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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免河北河东路宣抚使劄子(六)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一、《梁溪集》卷四七
臣伏蒙圣慈特降亲笔,除臣宣抚两路,应大小事一委便宜施行,不从中制,但责成功,亦不求速者。仰荷委寄之重,敢不奉承睿旨。然臣适见河间帅臣奏报,贼马侵犯雄州、安肃军一带,乞差兵三五万人前来防把。又见姚古奏报,陈迪、郝怀下把南北关人兵,并皆溃散,乞添差兵把截。事势已急,与其令臣作宣抚使统兵二万前往滑州,所费不赀;曷若各分万人,犒设讫,往河北沿边及河东把截,以济一时之急。所有河北制置使,只就委刘韐,于事为便。其种师道乞加优礼,或留京师,或归屯所,乞自圣裁。臣非为身谋,但欲措置常理,以济国事。伏望聪察,谨具奏知。
〔御笔〕卿宣抚两路,此等事可一面施行,刘韐事令三省降旨。师道已留京师。
论宣抚职事劄子(四)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二、《梁溪集》卷四八
臣昨自陛下龙飞,临御海县,臣以非材,特蒙奖擢,自庶僚不旬日而参大政,遂获待罪枢府。深惟遭遇之异,窃自感励,思欲罄竭,以图报效。而材疏智短,终未能少收尺寸之功,内负惭惕,夙夜靡遑。兹者伏蒙陛下委以河北、河东两路重寄,臣自视阙然,恐不足以仰承委付之意,至于不避烦黩,力祈罢免。而眷属之厚,不容退避,见危致命,岂敢固辞。深惟国事之大,非小己私智所能独办。今其将行,愿受睿算与庙堂之成谋,使臣得以遵禀奉行,庶几有济。夫用兵之道,虽临机制变,不可预计,然规摹大略,当须先定。今日之事,莫大于防秋,莫急于解太原之围。士大夫之献说者,不过和与战二策而已。金人留吾亲王、宰相以为质,屯重兵于太原已半年矣。使者旁午,冠盖相望,而欲得三镇之意愈坚,和果可恃乎?种师中、姚古以十万之师相继溃散,战果可必胜乎?和不可恃,则秋高马肥,贼骑侵轶,议者必以臣今日出师为致寇之端;战不可必胜,则万一将士或复有小衄,必又以臣为轻举误国。不知陛下睿算与夫庙堂之谋,所以授臣使防秋而解太原之围者,当决以何策而可也?前日和议割三镇之失,至今为梗,今日之谋倘或更有差误,则天下之势有不可胜虑者矣!愿陛下及臣之在廷,与五六大臣熟议决策,特降亲笔,俾臣遵行。臣非敢爱死,诚恐有误国家大计,故敢冒昧言之。仰黩天威,伏深战慄。
〔亲笔宣谕三首〕/〔宣谕不责速进〕应河北、河东并便宜施行,不可深进,或少衄亦不罪,捷到亦不为喜,但坚固,期于全三镇,是朕之意。卿宜体此,不责速进,但款曲图之,庶保万全。
〔宣谕一切便宜行事〕朕信任卿坚如金石,应一行事,朝廷岂能预先定得?卿可一切便宜施行。
〔宣谕所到如亲行〕李纲所到,如朕亲行。
乞免策应姚平仲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四、《梁溪集》卷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奉御笔,令将带本司人马出城策应姚平仲。臣契勘近者福宁殿议用兵事,期以二月六日,且候姚古、种师中到。今来姚平仲举事,臣不预知,诸军人马整龊未毕,兼臣见以感寒发热在假,就行营司将理,委是难以前去。伏望圣慈特降睿旨,免臣策应。取进止。
〔御笔〕李纲须管火急前去策应,取军令状奏。
奏知四路出兵控扼河津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四、《梁溪集》卷五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奉圣训,薛安等不可都统制,缘系宣抚司日前差委。今来金贼已行三日,若候姚古、种师中,恐缓不及事。臣与三省、枢密院参议,于今月十三日四路出兵控扼河津。如金人渡河,即会合护送至河间、中山府界。今具兵将人数下项:
一、马忠往浚、滑州控扼河津,统西兵四千九百九十一人,统东兵一万九千五百三十三人。
一、郝怀往河阳控扼河津,统西兵五千八人,统东兵三千一百五十四人。
一、韩世忠往大名府控扼河津,统西兵四千一百二十一人,统东兵三千七百一十六人。
一、林良器往阳武、原武控扼河津,统西兵四千七百二十四人。
右谨具奏知,取进止。
〔御笔〕今四路出兵,都统制不才,恐误国大事,须候姚古。今先令薛安去,后差姚古。临阵易将不便。切候姚古等,知奏。
奏知姚古节制不明乞差解潜抵替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四、《梁溪集》卷五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奉宸翰,太原未解围,日夕忧念,寝食皆忘。仰见圣慈留神边事,焦劳如此,臣等措置无效,不胜皇惧待罪之至。适得种师中奏,统制诸将已至太安驿,去太原府九十里,节次斩获金人首级、开通道路。得张孝纯蜡书,张师正军马已到中山,行军有法,决须成功。欲乞先次降诏奖谕及抚问将士,量加犒设。其姚古节制不明,致汾州统制官等军马溃散,乞差解潜抵替。其解潜已到长安,已催令星夜发来赴阙,奏事讫前去。亦须多降金帛,令军前激赏。访闻汾州见有官绢十馀万匹,河东民户以金贼虏掠,见无衣著,而有窖藏,以绢易粟,可以足食。所有种师中等奏状三纸缴进,乞赐圣裁。
〔御笔〕种师中奏昨日并皆子细看了,封出。除已降诏奖谕师中外,并令三省、密院行下量加犒赏。其馀解潜等事,依奏,作圣旨施行。
乞催教车战使臣教头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四、《梁溪集》卷五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奉宸翰,李石处战车数等可取索定验,堪使者令造。臣近已曾取索到数等,内姚古者似可用,昨已造五百两,近再指挥凑造一千两。已于姚古处勾能车战使臣、教头十人前来教习,尚未到。谨具奏知。
〔御笔〕可催督施行。
再乞曲奇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五、《梁溪集》卷五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奉圣训,以臣辟置曲奇为统制官,令别作踏逐者。契勘种师中、姚古军溃散之后,仰荷天慈委以宣抚重寄,主忧臣辱,不敢辞难。旋择将佐,无一可用者,非得一二统制官稍有名望,何以服众?前乞刘锡,不旋踵已除制置使;今幸曲奇到阙,若不干冒圣聪,辟置军中,使护诸将,则此行未见有可委仗者。伏望睿慈特从所乞,不胜幸甚。取进止。
〔御笔〕边臣可委岂无,但未踏逐到耳。莫且寻,如果无,别奏。李邦彦已令责。
怀泽与吴元中别幅(三月二十九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二九 创作地点:广西贵港市
承谕晋、宋参辰之说,理实然也。曩尝相与论于省中,临行亦以此奏渊圣,且谓太原之围已几年矣,贼之巢穴已固,不能保其必解,安知未行,彼不以坐困而已破乎?迫于威命,既行,愿任今冬捍禦之责,使太原遂破,亦当图所以复之者。故多请器甲以行,意欲鼓动两路之民而用之。既得罢,而志不遂。所谕捣燕山者是也,当时亦有此意,但仓卒戒行,危疑百端,种种不集,而料理稍就绪,廷议已变,故不及此。当时师中若能休兵,平定百里之内,牛酒日至而犒师,与姚古约定而后进兵,宜有可解;惜其轻进而吝赏,士不用命,而堕贼计也。若谓按兵中山,先声后实,如李左车之说,则不然。汉兵破赵二十万众,故燕、齐靡然从风,威足以詟之也。斡里雅布之师捆载而归,初无邀击之威,则尼堪何惮,望风而解太原乎?大抵靖康之事,正犯师或与尸之戒,而廷议不一,此所以卒无成功也。高祖非独以软顽为大度,又以大胆为英材,晓事为明智。兴衰拨乱之主,对勍敌,驭群雄,大要在此尔。然此乃天之所赋,非积学所能致,存亡兴废之所系,非偶然也。建炎初,尝取汉高、光武、唐太宗事迹散在诸传者,删去繁细,掇其大节为一书,目之曰《汉唐三帝纪要录》,为之序而上之,以广睿圣之意,而谮之者以为孩抚,且指太公、建成之事为言。其谮愬之术每下,又非靖康间比。知书与不知书,故不同也。
余堵之事,乃敌国兵家之常,当时佥议以为虽泄亦无害者,正欲间之,使燕人德我,而金人疑燕,如高祖使陈平间楚,曷尝畏其知耶?果畏其知,必不文墨付其使,而取必于其事之成也。其后王云虽口传道其语,而卒不公然以为言者,其意可见,但中国所以应之者谬耳。其后军前以蜡书结燕人者甚多,詹大和主其事,亦颇得要约。议既变,遂不谐尔,何独此哉?贼之欲得志于中国者,岂以此故,但彼彊我弱,彼智我愚,彼协我不协,故我之施于彼者不行,彼之施于我者必中。如以曹马之事间吾二人者,遂以为信然,而余堵之事彼不为动,此乃胜负之所以不同也。士大夫不知古今,不识事理,往往指此为衅端,岂不可笑!建炎初知和议之误国,故批出行遣,初无公姓名,而江夏增之。此得之子諲,子諲得之世则,其详他日可询。其后既至行在,屡于睿圣前开陈,方欲俟措置事稍就绪,入章辨明。罢去,遂不果,疑以为通伪楚之意,非也。然今日得与和议之列,岂非福人耶?
往事皆不足复道,但当思今日之策,当何以处之?吾辈虽不复任责,然所以为国家虑者,不能自已也。以愚意料之,所谓轻骑潜行欲袭我,亦未必然;但既不为备,又无斥堠,则探报不明,而人心易摇。又屯聚左右者正兵皆少,皆招安盗贼如阎瑾、丁进之徒,彼皆利于南渡,则得以复肆剽掠,故金人游骑及境,则张皇以告急。朝廷无备,不能自固,而仓卒渡江,则淮南州县尽为盗贼所破。所谓真、楚、通、泰碎于贼手者,乃盗贼,非金人也。藉使金人蔑视中国,轻兵深入,知其所以应之,彼亦未为得策。今日之事,当盛兵以扼江险,而又有以扼其归路,则贼亦岂敢久安居淮甸间?但不知京东西两路今复如何耳。两年坐视城邑之破,如越人视秦人之瘠,恬不加恤,遂至于此,罪当以是为先,而言者咎其不早渡江,抑末矣。然事势至此,其初在于不恤诸路,其终在于仓卒渡江。仓卒狼狈,则威灵尽去,故江北盗贼得以残破州县,江南禁卫得以胁制朝廷,此举动所以不可不审也。正如低棋对手,高棋未必有杀之之意,低棋惶惧,多自著破。今日变故,皆惊扰之所致。苻坚以百万之师南寇,谢安出游别墅,终日处画,将帅皆当其任,必不如此。伪楚之事,初以其尝自归,止于远屏,欲法光武待盆子以不死之意;其后缘鞠承华夫人语言事,而陈氏之事遂露,睿圣以其据正寝,通宫嫔,故震怒,而卒有后命。事在罢相后数月。然不如此,则今日之事未可知也。前疏所谓秋高马肥,虏复入寇,挟金人之势,不得而制之者谓此。欲尊用之者,其怀贰甚明。
建炎初,张所首论江夏兄弟之奸,以散官安置。既而吴给论汪,送部。其后颍川极论二人,以谓必误中兴,遂置极法。次年春,邵成章因张遇事有言缴申,二人亦窜逐,布衣魏祜连上五书,闻亦不得其死。其秋马伸疏十五事攻之,谪山东监,尚不知存亡也。颍川之书甚明白激切,初无指斥之语,但论此二人,中其要害,故下毒手以绝来者。祜之书,尤知当世大略。此数书皆传,异日必见之。伸之章所论皆细故,以谓如二人者大略非所责;然当今任天下之事者,正当责其大略,而细故可简,伸之言非是。如其人亦不易得,而必欲置于死地,近世所未有也(《梁溪集》卷一一二。)。
行:原无,据右引补。
与秦相公第九书别幅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三四、《梁溪集》卷一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樟树市
昨日因金字牌递角回,于申省状皮筒内尝附手询,必已彻钧听。恐道路或有阻节,再令小儿书写拜呈,书中所恳存留岳飞一事,辞情激切,非敢有所要也,诚恐孟、韩班师之后,群寇蚁结蜂屯,收拾不了,无以副上委任之意,且为相公推挽之辱,故敢力布悃愊。使荆湖南路盗贼悉已平定,王师凯旋,犹当留重兵镇压,矧十馀头项剧寇未尝招捕得一项了当。二帅握兵在近,李宏已敢杀马友以掠长沙;如刘忠、曹成之徒,决未可以理义说,非藉飞威名已著,与之协力措置,后段定须狼狈。此系朝廷利害,非特某及本路而已,窃望相公详观事之本末而熟虑之,机会间不容发,正谓此尔。惶恐惶恐。
某前奏乞令韩侯分兵屯九江,而辍岳飞驻师湖外,深惧僣易,冒昧有陈。近得韩侯报,其意亦以建康为非便,愿宣力于江西(以素与彭城不相能,恐缓急不相应援,及都督府安抚大使之兵萃于彼,艰于粮食之故。),颇与区区愚见相合。彭城屯镇江,都督屯建康,皆重兵也。如韩侯屯九江,岳飞屯长沙,控扼上流之地,似为得策。又荆湖因得飞兵措置群盗,以绝后患,缓急沿江有警,使上下连接,势力颇均,更望相公有以处之。此朝廷大事,苟有所见,不敢不以告,幸冀矜察。
某昨具奏,乞于江西诸郡支拨钱米应副,蒙朝廷劄下画一内许截拨荆湖广南钱米都数,及许令福建路宣抚司班师日,将馀剩钱米等拨付本司指挥,又蒙诲谕,不胜感戢。荆湖钱米匮乏甚矣,得漕司申,目今应副宣司及岳飞大兵批请,皆是于民间科须。又长沙新有李宏之变,公私劫掠一空,更无分文颗粒可以指准。广南虽遣属官前去刬刷,道里辽远,水路不通,非半年间措置,未能就手。才到本路,目前便见缺乏,宣司馀剩之数,亦难全仰。已再具奏,乞于江西漕司及筠、袁、虔、吉等且应副米五万硕、钱十万贯,以济目前之缺,及乞依孟参所得截拨邻路钱米指挥,不如此,虽许应副,亦未必得。观刘洪道得米万五千硕,至烦朝廷差官监督,则可知临时缺乏,旋行申请,则无及矣。惶恐惶恐。有自湖南来者,闻孟、韩至潭州,已差李宏充副总管,与元系马友下两项人兵只令自行拣择放散,馀悉依旧存留。虽传言未必可信,然恐决有此理。既得催督班师、召赴行在指挥,匆匆措置,不顾贻患于后,自宜如此。如偏裨杀一副总管,以言语微罪加之,便得副总管,深恐此风不可长,而奸雄有以窥伺,愿相公留钧意于此一事。如闻马友者颇知逆顺之势,有意自新,不复为非,其徒不乐如此,尝以语言动之,友不从,故李宏得以乘间,与其徒相结而戕友。不然,其谋亦岂遽能成哉。如蒙朝廷许留岳飞军马,尚可弹压,及随宜措置;不然,未论其他,存留徒党之众,何以赡给,变故卒未定也,幸望钧察。
伏蒙垂谕,以向子諲代林遹帅广。子諲作帅,虽未可责备,然贤于遹远矣。广西更望留念择人。今帅府号为东南全盛者,独桂、广及福唐耳。方全盛时轻于畀付,及残坏后方欲料理,其难易岂止百倍哉。程昌禹蒙朝廷许令再任。昌禹在鼎州,毁誉之者相半,想不无过举,然两年间倾侧扰攘,能破剧贼而保一州,人情安之,因任诚为得策,但其人申请有难应副者。某俟到任,当镌谕之。蒙诲荥阳乃江西所荐,此固其一流人。方建炎初,行遣受伪命者,江西不在吴、莫之下。今朝廷颇是前日行遣,分判白黑,独江西尚在大帅之列。议者谓相公以乡里之故,颇优容之,殆不然,正恐不详知建炎初事耳。
伏蒙朝廷应副辛企宗及郝晸军马,仰荷垂念。杜湛下八千人,初无此数,近又有指挥,依旧听程昌禹使唤。兼鼎州最系要害去处,恐难以全行勾抽。张中彦四千人最无纪律,乌合冗滥,见不知存在去处。此两项占万二千人。窃望朝廷豁除,勿充二万之数,别听差拨使唤。所乞韩京、吴锡、吴全三项人兵,不惟已蒙拨付本司。兼据吕祉申,韩京人兵随逐岳飞至道、贺间,飞利其甲马,皆择精壮者分隶将下,而听其自便,此近年诸将习成之态也。京缘此悒悒抱病,以馀卒数百人留茶陵,不复在飞部下。吴锡人兵,亦多散去者。吴全则原系水军,正可施于重湖。若依旧拨还本司,非特藉其兵力,亦可以全此三将。仍得尽数拨还指挥为幸。其馀踏逐胡友、毛佐下三千人,更在裁酌施行。
邹柄者,志完侍郎之子,学问、节操、才识皆过人。靖康间,渊圣特命以官,某尝置幕下,其后造谤者亦波及之。建炎初除衢倅,复以言者报罢,坐废六年,旅食异方,艰窭甚矣。近因画一再行辟置,而柄以书力辞,陈义高而虑患深,不欲彊之,已从其志。瑰奇之宝,弃掷道傍,诚为可惜。伏望相公特与收拾,置陶铸间,必有可观;不然,且与旧物,使有糊口之资,以免饥饿,亦足矣,幸冀照察。顾彦成劄子整会奏荐恩泽,谨纳呈,并望垂念。惶恐惶恐。
靖康初,折彦质随种师道至京师,议论颇可采,自师道军中参谋官除军器监,既而除龙图阁待制,充枢密院都承旨。彦质荐解潜为河东制置使,以代姚古,彦质亦以本官奉使河东,为御前干当公事,与潜同治兵于隆德府。夏末秋初,某宣抚河北、河东,辟彦质充参谋官,彦质只留隆德,不曾到军中供职。其后七月末间,诸将得进兵多爽,独解潜、彦质以兵万人与贼遇于南北关,累战而溃。有旨,彦质、潜皆特勒停。某具奏乞且存留收拾溃兵,以俟再举。有旨潜白衣领职,彦质召赴阙议事,过怀州留军中者累日,某与论节制不专之弊。是时刘韐以宣抚副使治兵于辽州,折可求以都统制、张灏以都转运使治兵于汾州。潜、彦质在隆德,各直达奏事,承受御前文字,得旨各不同,而自为进退。既约出兵,两路不进,而潜独进,故及于溃。某以谓诸道之兵方集,必欲再举,非尽罢诸处节制,而一听于宣抚司,决难成功,彦质亦以为然,云俟见渊圣,当面奏其详。既至京师,适徐、吴以纷争罢相,而唐恪当国,议论皆变,彦质亦尽变其前日之说以合恪。某以徐、吴既罢,内无助者,上疏力丐罢去,遂有赴阙议事指挥,除彦质宣抚判官,交割职事,时八月末也。其后金人再入,彦质委怀州,自河阳渡河,径走陵西以入蜀,故建炎初有海外之责。
杨时行状略 宋 · 吕本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八、《伊洛渊源录》卷一○
虔守楚潜,议法平允,而通判杨增多刻深。先生每从潜议,增以先生为附太守轻己。及潜去,后守林某议不持平,先生力与之争,方知先生能有守也。
知潭州浏阳县,安抚使张公舜民雅敬重先生,每见必设拜席与均礼。知杭州馀杭县,简易不为烦苛,远近悦服。蔡京方相,贵盛,母前葬馀杭,用日者之言,欲浚湖潴水为形势便利,托言欲以便民。事下馀杭县,先生询问父老,人人以为不便,即条上其事,得不行。
知越州萧山县,萧山之人闻先生名,不治自化,人人图画先生形像,就家祠焉。
或说当世贵人,以为事至此必败,宜力引耆德老成,置上左右,开导上意,庶几犹可及也。会路允迪、傅墨卿使高丽,高丽王问两人:「龟山先生今在何处」?两人对:「方召赴阙矣」。及还,遂以名闻。因劝政府宜及此时力引先生,政府然之,遂以秘书郎召。及对,陈儆戒之言,上嘉纳焉。
太原被围,朝廷遣姚古救援,古逗留不进。先生上言,乞诛古以肃军政。又率同列上疏,论蔡京、王黼、童贯等罪恶,或死或贬,乞罢宦者典修京城事,且录五代史传以进。朝廷置详议司议天下利病,先生以为三省政事所出,六曹分治,各有攸司。今乃别辟官属,新进小生,未必贤于六曹长贰也。朝廷从其议。又乞褒复元祐名臣凡在党籍者,力辨宣仁诬谤,乞复元祐皇后位号。凡所论皆切当时要务。
大学诸生诣阙上书,议者疑其生事徼乱,先生即见上,言诸生欲忠于朝廷耳,本无他意。但择老成有行义者为之长贰,即自定矣。渊圣喜曰:「此无逾卿者矣」。即命先生兼国子祭酒。
今上即位,本中之先君子初在政府,首为上言先生之贤,于是除工部侍郎。
先生天资仁厚,宽大能容物,又不见涯涘,不为崖异绝俗之行,以求世俗名誉。与人交,终始如一。性至孝,幼丧母,哀毁如成人,事继母尤谨。熙宁中,既举进士得官,闻河南两程先生之道,即往从之学。是时从两先生学者甚众,而先生独归,閒居累年,沈浸经书,推广师说,穷探力索,务极其趣,涵蓄广大,而不敢轻自肆也。
本中尝闻于前辈长者,以为明道先生温然纯粹,终身无疾言遽色,先生实似之。
刘韐墓志铭 宋 · 李邴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四、《刘氏传忠录》正编卷一
宣和乙巳冬十二月,金人寇边,郭药师以燕叛,河朔皆闭城守。遂渡兵黎阳以犯京师,要盟城下,请割高阳、中山、太原以和。越明年春二月,始退师。三镇之人涵濡祖宗百年仁恩覆育之休,不忍以其父母墟墓之邦自陷于夷,相与抗诏命、拒使者,上下一力,捍关以守,决然无毫发外向意。金人既不得志,冬十一月举国入寇,坌集于京师。时中国承平既久,将不知兵,士不知战。而金人既与契丹角而胜之,虐用其人;鏖兵百战之馀,复诱胁诸夷,挟我叛将以来。天未悔祸,闰月二十五日,率众乘城,设为诡谋,邀我会盟,天王勤玉辂而临之。乃怙乱阻兵,蔑弃天常,神人惨黩,冠履易位。当是时,变生仓猝,群公卿士愕睨错立,沮丧挠败,交首受屈。独兵部侍郎李公若水,以鸿毛之命争议于鼎镬之前,屠裂而不悔;资政殿学士刘公韐,以冰霜之操自洁于氛埃之际,殁死而不顾。天命再集于我宋,圣主嗣兴,褒表全节,而言者列二公以闻,明诏显扬,崇秩异数,加命躐等,然后二公之忠、之烈,襮白彰闻,天下想见其风采。呜呼,可谓见危授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者矣!公姓刘氏,讳韐,字仲偃,其先京兆人。七世祖干,五季避地建之崇安,遂为闽人。曾祖讳文广,曾祖母张氏。祖讳太素,以《春秋》学为乡先生,后以公贵赠朝议大夫。祖母暨氏,赠普宁郡夫人。考讳民先,世其家学,授徒常数百人,以进士特恩释褐,任承事郎,赠正奉大夫。妣黄氏,赠永宁郡夫人。公幼警悟,博贯经史,中元祐八年进士第,调洪州丰城尉。岁多盗,旁邑率以捕杀希赏。公曰:「此饥民救死耳」。率豪右出谷赈恤之,存活者甚众,盗亦戢。改秦州陇城令,治有能名。崇宁初,王厚帅熙河,辟公狄道令,继辟经略司干办公事,积功三转承议郎,签书武胜军节度判官。京畿转运使吴择仁辟掌管文字。丁正奉公忧,服除,监在京绫绵院,再转朝散郎,提举陕西京兆司驿使。及北阙赐对,锡五品服,转朝请郎。时西宁等州,屯兵多仰给县官,竭六路转输犹不饱,复命公领平货事,专饷河外。公临边,延致蕃酋,以金帛易粟,就以赡军,公私便之。除直秘阁、朝奉大夫,领转运司公事。或劳或迁,累升秘阁修撰、中大夫。朝廷复行解盐以实边,除公制置解盐副使,继领使事。课最,除集英殿修撰,改除陕西转运使。会六路大举,刘法战殁,西鄙震动,命公权鄜延帅。夏贼乘胜攻围震武,公出奇兵捣虚,俘获甚众,围遂解。太原帅告虏且大至,乞援师。公曰:「虏方举国寇熙河,不应遽至太原」。不为遣。已而虏果不至。自刘法失利,朝廷患虏侵轶,夏人遣小使来,言国主正赛愿纳款谢罪。人以为诈,公曰:「不然,自兵兴累年,中国富盛,尚不能支,况小邦乎?彼虽新胜,其众亦疲,且惧吾再举,故款附以求自安,此虏实情无疑」。异时边乔生事,法当取旨,公谓机不可失,即受其使,密疏以闻,诏从之。虏使罔世臣等期以五月一日过界,不至;再期二日,又不至。诸将言虏果诈,请会兵乘之。公曰:「越境会期,容有他故」。后二日,虏使至宥州,以疾留。再期十一日,遂至。公戒曰:「朝廷方事讨伐,吾为汝请,许入谢,毋如异时邀岁币,整画疆界,以重朝廷之怒」。虏使如公戒。朝廷以其辞顺而礼恭,许其自新,且给以岁赐,边事遂息。公久厌兵,因时无事,请宫祠,除徽猷阁待制,转太中大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时宣和元年也。继除知越州。鉴湖蓄水溉田,岁久,濒湖民或植葑种稻,熙、丰间岁为租二万斛,政和间涸湖为田,增至十四万,拨隶中宫为应奉用。常遣使督租,额既重,所入不登,租户逃移,则勒其邻以偿,民大被其害。公疏其事以闻,诏尽捐新租,民得安业。转通奉大夫。二年冬,睦州青溪民方腊聚众为盗,官军掩捕不胜,势遂张,陷睦、杭二郡。杭、越阻一水,越大震,官吏悉遁去。或具舟请公行,公曰:「吾为郡守,将与城存亡」。不为动。民闻公语,稍还。公下令曰:「富者出财,壮者出力」。民欢奋无敢后,遂葺垒练兵为战守备。明年二月,贼陷衢、婺,八日至城下,公麾众出战,贼大溃,横尸蔽路,自是不敢近公境。温、台、明以越为屏薮,亦赖以全。诏拜述古殿直学士,转正奉大夫。越民相与创生祠,比屋绘其像,饮食必祝曰:「活我者刘公也」。四年,诏入觐,次国门,有旨径诣宣抚司充参谋官。先是,诸边帅奏金人已破契丹,九州民思内附,请以师接纳。朝廷命大臣为使、副,帅出两月,公始至,而都统制种师道军已为虏所溃。公意边报不实,见师道计事。师道曰:「虏势尚盛,而燕人未有应者,恐边臣诞谩误国计」。公曰:「师出无名,必难成功」。即驰白二大帅,请班师。既不可,则独论列燕蓟不可得状,设得之,屯兵置吏费不赀,必重困中国。已而边报果不实,遂诏班师,次莫州。会虏主死,郭药师以涿州来附,朝廷从进兵,公犹执前议。朝廷知公意异,移知真定府。十一月,金人入燕。五年四月,金人以燕归于我。公乞宫祠,诏赴阙。郭药师入朝,公虑其反覆,密奏乞赐第厚廪留之,不报。再转光禄大夫,除显谟阁学士、知建州,改知福州,除延康殿学士。先是公过阙,例见执政台省,或言公见御史中丞有所请,公奏辩不屈,落职,提举南京鸿庆宫。未几复职,知荆南府,改建州。河北盗起,真定阙帅,上曰:「无易刘韐者」。盗首柴宏,本豪民,困于重敛,聚众剽掠,杀巡尉,州县不能制,统制官张廉捕,战死之。公至境,不以兵卫,单骑入城,遣招宏。宏至,叩头服罪。公饮之酒,奏以官,馀纵归田里,一路遂平。上嘉之,赐重金绣鞍。郭药师请马以益其军,朝廷尽以河北路战马与之,数不足,散科民间,民贸产易马,州县限以格尺,一路骚然。公曰:「此不惟扰民,空内郡马,付之降虏,非国之利」。奏疏罢之。张靖者,连结姻亲中贵人赵绎,请官杂本,以糠覈杂米入官,兵廪粗粝,靖乾没,起家赀钜万。公劾奏罢绎,流靖泾州,籍家财以充军食。路钤赵绎,中贵人子,取军营钱入己,以赂停罢战卒,公械付狱。中贵人悉力营救,公治益急。有旨移简京师,污吏皆望风去。时金人已与我隙,会兵谋入寇,而朝廷方出师太原,檄虏交云中地。公谍得实,以急奏闻。大帅移文戒公勿张皇,且言虏使未许归旧疆矣。公曰:「疆虏逊使,其谋必深」。乃密治城守以虞变。是冬,金人入寇,抵城下,知公有备,留兵其旁,长驱内向。朝廷议和,诏诸郡以公私金帛犒虏。时京师震动,取民间金帛,有敢匿,论如军法。大臣在虏军中,遣人持诏谕公,如京师令。公曰:「朝廷有命,惟公帑可也。民在围城久,艰窘极矣,金帛何从出乎」?大臣谕公:「不亟从,虏将屠城」。公不答。又取监司及僚属十馀人,复不遣。时有旨许大臣者节制河北,公亦权宜为诏以拒之。虏引兵围城,治梯冲,未欲攻击,公以强弩射之。虏知不可胁,遂退。虏之来也,诸郡皆闭门,多至百馀日,民坐困,公独纵民樵汲,启闭如平时。父老感公恩,创生祠。且虑朝廷之召公也,具陈公绩,乞留镇抚。靖康元年四月,虏出境,上以公相宜应变,得《春秋》专事之义,拜资政殿学士。召公子子翼对便殿,褒美者再四,洒宸翰累幅,遣子翼赍以赐公,并袍带、茶药等。再转银青光禄大夫。虏围太原,朝廷悉关陕兵,付姚古、种师中往援,两军败绩。上急于解围,拜公河北路制置使。未行,复拜河北河东宣抚副使。先是,诸路城守,得旨班赏,有司多沮格。公累论列,不报。会除资政殿学士,抗辞至五六。上亲笔从拜,公奏曰:「臣艰难时,与士卒同暴露,今独先受赏,士卒谓何?且防秋在近,前功未录,士卒将解体」。上即从有司第赏。公至辽州,招集师中溃兵得数千人,调募河北兵仅得四万人。时解潜军南关,折可求军汾州,约期俱进。潜未出关,为虏所拒,军溃。越五日,可求至子夏山又溃,河北师始及榆次。初,公遣蜡书招义军汉儿,许以爵禄,又遣偏将贾琼自代州路出虏背。义军刘嗣初下首领数十人来降,馀且继至;琼收复五台。属南关、汾州师败,谋遂不果。九月,黏罕陷太原,斡离不围真定。公至井陉,虏两路并集,公移保信德,趣内郡兵未至,真定陷。上召宣抚使赴阙,即拜公为宣抚使,命移军洺州。继召入,转对便殿。时报虏已渡河,除公提举京城四壁守禦。虏骑薄城,公具言:「宜有以纾目前之急,为后图者」。又除都大京城四壁守禦使,旋报罢。宰相以公尝极言不可轻战,降旨谓公沮国摇民,镌五官,落职宫祠。郭京出战,果失利,虏人乘胜,遂陷南壁,车驾出郊。初,虏之入真定也,父老号呼曰:「使刘资政在镇,岂有此祸」!虏益知公名,及京师陷,必欲得公。宰相绐以割地,遣公往。虏人以其国仆射韩正,馆公于城南寿圣院。正言:「国相知公名,今欲用公矣」。公曰:「偷生以事二姓,有死不为也」。虏人谓黏罕为国相云。明年正月,正见公,言车驾再出郊,军中议立异姓,欲以公为正代,许以家属行,且言:「既革命,则兵连祸结,不若北去取富贵利,无徒死」。公仰天大呼曰:「有是乎」!归,召指使陈灌等曰:「国破主迁,乃欲用我,我当以死报国耳」。灌等泣且拜。公曰:「死生命也,宁为不义屈乎」?即手书片纸曰:「金人不以予为有罪,而以予为可用。夫贞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两君。况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此予所以有死也」。付灌持归报诸子,即沐浴更衣,酌卮酒,以衣绦自经。时十六日也。燕人喟然叹曰:「刘相公,忠臣也」。因与灌共葬公寿圣院西冈上,遍题院壁,识其处。灌逸归报公子子羽等。四月四日,金人北去,又二日具棺衾,公故将王𤫉等以兵护出城大殓。公薨八十日矣,颜色如生,观者异焉。今天子即位,诏曰:「刘韐能死节,不为敌用,追复旧官职,仍赠大学士」。公为人庄重宽厚,寡言笑。与人交,谦恭若有所畏,至临大事,则毅然不可夺。累历大藩,事无巨细,必亲临之,至忘寝食,虽盛寒暑不惮也。不喜宴游,稍暇逸,心不自安。为政爱人,出于诚心,求民瘼如去己病。齮龁豪强,不顾其难,必极力而后已。小民犯罪,或越法纵舍;至大奸,则立断不疑。公历事三朝,军旅事未尝不在其间,意甚厌之,抗章求闲,略无虚岁。宣和间,镇长乐,公以书生起白屋,一旦持帅节过家上冢,与亲旧挥金把酒,问劳平生,留连旬日,不忍去。祖居屋才数椽,远亲有释耒受公拜者,闽人荣之。置义庄赡宗族之贫者,事叔父母如所生。以阶官回赠祖朝议公,又官其同堂弟韢,使得禄养。晚益厌宦游,买田嘉兴,将老焉。舍旁有水竹,自长乐归,日与里中贤士大夫逍遥放浪相娱乐,恬然无仕进意,而朝廷用之不置也。其出处大较如此。惟公长虑远识,得于事先。西戎新胜,而知其力困;金虏逊使,而知其谋深。至料敌之强弱,计事之可否,后悉如前。至历官皆补外,人恨其未用。及国势阽危,始付以大计,而动辄龃龉,不得施其谋。虽以身殉国,无负于幽显,而有志之士为国家惜焉。初,京城陷,四方未知廷臣存亡,咸曰:「公必死矣」。盖公南守会稽,北镇常山,尝许国以死,故艰危之际,人先以死望公。虏入城,以爵禄縻士大夫,或委首以幸生,而公独死,亦胸中之素定也。惜乎国有大变,独公与李兵部以全节闻。使廷臣复有如公者,轻丧其不资之躯,而重洿于不义,则虏虽得吾人,谁与其共成功?使复有如兵部者,论不变,死不慑,则虏将服义而改图,中国其庶几乎。悲夫!公享年六十有一。娶李氏,康乐郡夫人;继娶吕氏,安康郡夫人。三子:子羽,朝议大夫、直秘阁;子翼,承奉郎、提举两浙东路茶盐;子翚,承奉郎、主管真定府路安抚都总管司书写机宜文字。一女,适武义大夫祝可久。二孙:珙、瑺,并幼。子羽等卜以建炎三年五月十九日,葬公于建州崇安县拱辰山之原。以公执友集英殿修撰李公友闻之状来告曰:「愿得铭以藏诸幽」。邴尝待罪北扉,司书命,与闻太史氏,纪公之烈,职也,其可辞!铭曰:
刘姓绵绵,自西南迁。培卑而高,遂开文安。文安之兴,绩学自力。克劢其躬,施于政绩。乘轺陕关,廪实货通。乃总将符,谈笑折冲。西羌枭狠,有使在疆。公手抚摩,弭耳伏从。马牛遂风,区脱杂耕。公厌临边,作翰南邦。维睦青溪,橐奸其下。奰毒于杭,介江一舍。公曰尔民,毋尔逋逃。我为砥柱,捍此滔滔。越民既安,诏公入侍。枢幕是参,非予愿始。易节常山,龃龉方圜。谓公施施,公始颜颜。公有成绩,公再戾止。渤碣妖氛,蓬勃四野。公坐谯门,战声裂瓦。不震不动,其彊屹屹。付公生聚,安尔室庐。公车来西,空巷攀号。大夫援师,公旅单寡。左携右挈,其艰其亟。帝察公勤,来觐国都。公谋不施,丑众乘郛。公卿臣仆,天地反覆。㺦猭蹙恧,愧此儒服。虏欲用公,仰天大呼。血词洒纸,义气填肤。退饮卮酒,慷慨自绝。谁云公亡,其声烈烈。悍酋来观,骈首叹喟。有讣其侪,咋舌汗背。孰不有死,其谁无君。利滑于中,临难逡巡。惟公所养,实勇于义。奸羞懦立,可激万世。天子有诏,史有册书。公名永垂,子孙是庥。
论战疏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一、《襄陵文集》卷六、《三朝北盟会编》卷四二、《九朝编年备要》卷三○、《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一
臣伏见金人退师以来,朝廷搢绅上恬下嬉,幸于无事,恃以为安,而臣独窃终夜不寐,方以为忧。夫以金人之性,贪功好战,而我既示之以弱,开之以利,不过一二岁势必复来。自所割三镇疾驰三日,则突骑犯都城,飞尘入宫阙矣。当此之时,金帛不可复得,地土不可复割,边鄙之师不可复召,智能之士不可复图,万世之变可胜言哉!今闻姚古等兵已次国郊,窃谓陛下可以阃外之事制于将帅,若遣一介之使可下下之,使不可下则用兵不疑。臣尝熟计,我战而胜则蒙福无穷;战而不胜则北阨井陉,西断太行,内守大河,国可无患。敌以残敝将归之兵力,必不能复取三镇,故我胜亦利,不胜亦利,此可决战一也。敌欲既盈,将骄卒懈,时益暄暍,人马喘汗,以我方锐,击其惰归,此可决战二也。我众彼寡,以十当一,反顾者诛,旋踵者斩,使威令既必行则罢弱者奋,况于关陕百战之士外诱以金缯,而内激以愤耻,破贼必矣,此可决战三也。种师道持重名将,今虽老疾,智略足恃,议者见其木讷若无策画,此盖不以口击贼者。昔赵括论兵,其父奢不能难也,而奢谓括将必败赵师。宋文割据江左,闻王玄谟论兵飘飘有伊洛间意,及使之将,望风奔溃。闻师道自少沈毅,盖其天性,介胄之士瞋目语难,自古而然,未可遂疑。况今济以姚古,必能相与成功,此可决战四也。陛下仁圣,诚动万姓,义感三军,人人思为国死以涤中原之耻而发七庙之愤。夫天时易失而人心难收,陛下今不乘此利势,后必悔之。此可决战五也。今全躯保妻子之臣务在张敌声势,虚喝恐劫,苟安目前,遗患万世。此其意无他,不过虑战不胜则咎归议者,使身不利;今一主和,身保无患。明年盛秋朔骑复来,则必诿曰:国家事敌不至,不得归咎和者。奸回自营,孰便于此?非复有为陛下宗庙社稷长虑却顾者也。夫一胜一负,兵家常势,要观大计如何尔!议者以姚平仲前日妄动小衄,以为王师不可复用。《传》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故愿陛下断之而已矣。取进止。
论用将疏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一一、《襄陵文集》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八
臣伏见艰难以来,用将不专禀命朝廷,故使大帅节制难一,机会屡失,敌势益张。欲苟无事而变更愈繁,欲姑休息而息肩无日,此忠愤忧国之士所以中夜慨叹,抚枕而兴也。今既明示天下以弱,是以河东之兵深入而不忌,陕西之寇内侮而不止,情势至此亦已棘矣。若不一大变前所为,恐不复可济。为今计者,独有起种师道,听以大计,朝廷但责成功而已。昔汉帝取魏,但问大将步将骑将为谁,知非韩信等敌,遂决不疑。以是知用兵之法要在论将。而议者以种师道、姚古有怨,故罢师道而用古。然臣窃观汉高祖始用陈平护军,诸将不服,更使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言。韩信初拜大将,一军皆惊,高祖不恤也。光武之时,贾复常欲手杀寇恂,光武躬譬解之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今朕分之」。卒使二人结欢而去。今陛下欲正天下则宜如高祖,欲和调将帅则宜如光武,方乏材时将臣至少,岂得使之一废一植?至于勤王之师虽已罢遣,今恐事棘不免复召,但使河朔贼破则河东贼势自绌,要之非一大劳,恐无休息之时。伏愿陛下更与大臣熟虑,早定大计。今日之事已难于前日,安知后日不又难于今日也?而议者犹欲循前之姑息,前之得失亦可鉴矣。取进止。
上皇帝书 宋 · 安尧臣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二二、《三朝北盟会编》卷六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三三
臣谨昧死裁书献于陛下。臣观陛下缵承之初,首用吴敏为右相,使之代天理物,而制曰「定禁中之策,靖我邦家」。值上皇始厌万几,内禅于陛下,陛下天性至孝,感泣退避,慈谕数四,方即大宝,此乃天命人心,咸有所归,敏何与焉?当制学士非敏之党而何?敏,蔡京门人也。京之父子既幸脱于鼎镬,京之党亦未加诛戮,其门生故吏与夫党与之枝叶,又且磨牙摇毒尚居要津者,实敏为之援。昔人以燕雀之畴不奋六翮之用,其敏之谓乎!继以徐处仁为左相。处仁之材固优于治郡,而未闻有宰天下之能。入据公辅之任,方虏骑侵轶,天下可谓多事矣,碌碌居位,无所建明,斯所荐拔,亦无出其右者。昔人以楶棁之材不荷栋梁之任,其处仁之谓乎!耿南仲、何㮚二子,书生也。平居高谈阔论,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实而不知所守,置之翰苑可也。若使之辅佐英主,安国家,定社稷,实非所长,其连茹汇征,可不论而知也。中书门下,王政之所由出也,天子所与论道经邦者也,职在统治百官,以参佐机务,关掌出纳命令之重。陛下发号施令,举措云为,有悖于理而碍于法者,当封駮论列,则事无过举。今以赵野之徒为之,野性龊龌,但知奉行陛下诏旨而已,必不能为陛下执奏于前,上以拂人主之邪,下以捐百姓之害,庶乎陈善闭邪,引君以当道也。其所引类,又当如何?非特此也,下至省台寺监,远及监司帅臣,与夫郡县之吏,尚习宣和故态,咸以欺君罔上,背公营私,持禄保位。既得患失,凡蠹国害民之风莫之能革,而务以委靡软熟之辞上惑圣聪,是则掠美于己,非则歛怨于君,曷尝有致君之心,忧天下之志,面折廷诤,如南衙群臣者哉?冯澥可谓刚毅守节矣,方崇观奸臣用事之际,奋不顾一时之祸,以撄人主之威,当时有识之士以为美谈。自陛下擢为谏议,正国步多艰,天下之士翘首跂踵,冀澥日以忠言进于前,致明主于三代之隆,以全令名,以利天下。累月之间,不闻建一大计,定一大事,成一大功,徒闻与杨时是非熙宁、元祐之学而止耳。则政事阙失,生民携贰,陛下何由而知之?其他庸庸之徒,可不问而知也。自古王者重乎谨谗,故《易》有「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之戒,仲尼亦恶利口之覆邦家者。是以养鸡者不畜狸,牧兽者不育豺,植木者忧其蠹,保民者除其贼,良有以也。顷者陛下当敌国来寇,则纳李棁、郑望之、李邺之徒割地谬计,命李邦彦主和议,复与之盟,以纾目前之祸。洎敌人退师,口血未乾,则又纳庸人之议,命种师道、姚古、种师中援三镇,谓祖宗之地寸土不可与人,但守陵寝所在,誓当固守。顷缘奸臣误国,败累朝不渝之盟,致虏兵凭陵,宗社倾危。陛下诞布惟新,不忍生灵重困锋镝,遂捐金帛、割土地,复讲累朝旧好。既盟之后,虏情颇悟前日之非,遽尔退师。执政大臣曾不历算周思,复荧惑陛下,使陛下失信于夷狄。夫前日之渝盟,与今日之失信,利害较然明矣。臣固知为此者,非贤人君子有爱国忧君之志,摅忠愤以为宗社大计也。乃奸凶之党,尚怀蠹国之心,必欲倾覆神器而后已。此臣所以中夜以思,临食而惧,深为陛下寒心也。且胡雏之犯中国也,宇宙腥膻,虽三尺之童皆知一战而却之,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奈何陛下将相大臣,半为奸党遗类,陛下虽欲奋然有为,无股肱心膂之寄可任以大事。是以虏日益骄,虽金缯数百万而犹未满其意,乃割三镇之地以奉其所大欲,然后快其心,陛下岂得已哉?陛下既已与人,又且悔之,彼将一旦肆其忿毒,以残害吾民,使吾民肝脑涂地,则祖宗二百年之基业莫之能保,而陛下九州四海之广将被发左衽矣,况陵寝乎?致此之咎,当谁执之?臣意陛下三月十六日诏书,今已诞布天下久矣。为夷狄谋者,必曰上皇委任奸臣,致我兴师无亡矢遗镞之费,得金缯数千百万,三镇二十州地,遂从其情,再讲旧盟。今师未旋踵而陛下已失信,必奸党未去,复有此议,不若乘此渝盟之衅,以令大军,逮高秋折胶,塞上草衰,拥弯弓之虎士,驰控弦之战马,南驱而去,我当百战而胜,彼将不战自屈,则我之所得,岂特金缯数千百万、三镇二十州之地而已!彼之所谋诚如是,则陛下何苦惑邪论而较小利哉?昔人云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深可戒也。臣愚为今之计,陛下当明诏有司,将前日奉使许地李棁、郑望之、李邺,元主和议之李邦彦,与夫今日建议悔约大臣及奸党遗类,大正典刑,枭首以谢天下,以示敌国。乃择智勇有谋之人,使出使疆外,讲二国之欢。陛下当且含垢忍耻,捐三镇之地,资其强大,恣其贪嗜,骄其志气。彼必谓吾之智术终莫能制之,暴虐自肆,荒淫无度,其亡国可立而待也。然后陛下内选相臣以立法度,求民瘼,修富国之政,务强兵之术;外选将臣以备征伐,训兵积粟,修守战之备,务禦戎之略。假以岁月,辅以天时,合以人事,乘仇人之有衅,爰赫斯怒,备乃弓矢,鍜乃戈矛,砺乃锋刃,英谋电发,神算风驰,如决大河,溃蚁壤,不折一矢,不遗一镞,扫清沙漠。彼时稽首称藩,挈地以还陛下,则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母子含哺,川涂无犬吠之惊,黎庶无干戈之役,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以雪上皇积年之耻,以示陛下大有为之志,岂不韪欤!
河北三帅固守三镇诏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一六、《靖康要录》卷四、《三朝北盟会编》卷四三、《东都事略》卷一二、《九朝编年备要》卷三○
朕承道君太上皇帝付托之重,即位十有四日,金人之师已及都城,大臣建言捐金帛,割土地,可以纾祸,赖宗社之灵,守备勿缺,久乃退师。而金人要盟,终勿可保。今肃王渡河北去未还,粘罕深入,南陷隆德,未至三镇,先败元约。所过残破州县,杀掠士民。朕夙夜追咎,何痛如之!已诏元主和议李邦彦、奉使许地李棁、李邺、郑望之悉行罢黜,又诏种师道、姚古、种师中往援三镇。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且保塞陵寝所在,誓当固守。朕不忍陷三镇二十州之民,以偷顷刻之安。与民同心,永保疆土。播告中外,使知朕意。仍劄与三镇帅臣。
论将相当同心协谋奏 宋 · 余应求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七、《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七、民国《弋阳县志》卷一八
臣尝谓自古人君出应帝王之运者,必有同心一德之臣,以大公至正相与,去私情,由直道,谋议虽异不害其为同,趣操虽殊而不乖于用。故能辅佐弥缝,经纶图回,以定祸乱,以宁邦家,以立法度,以施政教,成莫大之功,定可久之业。请举古事以明之。昔唐房、杜之相太宗也,玄龄每议事,必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及如晦至,卒用玄龄之策。盖如晦长于断,玄龄善谋,两人深相知,故能同心济谋,佐佑帝室。姚、宋之相明皇也,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归于治,故能辅佐开元,治隆中兴。夫三百年间,辅弼者不少,称良相止四人。非唯君臣遇合之难,而辅佐之臣,协心共谋者为尤难也。其次又有武夫勋臣,亦能体国徇忠、释私忘怨者。若廉颇、蔺相如之于赵,寇恂、贾复之于汉,郭子仪、李光弼之于唐是也。夫平居无事之时,执政大臣犹欲其同心如此,又况于艰难未定之时乎?武夫勋臣犹能释私忘怨,体国徇忠如此,又况儒学之士,以道义相许,以公忠相望,以古人事业相期,本无怨隙嫌疑也?岂一旦各据势位,遂乖素愿,务徇其私,而固为异同者乎?恭惟陛下以甚盛之德,抚中兴之运,时否而望泰,法敝而望变,民困而望息,国危而望安;夷狄四侵而兵未解,财赋久匮而用益急;贤否浑殽而未辨,名器冗滥而未清;纲纪已弛而未振,号令数易而未孚。焦心劳思,忘寝与食。其忧劳天下如此,是宜执政大臣仰体至意,如房、杜、姚、宋同心相济,以图治功之时,必无宿憾私怨,如廉、蔺、贾、寇、郭、李之所存也。然而议论趣操,不能无异,要当公心正念,以大公至正之道相与,无置私情于胸中,则善矣。又况人之受才,自有限量,不可同也。陛下今所注意而任用者,不过一二大臣。以臣观之,亦各有所短。吴敏失之怯,李纲失之果,徐处仁失之苛。失之怯者才不足也,其弊则优柔懦弱,而失事机;失之果者器不足也,其敝则勇锐于事,而或过举;失之苛者识不足也,其敝则烦碎伺察,而失大体。若能各去其短,无任私情,无昵私恶,协心共谋,才不足者去其怯而克断,器不足者去其果而谨畏,识不足者远谋虑而务大体,庶可安靖边境,为中兴之助矣。非特此也。种师道、姚古皆边鄙老将,有谋略威望,可以倚任。初召师道,都人待之,如望岁焉。陛下既加信任,又畀姚平仲以节。平仲失利,非师道罪也。及姚古至,并与师道罢之,诚谓两家世为仇敌,不可并用。臣谓廉、蔺、贾、寇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子仪、光弼握手涕泣,正在今日。陛下何不以此义喻之,而两任之乎?兵革方兴,老将气沮,谋格而不用,非所以尽人谋也。欲望圣慈下臣此章,示将帅大臣,傥皆能如臣所云,陛下虽未能深居高拱,亦可少安矣。陛下更宜留意论相,以尊朝廷、安中国,以御远夷,非特为诸臣之幸,实宗庙社稷、天下苍生之幸也。
枢密宇文议燕保京记 北宋末 · 安成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五
宣和壬寅,朝廷议取燕云,命取枢密宇文公以本职显谟阁待制参预军事。公驰至河北,见沿边匮乏,兵备缺然,兼虑女真异日强不可制,即上疏力言不可;又贻书与太宰王黼、元枢郑居中,及其兄承旨,并翰林学士赵野,托承旨与野力劝黼。黼不从,遂取旨命公不得漏泄章疏。时师老无功,上有意中辍,而契丹九大王耶律淳死,国人离心,黼再主攻伐之议,镌宇文公待制,命知檀州(檀州去燕山四程。)。久之,环庆阙帅,郑居中荐公,遂以修撰帅庆阳。而朝廷又有收复灵武之议,欲命高俅总其事,御笔条画攻取之计,俾公遵行。又力言不可。高俅自惮,其事寻已,而公亦罢帅,责知亳州。乙巳岁,公为翰林学士,童贯欲取云中,公以云中斗绝一隅,纵可取亦不可守。贯之党马扩、李宗振等陈可取之策,二疏交上。时蔡京当国,欲从贯言。公兄时为右辖,与李邦彦合谋力争于上前,京之说不胜,遂画旨留候。至乙巳岁十二月,金人寇边,燕山失守。报至,中外失色。上御保和殿召问公曰:「悔不用卿前日之说」。公奏先降罪己诏以收人心,人心悦则中原决保无虞。上命公草诏,而公先以草成诏本在怀中,即取进呈,又列更朝政数十事于诏本之后。时上欲诏书中入「政事拘于纪年,贤能陷于党籍」之语。大臣亦有言不须降诏,公泣涕力请,上从公言。诏下,人心大悦。上曰:「卿素得陕右士心,可以资政殿大学士为宣谕使,躬往陕西,择将召兵,以赴国难」。公以二月二十八日朝辞出京,至陕西,以檄文召种师中、姚古,令各以麾下兵赴京畿。而公亲总马忠等兵,至郑州之东,遇金人万骑欲据郑。公虑郑破即绝西兵来路,遂令忠邀击于仆射庙前,金人大败。公又移文诸郡及申奏朝廷,声言陕西有兵五十万至(二帅及诸兵至者十九万,此先声也。),金人莫测虚实,遂领兵下寨,不敢四出。至今郑人绘公及马忠像于仆射祠中。公以丙午二月一日回至京师。时朝廷于正月中旬已讲和,金人止俟得金帛犒师即还,而李纲引兵劫寨失利,无一骑还者。金人忿朝廷失约,再攻京城,西北隅几破,云梯四面交至,矢石如雨。城中精兵自梁方平团结五万人破于滑州,何灌领三万败于近畿,劫寨失利又丧数万人。驱市人登城守禦,不能荷戟弯弓。公忧社稷危甚,即入城见渊圣于延和殿。泣谓公曰:「救此危急有何策」?公言:「今城中惟有禁卫,市人不可出战。西兵至者未满万人,其馀计程须旬日可至。王师寡弱,城西北隅已摧毁。拒敌未有策,惟有臣以身当劫寨之事,臣试冒死往说之」。上曰:「卿且奋不顾身,以救国家之急」。公即欲前去。自劫寨后,金人睹使人来即杀,公捐甲服朝章,以三省大程官数十人从,张盖扬鞭,喝宇文大资而出城,而金人以万骑围绕,前驱已有被矢刃者,公言:「我来计议事,汝安得杀人」?金酋二太子者,旧闻公名,知公至,即止兵,引公至帐前会食。公问再攻京城之事,二太子曰:「朝廷已与我和,因甚却来劫寨」?公曰:「我招西兵至城下,西兵贪利,不知朝廷讲和,只知尔有金帛数十万,所以劫寨,止约不得,干他朝廷甚事」?二太子曰:「是不是」?公曰:「人谁不畏死,我以不能止约西兵劫寨,冒死而来,以明非朝廷之意」。公议论慷慨,众感其信义,遂止攻城,令公速往奏知。公言:「今日已晚,俟来早入城」。二太子又喜公不疑,留饮至夜,对公焚攻城器具。翌日,公对延和殿,言:「二太子可以信义感动,已不攻城。今宗室诸公皆从上皇往东南,惟康邸为质于军中,臣取圣旨,以来日试往取康邸还阙」。上许之,除公签书枢密院,解所服正透犀带以赐之。公次日再往金人寨中,力请康王还,并指名取吕颐浩等七人,谓金酋曰:「若此事不见听,只死在此所,誓不空归」。反覆至数千言,金人感其意,许之。公遂与康邸及颐浩等联辔而归。公尝谓今上在兄弟中英伟绝人,虑久留金人寨中,特建议亲往奉迎,遂为今日社稷大功。又虑兵久不退生变,二月七日,又取旨说金酋,趣其归师,金酋许以四月十日为期。公再三陈论,自辰至申,促至二月十日,二太子曰:「枢密不梢空,我亦不梢空(金人以虚诞为梢空。),请公初十日早亲来看我退师」。二太子又说割三镇事,公以难辞。二太子曰:「若能固守盟约,三镇别有商量,止要赋税」。公遂令二太子作誓书,入此十六字于书中,携之以归。奏知,上喜甚。时二太子方还师,公亦反覆说令报知。粘罕回至代州矣,而李纲之门人皆曰:「前日保京城之功只说陇西公,今日却归宇文,须与埽了」。「埽了」之说,当时忌功语也。公初与二种及姚古商议,为备禦一十九事,为一册,皆在画一,欲其枢府施行。而同列皆言我辈在朝,金人必不来,何必设备禦,所论率矛盾不合。公争于上前,言主和者不肯设备,主战者不量力以丧师,轻视敌人如儿女子,岂不误国?有言官旧尝恳公荐自代,公不语,至是在言路,又欲与其知己位亚政府者为地,抗疏力诋公,皆虚言无实。如诬公在云中丧师等事,公未尝总兵,又云中在虏境,距代州三百馀里,公未尝帅太原,不知何以得此语。又谓公以口舌退金人之师,致王师无功。诋公既力,兼同列见公智略辐凑,又有退金人、保京城大功,妒之颇甚。公孤立不胜,亦恳外补,遂以资政殿大学士帅青州。朝廷降诏,令三镇邀击金人,粘罕者复回至太原。公所议备禦十九事皆不省,惟唐恪间采其议,而何㮚虑计策行则公复用,取其策焚之。备禦从此而不讲,公所招宿将孙安节等皆不用。至三镇邀击丧师,金人遂以盟约终不可信,攻太原,陷泽潞。朝廷督种师中等陷没相继,太原以无援失守,大臣亲总兵皆溃散。国威靡然,金人再犯京城,遂成北狩之祸,皆轻敌寡谋、妨功嫉能所致也。靖康丁未三月八日,圃田安成之谨记。
种师道行状 南宋 · 折彦质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五一、《三朝北盟会编》卷六○
公讳师道,字彝叔。其先河南人。曾祖隐君放者,退居长安豹林谷,子孙因家焉。曾祖昭衍,赠太保;曾祖母徐氏,赠广平郡夫人。祖世衡,赠太傅;祖母刘氏,赠晋宁郡夫人。父记,赠太师;母尹氏,赠永国夫人。伯父开府仪同三司谔,以郊祀恩补公三班奉职。从破西夏米脂城,迁右殿直。用试换法,入左选,任成州、宁州、镇洮军推官。开府公既捐馆,幕属徐勋辄用印作奏荐士,诏御史问状,勋即引朴为證。朴,开府公之子也。公驰至京师上书诉状:「斩然在衰绖之中,岂复与闻他事?倘不获免焉,似为夏人报怨耳」。神宗皇帝即日赦出之。陕西转运使王钦臣闻而义之,辟以为属。罢为熙州推官,帅司以并边诸事莫急于籴买粮草者,遂以委公。尽除揽官宿弊,俾商贾不病,而价以平,事如期办。使来取其法,下诸郡。会同谷县有猾吏讼田,逮系凡七十人,再期不决,乃檄公权县事。公至,取案牍阅之,穷日之力不可遍,然所讼止于母与兄也。公遽引吏置之法,问曰:「母兄讼常也,淹再期以扰乡里亦足矣」。吏服罪,阖境快之,由是二十八保各绘一像而祝焉。改右宣义郎、知汾州新平县。哲宗皇帝方任章楶经理西事,辟充泾原路经略司主管机宜文字。其后城没烟峡、秋苇川、南牟会、咸泊口,获陆路统军嵬名阿埋西寿、监军妹勒都逋,百官入贺于紫宸殿,献俘于宣德门,奏功于裕陵。西夏相继请罪纳款,讫绍圣无复风尘之警,公赞画之力为多。累迁朝散郎、通判原州事。召对称旨,特迁朝奉大夫、秦凤等路提举常平。徽宗皇帝用韩忠彦为相,以役法差募孰便访于诸路,而公所陈忤曾布、蔡京,换庄宅使,知德顺军。言者论公诋诬先政,复换朝奉大夫放罢,隶名奸党,坐废几十年,始除主管华州西岳。未几,复换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路兵马都钤辖、知怀德军兼管内安抚使。政和元年夏国议画疆界,使人焦彦坚以故地为请,累数百言。公徐答曰:「凡若故地,则汉唐以来皆是也,君之疆土亦蹙矣」。彦坚遽起谢曰:「惟公命」。已,私事干公曰:「自公守境,国人受不扰之赐,恨不获伸子侄之礼于下执事也」。诏乘驿赴阙,上顾问公边事,公曰:「无为可胜,来则应之,毋妄动以生事,此其大略也」。朝廷方欲图功于远,升右武大夫、俾还任。力请奉祠,除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二年,再诏赴阙,内侍童贯浸用事矣,欲以诸路近里弓箭手往实新边,而指为新边所招之数,以快上意。上咨于公,公曰:「臣恐勤远之功未立,而近扰之患先及也」。上喜其忠直,特赐袭衣金带,除秦凤路提举弓箭手。是时五路皆置提举官,入谢,上谓公曰:「唯卿朕所亲擢也」。贯病之,复除宫祠,然赉予甚渥,仍宣谕勿辞,留为乡里之费。四年,除泾原路兵马都钤辖、知西安州兼管内安抚使。五年,筑威川、飞泉两寨,夏人侵定边军,筑佛口谷为城,名洪夏军。六年,以本路之兵初临城,渴甚,公指山之西麓曰:「是当有水」。命工求之,得水满谷,至今夏人称之以为神。迁左武大夫、康州防禦使。上益知公为可任矣,遂除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洺州防禦使、泾原路安抚使、知渭州。八年,诏节制诸路兵往城席苇平。方授工而夏人坌至,据葫芦河,坚壁欲老我师。公陈于河浒,若将决战者,潜遣偏将曲克、赵朴径出横岭,俾谍者骤言汉兵至矣,贼方疑顾,而杨可武潜出其后,姚平仲率精骑前击之,贼大溃,斩首五千,获橐驼牛马万计,符印数方,魁首阿山兆精仅以身免。城成而还。上以夏国筑臧底河为成德军,颇为边患,前者王师屡出无功,诏公率陕西、河东七路之师,期以一旬剋之。六月师薄城下,分昼夜以攻。虏守备甚至,我师益怠,偏裨有据胡床以督役者,立斩之,尸于军门,令诸将曰:「今日城不下,视此」!俄而城溃,才八日矣。上甚嘉,特迁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赐赉优渥。宣和元年,以靖夏城失守,降授陇州防禦使。二年,童贯巡边,殿前刘延庆、步军刘仲武从行。二刘班秩皆在公上,及其谋帅也,上以公为都统制,二刘副之。师出萧关,而夏人畏公威名,弃永利、和踏而遁,两城皆要冲也。师及鸣沙,无所见而还,拜保静军节度使。寻以衰病乞休养,御笔批谕:「卿之私谋固云得计,朕之注意殆将付谁」?六年,被旨径诣宣抚司议事。时童贯、蔡攸已驻军于雄州,俾公尽护诸将出境,公曰:「今日之事,譬如盗入邻舍,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宝焉。且夫师出无名,事故不成。发纵之初,宜有所失」。贯等曰:「君第行勉旃,谋之不臧,不以罪也」。公请西州之兵素所服属者,知雄州和诜在坐,盛称北人箪食壶浆欲迎王师久矣,济师何为!贯等又出御笔,俾不得辞,仍命诜为副。公乃曰:「彼或旅拒王师,亦将讨乎否也」?贯等曰:「直以文告,况有成命,要功而擅杀者偿死」。既过白沟,北人骤及,军容甚整,诟曰:「尔之涉吾境也何故」?前军多伤,公夙戒人持一巨梃,赖此不大溃。贯等疾召军还,登城北望,慨然而叹,别遣辛企宗用胜捷兵往挫其锋。才接刃,又败。北人遂至城下,使来请曰:「女真之畔本朝,亦南朝之所甚恶也,舍此不图而欲射一时之利,弃百年之好,结豺狼之邻,基他日之祸、谓之得计,可乎?使不获已而罢岁币,固所愿也;或使归其侵疆,亦云从也。唯是救灾恤邻,古今通义,望谅察焉」。既无词以折之,直麾令出,公遽白:「宜许之,为吾之计,亦何善于此」!不听,乃遣公见上,然已密启劾公,略曰:「天资好杀,临阵肩舆,助贼为谋,以沮圣意」。即有旨押赴枢密院问状,知院事郑居中又以劝公,公坚不从。宰相王黼闻之甚怒,责授右卫将军致仕。复用刘延庆,果败绩。而贯等出金帛招散亡,以转山迷道为名,用欺上听,祖宗驭军之法始坏矣。七年,叙复宪州刺史、知环州。公之弟师中作守,阅十有二年而后去,民未忘,闻公之来甚惬,私为之约,犯公之杖者有罚。公亦闭阁清净,上下肃然。寻复请归,诏还保静军节旄致仕。八年,女贞畔盟,陕西漕臣王庶偶奏计在阙下,即见宰相,请急召公。宰相犹疑之,而和诜奏至,亦言女真势当长驱,国家承平日久,无知名之将,独有起种师道为帅,庶少宽朝廷之忧。宰相以示庶,庶曰:「诜言及此,岂非迫于公议乎」?乃遣使驰驿召公,而托以安危之意见于宸翰,从除检校少傅、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路制置使,听用便宜檄取兵食。公闻命即发,会姚平仲以骑兵二千、步兵一千更戍燕山,未行,遂与之俱。渊圣皇帝即位,又遣开封少尹田灏、中使裴谊、陆舜举促公。公比至西京,而斡离不屯于京城之北矣。或曰:「贼势众,而我首以轻兵犯之,成败可见也,四方勤王之师遂将解体。不若小驻氾水,以图全胜」。公曰:「吾以数千之兵迟回不进,形见情诎,祗取败焉。贼孤军深入,日虑援兵之至。今若径去,彼此莫测,第使一骑到城门,则京师之气自振,何患于贼」!渊圣闻公至,诏开安上门,遣尚书右丞李纲出迎。宰相李邦彦等请降诏敕付师道,金人和议已定,敢言战者族。是夜与宰执同见上于福宁殿,上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公但曰:「女真不知兵,使其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善其归乎」?上曰:「业已讲好矣」。公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馀非所敢知也」。即除公检校少傅、同知枢密院事兼安抚使。公因雄州之役,忧恚成疾,勉强到阙,恩许免拜,肩舆入朝,家人掖升殿,仍免随班。明日虏使王汭陛对,稍如礼,上顾笑曰:「彼为卿故也」!自虏人渡河,诸门尽闭,市无薪菜。公请启西壁南壁,听出入如常时,人情始安。又请缓给金币,禁游骑,不敢远掠,候彼惰归,扼之于河,众可歼也。公素简默,执政见其所陈止此,颇易之。前日举朝是和议,独李纲非之,上以其书生,弗坚用也。至是与公意合,凡愿有为者,皆奋袂纵臾,上亦以贼为不足平也。山西望族惟种与姚,而二家子弟每不相下。师中时为秦凤帅,平仲之父古为熙河帅,皆以兵入援。秦凤之兵次舍熙河,尚未至,平仲恐功名之会独归于种氏也,心忌之,乃以士不得速战,有怨言达于上。公置司都城西驿,而平仲驻兵于金明池,因授旨,城外兵马缓急尽听姚平仲节制,而劫寨之策遂行。上一日遣使者五辈促公战,公附奏曰:「陛下先以议和,又遣亲王宰相为质,又敕言战者族。今战,胜负未可知也,他日诸公必以臣为说,愿诏执政大臣熟议可否」。乃与李邦彦、李纲及知枢密院事吴敏同对于福宁殿,亦命姚平仲入。邦彦等以为可击,无异词,上问兵期,公请过春分节。是时相去七八日,上以为缓。公平日未尝询日者之言,盖欲俟师中之至以付之耳。平仲探知其意,急欲成功。后数日用兵不利,上曰:「朕误于听用,非卿之罪」。乃独黜纲焉。凡主和者稍复振,都堂晚聚,公曰:「胜败兵家之常,正当再击耳」。诸公惎之,都人愤焉,群噪于宣德门外。纲既复位,而知公初未尝被逐也,乃已。自是和战之论抢攘衡决矣。斡离不既归,即罢公为中太一宫使,俾五日一到都堂议事。靖康覃恩,迁检校少师。少日,复除同知枢密院事,仍拜太尉、镇洮军节度使、充河北路宣谕使。又改宣抚使,驻军济州,实未尝有兵也。公请会山东、陕西、京畿之兵屯于青、沧、济、卫之域,预为防秋之计。诸公以金人重载初还,岂易再来,不足自扰费也。既而种师中死于榆次,姚古败于盘陀,朝廷始震,促召公还。上虽厚其恩礼,而执政方欲挤李纲使去,不复有用公之意。公亦失爱弟,力请退休,遂罢宣抚使,令二日一到枢密院。用李纲为河北河东路宣抚使,寻以败绩被罪,而太原亦相继不守。复遣公以枢臣巡边,盖诸公新逐李纲,恐上有疑焉也。公实不可行,强之使去,驻于河阳。金使王汭至燕山,倨甚。度知虏情必大举入寇,即疏请驾幸长安以避其锋。守禦战斗之事本非万乘所宜,任责在将帅可也。朝廷以为怯,复召还。既至,不能入见,上遣中使挟医劳问无虚日。是年十月二十九日薨于赐第之正寝,享年七十有六。上临哭之恸,辍视朝五日,赐衣衾棺椁、龙脑麝脐以殓,赠开府仪同三司。今上即位,再赠太保,告词略曰:「昔在燕山之役,每忤权臣;至于靖康之初,首陈善计。谋既沮于和议,功莫遂于战成。饮恨而终,昌言犹在」。太常议谥忠宪,以心笃国家之念,材兼文武之资也。建炎元年六月十五日葬于万年县神禾原。公娶尹氏,赠宜春郡夫人。男浩,迪功郎;溪,保义郎、閤门祗候,皆已官而卒。孙彦崇、彦崧。彦崇死于兵,彦崧早夭。朝廷命其侄浤奉祀。公初名建中,避建中靖国年号,改师极,徽宗又特命名师道。公色庄气壮,顾视有威,寡言笑,谨许可,量度阔远,接物至诚,为族党乡里推重。开府公每以公辅期之,识者不以为过。少从横渠张载学,多见前辈长者,练达事务,洞晓古今。故用之为州县,则吏畏民爱,善政可纪;用之为监司,则百城耸畏而不敢犯法;用之为将帅,则朝廷尊重,夷狄慑伏。不用则退处田间,虽畦丁耕叟,皆得其欢心。盖所学非徒为章句,而所行不徇于流俗也。晚年既登枢路,天下之人想望风采,而公病已深矣。重以朝廷无事几二百年,士夫无有略知兵者,闻公之谋笑且疑。而公精神已衰,又不能大振发之,使其退听。此有志之士所以叹息,至今而不能已也,天亦岂无意哉!靖康之冬,粘罕、斡离不荐犯宫阙,二圣北狩,百寮臣贼,而公从容牖下,晚节昭著,善乎始终。不憖遗一老,俾寿而康,以中兴于王室,此其难谌也。宣和八年冬,彦质被召,来自西路,与公相值于巩,过郑,乃闻朝廷许割三镇之地。继而有旨,俾勤王之师未得逼近都城。公得书叹曰:「吾曹奔驰而来,朝廷犹讶其缓援」。书者云云,命亟杀之。明日过板桥,去京城才数里,而虏人方知其夜令姚平仲屯兵于金明池,众疑焉。公曰:「蕞尔之兵,直行空旷之地,必为敌所窥矣。此兵家之用巧,不得不尔」。其后获谍者,虏人亦称其智焉。姚平仲败,士民汹汹,见公颜色晏然,若无事者,乃定。顷年有客从公讨贼,而二卒罢卧于道,见而问之,病。既去,复命戮之。客以问公,公曰:「问为误也,不戮则人相效,不用命矣」。及其治民,惟恐其伤。童贯初欲平陕西物价,以低昂钱法。帅臣徐处仁以钱昂,坐异议贬,民间哄然为之罢市。公遽下令,议法未定,姑用金银准折,由是泾原一路独不失所。少日,部使者以钱通流,约同剡奏,乃谢不可,曰:「吾邦盖不尔也」。郡阁空虚至阅数月,讼事至庭,取笔书牒尾,有罪即笞挞,若训子弟,无涉时留禁者。胥吏告缓急事业,或俾军典以主之。筑塞乐园于怀德之郊,春秋从宾客鸣鼓吹笙。邦人携酒肴群坐,择胜童儿骑竹马以寿使君,熙熙然,不知其在穷边极塞也。平凉士民相与起生祠,塑公像而事之。及闻公薨,作佛事,荐酒食,过期乃罢。虏人初入都城也,求吴敏、李纲、刘韐、折彦质与公。公既不可得,乃取公之侄承议郎洌。洌见韩昉,昉虏中要人也,曰:「顷在雄州,邂逅一见枢密,若用其言,断无今日之事。燕山收复碑犹在,诋訾为甚,今始知悉忠义矣。君亦何罪留此」?时刘韐在旁屡叹。虏人既退,洌等始奉公柩出都,三遇群盗,皆列拜致奠而去。与之金币不受,同行获免者甚众。《易》曰:「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于公见之矣,顾何施而不可哉!彦质尝铭端儒之墓矣,今复获状公行,文字荒浅,不足以纪昆仲之盛德大节。然神明临之,辞无愧焉者,或庶几尔。从事于西州也,凡所施为而先人实同之,其后彦质复佐公幕府,识公最早,得公行事最详云。谨状。
庐帅靖康勤王跋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五、《平园续稿》卷一○、《益公题跋》卷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宣和七年冬北虏入寇,十二月十五日壬子,徽宗得警报,遣内侍梁方平以七千骑守浚州,旧将何灌以万五千骑守河,而命节度使姚古为京畿辅郡兵马制置使兼都统制。二十三日庚申,有旨内禅。辛酉,钦宗即位。丙寅诏略曰:「金人犯边,诸道兵马合入卫畿甸。除沿边守禦人外,令京东、京西、淮南、两浙帅司于正兵并不系正兵内精选骁锐及召募武勇,委兵将官星夜部发,赴姚古使唤」。明年改元靖康,正月一日丁卯,虏犯相州。戊辰,犯浚州,方平望风奔溃,灌在南岸焚桥而遁。时白时中为太宰,李邦彦为少宰,蔡攸领枢密,吴敏知院事,李桷同知,耿南仲签书,所谓排难解纷,不过羽檄召天下兵耳。昔唐李德裕为相,请诏书付宰司乃下,自是号令明审。本朝亦皆三省、枢密画旨处分。今庐帅所被御前劄子五道,虽或二府拟进,然内夫人直笔者书之,用宝入递,大臣不与焉。使当时有一德裕,必不如此。第一劄,正月三日也。至四日,宰执欲奉车驾狩襄、邓,中宫、皇子已行,因兵部李侍郎纲越次乞对,面除右丞,守城之议方决,故是日及五日无内批。既而外攻内禦,事势益急,故六日复催兵,七日至再,八日又催。战守虽备,而虏已傅城,相继请和,亦不暇督兵矣。观淮西所遣副将李齐以印状具述到阙月日及帅臣刘僩跋语,则竭力勤王大略可见。今僩曾孙复携以示臣,臣盖生于是秋,谨太息流涕书其后。嘉泰元年腊月。
宋丞相故特进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七百户赠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上)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一
曾祖僧护,故赠少保。曾祖母廖氏,成国夫人;龚氏,茂国夫人;卢氏,昭国夫人。
祖赓,故赠太保。祖母黄氏,秦国夫人;饶氏,魏国夫人。
父夔,故任中大夫,充右文殿修撰,赠太师,追封卫国公。母吴氏,韩国夫人。
邵武军邵武县八龙乡庆亲里李纲年五十八。
公字伯纪。其先系出有唐,有以宗室为建州刺史者,卒官,因家焉。皇朝太平兴国四年,析建州置邵武军,故今为邵武人。曾大父、大父隐德不仕,行义为乡闾所宗。先卫公以进士起家,为时名卿。妣韩国夫人,处州龙泉人,贤淑懿范,中外所仰,事具龟山杨先生所撰墓志铭。公形神俱清,器识绝人,自幼有大志,举动必合于规矩法度,见者知其必将名世。年十有四,从先卫公官延安。时夏人入寇,围城甚急。旧法,边城被围,乘城者以日计功,僚属子弟皆登城冀赏,公独不从,然时时骑绕城上,示无所畏。寇退,朝廷以言者谓滥赏报罢,众以是愧公。将冠,丁韩国夫人忧,庐毗陵锡山茔次凡三年,哀感闾里。手植松柏数十万,处画规摹,他人莫拟。父执见之,谓人曰:「吾畏李君」。既冠,补国子监生第一。方先卫公之入上庠也,名在第一,而公继之,每试必上列,声称籍甚。举进士未第,以先卫公遇郊祀恩补假将仕郎。附试贡士,复首送。属闻期亲之丧,友人贻书谓道路之传盖不的,勉试春官以慰亲望,公不可。调将仕郎、真州司法参军。政和二年上舍及第,胪传之日,徽庙顾问再三,特旨升甲,改合入官,授承务郎,充相州州学教授,以亲庭远易镇江。四年,召除行国子正。十二月,对便殿,除尚书考功员外郎。五年,谒告迎先卫公于霅川,有旨除先卫公提举醴泉观以便就养。九月还阙,道除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既入台,尝因职事进对,先卫公亦以是日朝见。徽庙顾公曰:「卿父子同日造朝,搢绅荣事」。未几,以论内侍建节及宰相任用堂候官、从官入朝以笏击其下凡三事,忤权贵,罢言职。公之在台才一月耳。十一月,除尚书比部员外郎。六年,转承事郎。七年,差充礼部贡院参详官。八年四月,复召对。五月,除太常少卿。八月,出朝陵寝,未还阙,除起居郎。十二月,差兼国史编修官。宣和元年,同知贡举。六月,京师大水,徽庙降诏遣使,所以忧劳者甚至,而在位者乃寂不闻有发愤纳忠之人。公独异之,怀不自已,奏疏论列,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灾害未易禦,必有消复之策。臣有已见急切利害事须面奏,乞许臣因侍立次直前奏事」。翌日,宰执班退,传旨閤门,令公先退,更不侍立。公因奏便宜六事,且上章待罪。有旨所论不当,送吏部与监当差遣。继以待罪章上,有旨更降一官,与远小处监当,授承务郎,监南剑州沙县税务。先是,父友故赠谏议大夫了斋陈公瓘识公之幼,每谓人曰:「李公有子」。了斋既以天下之重自任,知无不言,欲求天下奇士以此道付之。方是时,人皆以公为凤鸣朝阳,了斋闻之,以书至先卫公曰:「伯纪所言,天下亦有非之者乎?天下莫有非之者,则其言也当矣。使不当其可,天下岂有不非之者乎?积诲有自,可以百拜为寿而远莫能也」。公既来沙阳,目所居僧舍曰「寓轩」,职事之馀,阅藏教于其间。时了斋以书至,且为公引狄梁公、李文靖、王文正前言往行,继之以言曰:「嶷嶷梁公,畴克与对?文靖、文正,辅世无悔,谁者嗣之?愿公继𨇗乎筌筏之外,羸壮不同事,趣舍不同业,安敢以同我者为是而忘尽忠之告欤」?时故右文殿修撰罗公畴方家居,尝以书致了斋,道与公从游之适。了斋报书曰:「吾侪老矣,寓轩之人尝发妙旨于箜篌,举世倾耳以需其再鼓,今乃欲韬弦袖手以适吾侪羸歇之社。若许其来而不拒,则是私乎适己而以天下为非我事也」。其为一时名德推与爱重如此。其后公两在庙堂,所为所守,天下想闻风采,盖不负了斋所期矣。二年六月,复承事郎。十月,复本等差遣。三年,磨勘转宣教郎。公归膝下,五月,先卫公感疾不起,公哀慕不自胜。八月,合葬先卫公于韩国夫人之茔。了斋方谪居山阳,以文致祭,其末云:「孟仲叔季,咸遵诲饬。论水者谁,其动也力。不苟不许,孰曰不然。谁其为之,严父之贤」。识者谓了斋所许与父子之间不遗馀力矣。丧既除,六年,差权发遣秀州。未赴间,七年三月,除太常少卿,六月到阙。是冬金人败盟,边报狎至,朝廷震惧,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岁暮,贼马逼近,始遣李邺奉使讲和,降诏罪己,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为开封牧。宰执日聚都堂,茫然无策。先是诏求直言,有旨召侍从之臣聚议,各具所见以闻。公上封事,大略以谓当今禦戎之急务要须治其本原,敌乃可制。杜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者,诚为知言。所谓治其本原者,其说有五:一曰正己以收人心,二曰听言以收士用,三曰蓄财谷以足军储,四曰审号令以尊国势,五曰施惠泽以弭民怨。又陈捍敌十策。时建牧之命既下,公素与故相吴公敏厚善,敏时为给事中,夜过其家,谓敏曰:「事急矣,建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为牧非也。巨盗猖蹶如此,自非传以位号,使招徕天下豪杰与之共守,何以克济?公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非时请对,为上极言之」?敏曰:「监国可乎」?公曰:「不可。唐肃宗灵武之事,当时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上聪明仁慈,傥感公言,万有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社底宁,岂徒城都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忘身徇国心,孰能任此」?敏翌日求对,具道所以,且曰:「陛下果能用臣言,则宗社宁长,圣寿无疆」。徽庙曰:「何以言之」?敏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君,陛下也,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于此」。徽庙感悟叹息。敏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有旨召公赴都堂,禀议讫,随宰执至文字库祗候引对,实十二月二十三日。公具劄子,大略以谓「皇太子监国特国家閒暇之时典礼如此,今大敌入寇,天下震动,安危存亡在呼吸间,而用平时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何以号召天下、率励豪杰、期成功于万分之一哉?胡不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保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如臣之计,天下可保,在此一举」。仍刺臂血书之。其日徽庙御玉华阁,先召宰执吴敏等对至日晡,时内禅之议已决,公不复得对。二十四日,孝慈渊圣皇帝即位,诏有司讨论所以崇奉道君皇帝者,公在太常条具以闻。二十六日,上实封言事,大略以谓:「方今夷狄凭陵,中国势弱,奸邪充斥,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陛下履位,适当斯时,得不上应天心,下顺人欲,外攘夷狄,使中国之势尊,内诛奸邪,使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所以付托之意」?二十八日,召对延和殿,渊圣迎谓曰:「卿顷论水灾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忆诵」。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公叙谢讫,因奏曰:「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事,势必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不足惜;欲得归朝人二也,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不足惜;欲增岁币三也,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欲求犒师之物四也,当量力以与之;欲求割地五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渊圣嘉纳。二十九日,除兵部侍郎。靖康元年五月三日,充行营司参谋官,盖斡离不之兵遂渡河,是日闻报故也。夜漏二鼓,道君皇帝东幸,宫闱相续以行,侍从百官往往潜遁。四日,公侍对班于延和殿下,闻宰执奏事,议欲奉銮舆出狩襄、邓间。公思之以为不可,适遇知东上閤门事朱孝庄于殿庭间,语之曰:「有急切事欲与宰执廷辨,公能奏取旨乎」?孝庄曰:「宰执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公曰:「此何时而用例耶」?孝庄许诺,即具奏,得旨引对。公因启奏曰:「闻诸道路,宰执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皇帝以宗社之故传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渊圣默然。太宰白时中曰:「都城岂可以守」?公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将何之?若能率励将士,慰安人心,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渊圣顾宰执曰:「策将安出」?宰执默然。公进曰:「今日之计,莫若整龊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渊圣曰:「谁可将者」?公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今白时中、李邦彦等虽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怒甚,厉声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公曰:「陛下不以臣为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渊圣顾宰执曰:「执政有何阙」?赵野对曰:「尚书右丞阙」。渊圣曰:「李纲除右丞」。面赐袍带并笏。公致谢,且叙方时艰难不敢辞之意。宰执犹以去计劝渊圣,有旨命公为东京留守。公为渊圣力陈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闻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社朝廷碎于贼手,累年然后仅能复之,范祖禹谓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敌骑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守,何补于事」?渊圣意颇回,而内侍王孝竭从旁奏曰:「中宫国公已行,陛下岂可留此」?渊圣色变,降榻曰:「卿等毋留朕,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公泣拜俯伏渊圣前,以死邀之。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渊圣意稍定,即取纸御书「可回」二字,用宝俾中使追还中宫国公。因顾公曰:「卿留朕,治兵禦寇专以委卿,不得稍有疏虞」。公皇恐再拜受命。是夕,宿于尚书省,而宰执宿于内东门司。中夜,渊圣遣中使令宰执供军令状,诘旦决行。五日,公自尚书省趋朝,道路纷纷,复传有南狩之事,太庙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至祥曦殿,则禁卫皆擐甲,乘舆服御皆已陈列,六宫襆被皆将升车矣。公遑遽无策,因厉声谓禁卫曰:「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愿扈从以巡幸乎」?禁卫皆呼曰:「愿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将安之」?公因拉殿帅王宗濋等入见曰:「陛下昨夕已许臣留,今复戒行何也?且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去?万有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且虏骑已逼,彼知乘舆之去未远,健马疾追,何以禦之」?渊圣感悟,始命辍行。公谓宰执曰:「敢有异议者斩」。因出祥曦殿,传旨宣示,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其声震地。复入劝渊圣御楼以见将士,渊圣可之,驾登宣德门,宰执百官将士班楼前起居,复降步辇劳问将士。公与吴敏撰数十语,叙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各令勉励之意,俾閤门官宣读。每读一句,将士声喏。须臾,六军皆感泣流涕,于是固守之议始决。是日以公为亲征行营使,一切许以便宜从事。自车驾御楼之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禦,每壁用正兵万二千馀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预焉。凡防守之具无不毕备。又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军,军八千人,日肄习之。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仓有粟豆四十万石,其后勤王之师集城外者赖之以济。以后军居宋门外,占樊家冈,使贼骑不敢近。而左右中军居城中,以备缓急。自五日至八日,治战守之具粗毕,而贼马已抵城下。是夕攻西水门,公临城捍禦,斩获百馀人,自初夜防守达旦,始保无虞。翌日,贼攻酸枣封丘门,公虑城上兵卒不足用,乞禁卫班直善射者千人以从,传旨如所乞。贼渡壕以云梯攻城,公命班直乘城射之,皆应弦而倒。公登城督战,激励将士,人皆贾勇,近者以手炮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强弩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贼有乘筏渡壕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众。又募壮士数百人缒城而下,烧云梯数十座,斩获酋首十馀级,皆耳有金环。渊圣遣中使劳问,降御笔褒谕,有「公忠略之志朕记于心」及「公悉心捍禦朕皆知之」之语。特给内库酒、银、绢等以颁将士,人皆欢呼,自卯至申未间杀贼数千人。贼知城守有备不可以攻,乃退师。因遣使随李邺请和,抵城下已昏,坚欲入城,公传令辄开门者斩,竟俟明乃入,实初十日也。渊圣御崇政殿,引使入对,出斡离不书进呈,道所以举师犯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所以和者。公因请行,渊圣不许,曰:「卿方治兵,不可」。命李棁奉使,郑望之、高世则副之。宰执退,公留身问所以不遣之旨,渊圣曰:「卿性刚不可以往」。公对曰:「今虏气方锐,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未已。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棁等柔懦而误国事也」。因为渊圣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过许金币之说,渊圣颇以为然。李棁是日至军中果辱命,北面再拜,膝行而前。金人出事目一纸付棁等达朝廷,棁唯唯不能措一辞。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自是有轻朝廷心。十一日,棁至自军前,宰执同对于崇政殿,进呈金人所须事目,须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䌽一百万匹、马驼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质,乃退师。具道其语甚狂厉,宰执震恐,欲如其数悉许之。公引前议力争,以谓尊称及归朝官如其所欲固无害;犒师金币所索太多,当量与之;太原、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其实十馀郡地,塘泺险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国;又保塞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为今日计,莫若择使与之往返熟议,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帛之数令有司会计所有续具报。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以孤军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盟,以重兵卫出之,彼且不敢轻中国,其和可久也。宰执皆不以为然,方谓都城破在朝夕,肝脑且涂地,何有三镇,而金币之数又不足较也。渊圣为群议所惑,凡争踰两时,无一人助公言者。公自度力不能胜众说,因再拜求去。渊圣慰谕曰:「不须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议可也」。公被旨不得不出,复前进曰:「金人所须,宰执欲一切许之,不过欲脱一时之祸,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为陛下了此,愿更审处,后悔恐无所及」。因出至城北壁,复回,尚冀可以力争,而誓书已行矣,所求悉皆与之。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张邦昌为质于金人军中。公无如之何,则为之留三镇诏书,戒中书吏以辄发者斩,庶几俟四方勤王之师集,以为后图。而宰执裒聚金银,自乘舆服御、宗庙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复索之于臣庶之家,金仅及三十万两,银仅及八百万两,宰执以金银之数少,惶恐再拜谢罪,公独不谢。于是王孝迪建议,欲尽括在京官吏军民金银,揭长榜于通衢,立限输官,限满不输者斩之,许奴婢亲属及诸色人告,都城大扰。限既满,得金二十馀万两,银四百馀万两,而民间藏蓄为之一空。公奏渊圣曰:「收簇金银限满,民力已竭,复许告讦,恐生内变。外有大敌而民心又变,不可不虑」。渊圣曰:「卿可往收榜」。归行营司,移牒王孝迪照会,人情乃安。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日数万人,公于四壁置统制官招集之。至十七八日,统制官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郑州南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金人始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城以南,民始获奠居矣。二十日,种师道、姚平仲以泾原、秦凤兵至,公奏渊圣曰:「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而宰执间有密建白以为不可者,于是别置宣抚司,以师道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平仲为宣抚司都统制,应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师并隶宣抚司。又拨前、后军之在城外者属之,而行营司所统者独左、右、中军而已。渊圣屡申敕两司不得侵紊,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司所欲行者托机密往往不复关报,公私忧之。自议和誓书既行之后,金人益肆须索,无所忌惮。及勤王之师既集,西兵将帅日至,渊圣意方壮。又闻金人虏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坟墓𣪁殡发掘殆尽,始赫然有用兵之意。公赞渊圣曰:「《易》以《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于金人屈己讲好,其谦极矣;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已甚,其势非用师不可。然成功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使金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忧未艾也」。二十七日,公与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于福宁殿,议所以用兵者。公奏渊圣曰:「金人之兵,得其实数不过六万人,又太半皆奚、契丹、渤海种类,其精兵不过三万人。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馀万,固已数倍之。彼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将帅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渊圣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举事。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道君朝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渊圣以其骁勇,屡召对内殿,赐予甚厚。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日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斡离不者,取今上皇帝以归,虽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公时以疾给假卧行营司,夜半渊圣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丘门,为之应援」。公具劄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不得已力疾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斩获甚众。复犯中军,公亲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者一夕劫寨,为敌所觉,杀伤相当,所折者不过千馀人。既不得所欲,即恐惧遁去,宰执台谏鬨然,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皆为金人所歼,无复存者。渊圣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遣使以谓用兵特将帅所为,不出上意,请再和。宰相李邦彦于渊圣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约,非朝廷意」。佥议欲缚公以予之,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公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代总兵。蔡懋计会行营司兵所失才百馀人,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千馀人外,馀并无故,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是夕渊圣赐亲笔慰劳,且令吴敏宣谕将复用之意。公感泣谢恩,方欲丐归田庐,而太学生陈东与诸生千馀人诣阙上书,明公及师道之无罪,不当罢。军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十万人,填塞驰道街巷,呼声震地,舁登闻鼓于东华门,击破之,军民必欲见公及师道乃去。于是渊圣遣中使召公及师道入对,公闻命惶惧,固辞不敢行,而宣召络绎,不得已入见渊圣于福宁殿阁子中。公泣拜请死,渊圣亦泣,有旨复公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禦使。公固辞,渊圣不允,俾出东华门至右掖门一带安抚军民。公禀圣旨宣谕,乃稍散去。再对于福宁殿,渊圣命公复节制勤王之师,先放遣民兵,盖不复有用兵意也。所留三镇诏书,公既罢,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军中。是夕公宿于咸丰门,以金人进兵门外治攻具故也。先是,蔡懋号令将士,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皆杖之,将士愤怒。公既登城,令施放自便,能中贼者厚赏之。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丘门接战之后,颇有惧意,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即不俟金币数足,遣使告辞,初十日遂退师。十三日,宰执对延和殿,公奏渊圣曰:「澶渊之役,虽与大辽盟约而退,犹更遣重兵护送之,盖恐其无所忌惮,肆行抄掠故也。金人退师今三日矣,盍遣大兵,用澶渊故事护送之」。宰执皆以为太早,公固请之,渊圣以公言为然,可其请。是日分遣将士,以兵十馀万数道并进,且戒诸将度便利可击则击之。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所掠妇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十四日,除知枢密院事,封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一百户。十七日,泽州奏粘罕既破忻、代,围太原,陷威胜军,入南北关,陷隆德府,遂次高平,朝廷震惧,恐其复渡河而南。宰执咎公尽遣城下兵以追斡离不之师,将无以支吾。公曰斡离不之师既退,自当遣兵护送,粘罕之师虽来,闻既和亦当自退,决无他虞。而执政中有密启渊圣者,悉追还诸将之兵。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间,相去二十里,金人闻大兵且至,莫测多寡,惧甚,其行甚速,而诸将得追诏即还。公闻之,于渊圣前力争,得旨复遣,而诸将之还已五程矣。虽复再进,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然将士知朝廷议论二三,悉解体,不复有邀击之意,第遥护之而已。于是金人复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间,其去殊缓,而粘罕之兵闻已和,果退,如公言。乃命种师道为河东、河北宣抚使,驻滑州,而以姚古为制置使,总兵以援太原,种师中为制置使,总兵以援中山、河间诸郡。先是,公乞力守三镇不可割之议,朝廷佥议以租赋归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三月,诏以道君回銮,命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初,恭谢行宫所,以都城围闭,止绝东南递角,又止东南勤王之师,又令纲运于所在卸纳,泗州官吏以闻,朝廷不以为然,道路籍籍,且言有他故。道君还次南都,欲诣亳州上清宫烧香,及取便道如西都。渊圣忧之,每有御书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门,又批吴敏、李纲令一人来,莫晓圣意。公奏渊圣曰:「所以欲臣及吴敏来,无他,欲知朝廷事耳。吴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愿奉迎。如蒙道君赐对,臣且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释两宫之疑,决无他虑」。渊圣初不许,公力请之,乃听,即令赍御书达道君行宫。既次陈留县秋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公幄前奏事,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于何处居止」?公对曰:「朝廷见以撷景园为龙德宫,奉道君太上皇后,盖遵禀道君十二月二十三日圣旨指挥」。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旨令居禁中」。公对曰:「天下大义,惟礼与情,情欲其通而礼所以节文之。以皇帝圣孝,殿下圣慈,母子之情岂复有间?但稽之三从之义,道君居龙德宫而殿下居禁中,于典礼有所未安,朝廷讨论,但欲合于典礼以慰天下之望,两宫安则天下安矣」。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须是措置令是则得」。公拜辞登岸,复传教旨曰:「相公所论甚有理」。公以前语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许居龙德宫意,愿一切不示疑阻,以昭圣孝。抵南都,道君御幄殿,公升殿奏事,具道帝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道君泣数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且奖谕曰:「都城守禦,宗社再安,相公之力为多」。公因出劄子,乞道君早回銮舆,不须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道君慰劳再四,因曰:「相公顷为史官,缘何事去」?公对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几一年,以狂妄论列都城水灾,伏蒙圣恩宽斧钺之诛,迄今感戴」。道君曰:「当时宰执中有不喜公者」。公愧谢,因奏曰:「臣昨论水灾,实偶有所见,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兵革攻围之兆。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气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乱之忧也」。道君以为然,因询戎骑攻围、都城守禦次第,公具以实对。道君复曰:「敌既退师,方渡河时,何不邀击」?公曰:「朝廷以肃邸在金人军中,故不许」。道君曰:「为宗社计,岂复论此」?公于是窃叹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语既浃洽,道君因宣谕行宫止递角等三事,只缘都城已受围,恐为金人所得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公奏曰:「方艰危时,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虽朝廷应副行宫事亦不容无不至者,在圣度照之而已」。道君因询朝廷近事,如追赠司马光及毁拆夹城等凡二十馀事,公逐一解释,复奏曰:「皇帝小心仁孝,惟恐一有不当道君太上皇帝意者,每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为尊长者正当以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其细故。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臣以谓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道君感悟,曰:「公言极是,朕只缘性快,问后即便无事」。因内出玉带、金鱼袋、古象简赐公,曰行宫人得公来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公固辞,不允,因服之以谢。宣谕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恳请之勤,已降旨挥更不戒行。公先归达此意,慰安皇帝」。因袖中出书付公,仍宣谕曰:「公辅助皇帝捍敌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公感泣再拜受命,辞讫即行,先具劄子以所得道君圣语奏知。渊圣批答曰:「览卿来奏,知奏对之语,忠义焕然,朕甚嘉之」。二十五日,还抵阙下,进呈道君御书,具道所以问答之语,渊圣嘉劳久之。二十七日,宰执进呈车驾出郊迎奉道君仪注,耿南仲建议欲尽屏道君左右内侍,出榜行宫门,敢留者斩,先遣人搜索,然后车驾进见。公以为不必如此示之以疑。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古人于疑有所不免」。公曰:「古人虽不免于疑,然贵于有所决断,故《书》有『稽疑』,《易》曰『以断天下之疑』,傥疑情不解,如所谓窃鈇者,则为患不细」。南仲纷纷不已。公奏曰:「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闇而已。诚则明,明则愈诚,自诚与明推之,可至于尧、舜;疑则闇,闇则愈疑,自疑与闇推之,其患至于有不可胜言。耿南仲当以尧、舜之道辅陛下,而其人闇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上笑之,南仲怫然,怒甚。既退,再召对于睿思殿,南仲忽起奏曰:「臣适遇左司谏陈公辅于对班中,公辅乃二月五日为李纲结士民伏阙者,岂可处谏职?乞送御史台根治」。上及宰相皆愕然,公奏曰:「臣适与南仲辩论于延和殿,实为国事,非有私意,而南仲衔臣之言,故有此奏。伏阙之事,陛下素所鉴察,臣不敢复有所辩。今南仲之言如此,臣岂敢留,愿以公辅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上笑曰:「伏阙士庶以亿万计,如何结约?朕所洞知,卿不须如此」。南仲犹不已,公因再拜辞上而出,不复归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馀上,皆批答封还,不允。道君皇帝以三日入国门,公扈从朝于龙德宫讫,复上章恳请求罢知枢密院事,并缴进劄子,以谓「今日朝廷方祸乱敉宁之初,正当以别白是非为先。庙堂之上,是非不明,何况天下?若以南仲之言为是,朝廷自当付之有司,根治党与,诚果有之,臣首当在诛夷之列。若以南仲之言为非,则当明告中外,洞然晓知,使臣不受黯闇之谤。臣之于此,岂得不辨?必若朝廷重惜大体,欲两全之,莫若与臣一宫祠,使归田里」。上降手诏数百言,不允。有曰:「乃者敌在近郊,士庶伏阙,一朝仓猝,众数十万,忠愤所激,不谋同辞,此岂人力也哉?不悦者造言何所不可,故卿不自安,殊不知朕深谅卿之不预知也」。复令徐处仁、吴敏谕旨,又召至内殿,面加慰谕,且曰:「戎马方退,正赖卿协济艰难,前事不足介怀,宜为朕少留」。辞意恳恻,公不得已就职。虏骑出境,公具奏乞用富弼守禦二策,分兵控扼要害之地,又乞修边备防秋,仍用李邈措置塘泺水匮等事。批答依奏。又具劄子,乞措置三镇及诏在廷之臣集议,择其所长而施行之。于是条具所以备边禦敌者凡八事。其一谓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又分滨、棣、德、博、建、横海一道如诸镇之制。其二谓河北、河东保甲宜专遣使团结训练,令各置器甲,官为收掌,用印给之,蠲免租赋以偿其直。其三谓复祖宗监牧之制。其四谓河北塘泺不复开浚,又自安肃、广信以抵西山益增广,宜专遣使以督治之。其五谓河北、河东州县城池皆当筑城,民有所恃而安。其六谓河北、河东州县经戎马残破蹂践去处,宜优免租赋以振恤之。其七谓宜复祖宗加抬粮草钞法,一切以见缗,走商贾而实塞下。其八愿复祖宗解盐旧制。渊圣俾宰执同议,而其间所论异同,公力争之不能得。大抵自贼马既退、道君还宫之后,朝廷恬然,遂以为无事,防边禦寇之策置而不问,公切忧之。惟兵事枢密院可以专行,乃与同知枢密院事许翰议渊圣前,以谓今秋敌必再至,宜预诏天下起兵防秋,为捍禦之计。条具将上,得旨颁行,然后关三省。其间犹有以为不须如此者,公又乞降旨在京许监察御史以上、在外监司郡守帅臣各荐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枢密院籍记姓名,量材录用,渊圣从之。二十四日,以覃恩转太中大夫。吴敏建议欲置详议司,检详祖宗法制及近年币政当改革者,次第施行之,诏以公为提举官。命既行,为南仲沮止。公奏渊圣曰:「陛下即大位于国家艰危之时,宜一新政事,朝廷玩愒,未闻有所变革。近欲置司讨论,寻复罢之。今边事方棘,调度不给,前日爵禄冒滥、耗蠹邦财者,宜稍裁抑以足国用」。渊圣以为然,委公条具以闻。公条上三十馀事,谓如节度使至遥郡刺史,祖宗本以待勋臣,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除边功外,宜悉换授环卫官以抑其滥。又三省堂吏,祖宗时转官止于正郎,崇、观间始许转至中奉大夫,今宜复祖宗之制。馀皆类此。渊圣深然之,降付三省。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枢密院事李纲陈请裁减下项」。又榜东华门,曰:「守禦使司给诸军卸甲钱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等第支给,而守禦使司初未尝给卸甲钱也」。公闻之惊骇,徐询所以,乃执政间有密白渊圣,以公得都城军民之心,欲以此离散之。公始忧惧,不知死所矣。方欲丐罢,五月初,会守禦使司补进武副尉二人,具状奏知,渊圣批出,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专权,浸不可长」之语。公惶惧,于渊圣前辨明,曰:「始亲征行营及守禦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给空名文武告敕宣帖等三千馀道,自置司以来用过三十一道而已。此二人乃赍御前蜡书至太原,当时约以得回报即与补授,故今以空名帖补讫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且叙孤危之踪为人所中伤者非一,愿罢职任,乞骸骨以归田里。渊圣温颜慰谕,以谓偶批及此,非有他意。公待罪丐去,章十馀上,皆批答不允,遣使宣押归府。公翌日见渊圣曰:「人主之用人,疑则当勿任,任则当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陛下惑于人言,于臣不能无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圣意何在」。渊圣安慰久之。公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能。会种师中殁于军前,师道以病告归,执政有密建议以公为宣抚使代师道者。初,粘罕之师至太原城下,太原坚壁固守,粘罕屯兵围之,悉破诸县,为锁城法以困太原。姚古进师复隆德府、威胜军,阨南北关,累出兵,互有胜负,然未能解太原之围。于是诏种师中由井陉道与姚古掎角,应援太原。师中进次平定军,乘胜复寿阳、榆次诸县,不设备,有轻金人之意。又辎重犒赏之物悉留真定,金人乘间冲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吏告不足而罢,士皆愤怒,相与散去。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师道驻滑州,复以老病丐罢。渊圣纳议者之说,决意用公宣抚两路,督将士解围。一日召对,谕所以欲遣行者,公再拜力辞,自陈书生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兵事,实非所长。今使为大帅,恐不胜任,且误国,死不足以塞责。渊圣不许,即命尚书省出敕令面受。公奏曰:「藉使臣不量力为陛下行,亦须择日受敕,今拜大将如召小儿可乎」?渊圣乃许别日受。公退,即移疾乞致任,力陈不可为大帅,且云此必有建议不容臣于朝者。章十馀上,并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于是台谏相继上言公不当去朝廷,渊圣皆以为大臣游说斥去之,乃无敢言者。或谓公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乃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公坚卧不起,谗者益得以行其说,上且怒,将有杜邮之赐,奈何」?公感其言,起受命。渊圣录《裴度传》以赐。公入劄子,具道「吴元济以区区环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且言:「寇攘外患有可扫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长难去,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谓宜留神照察在于攘逐戎狄之先。朝廷既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难也。今取裴度论元稹、魏洪简章疏,节其要语,辄尘天听」。渊圣优诏宠答。宣抚司得兵二万人,分为五军。时胜捷兵叛于河北,遣左军往招抚之,又遣右军属宣抚副使刘韐,又以解潜为制置副使代姚古,以折彦质为河东干当公事,与潜治兵于隆德府。宣抚司见兵实有万二千人,所得银绢才二十万,期以六月二十二日启行,而庶事未办集,乞量展行期。渊圣批曰:「迁延不行,岂非拒命」?公惶惧,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愿并罢枢筦之任,乞骸骨」。渊圣趣召数四,公入见,具道所以为人中伤,致上听不能无惑者,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阙事。今奉命出使,无缘复望清光。渊圣惊曰:「卿只为朕巡边,便可还阙」。公曰:「臣之行无有复还之理。昔范仲淹自参知政事出安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语暂出之意,夷简曰:『参政岂复可还』?其后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于朝,使臣既行之后,无沮难,无谤谗,无钱粮不足之患,则进而死敌,臣之愿也。万有一朝廷执议不坚,臣自度不能有所为,即须告陛下求代罢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上颇感动,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锡燕于紫宸殿,又赐御筵于琼林苑,所以赐劳甚渥。公犒军讫,号令将士,斩裨将焦安节以徇。初,安节隶姚古帐下,在威胜军,虚传贼马且至,安节鼓扇众情,劝姚古退师。至隆德,又劝遁去。于是两郡之人皆惊扰溃散,而初无贼马。至是从姚古还阙,公召斩之,人皆以为当。翌日进师,以七月初抵河阳。入劄子以畿邑氾水关西都河阳皆形胜之地,城壁颓圮,当亟修治,今虽晚,然并力为之尚可及也。又因望拜诸陵,具奏曰:「臣总师道出巩、洛,望拜陵寝,潸然流涕。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励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善谝言为足信,无以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初,公陛辞日,为上道唐恪、聂山之为人,陛下信任之笃,且误国,故于此申言之。上批答有「铭记于怀」之语。留河阳十馀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之属,进次怀州。自出师后,禁士卒不得扰民,有赶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以徇,拾遗弃物,决脊黥配,逃亡捕获皆斩,以故军律严肃,无敢犯者。公尝谓步不胜骑,骑不胜车,于是造车千馀两,日肄习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谋大举。而朝廷降旨,凡诏书所起之兵悉罢减之。公上疏力争,大略以谓「今河北贼马出没,并边诸郡寨栅相连,兵不少休,太原之围未解,而河东之势甚危,秋高马肥,决须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辄不自揆,措画降诏团结防秋之兵不过十万人,使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无贼马渡河之警乎?臣被旨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几,朝廷已尽改前日诏书,所团结之兵罢去太半。若谓太原之围,贼马不多,不攻自解,则自春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实数。姚、种二帅以十万之师一日皆溃,彼未尝有所伤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今河北、河东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万为言,而半年以来未有一人一骑可以副其求者。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罢。若必谓不须动天下之兵而自可无事,则臣诚不足以任此责,陛下胡不遣建议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为此扰扰也」?未报间,再具奏曰:「近降指挥减罢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则河北防秋阙人,恐有疏虞;二则一岁之间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无以示四方大信。夫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竟不报。渊圣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围,而宣抚副使、制置副使、察访使、干当公事、都统制皆承受御前处分,事得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虽有节制之名,特具文耳。公奏渊圣,以节制不专恐误国事,虽降指挥约束,而承受专达自若也。公极为渊圣论节制不专之弊,又分路进兵,贼以全力制吾孤军,不若合大兵由一路进。会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即荐为宣抚判官,方欲会合,亲率师以讨敌,而朝廷之议又变矣。初,贼骑既出境,即遣王云、曹曚使金人军中,议以三镇兵民不肯割地,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至是遣回有许意,其实以欸我师,非诚言也。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议,意谓非归租赋则割地以赂之,和议可以决成。乃诏宣抚司不得轻易进兵,而和议之使纷然于路矣。既而徐处仁、吴敏罢相而相唐恪,许翰罢同知枢密院事而进用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以内禅事责授散官,安置涪州。公窃叹曰:「事亡可为者矣」。因入表劄奏状丐罢。初,唐恪谋出公于外,则处仁、敏、翰可以计去之,数人者去则公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章数上,犹降诏批答不允。公具奏道所以材能不胜任者,且得昏愦之疾,不罢决误国,并叙曩日榻前之语,于是渊圣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巡边,交割宣抚司职事,召公赴阙,且俾沿河巡视防守之具。公连上章乞罢知枢密院事,守本官致仕。九月初,交割宣抚司职事与折彦质。公行至封丘县,十八日,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具奏辞免不敢当,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罢者非爱身怯敌之故,特事有不可为者,难以虚受其责。始宣抚司得兵若干,并防秋兵若干,今屯驻某处,皆不曾用。始朝廷应副银绢钱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桩留怀州及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按也。臣既罢去,恐不知者谓臣丧师费财,惟陛下遣使覈实。虽臣自以不材丐罢,愿益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一失士卒心,无与禦侮,则天下之势去矣。臣自此不复与国论,敢冒死以闻」。既而言者果谓公专主战议,丧师费财,于是自落职提举亳州明道宫,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又以公上疏辨论,谓退有后言,再谪宁江。
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国家图书馆藏傅增湘校宋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