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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进士墓志铭开禧元年十月 南宋 · 曾丰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三
吾郡大姓,冯其一也。
绍兴间,康(下阙)若时浸兴矣。
乾道乙酉,今雩都丞公文荐新贡礼部,为门户九难。
弟邦基声气相薰,衣冠自贲。
乐与邑之耆德宿望游,至其家,共具不计费,未尝以数故厌、久故倦,昌运家。
行之其子也。
生颖拔,见者齿叹,殆好事之报欤。
既髫而孤,不溺童习。
甫服元服,有老成风。
体先德贻燕意,开馆设榻遇赛旧。
复以属望之重,张几置席,聘师友,日与俱,听翍经肝,翻《语》《孟》,讲解圣贤大指。
意向有嘉,躬行罔咈。
入奉其母,蹈子道,出奉其长,执幼礼。
有馀力学文,业举子业。
岁在甲子,与子大任应大比诏,大任中赋一选。
明年,挟贡书来赴南宫,距试浃而觭,而天夺所怙之讣至矣。
讳日,盖三月朔也,享年四十有一。
匍匐而归,吊者塞门,退则游谈聚议。
市人怀爱,曰:「籴不我邀」。
氓人怀惠,曰:「贷不我拒」。
同人怀德,曰:「往来之扰不我厌,缓急之须不我吝」。
邻里、姻连、宗族怀之,视三者第如时令若丞、簿、尉
又以其捐訾锓今尹合广东漕使黄公景说之《白石稿》、右司郎中汪君文振《制锦集》于木,以广其传;
起今广西宪使赵公彦橚先朝散公之庙于郊,以其祀,类美事也。
今莫继矣,而有慨焉。
其得人之情如此。
室氏周,不幸先卒矣。
所幸其孤得宦族女栾为继母,有所恃,其女得宦族子李冲为夫,有所归,无憾也。
十月三日,葬于双溪之滨。
其孤以余尝与交游,来谒铭。
辞不获命,铭曰:
仰于厥先,有以恢兮,固不虚其有以开兮。
俯于厥后以遗兮,固不虚其以贲兮。
生不足者荣兮,夫以予之馨兮。
死不足者寿兮,余以金石予之久兮(《缘督集》卷二六,清抄本。)
绍兴府新置二庄记1215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四、《水心文集》卷一○、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一、《越中金石记》卷四、《两浙金石志》卷一一、诸暨金石志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嘉定七年越州初建二庄于诸暨县古博岭。
越之西皆海也,水怒防失,冒宝盆,隳白杨市,两县间荡为沧溟。
事闻,上遽颁经常,命太守赵公彦倓筑堤捍之,起汤湾,迄王家浦。
公又益以留州钱千馀万,役自复夏,乃毕。
越人谢曰:「昔土塘而今石,宜可久无患」。
公愀然曰:「未也。
堤之始穴尺寸尔,慢不省,积岁月大溃矣。
今虽壮好,后将复然,石何能为」!
初,民杜思齐获罪,家没入公,请买于安边所,别藏其租,以备补完,一也。
越为郊畿而民不胜困,卿相迭守而治反疏卤,城堞营署无不敝缺,聘问燕飨无不削损
若夫命乡论秀,合乐以侑之,古今常礼也,然且寂而无声数十年矣。
公又叹曰:「越为东诸侯率,而简陋至此,况以贵傲士哉!
幸吾在,皆略具,而《鹿鸣》歌矣,若异日何」?
因思齐之馀,又买诸傅氏,以待三岁之用,二也。
余知公者,故以记来请。
嗟夫!
政未有不得其本而后成其末也。
故捍海之功巨而害原于小,举士之费小而所关者大。
二庄之作,赵公知之矣。
非特此也,券易米而致镪,三物相流通,不贵籴矣;
持券索钱,昏暮无不与,天下坐会子,犯法相望,不滥罚矣;
勤收而俭藏,以贯万数者四十,乙亥大旱,举以救民,不病岁矣;
有本之效也。
抑又有焉。
夫名峰异岭,在扬州盖百千所,独会稽为镇山,越之奇胜峻特擅于东南者,以山也;
其深泉高瀑,百道争流,昔人浚而为湖,山之窈窕萦纡,媚于越中者,以湖也。
湖今废矣,公能疏凿以复汉、晋之旧,存王、谢遗迹,则治越之美,可垂无穷,二庄区区,又岂足为公道哉!
虽然,天子召公归矣。
嘉定八年
季子庙1218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五、《水心文集》卷一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九二、乾隆《阳湖县志》卷五、一○、《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初,赵公彦橚为晋陵县,听民讼,多族姻也;
所为讼者,赀产割裂也,子本贷易也,什伯必取铢两不舍,壹于法而恩义绝,贰以情而廉耻丧。
赵公曰:「噫!
殆将非亲戚骨肉耶?
奚不讼而犹讼也」?
顾城阴寂寥,有屋丛彗中,太半摧塌,曰季子庙也。
又叹曰:「彼薄千里之,不王而食于此,邑人故忘之耶?
徒争之为病,不让之为贵,今故忘之耶?
宜不讼而犹讼也」!
即市头改筑,题曰:「有延陵季子之祠」,与僚佐奠谒尽敬。
二十馀年矣,人心感动之深浅,视牒诉损益有考也。
幽水清,过者祓涤,季子存矣夫!
余尝疑泰伯既遁于蛮,染其俗以自晦,则子孙之于文献礼乐,非有先君王之旧闻也,季子何以能知群圣贤之德业,历见中国卿大夫,所言皆中其过?
岂非命世杰识也哉!
至于父兄好勇轻死,约不传其子而必传其弟,则道固已行于家矣。
肯嗣吴而治,为文王可也,何愿于子臧
盖其志远矣大矣!
让所以畜德也,毫釐之让,足以灭丘山之争。
国犹未离乎争也,不幸有毫釐之争,则灭德矣,斯季子不为欤!
孟子曰:「无辞让之心,非人也」。
非人者,形具而人非者之谓也。
又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
茍非其人,箪食豆羹见于色」。
嗟夫!
孟子信以不让为非人,而又以为非其人不能让乎,何前后异指也?
由后而言,非其人不能让,能之者,泰伯至季子五人而已,是绝天下也。
由前而言,人皆能让,天下皆季子也;
晋陵其邑人也,有不能乎?
不察而已矣。
当以孟子前之言为正。
嘉定十一年
宜人宣氏圹记嘉泰三年十二月 南宋 · 孙应时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三、《烛湖集》卷一二
宜人宣氏,其先五世自越山阴徙家馀姚
曾祖弼,祖昂,父祗德,皆以儒行重于乡。
宜人生于绍兴戊午三月初吉,归故朝散大夫提点广南西路刑狱赵公彦绳,三封至宜人
嘉泰二年五月二十一日以疾卒,享年六十有五。
三年十二月壬寅上虞县永丰乡金鸡山之原,从赵公之兆。
三男子:朴夫,从义郎、前监镇江府都作院
枢夫,迪功郎、前池州东流主簿
懋夫,早夭。
三女,适进士苏涛,奉议郎、知宁国府太平县
陈潜,从事郎、吉州左司理参军
杜思恭
孙男七:时儒,迪功郎,监户部路庄酒库;
次时传、时任、时保,馀未名。
孙女一,尚幼。
宜人闲典训,明义礼,静重洁修,时然后言。
孝敬慈淑,俯仰中法,阃内顺治,燕及宗党,俭而有礼,简而用情。
赵公勤事爱民,名清白吏,有贤配也。
子孙谨厚,克守素风,门庭泊然,不溷有司,有贤母也。
具德兼美,无愧女史
粗列终始,幽堂是纪。
休宁税课提举邵公行状 南宋 · 汪莘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四五、《方壶先生集》卷三
公讳全,字昌国睦州青溪人也。
世居谏村。
其先出周太保公奭,厥后有穆公虎武公过、昭公廖,世有功周室,诗书所称可考而见也。
秦为东陵侯平,汉为广、严、欧,少府信臣名最著
信臣传十七世,为始新令坦,卜居其邑,盖今之青溪也。
坦又传十六世,为文学息熊。
息熊生孟,开封尹
孟生珥,河东潞州
珥,公父也。
母方夫人,以某年月日生公于谏村。
公少而颖敏,受书辄解。
弱冠为诸生,有名。
绍兴二年,以祖开封荫奏名,赐张九成榜出身,非其志也。
四年,会公父监州公自汴中告老而归,宦既久而倦游也,召公语曰:「全来,吾家世有闻人,岂中衰于余乎!
吾老不逮事,终负国恩,愿汝舍学代吾仕」。
公心念父老,亦不欲其再出,受命惟谨。
无何,监州公偕其夫人方氏并以天年终。
服阕,公悉以家私财让其介弟,乃独携先世宦牒而谒选焉。
得官于兹,居吾休者十有二年,洞利害之源,通商贾之路,刷吏胥之奸,谨税课之入,孳孳昼夜,惟既厥心,冰蘖之操,有如一日。
故令王公仁仲、今令赵公彦质并重其才望,每曰邵昌国经济之才,使其当国度支汉萧何唐刘晏不是过也。
监司数荐于上,会六考满,奏最当迁,乃以病壮年长逝,天之啬报善人如此哉!
公博学多文,于邑中名士无不延引,然与程传之及不肖号为亲昵
及其终也,二子往候,公据几而语之曰:「嗟乎!
吾死矣。
夫有弟不及诀,而子呱呱莫可告语,仕宦贫而死,复何归乎?
愿二兄为余地」。
不肖遂以园献,传之心许以弱女女其子,然尚未识其夫人有居志否也。
既卒,赵公为之经纪后事,箧中仅百金,皆其俸积所馀,监司、郡邑僚属赙金亦百,使其行足裹粮,其居仅可卒岁。
呜呼,又孰谓廉吏贫至是哉!
公卒于隆兴元年八月五日,年四十三。
娶陈氏,天台参赞陈公女。
子坚
黄公墓志铭嘉泰四年十一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七、《昌谷集》卷一八
通判公墓有志铭,太府寺丞灏以族人之谊许论撰矣。
未几,寺丞守漕广右,诏趣行甚亟,秉笔未竟,而通判公之葬,卜日已定,其势不能走数千里介以请,乃俾某述其大略,先纳诸圹。
南康军都昌县土塘黄氏,分派于江州湖口县之沙溪。
自沙溪而下至通判公才六世,其族蕃衍,星居两郡者,不下十族,多者辄数十家。
而土塘之族号为最盛,则公高祖居士拱实启之也。
居士居乡有盛德,赀财百万,漫不以加意,赈穷恤乏,无所不尽其力。
后有仿释氏之说,作龙华会以召天下。
信士闻风而来,无不满意,倾囷倒廪不计也,人皆以居士称之,至于今未改。
生子寘,能世其业,号小居士,为土塘族祖。
居士生子可,累荐试春官不第,教子诗礼,不使为科举碌碌计,后赠朝散大夫
大夫汀州使君武,汀州通判公。
公讳瑰,字少苏又字继苏汀州之长子也。
母封氏,封太恭人
汀州四方志,以奇节自许。
建炎中兴初,投匦论两河事宜,召问中书,即布衣授招讨司干办,赞大名军,与平剧贼。
田知古招洺州叛人王江等,有奇功,荐于朝,未报去之。
李成江州,特自外奋入围城,又告急行在所
见谓过计,及遣兵往救,不及事,朝廷旰食,乃上书论军国利害,对执政慨慷愤发,为时论所服。
高宗奇其才,授承务郎,知黄州黄冈县
婺州义乌县丞,擢知郴州,又知汀州,与秦丞相不合,奉祠十馀年,不为屈。
通判公初受遗泽,中乾道七年铨选,调德安府孝感县主簿
秩满,调光化军司理参军
以荐者改宣教郎,知江州德安县通判江陵府
丁太恭人忧,服阕,授潮州通判
未赴,以疾自请,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嘉泰二年十二月己未卒于家,享年六十有七。
官至朝奉郎
公赋性简淡,不事表襮。
事父母为令子,处诸弟为贤昆。
与人交,和易平直,人不知其有立。
遇事耿耿,势位不能夺。
当官治民,一意不扰。
雁鹜行不以为便,思有以挠之,不可得也。
孝感本无职业,惟奉诸台差檄,未尝少暇。
以刬刷钱粮委之,辄不称意。
至剖决狱讼,予夺产业,则皆服其宽平,莫能加损。
光化四年,未尝以升改介意。
贵游子弟恃荫挠政,守以下皆避其锋。
公执法正爰书,不为少屈。
大家豪夺民田,莫辨其伪,公视印文不合,上其奸状,阖郡嗟异。
旧城在汉水北,与敌界错居,得阑入愚民,即欲置死。
公言此皆中原赤子,非奸细,不可杀。
狱迟久不上,遂得末减。
累政皆信其贤,争推荐之。
资政殿大学士赵公彦总饷湖广,知其举将溢格,犹以公名剡上,且曰:「吾宁坏一举削秩,不可失一贤者」。
工部侍郎颜公度转运副使,以收拾孤寒自许。
时连岁不擢职司,部内有常员,皆不得磨勘
颜公初入境,意已属公。
公受代即辞去,无顾望色,颜公亟荐之。
安新减民租,会一岁乏供,数且万缗。
公下车适遭其会,用度不给。
州家循习泛敷,迫使取诸民,不肯奉命。
曹掾官有所诛求,又不供亿,姑含怒媒孽,欲连坐佐贰。
公言此知县罪,不当旁及,广座肆言,无所畏避。
邑民亦诵言不可,势未敢发,遣郡吏物色帑藏,无一毫私意,俸禄外餐钱未尝以例取,其计遂屈。
顾已檄入郡郛,不可中辍,俾摄事佥幕,以便郡政。
佐贰理邑事,视州家风旨,敲扑深入骨髓,宜治办井井,反不如前时。
邑民走诸台,愿终得黄佛子乃已。
州家始不自安,乃还旧物。
大资政赵公帅蜀,召还过郡,得其事,津津有喜色。
又贻书怂恿之,且言坚忍以事上官,尽力以恤百姓,举贤如此,可以无负。
在邑几五年,终始如一,旁观若不满意。
后有改其涂辙,立致祸败,公论亦且不与。
好学,未尝废简册,适意即自赋诗,不可强也。
平居安坐静室,不以世俗事介意。
户庭之外,至旬月不一出。
所居州县守令有满去不得一见。
宾客契合,饮酒弈棋,陶然自得,真乐于接物者。
官满俸辄尽,无求田问舍意。
往来都昌湖口间,或寓南康城下,惟意所欲。
娶曹氏,实彦约之姑。
子男三人:渭、溱、洎。
皆能有立,渭尝以乡老献书登于天府
女三人,长适同官子蒋椮,文雅有贤誉。
次适彦约,其次则彦约弟彦继。
孙男五人:枹、柄、橚、槱、樗。
女八人,皆未有所适。
诸孤将以四年十一月辛酉葬于湖口县五石山之北,青山觜之下。
前事十三日而来告期,得渭所书族谱,与蒋椮所亲见德安事实,乃参以平日所闻,撮其梗概以志不朽。
至若为铭为表,刻诸坚珉,立于墓道,以利其嗣人,则寺丞事也。
乃为之铭曰:
百世之下,知通判黄公之葬在此,起敬起爱,有不可已。
如其表墓,以俟君子。
朝奉大夫主管崇禧观萧君墓志铭嘉定十七年十二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八、《昌谷集》卷一八
崇禧萧君讳必简字季然
朝散大夫讳固、宜人彭氏之曾孙;
朝奉郎秘阁修撰、赠朝散大夫讳之敏、太恭人项氏之孙;
奉直大夫讳顗、恭人刘氏之长子。
以修撰公遗泽,补将仕郎
年二十一赴淳熙丙午春铨,入等,授迪功郎宁国府南陵县主簿
秩满,调郴州司理参军
遭外艰去职,服阕,差湖州长兴县合溪酒官
合溪提领所辟客,曩时主者以贵游自处,往往遥领不至,以鹖冠摄职。
酿政不修,逋欠山积。
君下车亲履其事,奉行月令,六物靡有差忒。
曾未满岁,绩以最奏。
宰邑者苛于关市,民旅病之,创立机阱,旁及近郊。
白其事于郡将,犹未能革,乃使与闻弹压,悉柅吏奸,民无横扰,事亦不废。
未满,又遭内艰。
服阕,用荐者改秩,知绍兴府山阴县
县近辇下,调度繁急,事力单弱,不与他邑比。
赴调者不敢问,而君独以为天下无难事,欣然飞舄。
成肃皇后上仙,当应办宿顿之任,变出非常,尤更胶轕,卒无阙事,亦不病民。
复土奏功讫,得优赏。
秩满到阙,差通判兴化军
先世怨家当道,尼不使赴,改通判均州
时边防故多,房陵光化阙守,摄事主诺,居无宁日。
蜀帅闻其贤,辟通判金州
荆帅不忍其去,改辟通判襄阳府
未两月,选知郢州
房在万山中,舟楫所不能达,正供所贡,以白金易泉货。
初以为利,其后金值益昂,券值益广,较前所偿,何止三倍。
官不能办,取足于胥。
胥又不足,取足于民。
郡僻且陋,莫敢诉者。
君独叫号总饟,告急诸台,利害痛彻,遂复其旧。
迫近边境,郡计仰给,榷酤鼎立,三库官吏冗糅,本息单寡,所费日广,所入日薄。
君定计并省,合而为一,蠹毙既去,经费乃饶。
始议郡郭狭隘,缓急难守。
其外东南面百馀步坡阜反高,俯瞰城内,势若窥井。
在昔尝建堡寨,而基址旷远,不可固守。
开禧被敌,寇直据其上,城中汹惧,几废汲爨。
前守李国录诚之按视裁缩,欲板筑不果。
君至即议成其事,以至讫役,高以二丈,周以千步,城门楼橹,皆如州郭,钓桥羊马墙,俨若对敌。
又念民熟干戈,易致苟简,俎豆之事,漫不留意,乃撤新大成殿宇,增拨公田,以助养育。
以其贡士有庄,又拨田以增其费。
休声上彻,擢提举京西南路常平茶盐公事,兼本路提刑运判
朝廷降盐钞实边,岁以万计,谓之军前钞。
至则先次给盐,不与他钞一律,商旅争欲得之。
历岁既久,或以供互馈者,相师成习,无复本意。
君痛革前弊,募人运米塞下,阅月八九,积枣阳米十五万石,而本年之钞不与也。
州县以丁夫运粮,素无定籍,临事调发,奸吏司其柄,贫富异役,怨嗟载道。
即为斟酌,定列为三等,每制司大举入敌境,随军应办,未尝乏事。
值调发益急,不以摄养为意,六辔督运,冲冒霜露。
明年得旨,奏事行在所,而君以疾告矣。
大声抗章,以归田为请,得主管华州云台观,改建康府崇禧观。
病革,乞致其事,以嘉定甲申十月望日卒于正寝,享年五十有九,积官至朝奉大夫
娶陈氏,朝奉郎池州通判讳柜之女,封宜人
子男二人:曰有大,曰有立。
循谨有家法,皆当受命。
孙三男一女,皆幼。
昔修撰公以直谅受孝庙深知,执事殿中,掌酹胄监,又摄贰仪曹,事衣绣,乘輶轩,持使者节,为乾道淳熙间荐绅表仪。
君虽未冠,犹逮事也。
奉直公议论峻劲,诗文清驶,辞官不受,凛然晋宋间人物。
见闻观感,自不与凡俗等。
流风遗烈,钟于崇禧君,故其事亲以孝闻,处诸第以友爱著,其学也有原,其居官也不苟。
爱贤则如昵,治民则如伤。
丞相葛公邲、京公镗与观文赵公彦逾、端明赵公方,皆爱重荐引之。
江州湖口人,以先世葬南康,乃卜居城下。
一堂之外,前不可以领客,后无燕息处,倚伏腊于祠官之廪,食且不足。
其卒也,几无丧具。
二子将以十二月丙辰葬于星子县清泉乡庐山凌云峰下凌云庵之侧,以铭为请。
余尝铭奉直公矣,尚忍铭其子哉?
辞不可,则告之曰:
受任先烈古所贵,科目第云身自致。
崛起题名誇出类,无所取则吁可畏。
崇禧家有清白誓,祖风直谅祢好义。
拍满醍醐宗庙器,归而求之有馀味。
谓窭为常侈则愧,之死有身无葬费。
若昔部氓今抆泪,甘棠不到门无吏。
足矣报国犹不翅,刊此铭焉可百世。
萧景苏墓志铭开禧元年十二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八、《昌谷集》卷一八
祭酒萧公三子,其二早世,苏其季也。
读书究本末,善属文,温恭礼逊,井井有典则,居官不忤物,乃以办治。
盖其事亲从兄居家已理,移而为吏,无往而不称,宜寿考以大其家,年过半百有二而殁,君子于是谓沮善矣。
昔我先君司理祭酒公友善,两家各生子,每命名率多吻合。
余年在苏下,自戌而丑,其命名亦相若。
乡人至作诗歌之,以为宜婚姻也。
我先君即世,不肖子未有所立,祭酒峨豸立朝,以其子妻之。
故景苏与余也,少相狎,长相爱,又复缔朱陈之好,则铭景苏者或以余为可,余安得辞?
虽然,自从宦以来,得款曲于景苏者有数矣。
同时到铨曹,皆得一尉,余尚待建平次,苏上蒲圻,拿舟送之,同寝处三数日,说从政发轫事,莫逆于心,有疑义辄刺口问难。
乃兄景仁在旁舟,扣舷称快。
间一年,余过鄂渚,今资政殿大学士赵公彦逾、太府卿商公飞卿在焉,二公早有雅望,重许可人物,说景苏廉谨有家法,且善公家事,守贰皆敬爱之。
又二年,苏上印,过余建平,粗问蒲圻政,纤悉缜密,不为惊人可喜事,而其戢吏爱民,俨若一律。
既再到选岳阳法掾,国方大恤,丞相京公镗时为宰士,选授金国报谢使,苏以亲属从。
北燕不当举乐,与京公合,据经执礼,众不能诘。
湖口道其事,且有源委。
当京公归报时,孝宗嘉叹良久。
第公增秩,苏当改注美官,奉亲急禄非所愿也。
岳阳秩,用荐者改京官,调宰海盐,以内艰不果往。
复调宰婺源,余往来湖湘间,不与景苏偶。
别八年而过婺源,观其邑政,又问岳阳事,自言事两使君,不专治三尺一职,每以幕画相倚重,了民间不结之案不知其几,有相承数十年者。
郡庠博士,命景苏摄其官,辞以故事不获,郡人士合词以请,且将谒诸台。
不得已乃受其名,不食其禄。
司治钱粮,正录督程课,郡不能夺,识者称韪。
婺源地大民夥,以镬汤名东南,县斋榜曰止沸,士大夫以柱后惠文治之,其士愈哗,其民愈健。
苏下车不设备,接之以礼,如平居无事,有犯者亦不贷,莫敢毁侮。
听断从容,洞达情法。
有顽民终讼,欲反其说,处之以和,无所愤嫉。
健吏欲舞文求之,卒不能改。
好事者汇为一编,质诸老成,究其指归,以教化厚俗为先务。
岁尝小歉,非水非旱,百姓抱苦无所告诉。
苏得其隐瘼,为部使者道其事,使者壮其言,独得薄输,不与他邑等。
又二年,余在乐平,及与景苏修邻好,叩境上所闻,与所亲得不谬。
居则邑人诵之,去则思之,郡太守露剡荐之,方伯部使者、王人董饷者连剡上之。
值京公当轴,以嫌自列,调通判宁国府
道出乐平,留四日辄求去。
自是与景苏别,不知其宁国之政也。
辛酉贡士宁国官属有校试旁郡者,过乐平,称贰车贤德甚都,大府所恃。
总制积弊已久,书逋籍以累万计,苏理其侵渔,證虚额非是,以整办闻,宽诸邑无所苛取。
去年冬余自江西护帅印东来,始与景苏相见于乡郡,事有期程,留我饭不能得,浮我大白,卒爵而不得酢。
问所以,则曰:「脏有毒疢,每暴下,辄不止」。
余相从久,知景苏饮酌有度,在婺源以县事为重,竟岁至不举酒。
今又止饮,知甚自戒。
呜呼,不知其止于此也。
今年夏,余归自临安,江行过湖口,问景苏,则曰已矣,为古人矣。
问其病,如去年所谓耳。
其人有令德,不使之永其寿;
其先人有名德,不使之显其世。
其为病又不足以死人,而独死之,将何以解说于善类也?
苏讳硕,曾大父讳仲山,妣徐氏。
大父讳固,赠朝散大夫,妣宜人彭氏。
考讳之敏,朝奉郎国子祭酒,赠朝散大夫,妣太恭人项氏。
江州湖口人,近南康境上。
彭宜人始葬都昌祭酒公登第也,以南康荐,苏受遗泽,亦南康上其事,今卜居焉。
家世儒学,至祭酒公始著,立朝以刚正闻。
家有文集,有奏议,国史有传。
苏前孺人京氏,宣教郎、赠太师卫国公讳祖和女,无子。
孺人周氏,通直郎江淮宣抚使司干办公事、特赠承议郎、凤溪先生讳燔女
子男二人:必学、必则。
自十七年至十二,聪悟皆过其年。
女二人,以余子况为长婿,其季未许嫁。
苏孝友出于天资,诚实粹于外貌。
居膝下,得父母欢心,祭酒公所至,每以自随。
乌府密奏,多其手书,任以笺翰,不为点窜。
米盐细务,不升于堂。
兄弟会聚处,无景苏则不满意。
事有难处,经景苏剖析,辄不异议。
从先生长者游,即称道不置口。
行辈群居,爱之而加敬。
临幼贱上恩意,毕备所至而去,人怀其德。
婺源六年,有如父母之谣未已。
御史因事及之,至达天听。
南康未久,出多于处。
其亡也,无不骇叹。
寒暑变矣,犹若有所失。
绍兴中丙戌之四月,卒开禧乙丑五月之六日历官迪功郎奉议郎,为尉、掾、宰邑、丞郡,至待次点检赡军酒库所主管文字。
始居南康时,负郭田未有尺寸,得地数十亩以供薪爨,乡曰清泉,山曰福源,去家十里,人以为便。
既卜兆,龟筮寡协,独福源告吉。
将以其年十二月庚申葬焉。
请铭之曰:
刚明正直,其生不数。
上下千载,倒指落落。
汉谊、黯、舒,唐贽、愈、蕡。
揭若日月,其后无闻。
祭酒公,耿耿不朽。
有子而贤,可以藉口。
既贤而仕,天实德之。
既仕而穷,天胡啬之?
始时祭酒,入棘出节。
旅榇归时,片瓦徒设。
苏三迁,筑室未全。
负郭十里、孰为此阡?
清贫再世,家法一体。
国人皆曰,幸哉有子。
天道茫茫,何有何亡?
惟此令德,百世不忘。
福源有泉,清彻庐阜
苏之风,永锡尔后。
通直府君曹公墓志铭嘉定五年二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六九、《昌谷集》卷二○
通直府君之将葬也,有属其从弟某铭其墓者。
某与府君出同族,生同屋,居同邻,读书同砚席,其游宦不同寮寀,尚得同时而睹其易箦也,则铭府君者,某其奚辞!
然当其未葬时,居官有戎事;
既葬前一月,又成命已当去职,交承之际,其事益殷。
又两月过家,欲抚棺不可及。
既病且被劾,与文字愈契阔。
今病稍间,日从事田野间,衰老少暇逸,惧不得如今日也,铭将废乎?
请次序其事。
府君讳昈字日华,居南康都昌
龟山曹氏者,则自有唐叔世派别于宣州南陵也。
南陵而上不考其所自来,来龟山为大家巨室,至府君十有二世矣。
以周之旧典《礼经》,选乡老登仕籍,则自府君高祖兄弟以来,未之有改。
曾祖讳溪,祖讳大经,不为世俗学,故不上于有司。
妣皆黄氏。
至显考承事公讳晋,在族党乡里中尤所推敬,学术事业远出行辈上。
又以诗文骈俪名,率皆表表。
是时中兴之后,一郡贤能书族无虚榜,莫不为承事公扼腕者。
其配孺人陈氏,又能善事其夫,义训其子,有识延领所望于府君与其后者甚至矣。
府君绍兴之丙辰,殁嘉定之己巳,荐于绍兴之壬午,得一命于绍熙之庚戌
始官于成都府税院,终于常德府观察推官,解褐于迪功郎,稍进文林郎,而挂冠于升朝之通直
此其大凡也。
其为举子也,习父业;
其为孤子也,承母志。
当乡举奏捷时,陈氏至惊喜,曰:「吾事汝父数十年,见其勤苦,曾不若汝妇之睹汝效也」。
其处兄弟也,始终如一,食贫指众人无间言。
晚岁官薄,迎其兄以往,奕棋赋咏,与儿时嬉戏不异。
其居乡授徒,诱进后辈,沉浮流俗,不为诡激行。
其居官简廉,不事表襮。
成都则宽征税,以便商贾。
所入当少损,反更衍缗钱数十万。
故事私有公用,独不肯下笔,当以羡献,又不许。
共事者不以为便。
命决疑狱,则受财者自败。
常德行县,多释系囚,蠲旱户租课,皆得行其素志,百姓指为佛子,上官以至诚公目之。
蜀帅赵公彦逾尤所推许,谓廉勤自将,与其适合也。
恬于名利,久无州县意。
常德二年,欲去之屡矣。
会某得持常平节,即以引嫌告。
法吏守故常,谓共事不满半岁,不可,乃引年得请。
命既下矣,岁适当宗祀,即荣其亲,治装未发而微疾不起。
贤兄在侧,问何所疾苦?
则萧然閒雅,诵东坡诗数句而已。
陈孺人梦飞龙,生府君,因以龙为小字。
其后登名天府,当孝宗初年
载名仕版,用光宗新沛。
造物于斯人,决非偶然者。
孺人雷氏,亦有贤德,与府君相待如宾,先一岁卒。
子男七人:正子晏子、高子、曑子、开子、文子、斌子。
子先卒。
女二人:适刘朴、游去疾。
晏子、去疾,试礼部未效,馀皆有声场屋。
孙男四人,已长立者弥大。
女亦四人,已适人者婿三顾。
嘉定壬申二月五日,葬江州德化县矶山史家砻之原矣。
既不记诸圹,当铭其碣,以表于墓,曰:
古人受姓,姬嬴妫芊。
邾与小邾,谓鲁曹比。
后世分封,以国为姓。
晋秦陈楚,分光并命。
姬嬴无传,妫芊亦然。
风姒己子,今何有焉!
以此推曹,不在邾后。
振铎文昭,垂裕已厚。
伯阳溃国,参、窋封君。
节、腾之际,中已纷纭。
宛陵有族,自江左
臆度恐然,推本未可。
别子避乱,有唐政厖。
都昌为邑,厥属九江
本朝来属,太平建垒。
族聚始盛,广袤十里。
府君高祖,昆弟惟五。
始以绿绶,脱迹民伍。
若子若孙,儒风益壮。
秋赋春闱,项背相望。
更有源流,旧典礼经。
奕世游刃,若新发硎。
至于府君,益光前业。
己则首荐,子亦屡捷。
立身有行,居官有政。
不究所施,自安其性。
我作铭诗,因得累数。
归而质诸,尚有族谱。
梅坡先生彭公墓志铭嘉泰元年八月 南宋 · 曹彦约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七○、《昌谷集》卷二○
梅坡先生之丧,当有铭以纳诸圹。
其子方会稡行实,乃以属诸某,谨论次其事。
先生讳蠡字师范,避大川名,改讳,以小字行,姓彭氏
世为宜春望族,自大中祥符以后,三徙而居都昌,遂为南康都昌人
雷州户曹讳寿,是为先生皇曾祖;
淮宁府教授讳图,是为先生皇祖;
曰三十三居士讳时中,是为先生皇考。
太安人秦氏,是为先生皇妣。
元丰元祐间,士大夫以师道为重,儒风文物,所至彬彬。
都昌江左之底,尤著见于上国。
推所从来,多出户曹讲学。
户曹君文行粹醇,经学淹贯,既以授其徒,又以诲其子。
三舍法行,而淮宁君每冠多士,既首选上舍,赐政和二年第。
户曹君以积阀场屋,亦授初品官,彭氏父子始表表于天下矣。
居士倜傥不羁,不以世事介意。
会靖康之乱,淮宁君既即世,与太安人居里中,陶然自得。
虽生事渐废,日用且不给,嬉笑自若,不失常度。
有子五人,崭然头角,先生位在次。
与伯兄自致学问,不诱而好,不习而惯,不师资而明辨。
年十六七,而户外之屦满矣。
以声律试有司,未尝专技,诸经传疏,无不通彻。
又读诸子百氏,得其膏馥,评议古今治乱,如指诸掌。
然后习朝廷典故,商略时事,胸中勃勃无所发越。
国子祭酒萧公之敏户曹君之外孙也,立朝为御史
庚寅辛卯之旱,而时相持禄,以四方灾异为讳。
先生知其然,赋《辛卯叹》以告萧公,又为书论汉魏相事。
其言慷慨,与萧公意合。
会时有疑,禁六察不得言事,而常平使者张公郯持节视旱,先生以十事说之。
自戢吏奸以至除盗贼,凡八千馀言。
张公一见,以为此魏元忠也,以其书造朝,不报。
先生以为此不足以尽吾志,必以告君而后可。
草万言成书,且将就道矣,会萧公为言事御史,不十日而弹时相,势不两立,仗斧按江左臬事。
先生贫不能自往,乃止。
才大志广,频不利于乡举。
刑部侍郎郑公湜贵溪主簿,校丁酉秋赋,乃以《草茅言天下事》命题。
先生一见,自许以为吾志也,论草言事处,词意激切,郑公奇其能,以首选,得随计吏
己亥庚子,时晦庵朱公熹南康守,入学讲说,自《中庸》、《大学》章句之外,又出《太极讲义》一编,以示学者。
学者了章句未暇,无论太极。
先生一见释然,不烦审订,明日抽出疑义,问难往复,晦庵称善甚久。
方修白鹿洞书院,以先生为经谕。
晦庵既去,而乡之后生子弟,闻晦庵之学者,往往于先生求之。
先生筑室梅坡,授徒肄业,江淮之士,来者云集,规矩森立,屹不可犯。
去家数十步,日问太安人安否。
盖自皇考早世,太安人得疾,先生养得其志,疾病自祷,至欲损寿以益母。
太安人始遇庆典,以先生与伯兄尝试礼部,封太孺人
及登仕版,乃益今封。
先生喜甚,以吾子之官足以及吾母,与伯兄戮力门户,训三弟与子侄,皆有成立。
数楹之下,内外半千指,人无间言。
有子二人:曰文、曰方。
文早卒,方妙龄秀发,以经学魁癸丑省闱,赐进士第,调池州教授
先生太安人就养。
至庆元庚申方上二考矣,先生一旦感疾,治命不乱,独以太安人终养为之流涕。
四月癸丑卒于教授官舍,享年五十有五。
四月,而太安人卒于里居。
娶陈氏,生文与方及一女而卒,及见方试礼部,与其女适进士景南
再娶曹氏,则某从父信丰丞女也。
方有二子:曰炳、曰焞。
既卒哭,奉遗命,立克为文后。
凡孙男三人,孙女一人。
先生弱冠策励,为有用之学,于简编得隽,自信甚笃,广座议论,旁若无人。
其后益更敛藏,不自表襮。
为文平易详复,不见斧凿。
及别白利害,驰骋贯穿,屈其座人,无不披靡。
为诗虽祖少陵,雅不好依仿,自出机轴,与古人相上下。
对客饮酒,立成篇咏,又好作大字,挥染捷疾,好事者常以酒阑候之,磨墨按纸,出其不意,旋搜奇句,未尝停笔。
资政殿大学士赵公彦逾、太常少卿曾公㬇为县宰,以客礼延见,访以境内之政。
先生剧谈终日,未尝略及外事。
至县人利害,有益于衣食,有助于名教者,未尝不纚纚言之。
都昌地无粳稻,民病于输,二公知其事,未有以发也。
赵公金陵,始言于馈饷者,仿和籴之例,代以他米。
曾公为常平使者,则又具奏得请。
先生兄弟往来金陵池阳间,为二公力陈其事,县人得不强所无,为利甚博。
邑居人食贫且死,往往多用火葬,相率成风,不以为异。
先生为曾公道其事,作兴孝园于负郭不毛之地,人以为便。
某年十二岁学《春秋》,从先生读三传,由属对以至识音韵,自讲《论语》以至举子业,在先生左右,终始五年。
先生严毅明达诸生不敢仰视,独于某侍侧,乃复假借言色。
其后萍梗涣散,不频奉先生书策。
遇岁时拜师席,与亲戚相会聚,先生每赋诗必令属和,或酒间分韵,或马上联句,不以其不能而废。
岁在丙午,某为广德建平,入郡迓长官,夜宿旅舍,大雪且止,有剥啄扣门。
出问姓名,则先生徒步而来,喜谓某曰:「吾子方当随计吏,吾惧其幼不更事,与之俱入都城
建平不相值,留赋二诗矣」。
某拜且贺,因问近所作,先生历历举似,惊动邻屋,有同寮在傍舍,为之不寐。
明日更相誇说,以为盛事。
先生池阳,某适当班见,过池阳,留且数日,谆谆与语,夜出就外次,使某与方连榻而卧。
稍寤即说赋诗,或起坐待旦。
临行不忍别,徘徊九华楼上。
篙师以风便请,不许,至关吏告合钥乃罢。
调官来归,复如前日。
不及二年,讣已至矣。
昊天不吊,山颓梁坏!
方卜以明年辛酉八月丙申合葬陈氏于南山之原,来乐平告期,既不得辞,乃为之铭曰:
吁嗟先生,隐隐谹谹,早以道鸣。
匪絷匪羁,侯骋侯驰,百不一施。
满中纷纶,《子虚》、《过秦》,骇汗延绅。
露刃先登,人疾其能,鬼神所憎。
力穑逢年,人众胜天,天定亦然。
允也苍苍,盖棺不亡,克肖有方。
职思负任,居官有箴,铭藏诸深。
先兄从事庆元府奉化主簿墓志开禧元年三月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四○、《后乐集》卷一八
吾兄姓卫氏,讳沂字与叔
龆龀知好学,忘寒暑食饮。
为文雅驯,场屋不耦,年三十三,始以余任馆职中胄子举
又五年,联姻内宗,授迪功郎、主庆元府奉化县簿
余被命聘北,以守宅赏循从事郎。
吾兄志则自奋,益刻励于学。
年四十三,登庆元进士科
试吏俸,以郎摄邑事,有能称,尤不苟于所职。
邑人蒙赖,无追呼横敛之扰。
黄公由赵公彦逾皆首荐之。
赵于当世士少许可,特加器重。
秩满,部使者亦交章荐论,而遽以疾谂矣。
嘉泰四年九月十七日丙子卒于家,享年四十有八。
呜呼!
吾兄早罹艰阨,甫踰弱冠,连失怙恃。
先君爱均子侄,且教之,日望其有成。
比吾兄锁厅,再贡礼部,先君尚亡恙。
时昆弟同试四人,吾兄独与选。
先君语诸弟曰:「若伯父有后,吾喜甚于若辈为之也」。
吾兄长余二岁,幼同研席,晨窗夜灯,相处二十年,怡怡如一日。
呜呼已矣,尚忍言之!
吾兄天性温厚,事尊抚幼,孝友辑睦,人无间言。
自乡党族姻,凡所与游者,莫不得其驩心。
其不幸而死,亦莫不悲伤叹惜,盖古所谓善人君子者耶。
吾兄积勤苦得一第,谓必大其所就,而讫若是,呜呼,其命耶。
余之哀思,其何穷也。
吾兄先取郑氏,前十八年卒。
今配赵氏,故福建安抚司参议官不绵第三女。
子男三人,曰模,曰楷,曰
女一人,适乡贡进士符衍。
模等以明年开禧改元月正二日庚申葬吾兄于湖州武康县大坞山之原,以郑氏祔。
伯父任通直郎知临安府仁和县讳时敏,吾兄其长子也。
兆域相距十里许,乡里世系伯父,既有铭,姑识名字行事始末及卒葬月日纳诸圹云。
同堂弟、朝请大夫、新知赣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提举南安军南雄州兵甲公事、江西兵马钤辖、借紫某述并书。
湖北参议汤朝议行述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九、《漫塘集》卷三四
汤本殷姓,宋有天下,以讳易焉。
公家金坛讳宋彦字时美,盖敏肃之孙,故左司谏邦彦弟也。
少学于司谏,凡闻见所及,辄手抄口诵,既已则终身不忘。
尤善医方及阴阳卜筮之书,为诗及长短句下笔辄成,人服其敏。
用敏肃荫入仕,铨试中上等,授迪功郎湖州司户参军
湖剧郡,户冗曹,公以妙年居之有裕。
录重囚于狱,得其冤状,白请更讯,未几更获正囚,阖郡称其明。
秩满,辟差提领建康府户部赡军储酒库所准备差遣
使者赵公汝谊清名盖世,不可干以私。
公之入幕也,既受其辟,而关升改秩,复两受其荐。
故公之幕画虽相去时已远,不可尽知,而以其所主观之,知其廉善必有大过人者。
绍兴府馀姚县,县大事丛,前政多不善去。
公为之凡三岁有半,推其诚意以遇民吏,闻善辄从,无固无我,民感其意,而吏亦喜为尽力,赋入常先诸邑
通判庆元府,兼董舶务
倅岁常与郡分其赢,公不取。
摄郡久,后守赵公彦逾亦以清德著,阅计簿,咨其廉。
通判婺州,以经总制及额减磨勘二年,擢知广德汉阳军,皆惮远次不赴。
改浙东安抚司参议官,再授湖北安抚司参议官
议幕府尊位高,帅守所优礼,多不事事,公率鸡鸣上府,为同僚先,帅守以是爱而敬之。
嘉定壬申三月十四日卒于治所,享年六十有九。
公姿禀淳厚,胸次坦夷,世方以智相笼,以术相角,而公之遇人一以诚,虽时受人之欺,终不逆诈。
其孝友天至,人所不可及。
司谏以使事得罪,未复用而卒,公念之,方兄弟析居,独益之以己分良田六十亩
初得任子恩,即以官其孙。
幼女未行,公之子甫联姻,得俗所谓系捉钱者,即就回奁中取三之一授之。
将行而家益贫,公久閒无以为助,为之折节称贷,随鬻产酬之。
次得任子恩,以予长弟之子暹,今官从事郎、滁州司理参军
又次以予季弟之子遇,今官修职郎、新平江府昆山县主簿
世衰道微,士大夫家以父祖遗泽相贸易,有同市道,公独以兄弟之子犹子,择未命者以义授之,可不谓难欤!
故公之没,乡党无贵贱少长,皆曰善人亡矣,相与欷歔流涕。
公娶蒋氏,故御史中丞继周之女,克有令德,以配君子,先公十八年卒。
男逾,文林郎、新绍兴府司理参军
女三人,长适宣教郎通判黄州军州事蔡廙,次适保义郎曹随,次适进士岩老,皆名家子。
公丧过黄,长女哭之恸,未几卒。
孙曰全孙,尚幼。
公之没也,逾方注官中都,家无侍子,帅辛公克承数亲临其丧,又属公所亲厚经理内外,以及归涂,靡密周悉,费皆出公帑,人以是叹辛之贤,且以为公平生盛德所召。
逾将以其年十一月庚申葬公于县安乡蒋夫人之兆,衰绖来告,曰:「先公遗言,俾逾从君图不朽,愿丐所以发潜德之光」。
某以妇党从公游良厚,又感公遗言,故不自揣其不文,既为之详其行治如右,复掇其略以铭圹云。
朝请大夫利州路提点刑狱主管冲佑观虞公墓志铭宝庆三年十月1227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六、《经义考》卷三四、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八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粤自高皇帝狩杭之旬月,二凶构乱,时则有魏忠献张公帅师勤王,繇是被遇,以克复神州为己任,阨于嫚秦,志不得施。
封寇崇奸,凡二十有四年,以启金炀侯之侮,时则又有雍忠肃虞公歼虏于采石,于瓜州,而炀为僇。
繇是亦被遇,与魏公同心壹力,以任克复。
又不幸而阨于弃地归俘之议,不得卒其志。
盖自中兴,于今百年,而是非之正靡有止戾。
或曰天之梦梦,适遭其未定耳。
呜呼,人心之昭昭则天也,而有未定者乎!
魏公自戡难,实生二子,为世儒宗,为时吏师。
雍公之子孙日以蕃大,而又有如提刑公耸善徙义,克绍正学,以恢厥家。
或又曰,天固未尝梦梦也,然而是犹以善恶之报妄测天道,不知善而庆,不善而殃,亦各以其类感。
古之人上不敢负其君,下不忍欺其民,此岂有为然哉!
凡以事其心耳。
事其心则事天也。
日由于天理之中,则福自己求,命自我作矣。
公讳刚简字仲易一字子韶,故直秘阁、赠光禄大夫公亮之仲子也。
雍公以隆兴二年宣抚京西湖北六月,公与今邛州方简生。
雍公喜曰:「吾家自曾大父而下世传一子,今一产二孙,人世百不羡矣」。
乾道八年,雍公以武安之节宣抚四川
明年郊,任公承奉郎
淳熙元年,雍公薨于汉中,公侍光禄护輤以归,执礼如成人。
光禄除丧不仕,庐墓教子,厉以气节。
公自幼趣尚不凡,故相赵文定公奇其才,以子妻之。
生长见闻,薰习益异。
铨选六年,未肯出仕,再举于礼部。
年二十有六,始监成都府郫县犀浦镇酒税,次华阳县
丁母窦夫人忧,服除,辟差成都府路都钤辖干办公事,堂差知华阳县通判绵州,权知永康军
末上,丁光禄忧。
服除,再差知永康
成都路安抚使黄公畴若以公闻于上,诏赴都堂审察,寻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
起知渠州,改黎州果州万州,皆未上。
制置使辟公参议官,知简州,擢夔州路提点刑狱,兼提举常平,改利州路主管冲佑观,积官至朝请大夫
公在钤司,遇事敢言,曲畅军民之情。
华阳地大事丛,又摄属茶马司公旦理邑事,晡趋幕府,细大毕举。
县庠久圮,撤而新之。
异时县令制帅进见有时,制帅乐闻公之言,利病皆得关白,公论浩然归重。
永康,晓民以义利之辨,讼牒用稀。
正社稷,增黉泮,治沟洫,缮城池,甃道路,葺李太守,复废泉,即学官绘周、程、朱、张子象,招诸生讲肄经学,为士者识趋乡之正。
军有评事桥,岁费钜万,公愀然曰:「是有司之责也,而以厉民乎」!
节缩少府浮费代为之,且请于台梱以上诸朝,定为久比。
民大说,至今象而祠之。
将趋召察之命,部使者惑于浮言,尼公之行。
未几,起家为守,又为御史李楠所劾。
七年居閒,聚同产子而教之,亲仁友善,安土乐天,若将终身焉。
嘉定十一年春,虏盗边,制置使临川董公居谊徙治利州,辟公自助,公固辞不行。
或劝之曰:「公事也,不可以弗之恤」。
久之,黾勉就辟。
首请收人才、明公赏、厚犒给以结人心,抽还忠义人之配隶内郡者以纾边人之愤,又请缓科内三路饟夫之直,皆见纳用。
何进归自秦而我拒其来,虏督其反,有言其可用者,公赞帅释之,后以勇捷称。
大散关陷,利州东路都统制李贵遁去,天水、皂郊皆被兵。
而西路副帅刘昌祖谓此正帅王大才地分,非己责也,有请遣属调护,皆莫肯行。
公慨然请往,且言自制司移利,凡再犒师,而人裁三缗耳。
今宜有增益,于是视旧三倍。
次沔,邀帅视师以作士气;
次鱼关,以书抵帅,谓不当分析军分,不当遣老弱乘边,又当遣吏振恤天水、皂郊流民。
遂自杀金平河池,檄主捋集创痍之士,躬自犒劳,士皆感说。
西和,召刘昌祖督之曰:「必复皂郊、湫池,使是二堡归我,则虏气必夺,虽席胜执以乡秦、巩可也」。
昌祖壮之,遣何进麻仲火杜株平。
虏之守湫池者资粮在焉,悉力驰救,我师遂复湫池。
昌祖喜曰:「可矣」!
公曰未也,申前语督之。
昌祖以近旨辞。
先是,边人恨虏残虐,皆有报复之志,而枢密院虑其生事,每以越竟为戒,人情愤郁。
公白帅请于朝,已去此语,而诸戎帅犹以是藉口,故虏得深入无所忌。
昌祖既以公命如南谷,遣其爱将王逸偕忠义人进屯皂郊,于是阶、凤、成、和、天水五州之民闻之,无小无大皆戈以行,几三十万人,军声动天地。
士肉薄乘障,虏大败,毙其贵将郭赟
,虏之爱婿也。
公既得捷,犹督昌祖乘胜捣秦、巩。
秦州正虚,虏甚怖。
公竣事还河池,会节制司参议官魏邦佐至,乃以密劄谕昌祖抽还忠义人
众大愤,拆矢倒戈,散而为盗,于是皂郊复受兵而虏入成、和矣。
公檄审官统制王仕信,以十八族之师捣巩上青野原,号召忠义人及溃卒,人犒钱三十千。
数日间众至万人,仕信之师亦出。
虏帅包长寿引军还,牵制之说至是益信。
十二年春,虏又大入,陷河池,闯武休,公请听四戎司越竟牵制。
俄闻虏已撇梁、洋,趋大安。
诸司集议,公请督张威出师,而僚属各遁去,人心恟恟。
公独不可,曰:「我师既出,虏必不能越大安」。
乃独留利州,且以肩舆告谕军民。
既而石宣剿虏于大安,皆如公料云。
董公既召还,公如简视事。
五日,利东溃卒入利州,杀王人以叛,繇果、阆、遂宁趋简。
公承窾籍枵帑之馀,誓言死守,且取家于成都,示无去志。
募土豪,劝义助,贷缗于诸司,移于近郡,部伍其众,阻江为守,获谍辄纵弗治。
贼知有备,去之普,保茗山。
张威引军沿广汉而下,公迎劳之,给缗钱五万有奇。
至普,又四日绝粮。
公治糗糒扉屦而具药物牛酒,率三日一遣。
士百跃争奋,曰:「使我守边得此,岂惮虏邪」!
凡饟师捍城,为缗八万有奇,而民不知役。
刘文节公里居,与目其事,乃言于上,谓公料事无遗策,给饷无阙事,保守一城,蔽遮西川,人以为实录。
至夔部,明保伍连坐之法,定里正差役之令,严巡尉侵牟之戒,开居亭自新之门,申黥隶逃归之禁。
部故多盗,未踰时民得解衣而寝。
制置使崔公与之奏言,自古用蜀,多藉蜀才,请以蜀名胜之任四路藩节者兼制置司参议者,公与其一,众谓得人
十六年春,建台于汉中,习知利路自被边多贼谍,且军骄不可令,繇田里不相联比,乃条保甲之法,视夔部加详。
凡乡井长有小大,正有都副,有赀产者为团长,有干局者为提振,不数月而事济。
边民器械夙备,又为放周人鼓铎旗物以辨乡邑之制,除器益备。
无事则谍贼者不得作,军不得恣,有警则守望相助,戎虏知畏。
盖无熙宁间刺手遣戍、月就教阅及州县科差之劳,故人不怨而乐趋。
三年之间,一路团集凡三十九万二千馀人,汉中独占五万,剑、阆尚不与焉。
公谓此法可久,上诸朝,利东西安抚丁公㥔、赵公彦呐亦谓便,诏从之,遂刻石以谂来者。
其后虏尝一入,制置使郑损自沔奔阆,蜀大震。
赵公出师于沔,刑狱使者集保甲之民以守,虏知有备而去,至是人益服公远略云。
公尝奏言梁、洋与关外五州宜为屯田,诏下制司
制司营田转运司,屯田隶提刑司
公方选吏按行,都统制司径白枢府沮其事。
公又言曰:「屯田当修堡棚,而戎司谓衅不可启。
然边民自修水关,虏未尝顾也。
当寓军于农,而戎司谓军不可役。
何进首遣师垦天水之田,士未尝怨也。
然而莫如以并边逃田听民自耕。
明年遄见其利,藉未输公,亦使民食贱,官无贵籴。
大抵耕广则谷贱,谷贱则人聚,人聚则边实」。
诏下,民翕然从之,未几垦田凡百馀万亩,官耕者三万馀亩。
始时石为缗十有五,二十有五,期年十有二,十有六,边实人足,咸如公策。
先是宣抚司以军饟不给,下四川州县括绝户田产,吏并缘乾没。
公在夔在利,皆下所部归所歛而继绝焉。
郑损涂炭衣冠,鱼肉军民,公随事救正。
丁晦父资誉浸显,郑疑其代己,突至汉中,迫辱陵藉,吏民皆重足立,人毋敢造。
公造之如一日,且言于郑,毋为已甚。
有此人来归者,公言于郑善遇之,俾为我用,且以系遗黎之心。
郑弗听,致有反侧者。
公亦自知多忤寡与,郁不得伸,凡五上归休之请。
宝庆元年十有二月,裁被报可之命,即日上道,汉中士民攀号载路。
既还沧江,宾朋毕集,乐意融融,殆有人不及知者。
公表里洞达,每朝廷有善政,必喜见色词,至忘寝食。
人有寸长,亦谈不绝口,必荐进扶植之乃已。
脱有不善,虽大官要人亦切责无顾畏。
盖其善善恶恶,惟义是比,不以利害得丧动其心。
反室既七月,郑卒以谰词劾公,镌秩罢祠,公亦不以怨尤也。
厥三年,鞑虏始入寇,郑弃阶、凤、成、和、天水五州,画守内郡。
公移书赵敏若,力持不可。
何进毋去西和,属成都转运判官守文龙。
忧国一诚,纯终弗疵。
贰年秋八月辛亥,以疾卒,年六十有四。
赵宜人先公十四年卒。
男子二人:嘉,迪功郎、监雅州卢山县酒税;
奭,未仕。
女子二人,长适宣义郎赵婿,宜人之侄也,嫁未久而赵卒;
次许嫁登仕郎张景谟。
公资孝友,居光禄丧,庐墓三年,尽力茔垄。
二季知茂州、知荣州夷简蚤世,公拊育诸孤,丧纪昏嫁,一以身任。
所得先畴推以遗季弟迪简,遇恩任以补族子圭寅。
所居西南都会,来者辐凑,公精力绝人,五官并用,殆如昔人所谓目数飞雁、耳节鸣鼓者。
援笔为文,隽明踔厉,词辨蜂出,辄屈其坐人。
四举于礼部,谓世繇此选,不敢忽也。
壮岁于赵文定之子希先昱尽得程、张、吕、谢、杨、尹诸子《语》《孟》读之,犁然会心。
为钤属,为华阳,又得与成都范公文叔仲黼季才荪少才子长少约子该豫章李思永修己延平张子真士佺、汉嘉薛仲章绂、同郡陈叔达遇孙、李微之心传贯之道传唐安宋正仲德之汉嘉邓元卿谏从相与切磋于义理之会。
最后了翁试吏,佐四川幕府倾盖如故交。
始犹以记问词章相尚也,既皆幡然改之,曰事有大于此者矣。
公自上华阳印,筑室成都之合江,以成雍公卜居未遂之志,秀才范公为榜曰「沧江书院」。
公已尽屏幼志,非益友不亲。
绵州后,则又弃去科举业,于圣贤求仁立德之要益审思不释。
沈潜六经,于《易》尤为精诣,以周、程诸子遗言与邵子先天书、汉上朱氏变玄之说参贯融会,随文申义。
阅十有六年,书成而未出,尚朝惟莫习,以益所未至。
大抵赜诸阴阳五行之奥,必约诸躬行日用之近,读者玩词观变,则有所据依,以迁善远罪。
长沙吴德夫猎谓人曰:「湘中胡、张子流风所被,而得其学若此者鲜」。
永嘉钱文季文子亦自以不及。
潼川杨伯昌子谟尝从容论《乾》二五皆言大人,公曰否之,二五亦皆大人而时义不同。
因相与问辨,繇是定交。
平生论著有《语解》《诗说》,皆未及编次。
士之请益者肩摩袂属,谒无留门,坐无虚席,爨无停炊。
自二十年来,知与不知皆曰沧江先生
卒之日,之士民涂泣巷吊,学于成都者二百馀人聚哭于沧江。
焕章阁待制眉山李公𡌴亦为文以吊之,有曰:「天禀超轶之才,世传经济之学,知味千载之圣贤,结交四方之英俊」。
人亦服其公云。
呜呼!
气质之禀,自非生知上知,宁能无偏?
学则所以矫其偏而复于正也。
然今之学者有二:繇博以致约则落华而就实,故志为之主,愈歛而愈实,愈久则愈明;
或者唯博之趋,若可以哗世取荣,然气为之主,气衰则志索,于是有始锐而终惰,始明而终闇者矣。
学乎学乎,其记览词章之谓乎!
嘉既以宝庆三年十月辛酉葬公于嘉定府龙游县熊耳峡震山之原,与赵宜人同兆异域,而使其弟兟与公之门人范义晞韩,以予同产兄高南叔稼之状抵予于靖曰:「昔者戚友之会,子尝有位焉,而丽习观摩,道同志合,莫子若也,墓道之铭,敢以累子」。
予执书以泣曰:非后死者之责乎!
铭曰:
忠肃公,剪戎植华,以兢有邦,以明有家。
于维仲孙,雍祖是则,咀嚅圣言,浩然独得。
歛华以实,律身以度,山泽之脩,雷风之裕。
摧奸不惧,见义必为,疏畅忱明,气改质移。
光禄有子,忠肃有孙,维蜀有人,虽死而固存。
宋故籍田令信州王公墓志铭1225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一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七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共惟乾道淳熙之盛,俊乂错出,祖宗德泽之感,前哲风流之被,固非一日,亦惟我孝宗皇帝封培而兴作之。
是时官无小,士无远,姓名登闻,朝奏暮召,从容造膝,交启互发。
人知疑必问,问必辩也,莫不积诚以备对。
夫然,故事有中失不可诬也,人有能否不可掩也。
淳熙十年分水县王公自中中书舍人王公蔺特荐,诏赴都堂审察。
未至,帝数以问近臣。
及见,曰:「望卿甚久」。
公曰:「昨诣堂,宰执已传谕圣旨,草茅贱微,何自得此」!
因反覆敷陈数百言,帝为动容。
徐出二疏,其略曰:「臣尝读唐《兵志》有言,蓄兵所以止乱也,及其弊也,反以为乱,又其甚也,至困天下以养乱,未尝不为寒心。
今去古既远,井地之赋不得而论矣。
所可论者,唯唐初国无供军之费而军足以待事。
故自贞观至开元,百三十年间,战胜攻取,伸缩如意。
自其法废,致天下大乱。
太祖皇帝有意于更革,而当时议者未能远谋,故为今日之计,莫若取唐之意推而行之。
唐初民田皆从官给,今两淮、荆襄西蜀,三边之地田之在官者,往往散而为民田,民田正数之外,包占尚多。
朝廷务宽边民,终不致诘。
臣请言之:曰营田,曰力田,曰屯田,曰宫庄,曰荒田,曰逃绝户田,此边田之在官者也;
曰元请佃田,曰承佃田,曰买佃田,曰自陈、续陈田,此边田之在民也。
曰义勇,曰神劲军,曰弓弩手,曰山水砦,此边军之在民者也。
州曰厢禁军,县曰弓手,镇砦曰土军,其重地皆有戍军,此边军之在官者也。
有官军、有民军、有戍军之地,又皆有城池,若可以为固矣。
然有城而不能守,不如无城。
今戍军往来,仅同逆旅,人之多寡不与城称。
号为义勇者,又为生生之具,一旦有警,则民必先逃,而军亦不能守矣。
守且不可,奚暇议攻?
臣愚谓宜尽以并边州县镇砦分缓急为上中下三等,以精卒配之,多者至三五千人,少者不下数百人。
然后以田之在民者家出一夫为卒,得免其田税六七十亩。
家无常人,人无常数,取其强力武艺堪充军者而精其选,使勇者知贵,怯者知耻。
其民之田多者,听以田募客为卒,卒五人以某生户为伍长,而免田税二百亩,十人则为什长
田愈多者军愈众,军愈众者税愈轻,而阶级又愈进,入则有主客之恩,出则有部曲之分,租课悉循其初,官无所与,而新募流民者官更量给之,如此则主户乐出其田募民而为卒矣。
于是因民田之近于州者,三十里内皆使家于州
于县者,二十里内皆使家于县
及新种之时,乃以古制即田为庐,田事毕而后反,使与所配之卒犬牙而居,不为营而为坊。
为民者因农隙以事武,为卒者皆分为三番,而季一上,以给官司之役。
盖一年之间,番上者仅四月,而馀月得自治生。
夫如是,则军民合一,通馈问,结婚姻,皆有安居乐业之念,而吾事集矣。
下至镇砦,亦莫不然。
去州县镇砦远则聚而居之,为之府如唐法,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立都尉将校之官,为堡障战守之具。
依险负阻,相度经营,务合事宜。
名其军曰卫府,此民田也。
官田则官募军或民分屯之,悉从府卫之法,每屯上至千二百人,下至八百人,名其军曰屯府,此官田也。
如是,则并边之地无一夫非卒,皆思所以保家计,存骨肉,卒然有戎,莫不协心毕力,以事死敌,其与族寓之军闻风先溃者,功相万矣。
积以数年,屯卫军益强,官军缺者勿补。
军益强,费益省,恢复之后,即推其法于西北,而卫屯之军满天下矣。
然又当先选天下忠良勤干之贤,不间文武,为之守令将帅,授以方略,责以事功。
贤焉则久其任,且使其子若孙之贤者得世其爵。
尽罢诸司而专以总领者统治之,通融有无,品节劳逸,增鼓铸以给其资,置平籴以收其利。
迁移招集,适于便宜者辄行。
于是练沿江之屯以壮边军之心,练三衙之军以为顺动之备,又练内地州县军以待不时之须。
令天下皆设武学,立子弟所,招效士以收翘楚之才,文武并用,军民杂居,化民为卒,化卒为民,使其声势足以相接,密疏足以相维。
四头八尾,触处为首,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虏若猖狂来寇,则清野入守。
虏攻一处,必虞诸处之师,势不免立营置栅,分兵抄掠。
则所在府兵依其乡井设伏,出奇以破之。
若长驱深入,则我表里之军夹而蹙之。
欲全师而出,则我之诸军随而蹑之,持重徐行,见可则进。
于是六飞亲督侍卫之兵出临江上,气势既合,斟酌号令,明信偿罚,务尽众善,无一发差舛,则北方豪杰舍二百年父母之国将安之乎」?
其二略曰:「臣尝观自昔兴王之世,必有道同志合之士,此不可多得,得四三人或一二人足矣。
陛下必已有所属,臣不得而知也。
臣徒怪所在州县或连数城,以守令问之,民鲜不非笑,是使元元安所倚赖?
风俗奚由美?
奸盗奚由戢?
或重用之,又将何以胜任」?
奏对之明日,特命改合入官,除籍田令
数语大臣:「朕急欲用自中,可与超迁」。
未几,又语大臣:「自中必有善类,令举其所知者」。
呜呼!
君臣之间,未有相得之素,一朝陈谟,问对蜂出,无虑数千百言,猗其伟欤!
后四十有四年通判绍兴王自强以书抵余曰:「吾兄道夫有经世大虑,受孝、光两朝非常之遇,卒困于谗。
庆元五年八月癸未,赍志以没。
十有一月,葬仙坛故山。
中书舍人陈公傅良志其圹,今未有以铭之也。
子秉笔太史氏,可使堙没无传?
敢状其事,以惟子也请」。
按状,王氏系出琅琊
五季之乱,自闽徙温之莆门,高祖父母徙凤池,葬际坑。
公之曾大父正臣,不仕。
大父成子,又徙四溪。
廷佐,累赠朝请郎,母安人施氏。
生三子,公为长,气度超绝。
年十八,丞相叶公梦锡尝辟塾延之,命诸子从学。
明年入都,诸公闻风愿交。
参知政事周公葵给事中吴公芾礼部侍郎王公十朋尤见器重。
乾道三年,朝廷议遣归正人,公叹曰:「是绝中原之望也」。
诣阙上三疏固争。
其意谓朝廷内虚无贤,掇时相怒。
初议罪,时相面奏云:「靖康因士人伏阙几召乱,尝著令伏阙者斩。
自中者,陛下前欲从恕,且当远窜」。
帝曰:「不可」。
曰:「亦须编管」。
帝又曰:「不可」。
曰:「送远郡听读」。
帝曰:「送近处」。
于是遣之徽州,仍谕知临安府姚令则,差晓事使臣发送。
姚面宣上意以戒使臣
是冬,时相去位,戚方以贿败。
公以书自通于尚书周公操,未之识也。
得书大悦,率同列白其事,以郊霈得自便,听读人该赦自公始。
乾道六年春,谒范公成大西掖,始识韩公彦古,距上书时四年矣。
淳熙元年就试两浙转运司,为诗赋第一。
四年再举,登明年进士第
周益公必大详定官,谓公论宣和大观事皆人所不能言。
暨殿试,中第一,孝宗皇帝宣问,籍记其姓名,循修职郎舒州怀宁主簿
两淮旱,以赈济有方,资政赵公彦逾以漕节行郡,举之以风诸郡。
燕公世良代之,以朝命下州敷买六合筑城砖,州县惧乏兴,勿敢言。
公乃言曰:「旱暵为虐,而边臣遽请城筑。
且以蕲、黄、舒、和、无为五郡言之,砖以片计二百二十二万,片一十八斤,为钱三千六百重,人四片,为钱十四千四百,丁庸船僦,此何从出也」?
燕用其说,人两贤之。
其后为令奉常,会监察御史阙,帝善其前对,欲用公。
王鲁公谓公尝言朝士皆不可用,今为御史朝士皆当束担矣。
于是忌者并力索瘢,不可得,遂诬公布衣时纳韩彦古,今荐其才堪宰相右正言蒋继周劾公。
方公上书时,韩在下僚,未之识也。
公既去国,孝宗简记不衰。
蔡邵州必胜陛辞,帝曰:「人才不易得,如王自中本无事,等閒教去,心颇念之」。
于是排沮者益力。
明年二月,帝谕辅臣与边郡,辞以资浅。
上曰:「且与通判」。
道授郢州通判
十四年三月,道改知光化军
初,上谕宰执以见阙边郡授武学博士邹诩,及进呈,上特笔命公。
公守边务在结人心,固保障,为民代输绍熙元年夏料役钱,减常贷直,免房廊河渡等钱,赏罚有章,人乐为用。
绍熙二年入见,光宗皇帝云:「闻卿有忠直之誉」。
又问常时作郡来,当为何官,欲留之。
公谢曰:「朝列有不相乐者」。
曰:「朕嗣位之日,寿皇言卿可用,令朕记取」。
公固辞。
翌日,帝谓宰执曰:「王自中以母老再三不肯留,近郡孰阙守」?
以常、信对,遂差知信州
为政简静知大体,六邑多逋负,公为宽补解之缗,严当上之数,皆感激思奋,课更以最。
期年,被命奏事。
丁太安人忧,庆元元年二月服阕,监察御史王恬掇拾蒋疏再论公。
四年四月差知邵州中书谢舍人源明封缴。
朝廷察其非辜,畀以祠禄
五年,诏填兴化见阙,谢犹在后省,同舍又封缴,然未几公亦病矣。
积阶至朝请郎,享年六十六。
以孝友称,自奉简,俸馀悉以给亲友之贫者。
尝以差役为风俗害,率同志为义社,第赀产以定役次,由是乡闾息争。
博通古今,文气奇杰,尝注《孙子新略》前后序并历代年纪十二卷、《王政纪原》三卷、表启奏劄歌诗五卷。
自号厚轩居士,因以目文集焉。
娶林氏,封安人
二子:长遵度,迪功郎、前安丰军霍丘县
次遵庾。
四女子。
凡皆状所述,而状作于卒葬之年,今追为之铭曰:
莫难乎时几之会,莫乐乎臣主之逢。
孰乘墉于陵之时,孰噬胏乎颐之中。
弗骏厥庸,以甸我邦。
呜呼,奈何乎公!
南堹斗门嘉定三年正月 南宋 · 谢宜中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五、民国《连江县志》卷五
东湖九溪之水,湖而下皆支塘,南堹斗门属其尾闾
斗门修废,利害相远也,刘、鞠二公始复。
是湖时尚深广,灌溉民田,未尝少涸。
岁久湮塞,水潦大至,则湖隘而溢于江矣。
遇旱无备,农人病焉。
数百年来,未闻有以南堹为潴泄计者。
淳熙间傅公伯成修治之,防堤末流,靡不周密,然浸淫冲坏,未免渗洒之患。
于是斗门之左臂钻穴突出,日久倾圮。
嘉定改元之夏,邑侯赵公善嵩初下车,祈雨出郊,访知利病,即令僚佐相视,更筑堤防于旧址之外。
佥议既协,乃命工鞭石,从横甃结,坚若长城,湍流莫齧,利及无穷。
蓝田赵公彦侜实董是役。
起于是冬,不越三月而工毕,靡钱数万,侯不少勒于民,虽召父杜母不是过也。
嘉定三年上元日撰。
按:民国福建通志》总卷一二,民国二十七年刻本。
添助学田记 南宋 · 谢南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六、《吴都文粹》续集卷三、道光《苏州府志》卷二四
国家驻跸钱唐,吴为股肱郡,涵濡文教,人材日盛,校官养士,岁费益广,宜以不足闻也。
嘉定戊寅,判待制赵公彦橚出在官之馀田三百亩,岁可得米二百石有畸,以助经费,且作简谓冷曹曰:「养成美材,为明时须」。
旨哉斯言,公之爱士乃所以爱国,其仁岂有既哉!
是秋提刑摄府事即今右史王先生棐也,参稽前比,弛其征入,由是学宫益沾全惠,而终始赞其决者,佥判赵君与缙为有力焉。
南不才分教,蒙此巨助,幸迫终更,何敢没其实?
用叙大略,并与公帖存之,庶几来者有考云。
谢南记。
藤州墓志铭1252年1月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公胡氏,讳余潜字叔昭,世为台州临海人
上世讳南仲者,居太平乡之黄奢,倾家集众捍剧盗吕师囊之锋,以身死难,里人哀思之,共窆于治平寺,公曾大父也。
妣方氏。
大父讳彦直,妣吴氏、任氏。
父讳绶,累赠宣教郎,妣安人叶氏。
公襁褓而孤,随母适余氏。
束发以行艺推于乡,前一辈皆愿交,钱相象祖弟兄尤器重,迎致家塾最久。
既而席下弟子益众,然应举犹用余姓,耆旧或告公所自出,公矍然,即日返本宗而更今名,示不忘长育恩也。
俄首乡荐。
辛未第,为铅山主簿,守章公良朋罗致之幕。
玉山久不治,俾摄令丞,逋赋滞讼,刃解冰泮。
夏潦夜至,公避之驿楼。
向晨,盛服精祷,水去楼板仅寸许,家人皆泣,公不顾。
有缘栋攀木号呼者,命纳之,曰:「何忍视其先毙」!
水退,全活者多。
郡走书慰劳,趣还,邑人泣随数里。
后公道玉山,送迎皆然。
丁公黼檄公商义役,先授荐书,公自言未有尺寸劳,且永丰任尉贤,又迫满,巽与之。
丁公寻亦荐公,去为会稽丞。
诸暨阙令,章公已持仓节,与帅吴公格、宪汪公纲皆曰无如胡君者,至则其邑大治。
寓公或强市卑幼产,夺还之。
秩且满,宪已兼帅、仓,辟庆元府长山盐场,实留幕中
余公铸继至,以公廉勤类己,尤见委任。
仓幕七年,多所补益,如社仓、惠民局,积蠹实惠,见之罢行。
于是京状尚欠合颖,盐司援增羡常乞为减一削,有司沮格,公亦不愿受,径注馀杭酒库。
尹袁公韶谓人曰:「当为胡君了兹事」。
遂班改知平阳县,以亲嫌改金溪
闽江盗作,金溪为盗区矣,所亲多劝勿往,公疋马疾驰,求兵与食于郡,守愧谢曰:「郡不自谋,如邑何」?
邑宿兵千六百馀人,日费不赀,常赋已预借至再岁,公慨然告谕诸大家曰:「留货以资寇,不若赡兵以禦寇。
然令不敢科抑也,暂贷以纾急,可乎」?
众皆乐输。
又请本钱于郡,权搉监酒以佐军费。
内平斗讼,外接事机,躬视诸隘,激励隅总。
有邓、富两社团结义兵共数万,皆精悍,公抽还官军,以其廪与义兵,分布防守,遇贼追剿,所向辄捷。
招抚流移,以渐复业。
始至时红巾满野,未两考,田莱辟,桴鼓稀,撤戍罢搉,还本钱于郡,贷于民者理为新赋。
他人寸功必力言于上,丞黄必大、尉曾勋改秩,将校邓克济、富梯等初授者数十人,而绝口不自伐。
李公寿朋、漕赵公彦覃、宪陈公恺、仓黄公炳合辞论公桑洲、飞鸢、沙溪、暖水剿贼之功,暴露经理之劳,不报。
夏旱,公祷雨于仁政堂,芝产堂梁,吏民惊异,甘澍果应,士民歌之。
比去,赢钱尚数百万,且储三千石备赈荒。
公书生不能析利,素清俭,无锱铢妄费而已。
丁公庐陵,熟公邑最,会擢桂帅,约诸司同以倅辟,弗就。
复以帅司干办公事辟。
或谓中书堂记公姓字久矣,奚以南为,公不答。
海南黎寇、宜州罗蛮弗靖,筹画尤审。
既荡定,以次受赏,公亦不预。
诸司委摄外郡,则辞,谓其子曰:「吾起寒畯,仕至外郎,望不及此」。
将寻盟矣。
端平初元,辟知藤州,命未下,起居如常,然若忽忽不乐者,一夕端坐,奄然而逝,六月辛卯也。
年六十有九,阶朝散郎,以子升朝累赠某官。
娶盛氏,赠安人
继林氏,封太宜人
子二人:太初,朝请郎秘书郎景献府教授
从龙,某官。
女三人:长适某官傅自朴,次适韩辙,次适王挺
公有至性内行,事母极孝。
既归宗,余氏子止一女,公欲为命继,倩弗乐。
公谕以秋毫无侵,自买田以助,择余宗当立者后之。
钟爱女弟,一食必剖。
方岩王公居安尝荐公,「孝友闻于乡闾」,人谓实录。
公少负俊声,长有美誉,宜速成蚤达,然登第已四十馀,通籍已六十馀。
学高辈流而不得预于礼乐文字之选,材周世务而仅施于簿书米盐之间,白首一麾,假使临郡,其惠不过及于古斗垒而止。
然天于是区区者犹不公畀,谓之何哉!
公历六任十四五考,贫不能归,仕越偶市屋小,因居焉。
其逝也,秘书君适归应试,讣闻,跣足万里,哀动行路。
将母护柩,反葬于山阴县承务乡谢墅之原,乙未十月庚申也。
后十有九年淳祐辛亥,余典册府,与秘书同舍。
一日过余曰:「先墓之碣未立,非缓也,有待也,敢以累君」。
言发涕下。
文中子叙铜山府君以下,柳子厚志其先君、先夫人,六一公表泷冈,皆不属笔于人,秘书顾谦巽而诿诸僚友乎!
铭曰:
仕勿速化,不可以久,禄勿多取,留畀尔后。
贤哉胡公,有德之言,不于其躬,于其后昆。
英英秘郎,进擢未已,匪天胜人,乃父遗子。
赵克勤吏部墓志铭1257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三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五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淳祐丙午,予蒙恩召至京师
上总揽权纲,清献游公当国,众贤聚于朝,馆阁尤盛,木石尤公长也,予贰也,获与其英俊并游。
赵公克勤方佐著庭,日有掊击商论之乐。
不旋踵公去,予继之。
辛亥予复召,俄又去。
不十年,同舍郎多贵显,有持钧枢者,惟公留落外服,终其身不再入以死,悲夫!
秦王之后,南渡来居外邸。
曾大父忠训郎公端
大父彦䌽。
父砺夫,赠朝奉郎,母林宜人
幼号奇童,擢嘉定庚辰第。
谢绝富豪求婚者,乡先辈黄公以宁为女择对,意属公,遂婿黄氏。
侯官,寓贵欲包尉地以广其圃,帅欲决西湖闸汎舟,皆持不可。
外艰,调长溪东尉,盗窜它境。
内艰,通前任仅一考,赵公彦侯、李公韶来泉,皆器重公。
赵公使湖湘,以漕摄帅,辟甘泉酒库,治法征谋,皆咨而行。
项帅寅孙至,辟安抚司干官
项去,公随司罢监封桩库门。
无惰赵公希𡉙求士于康吏部直,康以公对,一见如素交,擢户部架阁,兼吏部检阅
考省试,得策卷,喜曰:「必名世士」。
揭晓,则徐君霖也。
太社令,升兼校勘太常寺簿
轮对以强公室、杜私门为说,略云:「妃后四星,环拱帝极,间以异服,实干天象,正礼明法,宜反其居。
天子之富,古无私藏,九重之贵,礼无私觌,昭德塞违,宜端其本」。
次言:「陛下进退忠邪,出于独断,孰不鼓舞?
夫何臣汉弼死,臣范又死,至臣元杰死,则大异矣。
是三臣者,取数于当世甚薄,用力于当世甚厚,受怨于小人甚深。
沦没之后,家事萧然,闻者酸鼻,其存者稀疏如晨星,安知不为拥厚赀、包祸心者之所姗笑窥伺」。
末乞以张魏公浚配享。
秘书郎
明年日食正月旦,公封上曰:「昔刘向论日食,以上无继嗣、政归一姓为忧。
臣忝属籍,窃谓国本宜蚤定,世卿宜显绝」。
著作佐郎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都官郎官
是岁丙午,朝野以厄运为忧,公轮对言:「丙午、丁未之厄,古无是说,议者推原宣、靖致祸之本,始于治平王安石之岁、邵雍闻杜鹃之年。
治平末靖康之初,甲子适然一周,午、未遂为大讳。
臣闻《易·系》曰:『几者动之微』。
又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吝者自吉而趋凶,悔者自凶而趋吉』。
言知而能惧,惧而能悔,则几之失者可救、数之否者可享也。
臣谓不惟陛下当惧,大臣公卿百执事皆不可不惧」。
其言忠愤激发,上嘉纳。
礼部郎官史职如故。
山相免丧,朝论欲倚宅之以拒其来,遂擢史长。
公折柬丞相曰:「诸贤崇长童孺,不正莫甚,一竖扬扬其前,诸老逐逐其后,不知朝廷视史院为何等官。
自古惟闻以正攻邪,未闻以邪攻邪也」。
相愧其言。
无惰在省闼尤执法,虽大臣启拟、中批处分者皆封还之,始多听从,后稍厌倦。
又其人清峻,门无杂宾,惟公至清谈永日,故严惮无惰者亦仄目公。
无惰欲决去,公责以宗国之谊而止。
刘公应起厚光范,李公昴英滞郎省,始皆善公,刘深相结纳,李至呼其子出拜。
后游、赵二公内不说,外未有隙也,俄而李拜谏官,首劾公去,刘旁观而已。
嗟夫,诸人之急于去公也,岂有他哉,将以安游公而重其权也,将以孤无惰也。
公去数月,无惰出赞督府,然游公亦不能安,以大学士经筵,不拜而去,而魁枋改属,局面一转,前日之诸贤皆去,卒如公言
明年起知抚州,竭力航以饷诸屯,总所为停专人。
郡逋版曹绢二万,公积所却例册,节他费,得六十万缗以偿。
枭旗军剽敚者,和籴钱米,两手交付。
民相语曰:「今年不白科矣」。
秩满,差知端州,改广西提刑,皆以风闻寝。
考功郎官召,复寝。
提举江西常平,禁部内预借。
新制令民实产,公袁板籍素明,止勿行,袁人德之。
樵寇声振邻境,公密觇严备,四封肃然。
又以风闻去,一路嗟惜,而抚民攀卧尤甚于前日。
公归,葺居室,辟便斋,为小亭,以焚芗听琴为乐。
广东运判公雅不喜南辕,属台阃皆虚,有诏趋行,留其子守舍,曰:「吾且归矣」。
入境,罢潮城覆税,禁白身摄官,黥黠胥,绌污吏,一路𢥠然。
俄得上气疾,日治事不废。
稍剧,自札四书置夹袋,预治棺衾,奄然而逝,宝祐丁巳闰月九日也。
得年五十七,积阶朝散大夫
家人发书视之:一与其属,曰「无功百姓,重费司存」;
一与其子,曰「能为善士,穷达不足计矣」;
一以身事属其客;
一与常卿洪公天锡诀,援坡翁「今生兄弟」之书。
经略使常平使者见书为恸。
建台才九十日耳。
一子,若鲁,迪功郎福清主簿,洪公婿也。
孙嗣璘,尚幼。
若鲁未尝跬步去亲,讣至,万里奔丧,三伏护柩归于正寝,以其年腊月丙午合祔于普山门黄宜人之墓,参天,公所自卜也。
公未达时,翁婿间自为师友,又受教于乡先生忠简傅公,故问学有源委而议论依名节。
其仕与无惰俱进退,上素敬无惰,虽去犹访人物焉,岁晚召除,皆其密启,无他谬巧也。
公居中补外,咸有可纪,古所谓达材成德,异于世之静言庸违者矣。
有《耻齐杂藁》、《考亭文抄》、《临汝讲义》各若干卷。
公散语条畅,四六温润。
诗尤精诣高雅,盖深于此事者,然谦厚不以诗名,惟余知之。
若鲁奉洪公之状来速铭,予长公十四岁,衰病不出户限,公方与贤哲驰骛于世,孰遽舍我而先乎!
洪卿,公之亲友,所载详备,余著其大者于志。
公讳时焕字文晦
始名时敏字克勤,既易名,犹以旧字行。
铭曰:
孰挽之,承明庭,瑞锦窠
孰推之,潦雾中,槃涧阿。
众阳极,一阴生,可若何。
百年短,千载长,名不磨
潘左藏墓志铭咸淳五年七月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四一、《鬳斋续集》卷二一
咸淳五年五月十五日靖州太守左藏、开国潘公年八十九卒,其孤公助以状来请铭,曰:「此吾兄告院公湜所作也」。
余读之悚然,曰:「公辈行高而得閒久,余后进也。
景定甲子,始拜公于里第,挹其容,听其言,知其为钜人长德也。
而公于湖湘知名许早,治兵料敌,独有古名将之风。
赏不偿劳,以老自遁,世之负公多矣,而略无几微见于辞色,贤矣哉」!
遂叙次而铭之。
余虽荒拙,忝前史官,盍纪其事,庶公之尚有传也。
惟长乐之潘,为大姓,实唐御史中丞季旬之后。
徙而城居,著籍闽邑
衣冠之盛,自五世祖通奉公常始。
宣义郎建州教授、赠朝议师孔,于公为曾王父。
朝奉郎肇庆府、赠太中飞英,于公为王父,晦翁以「种德」名其茔者是也。
朝奉大夫兵部郎中、赠银青光禄子韶,则公皇考也。
银青三室,前后两朱氏,公母周夫人以梦得之。
生而三乳,颇有异质,银青酷爱之。
初补将仕郎
银青殁,事继母,人以伯奇悲之,屏而不怨。
嘉定辛未,铨调常德龙阳
朱夫人殁,终丧,为黄岩买纳盐场,以廉谨得誉。
郴桂东
时东南盗作,如螗如猬,江西舒庆二、黄十五,吾闽晏头陀、罗五官,郴之高垓,衡之妙甫则、扶友嵩、谢了负、包全、李纂九,皆其最桀黠者也。
绍定己丑,朝廷调兵遣将,忧劳凡数。
此邑万山之中,为湖南江西广东三路门户,乃黑风洞罗李二巨贼窟穴也。
其民暴悍易动,小忤意则刀鞘四起。
台阃以公辟,公曰:「辞难非义也」。
慷慨就职,一以赤子待之,民安其政。
桂阳寇急,权令盛以城危告,公曰:「解围不如捣虚」。
自提官军义勇入战洞中,簿、尉何琛死于阵。
公之气愈厉,相持岩谷数日,出奇掩袭。
高垓贼先奔,诸党随溃,桂阳围遂解。
诸公益知其能,遂以招抚一委之。
公曰:「屈以力易,得其心难,吾为张纲可也」。
单车造贼地,不以兵自随。
群獠章章,竞出迎拜,曰:「我侬非敢弄兵,以自速祸。
常时不堪侵枉,使我至此。
公生佛也,今惟令是从」。
公停马留食与语,恻恻然晓譬以逆顺祸福。
闻者相顾泣下,送公还邑,巢落几空。
辞拜之际,有出而言者曰:「我侬何以报公,苟有驱令,愿为朝廷尽死力」。
皆举手加额而去。
诸峒闻风,相继听命,公知其可用矣。
庐陵赵公彦覃、江西宪魏公大有以檄求援,公遣七甲义士助之。
于是舒庆二自陨,黄十五乞降,台阃皆以义士功居多,争上其事,得旨因任改官,理为须入,仍与升擢差遣
公又为之储治药,创立义冢,使饥者病者死者有资焉。
然后伤死事之家,旌孝妇之节,以揉其心;
新学校之宫,还教导之员,以回其习。
于时蛮俗,为之一变。
添差通判潭州
朝廷知公得溪洞之心,留之于此,盖有待也!
嘉熙丁酉,酋为边祸烈,史制垣檄公以七甲三洞策应。
公即日就道,点集壮勇八百人直抵寿昌,突围以进,北酋惊顾曰:「赤脚蛮兵来矣」!
或守月城,或战清淮门,我军屡捷,敌遂退。
制府上功,得旨,全军补转三官资。
赤脚蛮之声遂振于境外。
当是时,公之名于兵间何如也!
秩满,除监左藏东库,人谓公乡用矣。
无何,出守浔州,众以为讶,而公自视犹若欿然。
在郡孜孜,如理家事。
以岭民去天远,疾痛不得上闻,切切然毛缕诊治之,损例卷,损浮费,代其民输夏税一年。
帅谢公逵状公治行,累数百言上之,不报。
继知韶州,以父讳辞,改梅州,未上,朝以黄平为虑,改知靖州,公亦喜于自用。
初,公以浔陛辞,援汉唐蒙、晋董元二事,痛言蜀广可通之路,黔郁共下之江。
时干腹之传未的也,先事之见已如蓍龟。
及抵渠阳,访求大理、自杞蹊径,严加防遏。
曾未三月,以侍御史周坦疏罢,公论惜之。
归食崇道禄,寻擢广东参议官
时有谏官居寓里者,欲请大奚山垦田,同僚惮其声势,噤齘阁笔。
公独奋然曰:「此盗窟也,居海中心。
昔在淳熙,为朝廷忧甚久,幸而锄薙,不许生聚种植其间,著在令甲,是乌可许」?
其事遂寝,闻者韪之。
公讳周伯,字宗之
庄重沉默,即之粹然。
无崭崖异之行,与人极和易。
居官不求赫赫誉,而人自称之。
间关盗贼丛中,十一年徙邑,劳绩著甚。
亦既登朝,随以一麾而去。
其在渠阳,甫为边计,而又斥之。
史之当国,其失士大抵如此。
老留瘴岭,非其所乐,于是慨然归而请老矣。
至于开、庆之元湖广蟊讧,向公所藉之士赫然有闻,临阵争先,多为朝廷死节;
而主其兵者罗诠,亦公在邑时荐之帅垣,留之飞虎者也。
缙绅之士,以此为誉,而公绝口不自言,公朝亦无知者。
此余所以为公恨也。
优游里社,岁晚康宁,人以为造物所报。
门无杂客,时与邻曲年德相若者往来,乐以忘忧,至于没齿。
人无远近,以「潘佛」称,尚德哉若人也!
积阶朝议大夫闽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娶刘氏,继赵氏,庸斋忠清公女兄也。
子三人:长公湜,故通判抚州
次公助,漳州推官
次公嵓,将仕郎
女二人,杨某、赵某其倩也。
孙男四人:成祖,将仕郎
广祖、兴祖、彰祖。
女孙四人。
其年七月二十有八日,葬洪塘山之原。
铭曰:
士于今世,患不知兵。
既仁且勇,如公几人。
一纪于郴,七甲三洞。
何以得之,惟公所用。
彼獠所穴,白刃如林。
单车直诣,示以赤心。
人狝以禽,我视如子。
所以其人,为公效死。
援淮之役,自将往还。
敌亦惮之,曰赤脚蛮。
上功虽频,赏功何薄。
曾是登畿,亦尔落落。
天南何所,一再易麾。
渠阳甫至,又以斥归。
边犹未宁,失此伟士。
俾之得閒,几二十祀。
劳而不报,所得者年。
一身之啬,百世之延。
伊昔公家,名以种德。
是又种之,以铭以勒。
准斋先生吴公行状淳祐四年七月 南宋 · 徐元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八、《梅野集》卷一一
先生讳如愚字子发临安钱塘人
家世以积善闻,至武翼公,益茂厥钟。
先生生而岐嶷,骨象异凡儿。
武翼居閒垂二十载,笃意义方,择名士为师。
课书一览成诵,辄通晓大义。
甫弱冠,于诸子百家靡不究竟。
一日,忽厌喧杂,往居城西别墅,捐绝世虑,凝然寂然。
未踰月,顿有所悟,自是留心清净寂灭之教凡三四年,《传灯》有节,《庄》、《老》有解,将终身焉。
已而言曰:「《系辞》言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
吾道之大,体用兼全,何必死灰槁木,独善其身而已」!
乃弃所学,以孔子为师,赋诗寓意,有云:「践履不加功,虚行岂为道?
有体必有用,辨之所宜早。
成己以成物,斯殊佛与老」。
定省馀閒,刻意经学,所得日富。
世味澹如,不以仕进之为念。
武翼年及告谢,乃乞以泽官之,先生弗知也。
迨寝疾,始语之,故且勉以仕,补承信郎
吏部铨,调福州连江监税
故例,山货至,有抽解,名曰呈样;
又有合收税钱不附赤历者,皆税官之利。
先生悉禁止,无一毫之私,商旅皆愿出于涂,课入盈衍。
处同寅间推诚相予,和而不同,邑大夫深敬之。
讼有难,多所资倚。
先生不察察为明,每以理义开晓,莫不感服。
邑有讼事,愿委之先生部使者讶之,问其故,咸曰连江县政皆吴监税相赞剖决,民自不冤。
由是当路交荐,以为可备知县、县令任使,举词类以清正廉介、公平明敏称之。
南安教林君益严精场屋文,既收上第,来摄簿正,爱敬尤深。
一日治具招先生,以所著私稿与得之师友间者,类分胪列,相谓曰:「公天分高,践履实,天将畀以大任,不致君泽民不已。
局于右列,志不得施。
愿以衣钵相传,一第直慁子耳」。
先生逊谢之。
又曰:「税务多善书吏,纵不屑科举,漫录以遗诸郎,可乎」?
先生终弗诺,林益加敬,闻者叹服。
再调平江常熟县户部原塾犒赏酒库。
整顿规矩,总其大纲,尽革异时苛琐之政,课入由是整办。
库隶漕台六十有四,大半西班居之,间有弗谨厥职,自贻伊戚者,往往逮系,日至于部使者之庭,惟原塾举职。
赵公伸夫深嘉之,檄入幕府,延见进礼,俾督诸库。
先生终辞焉,乃以洁己、好学、不凡荐于朝,备升陟任使。
既解职,时吉安人年踰八秩,谓不当驱驰就养,以荣其亲,遂不复扣铨,杜门里居,共子职惟谨,研究理学,多所发明。
虽所守坚定,未尝请于人,有欲坐致者亦不可强,然声华旁畅,自不容掩,登朝之士与上庠名流、四方学者,过从日盛,车辆盈门,先生莫能拒。
当国者不能无疑,乃遣都司之亲信者诣先生,觇所为。
既见,言动中理,惘然如有所失,遂倾心愿交焉。
当国者闻之,亦为起敬。
交游中有相知之深者,念其贫无以养,欲白庙堂畀祠廪
先生闻而力止之,谓君子爱人以德,非所望也。
府尹雅知敬,欲月致馈以示优贤之意。
先生一介不取,乃先遣所厚致意焉。
答曰:「某于府尹有桑梓之分,平时足不登贵人门,若坐受馈,是无礼也。
因馈出谒,不应遽变所守,曷若勿讲之为愈」?
自是诸公加敬,愿为久要交。
继是尹京多故人,先生例以前说却之。
吉安人忧,哀慕骨立,发须尽白。
卒哭颒栉,须眉尽脱,阅月复生,其黑如旧。
终丧不茹荤酒。
既即吉,亲朋咸劝以仕,先生叹曰:「余以父命受官,继以母养就禄。
今二亲俱逝,宁复作是念耶」!
自是磨勘不复循转,两该恩霈亦不陈请,安穷乐道,私淑同志。
扁其室曰「准斋」,自为之序曰:「乾元用九,乃见天则,此准之在天者也。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此准之在人者也。
尧传之舜,舜传之禹,以至文、武、周公孔子,不曰执中则曰用中,不曰建极则曰立极,无非准也。
大则弥纶天地,远则放诸四海。
余取之以名斋,则知是斋也,其天下之广居耶!
操存有地,积累有基。
是斋之门者,不废绳墨者也;
是斋之堂者,罔失法度者也;
是斋之室者,行中规、还中矩者也。
是斋者何为哉?
或出或处,惟正是适;
或默或语,惟平是持。
守之以仁则如射,行之以义则为的。
礼犹衡则审轻重之权,智譬巧则终条理之事。
惟直内方外,有自然之则,故举斯加彼,即同然之理。
夫如是,则不独准于一身,又将准于万民而同其归;
不但准于万民,抑将准于万物而平其施。
是必无所不用其极,斯无愧于名斋之义」。
赵公彦悈雅厚先生,尝奉诏以贤能才识举。
端平更化,复以行义纯固,可为师表荐。
嘉熙戊戌,孔山乔公当国,言于上曰:吴某两为筦库,寻即隐居,官簿当进,亦不自言,垂三十年矣。
虽居都城而杜门不出,臣欲识之不可得。
多有为臣言其行醇而介,气直而温,讲道穷理,精于著述。
凡士大夫之仕于朝与三学之英、四方之俊,苟有志问学者,莫不造门质疑,皆充然有得而去。
今年踰七十,略无倦容。
近在目睫,傥不示以旌别,天下何观焉」!
于是特授从政郎、充秘阁校勘
先生力辞,谓不可出者有五,大意谓:「先人遗泽,两任榷征;
后缘亲老,侍养无违。
从此杜门不仕,志在圣经,分甘廛隐,虽乐有朋之来,每守往教之戒。
今历年之既久,贵晚节之弥坚。
苟贪荣而复动,则是以积年修业工夫为一旦进身捷径,失其本心矣」。
又谓:「虽居西班,实受父泽。
若舍武就文,是以文阶为荣,不以亲恩为重」。
有旨不允,日下供职。
先生再辞云:「尝谓《易》言不事王侯,高尚其志,必见《蛊》卦之终。
盖《蛊》之一卦,专为干父干母而言,故至于终推明其义。
是知所谓高尚者,乃为亲而不仕,非谓欲洁其身而废君臣之义也。
《象》以志可则也言之。
曾子不忍违亲而辞齐之聘,其志岂不可则?
伏睹公朝剡上之文,有欲识不可得之褒,是以某之杜门不出为可嘉尚
今若祗受,为一身之宠荣则得矣,其如乖初志何?
从此奔走公卿之门,驰骛名利之涂,岂不上负旌别之盛礼哉」!
奉旨,复不许。
乔公一再折来相勉曰:「父泽不欲改易,于孝道得矣;
君命召,不俟驾,其可牢辞耶」?
先生三辞云:「尝观《兔罝》一篇,载于《周南》,自公侯干城至公侯腹心,皆以赳赳武夫为言。
夫《关雎》之化行,虽田野武夫,虽处贱事,而不失其诚敬之心,致使诗人美其好德,形诸歌咏,为周家之盛事。
然则武夫虽勇,岂无用于国家哉!
某虽居右列,未尝以文武惑其心,而公朝所以旌别者,幸不以文武异其宠,是则公朝荐才之举,有光周诗之所咏,而某诚敬之心得以常存,无愧《兔罝》之武夫矣。
某岂不知君命之不可违?
然观孟子所载君命召,不俟驾,是以将朝者论,盖谓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则不俟驾而行,乃礼所当然。
今某屡辞,是亦终安愚分,亦义所当然也」。
有旨:「吴某重更父泽而就文,恳免秘省之列属,高风可,雅志当从」。
特转秉义郎、差监袭庆府东岳庙,任便居住。
词曰:「朕闻德义可尊,遗佚不怨,自古已鲜,于今尤希。
尔某隐于王城,泳于学海,朕以大臣所荐而擢西昆之职,尔以严君之泽而安东岱之祠。
重违高怀,勉从雅志,庶国人有所矜式,知老成重于典刑」。
孔山论荐之日,上问所著何书,孔山遣所厚求所著来上,先生辞曰:「未毕」。
盖有深意。
于是先生践履之实益孚于人,而人益叹晚节之高为不可及。
侍郎曹公觱时分台察,亦以先生荐,谓「其识见融明,践履纯笃,经学《易》数,所得尤深。
特其固守命义,难以强之出仕。
宜遵用先朝召种放程颐故事,特赐延见,或咨以治道,扣以理学,必能发挥素蕴,进吐嘉言,以为缉熙就将之助。
善类兴起,岂不足为邦家之光」!
先生居閒岁久,理明行修,登门之士,争欲得一言以自启发,先生谆切语之,不以为惮。
某尝取其言而读之,虽愧谫陋不足以知,然求其大旨,往往于道义则自得之深,于学问则自信之笃。
《诗》、《书》有说,《大易》有传,《论》、《孟》、《中庸》、《大学》之有解,靡不自其心之体认而不敢有隐,犁然自为一家之成书。
其他杂说可以类观。
吾与我一也,而毫釐之必辨,有曰:「心与身之不同,理与欲异也」。
而公私之未辨,则不肯遽以善不善为别,曰:「五累则合有形无形者言之」。
而知见之累,则以贤人所不免者为戒,曰:「四力则分在天在人者论之」。
而于学力,则以为人之所当尽,而恃得天之福,忘修己之道者,必深警而弗少恕也。
先生之言语文字,固未易以浅窥,先生之穷行践履,尤卓然为不可及,非可以纸上虚文观也。
永嘉陈君昉登朝日,亲炙不倦,得所著述,退辄录之,刻为一编,惠其同志。
临川罗君愚复刻于广右漕台,所传益广矣。
然其探赜索隐,莫深于《易》。
在原塾时书已脱藁,未欲轻出,始因门人永嘉王致远之请,乃授爻象三十目。
复以其同门群请愈力,遂出全书。
一时名胜分刻相先,未三月而相毕。
又著《阴符经解》,尤非学识肤浅者得窥其蕴奥。
且谓《易》原于八卦之画,而其实则不外乎三画之《乾》,因而为三教之辨,破释氏生死之偏,推本吾夫子之教,使人养生丧死而无憾,所谓行乎万世而无弊也。
他日论践迹践形之异,遂著《践迹说》以授王君致远
谓子张所问乃善人之道,非但问善人而已。
迹者,实之著而诚之形也,《中庸》言诚则形,形则著是也。
践形者生而知之,动容周旋中理,所谓诚者,天之道也。
践迹者学而知之,其于非礼必勿视听、勿言动,所谓诚之者,人之道也。
门人九华程爚请事斯语,先生又作《践形说》以授之。
至是致远又欲明《中庸》、《大学》续解,先生为作续序,并以要旨一编示之,其言曰:「《大学》言心不言性,《中庸》言性不言心,岂异旨哉?
盖二书首章一曰明德,一曰修道。
能尽心学则德斯可明,能知性理则道斯可修。
学者将以尽心知性,可不于二篇之旨慎思明辨而笃行之哉」!
先生之于讲学,每谓不造于尽心知性之境,泛泛然惟纸上尘言之是徇,非卓然自有所见者,惑也。
平居又曰:「塞乎天地者皆实理,行乎万世者皆实用,惟尽心知性则实理融而实用贯,天地万物,孰有外吾方寸中者?
故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先生以是而言《易》,盖以后未尝言者,皆彰彰然显言之,故天地万物之数多能了达于胸中。
其交游之密契者,凡于吉凶悔吝之故,虽兆朕未形,亦多豫言而辄验。
当世搢绅诸公,或即其居而深扣之,先生不以告也。
尝语人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言无以知人」。
使朋友退而详味之。
壬辰叨第,时坐局者阅月,同年多谓某曰:「子不见吴准斋乎」?
某曰:「何人也」?
曰:「今代之力学好修、守道不屈、日用动息具有典刑者也,故自号曰准斋,而莫不以准斋先生称之也」。
因率同年共谒之。
进见之倾,其色庄,其神凝,其德容表里盎如也。
某生晚学蒙,待以忘年交,然某之敬先生,又岂敢以行辈自躐哉!
再月禀别,得其言曰:「子之心,某知之,非若禄仕易动者。
然年岁间其有《临》象之占乎」!
初莫解此,亦不敢诘。
违居越幕,踰岁之八月,乃以罪衅而有先君之忧,痛莫追矣。
岁戊戌,滥员班缀,寻欲丐外,数请弗俞。
一日往求教焉,先生曰:「子请将遂矣,第此别后,再盍簪也,必甲辰之春」。
于是举酌别。
当时合席凡二十士,共闻斯语,未必皆以为然。
已而某之尘劳忧患,果不逃至诚前知之道。
其时诸贤出处进退,凡得于仁人之一言者,顺之则吉,背之则凶,今皆隐之于心,非厚诬也。
先生书眼如月,自照其心,而了一身之出处。
其事亲孝,其居家理,其待人接物以忠恕,权衡尺度,毫发弗少越也。
修然环堵之居,充然百氏之书,不即人而人即之者何纷如!
樽酒论文,又胡为而日无虚!
呜呼!
众率谓京洛红尘车马驰逐之间,依然见安乐窝明《易》之尧夫焉;
纷华盛丽、纡朱怀金之中,而卓然有此心斋坐忘、陋巷乐内之癯儒焉。
父泽终宝之,则凛凛素守之弗渝焉;
君命固避之,而非好高以为孤焉。
始也遁世而无闷,终也乐天而不忧,岂非重者仁义忠信,而何事乎公卿大夫焉!
吁!
此愚恸先生之终而相与屡致夫今复有斯人乎之叹焉。
先生充养灵虚,了达生死,未感疾前,某谒之,语曰:「余其有阨乎」!
未几,微若气痞,人忧弥甚。
某造省数四,先生指其躬曰:「此破屋也,先人之弊庐也,风雨飘毁,其颓乎!
命医如命将,拯疾如拯溺。
尽吾力一日必葺,然支撑莫能起,命也。
得正而毙,不啻足矣」。
四月壬辰夙兴,命家人悉至卧内,豫付后事,首戒二子友恭,毋坠家训。
门人程爚侍疾,朝夕无惓容,先生以《明心》、《明性》二说及《孟子》、《毛诗》解授之。
致远丞郡池阳,以《论语》、《尚书》二解俾爚转付之。
十日,端庄而逝。
生于乾道丁亥正月己未,卒于淳祐甲辰五月辛丑,享年七十有八。
元配王氏,继室陈氏,先卒。
男二人:宗仁宗大
孙某某。
宗仁等以八月甲申奉柩葬于钱塘县钦贤乡西溪之原,与贰室同兆,去武翼墓百步而近,遵硕言也。
著书已刊已授之外,犹存手藁十五册。
或以书问发明义理,或以酬唱形诸赋咏,或解经析理为之训说,篇目尚多,方将编类,别为一集以传。
武翼在时,有先畴三百馀亩,僦金之入日十千。
先生易箦时,所存仅二十七亩,而僦金十损其一。
盖其閒居三十年间,凡以资宾客之费者,于此乎取,惟知道腴之可味,而不知生理之日削,尤昔人之甚难也。
名公要人,多从先生游,清谈终日,未尝一语及乎私。
间有求致曲于当路者,先生色温辞厉,且诲且戒,莫不愧服。
顽民恃先生宽大,有负僦佃课累岁不偿、反以知术相欺者,先生非惟不校,且颠则扶之,死则赒其妻孥,无不惭感,顽者亦革心焉。
兹盛德事,非勉强能为也。
葬有日,二孤请状其行于检正少蓬韩公祥,忽转某曰:「子知准斋之深,其状之」。
某曰:「此非二孤意也。
况某浅陋,请辞」。
转嘱愈力。
既而程君来访,达二孤之请,辞甚逼。
某因念畴昔沐爱予甚至,方慨叹乎今不复有斯人,哭之恸屡矣,矧状其行以实不以文,其何辞!
于是始忘其僭,摭其闻见著述之大略,书以告当代之立言君子云
淳祐四年七月日,宣教郎、守尚书吏部员外郎崇政殿说书徐元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