苻坚者。坚之盛时,擒姚襄、破慕容炜,皆释其亲而用之。其征江南,王猛、苻融深以为谏,独姚苌、慕容垂劝成之。及淝水一败,垂、苌之徒果乘间飞扬,卒灭苻氏。金人之祸殆将类此。矧得中国玉帛子女以乱其志虑,上有惑志,下有争心,外无彊敌,内多功臣,士马疲于战斗,仇雠聚于心腹,不过数年,内变必起。我以全制其后,可以万全。此兵家所谓其彊易弱者也,何不可图之有哉!图之之术奈何?亦乘其变而已。知其未有变也,则法光武之言而固守文德,何虑于贻后日之患乎?知其有变也,则违蔡谟之论而力争武功,何疑于致朝廷之忧乎?虽然,方匈奴之分,固有变之可乘矣,而光武犹以为非时者,盖以中原初定,民力未任于征役也。方季龙之死,固有变之可乘矣,而蔡谟犹忧于致患者,盖以公卿之间,人才不足以办此也。诚能蓄养民力,搜选人才,以待敌人之变,则若窦宪之勒燕然可也,耿秉诸将之功,何足道哉!虽若刘裕之平关中可也,殷浩、桓温之败何足忧哉!而执事乃使承学之士,权轻重之势,度可否之时,酌其宜施于今者。顾愚不敏,何足以权大事乎?尝闻古之英雄之主欲求非常之功者,必有规模先定于中。若事之成否,则有非人力所能致者矣。勾践之报吴,是骄其敌而已;昭王之图齐,是俟其衅而已。骄敌而敌可骄,俟衅而衅可乘,天也。孙权称臣于魏,受其封爵,至欲乞身交州以保馀年,亦所以骄其敌也。刘备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天下有变则欲下宛洛以出秦川,亦所以俟其衅也。骄敌而不骄,俟衅而无衅,亦天也。传曰:「圣人非生时,时至而弗失」。使孙权、刘备而图句践、燕昭之功,则覆亡之不暇,尚何燕越而能保哉!愚愿国家修四君之术,以俟二国之变,规模一定,勿为浮议所摇。其济与否,视天之何如,吾不敢取必焉,可也,然执事之言曰「上天悔祸,北敌相残」。呜呼,天意固有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