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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城县刻漏记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七、《南涧甲乙稿》卷一五
古之观天有二道,历以应于时也,漏以应于历也。
尝考之《诗》、《春秋》,诸侯之国,不得为历,而得为漏。
盖历者所以参天地而成四时,此君人者之事也,故《春秋》书王正月;
漏者所以正晨昏之度,为朝会起居之节而已,故挈壶氏不能掌其职则齐讥焉。
今郡县实古诸侯比也,朝廷每以嗣岁颁正朔于天下,而郡县之间,更筹取具,无刻漏之器者多矣。
浦城县号闽之望,其地视子男为多,异时楼观虽设,而刻漏亦不能备,夜行者窥星,趣事者候鸡,风雨冥晦则居若瞽聩,然为政者往往视为不急也。
吾友赵君益卿来宰是邑,锐意成之,浮箭视刻,率如古制。
书来告曰:器虽微,然所以视民者亦足以知信,子为记之。
夫为政之道,贵不欺于民。
不欺之先,要在一其视听。
今郡县之间,于所谓晨昏之节者已不能一民之视听,而况于他乎?
使今之示于民者举如是之信,虽古之为政者无以易此也。
是道也,今之所忽而古之所重。
益卿不习于今之忽而趋于古之重,则既知所先后矣,其进于古也。
优哉!
予乐其有志于古也,因为之书。
绍兴二十五年七月既望颍川韩元吉记。
敦复斋记1168年2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七、《南涧甲乙稿》卷一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人之居,凡既往而归谓之复;
其于物,凡既失而得亦谓之复。
是复之义,皆返其故而还其初者也。
人之所以为人,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其必有自矣。
在人者求诸心,在天地之大,岂其无心哉?
日运而星飞,渊旋而岳峙,四时变化,莫有穷尽,天地之心,固未可识。
以吾心所存焉者而求诸天地,则亦不外是矣。
《易》于坤之震曰「见天地之心」,而其卦曰「复」。
以象而言,则阳剥而反下也;
以时而言,则阴尽而阳生也;
以数而言,则千百未形而一见也。
是卦也,既不可以为阳,又不可以为阴,非复无以命之,岂一阴一阳之谓者欤?
固哉!
先儒之说,曰天地以本为心,寂然至无者,其本也。
夫天地之心,固寂然而至无,则天地亦几于息矣。
故无之说兴,释氏乃以空擅其宗,学士大夫未有不从而惑者也。
自大而媲于细,自精而流于粗,自明而赜于幽,自常而极于变,穷天下之辨而未足以喻。
昔者圣人故未尝言焉,其言者子思孟轲也。
子思孟轲之言出于不得已,而圣人所以未尝言者,惧夫后世故以吾言为口实,将无所自得云尔。
《复》之六五曰「敦复无悔」,而其象曰「中以自考」,夫复至于敦厚而不薄,则真积而不已者也;
其无所悔,则自质其中,而知其得者也。
故曰「复以自知」。
然则果何事哉?
就其可见者谓之仁,合而言之则谓之道,是以六二之邻于初则曰下仁,六四之应于初则曰从道。
盖仁者道之几,而道者复之本也。
故圣人之告颜子,以克己复礼为仁之要。
夫难胜者己之私,既克者礼之复,岂吾所谓既往而归、既失而得者乎!
虽然,复不可过也,过则迷矣,迷则罔念而狂者矣。
苟不溺于无也,不陷于狂也,则圣人之门其庶几焉。
丹阳睎颜隽杰而有文,力学之士也,名其斋曰「敦复」,以志夫自考之意,而求予言以记。
顾余何足以进此?
然窃尝闻之,圣人之学,自治其一心,则推而至于治天下,本末先后,初无二致。
故复之不远,则以修身;
复之既迷,则足以败国。
自异端之肆也,亦曰治夫心者,而其说犹以一身为可外,况于所谓天下国家,孰知可离则非道也?
睎颜亦知考于中而自见矣,其毋入于异端以务施于天下者,则睎颜之徒也。
乾道四年二月颍川韩元吉记。
东皋记1177年9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东皋者,陶氏之园也。
陶氏之先,自晋始显,而渊明令彭泽,高风峻节,足以蹈厉一世。
其诗语文章所及,后之君子喜道之,况其族姓家江南,本其苗裔者,则典型馀烈,故应概见而不妄也。
安实陶氏诸孙,始予见其试于学宫,声名籍甚
既而佐大农,从幕府淮西,犹慷慨有功名之志。
逮为尚书郎,则已华发萧然,不复问功名富贵事。
而间为予言其所居之胜,在兴国,与郡治共一湖水,将归老焉。
后数年,茂安果自湖湘之使事,挂其衣冠以归。
又数年,则以书来言曰:杭湖而东,得地数十亩,以为东皋焉。
东皋中为一堂,曰「舒啸」,南望而行,花木蔽芾,以极于湖之涯,作亭曰「驻屐」,西则又为「莲荡」小阁,挹湖光而面之,馀可以为亭为榭者尚众,而力有未及也。
力之及者,名葩异卉,间以奇石,而之植,稍稍茂密矣。
至于山光之秀列,湖波之演迤,风日发挥,四时之景万态,则亦不待吾力者也。
吾虽老矣,得以朝夕自逸,而时与宾客游于其间,往往爱之不忍去,独憾子之未见也,可以为我记之乎?
予曰:夫世之所慕于渊明者,非特其去就可尚也,惟其志意超然旷达,适于物而不累于物,有所得者焉。
庄子曰:「山林欤,皋壤欤,使我欣欣然而乐欤」!
且山林皋壤,非世俗悦于耳目者也,所遇之乐,不自知而发。
故虽樵夫渔父,负薪鼓枻,歌声若出金石,而况于贤士大夫得之者乎?
茂安世之贤士大夫也,脱迹于名利之场,休心于寂寞之境,是宜得其乐,而自附于乃祖,以荣其归。
而予方奔走于朝市,闻茂安之风,盖已堪愧,而茂安乃欲予文以道其意,亦俾予知归之有不可缓者欤?
嗟乎!
予固未有茂安居之胜也,异日倘遂其归而耕于灵山之下,千里命驾,以访茂安于东皋,相与植杖而耘,咏歌归来之辞,举酒道旧,以谢湖山之美,庶不为渊明之羞矣夫。
淳熙四年九月颍川韩元吉(《南涧甲乙稿》卷一五。又见《南宋文范》卷四三。)
韩:原脱,据聚珍本补。
古文苑记1179年6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七、《南涧甲乙稿》卷一五、《古文苑》卷首、《南宋文范》卷四三、《读书敏求记》卷四、《皕宋楼藏书志》卷一一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世传孙巨源于佛寺经龛中得唐人所藏古文章一编,莫知谁氏录也,皆史传所不载,《文选》所未取,而间见于诸集及乐府,好事者因以《古文苑》目之,今次为九卷,可类观。
然石鼓之诗,退之则以为孔子未见,不知所删者定何诗,且何自知其为宣王也。
左氏载椒举之言,蒐于岐阳,则成王尔。
秦世诸刻,子长不尽著,抑亦有去取耶?
汉初未有五言,而歌与乐章先有七言,苏、李之作,果出于二子乎?
以此篇数首推之,意后代诗人命题以赋者。
韦孟尚四言,至郦炎乃五言也。
夫文章远矣,唐虞之盛,赓歌始闻,魏、晋以还,制作逾靡,学者思欲近古,于是其有考焉。
惟讹舛谬缺者多,不敢是正而补之,盖传疑也。
淳熙六年六月颍川韩元吉记。
潘叔度可庵1182年6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八、《南涧甲乙稿》卷一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物莫不有生,而人莫甚于畏其死。
世以养生为言者,求其气之所自来而保其神之所可至,呼噏运动,以规天地之造化,曰委形蜕骨,可无死也。
而为西方之学者,从而诮之,以为人之生皆妄也,惟舍其生,然后见其不妄者存。
是谓发真归元,而得以出于死生之外。
二说既立,未有不奇而信之者。
虽然,彼固有激而云斯可也,犹以死生为累者耶,是亦遗人道而慕天道,孰知人道即天道也?
生虽不舍,岂不足以闻道,而死何足以累道哉?
在人犹在天也,苟不有见,徒自分尔。
故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然则道何自而闻乎?
又曰「未知生,焉知死」,然则生何自而知乎?
《易》之《系》乃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
且死生既有其说矣,始之与终殆亦相似,而圣人不以其说示人者,欲人之自知也。
由不能自知,故切切然惟他人之说是信,目瞪口呿,则亦无惑乎异端之言有以入之也。
自汉以还,世之儒者仅能谈治道而不能知率性之道,于是治天下与性命之原,判然为两涂。
千有馀年,以道为何物,则又特以为不过于君臣父子之间,礼乐刑政之际,所以治天下则然矣。
而论者轻之曰,尔之治天下,吾绪馀土苴也,而道常在于虚无恍惚之中,清净寂灭之域,外夫死生,弃夫人事,然后足以为道。
而儒者盖亦歛衽避之而不敢问,不则摭其近似而求合焉,是天下有二道也。
盍亦观夫太极之生,阴阳之运,万物之作,在天成象而在地成形,动静隐显,莫适而非道,则其在我何独于死生而疑之?
圣人相授,惟精惟一,而仲尼所谓一以贯之者,曾未之见欤?
予尝病世之学者不复知此久矣。
顷岁閒居,尝与吕伯恭论之,今伯恭不幸已往,而金华潘景宪叔度,从伯恭游最久而密者也,笃信好学。
既连丧其室人,买地于金华之别麓,号「叶山」,以营其二内之藏,而虚其中央,以为他日自归之所。
筑室于傍,因以游息,而语其乡人曰:吾非以厚死,吾之生亦在焉。
与予之说似合,而伯恭之友朱元晦,以闻道之意名之曰「可庵」。
叔度自名其前之堂曰「退老」,取伯恭之言以名其后之室曰「共学」,左则曰「庶斋」,右则曰「省斋」。
二斋储书且万卷,以待朋友之习。
市良田百亩,以为讲习聚食之资,而积其馀以赡并舍之百家,岁称贷而给之,目其仓曰「友助」。
省斋之南有堂曰「明极」,以伯恭旧以名其先人之精舍也。
亡虑为屋五十楹,规地可千尺,用意勤勤若是。
予两窃为婺之守,值叔度庵未成,不获一至其处,而叔度乃欲予文为之记。
盖潘氏旧居松阳,以儒名家,逮移金华,而叔度又世其科。
自谓体弱不任趋走,曾未试于仕,气貌臞然而道艺日进。
距城十里,始为是庵,足以晨出而暮返。
其山水之环密,景物之閒旷,同志者至亦忘其归,而叔度每翛然自得也。
夫士大夫耽生而恶死,厌常而喜异,一为茔宇,不曰旷达齐物,则必觊倖幽冥无穷之福,于吾圣人之学率未之究。
故予追思曩与伯恭所谈,为及死生大略,皆叔度之欲闻,亦以告其乡之士友,俾知叔度之意在此而不在彼也。
淳熙九年六月颍川韩元吉记。
滋德堂记1183年1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八、《南涧甲乙稿》卷一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君子行事,未尝必其报也,而天之所以报于人,初不可期以久近。
盖尝以世俗论之,近者在其身,久者在其子孙,皆所以为报也。
郭令公之贵第其考者垂三十年,而汉之杨氏为三公者数世,其理则一。
而人人遂以百年之报为远,曾不知于天地之大,亦朝暮尔。
然古有言曰,活千人者子孙有封。
活千人犹有其事也,不幸而无所事,何用见其德哉?
圣人之事天,则曰作善降之百祥。
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舜之徒也」。
则善者,果何事也?
嗟夫!
今世之所谓善,鸡鸣而起,匍匐鬼神者有焉,口诵佛老之书者有焉,然薰茹蔬,戒夫杀食者亦有焉。
是固未为不善,质其行事,则或不然。
吾意古之为善,有不在是。
及观孟子之说,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然后知古之事天即为善矣。
何也?
夫天者,善之元也。
善者,道之继也。
天既以性而命我,而我以道之继者事之,则其心与性之存者,顾何假于外为!
至于能活千人,则亦充其无欲害人之心而已哉!
予少寓昭武,买田在郡之东,有朱姓萃居一乡,号多贤士
时朱君令图为里之豪,而善不见外,循循教其子弟甚力。
后十有馀年,令图之子钦则登进士第,未几始仕,而又以赏更其秩,乡闾始叹异曰:「令图之门何以致是耶」?
予闻而告之曰:「是盖为善之报。
其所以为善,非今世俗之谓尔」。
及钦则将为县于巴陵,泣而言曰:「钦则齿之一命而官于建安,吾父幸见之矣,今遂宰邑以临于民,吾父不及见也,悲莫甚焉!
岁时得以拜而事之者,墓所有堂,其为我名之而有以记之,以昭吾父之善,俾子孙视而不敢忘也」。
予曰:「子之先君子所植厚矣,乡闾犹莫得而名,而吾何足以知之?
虽然,惟其不可知,此固遗子者也。
吾闻之,植德务滋,譬之水与木焉,其流日以深,其枝叶日以盛大,故愿以『滋德』名子之堂,而以德之说表其上,不特俾君之子孙视而不敢忘,庶几一乡之贤亦敬慕而不能忘也。
《诗》有之,『德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可不务乎」?
淳熙十年正月颍川韩元吉记。
易足堂记1184年1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八、《南涧甲乙稿》卷一六、《南宋文录录》卷一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楚有士好游躐衡庐之巅,泛洞庭,下彭蠡,凡林薮之幽,川泽之奥,无不足也。
意未云足,闻有三神山在东海之中,其上多奇禽异卉,人之寿而仙者居焉。
意乃甚慕,庶几可一至也,殚其产以治舟,竭其力以聚粮,没岁穷年,莫能见也。
恐惧于波涛之渊,既惫而归,里之父老从而笑之,曰曩子之志甚锐也,吾未可以言焉。
今其倦矣,吾语子游。
子独不见夫吾之居乎,依于数仞之丘,而辟为寻丈之室,隐几而卧,屦未始蹑乎阈也,瞑目而游于胸中,而四方万里之远,子所未至者也,吾皆至焉。
何哉?
子之游者事乎外,而吾之游者事乎内也,顾安用仆仆然东西行为?
昔者秦、汉之侈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力固已并诸侯,威固已服四夷,而惟以其身之未能升天也,旦旦而求之。
有方士者,尝为之幻,导之而升。
其所见宫室之美、嫔嫱服御之盛,若有以异于人世间也,恨莫能留,涉笔而志其墉。
明日视之,则尽己之宫也。
是何哉?
由其心之未舒,则纵其耳目之欲者未制,故希于外者无已焉。
由是而言,祸莫大于不知足,而富常在于知足。
况子以匹夫之贱,规规以好游名天下,亦安往而后足哉?
友人章冠之闻而叹曰,吾非好游者也,借是以推天下之事,其不类于游者几希。
彼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
今吾有数亩之田可耕,数椽之屋可庇矣,虽万钱之厨、千间之厦,不是过也,岂不为甚富矣乎?
邑之士以吾为可亲,贤卿大夫以吾为可与游,开卷执筴而咏焉,古今事物之情举无所遁,俯仰于天地间,盖亦无愧,岂不为甚贵矣乎?
故吾尝自以为足,而人常恨吾之不足,特未知世之所谓既富且贵者,其心果能如吾之足哉?
今吾仅营一堂矣,将以「易足」名焉,则何如?
冠之诗人也,与予兄弟交最厚且久,其清苦贫窭,予亦常恨其不足者。
而闻其说若此,犁然有当于予心,遂书以为堂之记。
其山川之胜,风景之佳,冠之必能自见于诗尔,予尚何所言哉!
淳熙十一年正月颍川韩元吉记。
金华洞题名1174年7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南涧甲乙稿》卷一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金华洞
淳熙改元七月既望陈岩肖子象陈良祐天与、黄掞子馀、赵师龙德言韩元吉无咎,观稼秋郊,自智者山来谒双龙洞
篝火蒲伏,遍阅乳石之状。
寒气袭人,酌酒竹阴
支筇至中洞,饮泉乃归。
风亭题字1176年1月16日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南涧甲乙稿》卷一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瓯市
予昨以绍兴戊寅岁来宰建安,逮兹假守今年上元后一日,始得携家登凌风亭,作此以示知县赵伟文,盖恍然辽鹤之游也。
淳熙丙申颍川韩元吉题。
四老堂记乾道三年二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景定建康志》卷二一、《永乐大典》卷七二三八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乾道二年秋,予自公府掾得请补外。
上不忍其穷,而犹以为可用也,俾漕于江东
予平生喜交游,其在中朝所与游多天下知名士。
遇退食之隙,及日之休暇,则亦持酒赋诗,䌷绎文史,讲论古今以为乐。
既骤膺使者之寄矣,宾客之至者,动以礼法相拘絷,猝猝不得款,虽强之亦往往不肯尽兴辄去。
而漕之治颇有轩亭之敞,花竹之茂,职事稍閒,可以周游闲放,而无前日交游之盛与共此者,予方以为恨也。
十二月,予兄子云京口罢官,始得奉太夫人以就养。
弟兄晤语,颇已自适,而友人庞祐父乃自吴中来过,得之益欢。
明年春鄱阳章冠冠之复从仪真来,馆于一室,四人者昼夜语不休,閒以讽论难,而谈辩锋起,笑呼之声闻于外,向来索居之叹若醉而醒病而逾也。
盖留累月,其为欢且甚矣,于是尽取所谓轩亭之名相与易之,不易更书之,而二友之所舍,因名之曰四老堂,吾四人者,实以自况也。
夫古之君子,少而学,壮而仕,老而传,皆礼之常也。
年未七十,不可谓之老;
又老者,非人子所宜称。
今吾兄弟之有亲也,而与祐父年仅五十,冠之复少于予十馀岁,皆不得谓之老,而遽以老自名者,盖皆生于羁旅,而长于贫贱,容貌苶然以衰,鬓发苍然以华,虽未老而老态已具,故辞其名而不可得尔。
又四人者志尚之侔,而臭味之相似,不特相从于此,盖将相老期于山林之下,此堂之所以识也。
祐父牵于文章,仕而未达;
冠之以诗自鸣,不肯用以求仕;
而予与子云乃侥倖为郎,以蒙上之任使。
子云既投劾以归,予之庸且懦,每惧其不获免也。
使吾四人者幸而至于老,既老而果得自逸于山林,回视今日所以名吾堂而为之先者,岂不信而无所愧哉!
则斯堂虽陋,或以吾党之故而传,后之来者,固贤于予,亦足以知老之可慕,而人生会合之可乐也夫。
二月己卯颍川韩元吉记。
江东转运使题名记乾道三年九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景定建康志》卷二六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转运之置,虽昉于唐,然第掌水陆之输,其黜陟按察犹别命使。
至国朝始得刺举一道,吏之能否,民之戚休,狱讼钱谷,无所不当问。
庆历中欧阳文忠公河北都转运使,则又请与闻边事,以调军储,察将帅仁宗因是从之,然则重矣。
江东亦边也,地总九郡而治建业,天子南巡狩建业,新立行幸之宫,宿重师以控江淮,馈饷繁而道里舒,故所谓转运者,视它路为剧。
元吉之滥官于此,既踰年矣,欲求前人名氏以识其居职久近,而碑志坏灭,莫可踪迹。
盖问诸故府,开宝八年江南舆地始上于职方,以杨克让升州,寔兼转运事。
太平兴国初,遂以使樊若水
六年,张齐贤去华相继为副,旋又充使。
时踵唐开元旧制,分江南为东西路,未几复合。
天禧四年,始定为东西。
兴国之三年也,诸路置转运判官
未几,复省。
嘉祐五年,又置之。
其间名卿贤大夫不能尽见。
建炎以来所尽见者,则亦有其名氏而亡其官称,或存其官称而逸其到罢。
惧益远而不可考,故自建炎次第录之,得四十有八人。
夫以朝廷置使之重,一道将输廉按之剧,寖失其传,由吾不肖者而复焉。
则贤者之来,其忍遽废而不举也!
乾道三年九月戊子颍川韩元吉记。
武夷精舍淳熙十年八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南宋文录录》卷一一、《方舆胜览》卷一一、《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八、《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二、嘉靖《建宁府志》卷一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武夷山在闽粤直北,其山势雄深盘礴,自汉以来,见于祀事,闽之诸山皆后出也。
其峰之最大者,丰上而敛下,岿然若巨人之戴弁,缘隙磴道,可望而不可登。
世传避秦而仙者,蜕骨在焉。
溪出其下,绝壁高峻,皆数十丈。
崖侧巨石林立,磊落奇秀。
好事者一日不能尽,则卧小舟,杭溪而上,号为九曲,以左右顾视。
至其地或平衍,景物环会,必为之停舟曳杖,徙倚而不忍去。
山故多王孙,鸟则白鹇、鹧鸪,闻人声或磔磔集崖上,散漫飞走而无惊惧之态。
水流有声,其深处可泳,草木四时敷华。
道士即溪之穷,仅为一庐,以待游者之食息。
往往酌酒未半,已迫曛暮而不可留矣。
山距驿道才一二里许,逆旅遥望,不惮仆夫马足之劳,幸而至老氏之宫宿焉,明日始能裹饭命舟,而溪之长复倍于驿道之远,促促而来,遽遽而归,前后踵相属也。
余旧家闽中,为宦于建安,盖亦遽归之一耳。
吾友朱元晦居于五夫山,在武夷一舍而近,若其外圃,暇则游焉。
与其门生弟子挟书而诵,取古《诗》三百篇及楚人之词哦而歌之。
得酒啸咏,留必数日。
盖山中之乐,悉为元晦之私也,余每愧焉。
淳熙之十年元晦既辞使节于江东,遂赋祠官之禄,则又曰吾今营其地,果尽有山中之乐矣。
盖其游益数,而于其溪五折负大石屏,规之以为精舍,取道士之庐犹半也。
诛锄草茅,仅得数亩,面势清幽,奇木佳石,拱揖映带,若阴相而遗我者。
使弟子具畚锸,集瓦竹,相率成之。
元晦躬画其处,中以为堂,旁以为斋,高以为亭,密以为室,讲书肄业,琴歌酒赋莫不在是。
余闻之,恍然,如寐而醒,醒而后隐,隐犹记其地之美也,且曰其为我记之。
元晦儒者也,方以学行其乡,善其徒,非若畸人隐士,遁藏山谷,服气茹芝,以慕夫道家者流也。
然秦汉以来,道之不明久矣,吾夫子所谓志于道亦何事哉!
夫子圣人也,其步与趋,莫不有则,至于登泰山之颠而诵言于舞雩之下,未尝不游,胸中盖自有地。
而一时弟子鼓瑟铿然,春服既成之咏,乃独为圣人所予。
古之君子息焉者,岂以是拘拘乎!
元晦既有以识之,试以告夫来者,相与酬酢于精舍之下,俾或自得,其视幔亭之风,抑又何如也!
是岁八月颍川韩元吉记。
建安县厅题名记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康熙《建宁府志》卷四三、康熙《建安县志》卷八
自秦收闽粤,汉始县
建安中,分东侯官益置建安县至吴永安,因以为建安郡
厥后郡之废置不常,而县名迄今犹用汉年也。
建安当闽之上游,地多大山,溪行石中,险峙湍驶,故其民得山水之秀者,类狎于文,而赋其厉气者,亦悍以劲。
其壤不富于田,物产瘠甚,而荈利通天下。
每岁方,摘山之夫,什倍耕者,故其俗贱农而贵贾。
家有诗书,户知法律,虽三岁贡籍甲东南,而败群之氓,佩刀挟矢,间起而为斗暴,否则匿役避赋,持短长以竞其私,故其居官者誉少而谤多。
县直郡之中,两使者之台下,符檄指呼,取具无违,则用广而赋啬,贸迁咸醝以佐其费。
折狱蔽讼之外,敛散计量,犹大商也,故今之职尤剧。
天下之县号难者多在,而建安为之最。
元祐初,析地以为瓯宁,今占籍犹三万户,不察而来,不安而去,前后踵相属也。
元吉之不肖,亡以推上之教化,以善其风,幸而逭于谤,将遂至于更,以谓令之名氏久近,后来者所宜知也,既岁月不可考,乃断自建炎,得而刊之,故书之左方。
按:民国建瓯县志》卷六,民国十八年铅印本。
天台县题名记1157年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赤城集》卷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台州市巾子山
寓天下之治曰郡与县,其簿书期会、狱讼米盐之职,县实百于郡。
盖郡则有掾有曹,各司其局,而守特视其成焉。
县之官丞、主簿、尉,与令为四,号为通其事
然令无按察,丞、主簿、尉掌治各有它例,不能分总县务,其极悉萃于令。
旦起斗讼者立庭下,枚数其牒,眊焉已不胜其烦,狱之辞毕,听而后蔽。
暇则督民,赋课出纳,谨帐籍,官廪、士学、戍兵、役隶,月会而须给。
县或当孔道,执券而候驿者日罗络庑序,持文檄相恐动,赭皂之衣满前。
间有卒办,必取具于常赋之外。
上官便文自安,不问所从来,民或诮语,则以咎令。
又为令者,秩不过七八品,势力卑甚,里居之豪,寓公之老,相与狙诖误腾谤讟,胁令以营其私,不则摇撼嘂噪,必使之去而后已。
令之缺榜于铨曹者率数十,阅岁踰时,皆惮不敢睨。
然国家之制,由选调而更京朝,必历令而正其资,号曰亲民
比岁益严其格,往往不得命为他官。
由是士亦勉强自励其才,以试于县
绍兴二十五年,吾兄子云始为令于天台,以为天台两浙之东南,其地富山水,玉京、金庭,俱天下胜观,可以乘吏役之休,逃禅访道,从隐君子游,资禄以养亲,且应夫令之名而已,则倥偬亦不暇给。
既而叹曰:县固有剧易,事无不可为者。
因为之竭日夜之力,疏剔刮磨,不事表暴,一意而持之。
未几吏民亦坦坦向化,始得从事于文墨之间。
而县之前令名氏漫不可考,乃访诸塔庙之题识,推以案牍之岁月,得其可见者自郑至道而下才二十二人,将砻石刻于听事之左。
元吉方学邑于建安,从吾兄以问政,因书其事以为题名之始云。
重刻曾肇忠孝堂记题后乾道四年三月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九、《景定建康志》卷四三
曲阜文昭公,以元祐八年彭城镇建业明年河间
经建炎兵火,记刻久失之。
见于庙壁,后七十有六年,得番阳章甫隶而移之石。
乾道四年三月壬申右朝散郎、直秘阁江南东路转运判官韩元吉题,左朝散郎、直显谟閤、权发遣江南东路计度转运副使公事兼本路劝农使赵彦端左朝请郎尚书户部员外郎总领淮西军马钱粮、专一报发御前军马文字叶衡左朝奉郎、充集英殿修撰、知建康军府事、充江南东路安抚使马步都总管行宫留守司公事沿江水军制置使史正志立石。
吕景仲二砚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
三星丽天,雨珠在泉。
青紫杂然,其中有玄。
宝之以传,式全其坚(右大砚)
炯然之眸表其质,温然而泽蕴其德。
磨砚古今兹有力,惟溪之璜子其识。
按:右小砚 《南涧甲乙稿》卷一八。
秘阁修撰郑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南涧甲乙稿》卷二○
秘阁修撰郑公既葬于衡山,其孙景先来告曰:「大父之未有病也,命景先买地衡州,得衡山县紫盖乡长兴之原。
且叹曰:『昔吾考之寿不登七十,今吾过七十者三焉,吾乡在襄邑,生不可归矣,死可无地而葬以累汝耶』?
于是为兆以迁其二夫人,而虚其左以俟。
景先闻其言之悲而不忍言也。
大父以乾道七年七月二十日,果弃诸孙,而景先九月甲申,葬公其穴,请为之铭」。
呜呼!
盖公元祐大臣尚书右丞公之子也,自党籍之祸起,子孙禁锢,几不容于时,故公晚而得仕。
中兴踰四十年,元祐大臣子惟公在,天子尝谓其材谞风绩称其家也。
今又亡矣,在法得铭。
按郑氏世为拱州襄邑人
右丞以宽厚忠信闻天下,讳雍,任资政殿学士,以公之恩,赠太师
右丞之考讳有彰,任驾部郎中,以右丞公恩,亦赠太师
驾部之考讳元吉,赠太傅
公讳安恭字子礼,以避后谥,改思恭
四岁而孤,未冠游太学,有声称。
党禁稍开,始得以右丞遗泽授承务郎,监淄州酒税务,签书武昌军节度判官厅公事,通判道州权发遣容州,改郁林州,再为容州,得主管台州崇道观,辟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权发遣肇庆府,就差德庆府,再为肇庆府,知邵州,兼沿边溪洞都巡检使,除广南东路转运判官,改西路,加直秘阁,升计度转运副使,移荆湖南路,进秘阁修撰,除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公事,复提举崇道观
积阶至右中奉大夫,爵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始公在武昌,佐其守禦寇有劳。
寇攻汉阳,守檄公赴之,被命即缘江至,躬自缒城,谕以祸福而解。
猺贼犯道营,公出战,缚其酋。
曹成兵大至,郡僚皆遁,独登城呼军士,曰:「吾与尔守此,敢去者斩」!
众谓贼不敌,公即持牛酒直抵其,曰:「吾道州,来劳军」。
飞矢雨注,城上皆为公惧。
成见公无甲,惊异。
公徐曰:「道为州,数家聚也,产赋不满千缗,何足辱诸君?
闻王师且来,岂若束兵刃,为社稷立功名哉」?
笑曰:「通判不疑我,所教亦诚也,愿无犯城」。
留一夕于外,明日果去,而守令未还。
宣抚岳太尉军骤集,廪空无,君召四郊父老曰:「大军之来,为尔辈却贼也,有宜以十三助我,与其饷军,犹胜没于贼也」。
众感泣,得粟五百斛,岳军少之,呼公至帐下,左右示以淫刑具。
公不顾,对曰:「郡无,取于民也。
今民力亦竭矣,请为民受法」。
岳公遽起,曰:「敢有此也?
军无食且怨,欲与君议其策耳」。
公曰:「米税未当输,诚得幕府榜,俾先期输,且得其赢,可足用也」。
遂从之。
民知公且被罪,凡输米不复计其量,迄之平贺州无乏,即以书谢曰:「当奏,厚酬公官」。
宣谕使薛徽言荐为容州,在容几三年,莫知公政之善者。
既移郁林,容民遮道留公,而郁林之人相贺。
转运司议置盐仓郁林,公指其非便,议十上,且请于朝,得寝。
时诸郡守羡馀部使者以为言,公曰:「吾郡无馀也,何所献」?
高、雷、化三州流民来归,义廪不足,公亟取常平米以赈。
有司谓常平不当用也,遂捐俸米以偿。
再为容州,盗贼屏息。
龙图阁直学士张宗元经略广西,谓公能弭盗,辟置幕下
妖贼谭友谅作乱,公招捕之。
既移肇庆,转运又以南恩盗属公,因伸严保伍,重赏以捕贾盐者,濒海之盗遂清。
劝民植桑万六千株。
德庆三年,遇大水,当赈济,同判者不肯。
公曰:「民无食即死,是死于水等也,吾专任之」。
再为肇庆,认金坑额千两,丐无扰民。
肇境接溪洞,一切以宽为治。
岭外铨拟,素不平允,至公则无间言,其罢而复起。
信宜县寇窃发,执邑尉,屠令之子,杀将高居弁,获李宏,朝廷遣鄂军步骑千人来赴,又失期。
公摄提点刑狱,会兵雷州,水军统领皇甫谨逗挠不进,将斩以徇,同列叩头乞赐自赎,谨遂以劲兵败贼。
李云三千人犯容营,建黄麾,语僭甚。
公以骑兵夹攻,遂获与其左丞相,而散其众于农,有诏拜直秘阁
降贼中夜复变,公设伏以待,斩其为首者七人,遂定。
奏闻,迁中奉大夫,升副使
宪台皆阙,公佩三印,备禦郴贼李金甚至,朝廷用是易公湖南,俾捕金,且随军应办钱粮。
金既平,加秘阁修撰
踰年,改提点刑狱,凡囚之丽死者,阅再四而后决,曰是不可复生矣。
为人端厚长者,閒居无惰容,与物无忤。
临淄岁饥,民相食,公持檄单骑遇暴客,负而趋,仆者自后至,救脱之,将追刃其人。
公曰:「是于吾何冤?
规食遣死尔,安用必其死耶」!
故其数年锄盗,先以恩信招抚,逮不从而后诛。
至治兵临戎,介然有不可犯之威,以是知公非茍然者。
平生未尝营产,第以教子孙、恤宗族为念。
所居号西湖,作佚老堂以自适,衡人举尊重之。
初娶吴氏,未踰年卒。
再娶梁公左丞焘之孙、朝奉大夫颐吉之女,其卒先二十五年。
三娶陈丞相文惠公四世孙、朝奉郎蕡之女,其卒先十三年。
皆赠令人。
曾祖妣太夫人王氏,国于蔡。
祖妣太夫人郭氏,国于庆。
妣李氏,夫人,国于郓。
王氏,夫人,国于周。
母宋氏,追封令人。
子曰谟,终右从事郎
女二,适右承议郎周彭、迪功郎赵师忞。
孙男景先也,迪功郎横州司理参军
景文将仕郎
曾孙女尚幼。
之去襄邑也,至是始家于衡,故叙而铭之。
铭曰:
元祐之政,伟矣一时。
时之多贤,而党目之。
摈其生全,俾没于地。
锢其宗支,俾弗得仕。
既清返夷,踰四十年。
如木有蘖,典型寓焉。
云谁独存?
右辖之子。
温温而良,克绍其美。
惠及远民,外殿七州。
既去复还,民渴其留。
帝曰嘉哉,赐尔荡节。
有威尔宣,有冲尔折。
嗟时举才,弗竞惟武。
寇攘方张,公则不惧。
剪其蟊牙,革其枭吟。
外削其锋,内怀其心。
曰湖之滨,曰岭之外。
穷靡吁天,饥弗罪岁。
岂无吏
公惠实多。
释甲而田,士不戈。
官参九卿,位首中秘
有来明廷,宁不我俟!
公知甚先,佚老有堂。
紫盖衡山,遂为公乡。
之迁,自拱襄邑
石勒铭,其庶可识。
承议郎通判兴国军孟君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
君孟,泽其名,德润其字也。
右侍禁、赠正议大夫讳古之曾孙,中大夫、知棣州、赠特进讳之方之孙,中散大夫、赠中大夫讳鉴之仲子也。
曾祖妣、祖妣皆董氏,赠夫人。
妣郭氏、张氏,赠令人。
孟族家澶渊,自正议之祖太子中舍日新者,端拱中明经第,徙开封长垣,今寓于临川矣。
靖康初,天子登极,棣州用故事遣君奉表入贺,补将仕郎,调绍兴府萧山县主簿福州观察推官
丁内艰,服除,授筠州推官南安军判官,改右宣义郎、知宁国府宁国县历湖安抚司干办公事,得通判兴国军
未行,以淳熙八年六月十五日终于家,官承议郎,年六十有四。
盖君家自高曾以义闻,子孙孝谨守礼法,仕则廉以有立。
君在萧山尚少,被漕委理闸西兴,已能部夫数千,整整有条,不两月而竟,众皆才之。
继经界行,县官互覆所量田亩,以造其籍,萧山独三覆未能实,使者以付君。
君辞当用他邑,使者曰:「藉君之敏尔,亦何嫌」?
君悉召父老,询其利病,折田以六等,均税以三,则讫无间言。
在筠,则招辑逃田甚当。
贼李金犯南雄,度岭即南安也,民汹惧,官吏不知所为。
君力白守贰,请治械登陴,警备惟肃,贼既不犯,诸司用是荐其能。
宁国县,豪姓持吏短长,嚚于讼,令多不满秩去。
君晨起据案决事,夜漏下数刻始休。
县圃有池台,足未始蹑其阈,果熟坠地,童奴不敢收。
千本,藉其利以赡徒囚。
得巨商匿税,倍征,吏忻然请为元夕费,君乃以缮学宇。
方朝廷增戍,濒江治寨屋,君区处甚裕,邻邑尚骚然,而宁国之工已罢归矣。
部使者欲厚君赏,君曰:「此职也,何可言」?
于是向之号持短长者,虽朝夕立县门外,伺窥无所得,缩颈褫气。
逮君终吏,民遮道以泣,然后知君之政无不善也。
始予居亲丧,道宁国,识君。
窃问其市井,类能颂君之政。
故人林桷为尉,挽予宿尉舍,君来语终夕,气貌温然,质直无矫伪。
其年适与予同,各话其儿女,时予尚一女未嫁,君自言其兄之子植若可婿者,故予后以归植。
今君既没,临川士夫悉道君之行义,惜其才之不得尽。
且言君少力学,从师受《春秋》,明大指。
母疾,至刲股合药以进。
奉寡嫂尽礼,教其子侄,多预计偕,间登进士第
有姑丧夫来归,养之二十年如一日。
女兄之子未有子而夭,君为立其嗣,且经理其生业,犹己家也。
筑室聚族馀千指,里闾推其雍睦。
疾革,尚能命酒酌亲戚,谈笑而逝。
娶周氏,吏部尚书武仲之孙。
男女皆三。
楷,从政郎南剑州将乐县丞
楫,承信郎、监赣州兴国县税;
杞,举进士
女适修职郎岳阳军节度判官李巩,将仕郎朱翁熹,将仕郎晏嗣建。
孙男炎。
孙女三,在室。
十月某日,葬君金溪县归德望州山之原。
其铭曰:
孝子亲睦于族,行之常也。
持其身惠其民,政之良也。
仕不究其材,衋可伤也。
嗟哉,后人亶不忘也(《南涧甲乙稿》卷二一。)
吏:似当作「更」。
祐甫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南涧甲乙稿》卷二二
祐甫庞姓,谦孺其名,祐甫字也,单州武夷城人。
皇祐中,有相仁宗而公于颍国谥庄敏者,其曾大父也。
颍公之子朝奉大夫讳元中者,其祖也。
大夫之子忠训郎讳敏孙者,其父也。
祐甫少孤,留落四方。
绍兴十年,季父庄孙以明堂恩奏为将仕郎
明年,监南岳庙
丁母忧,服除调泰州海陵县
代归,得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以言者罢。
居久之,得江南东路转运司干办公事,以省员复罢。
镇江府观察推官,官为右文林郎,如是而止尔。
然世之称祐甫者,以字不以官,知祐甫者,以诗与文。
祐甫性敏悟,读书过目辄解。
为诗原于古乐府,有自得之妙;
为文欲如先秦古书,雅奥而奇出;
为骚词,以降则不学也。
皆不蹈世俗畦畛,不肯以近代文士为能。
以是议论辄惊人,往往惮与之交,及见其作,无不爱也。
始犹有田可食,既连蹇不遇,鬻几尽。
屏居兴山间,屋仅数椽,妻子不胜其忧。
好事者至,则典衣具酒,论文诵诗,终日不厌。
亲族有不能葬者,亦质田助之。
旦起,蓬首曳杖,吟哦草中,田野之人识其为祐甫也。
乾道三年,权监饶州景德镇,五日而病作。
既革,尚能为字以托平生所厚故人,曰:「得钱五十万,买田以活诸子,吾死瞑矣」。
既而祐甫果死,予为遣吏护其丧归,且歛故人之钱,以累苪煇国瑞,买田付其子,而吴兴士夫又合力葬祐甫于周塘村其母夫人茔侧,盖莫不哀之。
祐甫挟其诗文,游行都市,诸公贵人倒屣愿见,未及有所荐引,已复排去,去而不复仕矣。
天下之穷,有若是哉!
彼富贵寿考而无祐甫之才者,独何人耶!
祐甫晚好释氏学,每叹曰:「吾生甚不如人,死必求所谓极乐国者」。
其在村落为念佛之社,将死,气仅属,嗫嚅诵佛不休,问以家事不对也。
祐甫历官不再,其在海陵,不欲以捕盗受赏,邑有妖神降于尉卒女子,祐甫取其像鞭而焚之。
母夫人宗室近属,性严重,既窭甚,欲携之依他人,祐甫拜而请,愿独居以养。
其艰食尽力,闾里盖难之。
及夫人之丧,乞贷于亲旧,葬祭甚备。
其妻尝归宁,祐甫与约:「吾母练祭则来」。
已乃踰期,祐甫闭门谢之曰:「若忘姑矣」。
妻从阖中哀祈千端,竟不顾。
其介然自立如此。
祐甫死时,年才五十有一,盖三月某日也,葬以十二月十三日
再娶林氏。
子四人,师宪、师亮、师潜、师易。
女二人,未嫁。
有《白蘋文藁》十卷,《诗说》、《西汉刊误》、《睡起录》,皆未成书。
祐甫于交游寡合,而于予兄弟特善。
其年有病疾,辄以其文藁属予序,且丐铭其墓。
予每谓其不祥,未尝答也,今遂果然矣,悲夫!
因收涕作铭,以成祐甫之志,而鄱阳章甫冠之为书于石。
冠之昨与祐甫俱客于予,四老者也,予颍川韩元吉也。
铭曰:
祐甫,才允良。
命则穷,文有光。
抑而信,道之常。
奄不复,世用伤。
校彼庸,孰在亡。
安求旃,霅水阳。
祐甫,永此藏。
太恭人李氏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南涧甲乙稿》卷二二
夫人姓李氏,其先盖上党人,而家开封
世祖讳崇矩,为皇朝开国勋臣,任枢密使,赠太师封河东王谥元靖
高祖讳遵勉尚太宗第八女献穆大长公主,任镇国军节度使,亦赠太师谥和文
曾祖讳端懿,任镇国军节度观察留后,赠侍中
祖讳说,任感德军节度使。
考讳宗,任奉直大夫直徽猷阁
妣王氏,封恭人,故集贤校理安国之女。
夫人生世族,袭富贵,皆清俭好礼出天性,而外家本儒学,见闻有典型。
初适符宝郎钱端义,生一女子矣而寡,为朝请大夫秘阁修撰韩公继室。
公名球,字美成,出入中外有名声,而一意官事,未尝问家有无。
夫人曰治家吾职也,尽发其积与己资送之具以置良田,筑室临州,为寓居计。
一旦有负米输于庭者,修撰惊问之,夫人笑曰此吾家租也,乃谢夫人真助我者。
既而修撰自夔易帅荆南,不起于道,二子尚幼,或劝夫人谋地以葬,无庸归。
夫人恸曰:昔吾夫葬吾姑信州也,盍使从焉,我则无如之何!
闻者为出涕。
盖间关逾数千里,负其柩祔于太夫人郑之侧,即墓所筑室庐以为僧居,买田数十亩给之。
且叹曰吾家在远,不得朝夕此也,故至则流连数月不忍去。
夫人不逮事其舅姑,而岁时荐祭,洁严斋庄,不啻如奉其生。
尝闻郑夫人欲饭浮图氏且千万,久而未偿,夫人曰是亦吾夫之愿也,顾不能遽集,因以田施疏山白云僧舍,俾收岁租以为饭僧之数,凡六年而后毕。
方建炎乱离,夫人家隔绝,道经泗州僧伽塔下,炷香于顶,祈与父母相见而死,未几家问果至。
奉直公殁,藁殡于南安甚久,夫人归韩氏,乃举而厝于临川
修撰丧,迎王夫人养于家。
王夫人年过八十,疾革,谓所亲曰:吾生事死葬之托,一女而已,孰谓不如男乎?
奉直公尝诵《华严经》欲百部,以禳兵火之厄,仅及其半,夫人诵至二百部以酬先志。
夫人资孝谨,雅好佛学,尝从其徒法真乞名法因,又谒宗杲径山,得号安靖道人。
晚年布裘饭蔬,翛然默坐,或诵佛书,意有所会,至忘食饮也。
夫人善治家,凡家事细大悉有法,货泉谷米之用,知所均节。
周旋内外亲族,称其戚疏厚薄之谊。
论者以谓使为一男子,其称能吏才大夫决矣。
躬教二子以诗书,尝抚之曰:乃翁有官业声誉在人,若等无负之也。
既二子皆举进士,预荐送,则喜曰:其将有传耶!
以庆寿恩封太恭人
淳熙四年从其长子官于行在所,得疾以逝,六月十日也,享年七十有四。
七月辛酉,合祔于上饶县禅寂之东山修撰穴之左。
二子者,长曮,从事郎、监行在杂务杂卖场门;
次历,迪功郎、监湖州新镇市。
女三,前氏出也。
婿则朝散大夫荆湖南路提点刑狱晁子健朝散大夫主管台州崇道观李鄩,朝请大夫、直秘阁孟充
孙男元、元著、元,女孙二。
其在钱氏女子,则嫁通直郎、知宁国府太平县詹承宗
夫人之行与事,元吉以族姓知之为详,故不辞而铭。
铭曰:
惟天地义,女正乎内。
柔则有位,家则有馈。
去古寖邈,姆训益亡。
不组不紃,视以为常。
猗嗟夫人,世有令绪。
少为顺妇,长为贤母。
克相其良,以成其家。
俭而不啬,饰而不华。
膳羞酒醴,被服在体。
妾媵闺房,率有纲纪。
我绳我规,左右其宜。
自今视之,蔚为女师。
夫人既老,复奉其亲。
诲其二子,施于后人。
死生常理,寿夭匪贰。
夫人学焉,盖已知此。
葬从于夫,亦侍其姑。
鼓钟其隅,夫人所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