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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先生集记后 宋 · 韩醇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四
世所传昌黎文公文,虽屡经名儒手,余昔校以家集,其舛误尚多有之,用为之训诂。柳柳州文,胥山沈公谓其参考互證,是正漫乙,若无遗者。余䌷绎既久,稽之史籍,盖亦有所未尽:《南岳律和尚碑》以广德先乾元,《御史周君碣》以开元为天宝,则时日差矣。窦群除左拾遗而表贺为右拾遗;连山复乳穴而记题为○陵郡,则名称差矣。《代令公举裴冕状》,时柳州盖未生;《贺册尊号表》,时已刺柳,而云礼部作。其他舛误,类是不一。用各疏于篇,视《文公集》益详。诸本所馀,复编为一卷,附于《外集》之末,如胥山之识云。淳熙丁酉秋八月中瀚,临邛韩醇记。
按:《柳宗元集》附录,中华书局一九七九年版。
乾道壬辰廷对策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八○、《育德堂奏议》卷六、《宋史》卷四三四《蔡幼学传》
臣闻有道之世,言路不壅,禁忌不立,而下情毕通。今一介之士,群至阙廷,耳所素闻,而目所骤见者,皆足以捍格其欲言之诚。有如陛下临轩之问,不加圣意,姑应故事而已,则其间虽有能言而不讳者,何益于陛下?愿陛下少留神焉,而臣切言之。恭惟陛下天姿聪明,措志高远,临治精瘽,远出前世,凡百事几,靡不灼见,苟有所见,断在必行。臣虽无似,亦足以窥陛下之万一。顾尝以为,陛下资虽聪明而所存未大,志虽高远而所趋未正,治虽精瘽而大原不立。陛下反而思,嗣位之初,岂不以太平之效旦莫可待?今既十年矣,不惟无成也,风俗益坏,将难扶持,纪纲益乱,将难整齐,人心益摇,将难收拾,吏慢兵骄,财穷民困,将难正救,陛下亦知之乎?臣伏读圣策曰:「丕受大命,司牧兆人,寅畏严恭,惟德弗类。是以顺考帝王之宪,铺寻载籍之传,求其可师,以济于治」。是非盛德之谦辞,是乃为君之常道。若不求贤自辅,与下同心,窃恐寅恭之诚有时必怠,稽古之学无所箴规。顷者陛下耻名相之不正,一旦更制,庶几近古,二相并推,以为美谈。执政大臣骎骎除拜,不问班品,而以为非常之举。臣之愚见,则谓不然。宰相,人主之腹心,天下之根本。诚有老成伟德,学问真儒,历试无疑,久任有绩,使之共政,国将永赖。由是正名,臣复何惑?今也,或以虚誉惑听,自许立功;或以缄默容身,不能持正。陛下病于欲速,始姑且信任,见其相安,复使并进。彼将卒事壅蔽,因以为欺,或者退避知难,彊而就列,悠悠岁月,觊不败露。陛下欲望其戒饬启沃之言,安可得乎?就使有之,亦不过顺旨巧辞。谩以塞责,陛下恭畏之诚,将何倚赖而不有阙乎?稽古之学,将何考正而不有失乎?他日知之,悔无及也。比有以和籴彊取于民,而因言黜职者,试问其人,则尝为相臣而用之。陛下始任之也,宁不曰「是得人」,今罪之也,宁不曰「是非人」乎?陛下择相一一如此,而且欲为治,甚为陛下不取也。若夫执政之除拜,则有大不可者。文武之别,有出身、无出身之辨,在古盛时,未闻此法。诚有人仅如前之所言,使参政机,国与有赖,勿问常格,臣亦何忧?今也不然,往往持巧取附益之术,挟倡狂无实之谈,下至于戚姻连属、闺门奔走之小人,亦得攀援附会,分据要涂。今侍从给舍之中,其知有国家者,不忍嘿嘿言而去之矣;其不言不去者,其人可知也。卿监而下至于百执事,盖有待而发者矣;否则,畏忌不敢吐而已矣;否则,将事请托,以求富贵而已。况夫诗书冠带之士,市肆田野之民,苟闻此言,莫不寒心丧气;而宫禁之官官卫士,营垒之列校走卒,不以是轻玩其上,则将由是徼倖于其上。陛下以为是可以安也,此而不改,正气日消,邪气日长,非所以应天顺人者也。他日知之,其悔益甚矣,陛下之圣,奚自至此?盖择相不当壅蔽之渐、顺旨之素,而陛下不悟,恭畏之诚不于是而反思,稽古之学不于是乎知鉴,则亦何用哉?臣故曰十年于兹,非徒无成,而乱日益甚者,所存未大,所趋未正,而大原不立也。陛下苟以为然,则凡所以策臣者,虽不言而有益于陛下;若以为未也,请详及之。圣策曰:「惟七制之明后,若三宗之显王,固本培基,则有务德之君;振旅治兵,则有雄材之主。习闻其号,亦观厥成,咸有所偏,未臻于治」。陛下诚深思焉,所以为基本者必有在矣。如曰雄材务德,均有所偏,则似轻重之不察者。陛下以为固本务德与雄材好武者可同日而语乎?若昔圣王,匹夫匹妇,皆被其泽,蛮夷戎狄,莫不来王,区区雄材,能及此否乎?天下至重也,人主至难也。古人有言:「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常亡」。敌国外患之时,庶几人主知所畏敬,不敢伥伥然自谓无虞,所恃以无虞者,惟固根本耳。脱谓吾有不堪之忧,将治兵振旅,奋发其勇,冀必可济,殆恐覆亡无日。臣切谓后世之君,苟知固本培根,虽威之不振,尚可勉也;苟徒振旅治兵,是亡国之事,况兵未必治哉?陛下不察其轻重,而槩曰偏。臣恐陛下与大臣议论之间,有不深求,而大臣亦无以补陛下之阙也。圣策以「孝文有德而无功,孝武有功而无德。欲以孝文之文,而厉之以武;孝武之武,而本之以仁」。陛下试深思焉,二君之所以异者亦判然矣。然孝文之德,若止如圣策所谓罪不孥、宫不女、惜露台之费、除税租之征,则陛下之慈俭,天下知之,岂少孝文哉?今人心不能如孝文时,陛下尚以为惧,或者斯民之心不可以少节得也。使慈俭遽能得民心,则天下亦易治矣。孝文之为文也,识三代之遗风,而愧不及之,举动必尚中正,用人悉使敦厚,其不敢尚斧斤之用者,岂不能哉?今日之患,正以小人在位,贤者失路,举事不中,人情多惑。陛下苟知一小人,未尝不断然斥逐;苟知一过举,未尝不翻然悔悟。一小人去,而更进者或多;一过事寝,而创立者益大。陛下行之,当时不自觉乎?万一自觉,试省其所以然之故,岂非容有自任妄动、眩惑轻信之心乎?如以臣言为不足信,则文帝二十年间,治几前代,不可厚诬;陛下以其文,而厉之以武,嗣位十年,功当倍之,而乃不称,何也?傥以其无攘夷狄之功,则当是时,匈奴无大患于汉,使景、武继之,益厚其本,则何患其不惩?圣策又谓:「选名将,讨不服,百蛮向风,匈奴远遁,武帝之功,可谓甚盛」。质其本末,此亦夸者之谈。夫汉之匈奴,蕞尔大县尔。汉四五十年,富民足兵,武帝四五十年,竭力用之,虚耗海内,竟不满欲。况今邻国之悖慢,有天下太半,吾将不足用,甲兵不精,人民之耗已不当武帝之末年矣,尚恐卒有缓急,无以应之,陛下方欲用武,终将若何?且武帝自用兵以来,任将甚重,如卫青、霍去病,固可以横行匈奴中,帝不问其所出微贱,辄尊宠之。自大司马、大将军之权尊,而丞相始轻。公孙弘为相,青方用事,弘苟合取容不诤,而终帝之世,相业无有。虽未亡汉,而大司马、大将军之号遂以不废。宣、元用许、史,成帝用王氏,哀帝用丁、傅,而卒为元始之祸。汉所由亡,武帝实为之阶。帝之初心,岂谓至此?徒以尚武宠将,陵夷致败。今陛下已蹈其辙矣,而其人又无一才可取,宰相忍与同列,曾不羞辱,按其罪谴,宜在公孙弘之上。过此以后,未知所终,臣窃悲焉。夫取武帝之武,未施于用兵,而其失已暴露,本之以仁,不亦难乎?陛下悯国运之中衰,卓然有恢复之志,诚思向时之所以中衰者其故安在,则今日之所以恢复者循循有序,决不可自任而妄动,眩惑而轻信也。圣策所谓:「文所加者深,而武之所服者大。唐之太宗,实能兼之。观其内平祸乱,外除夷狄,安堵黎元,各保生业,史臣称其功德兼隆,由汉以来未之有也。瞻言清风,窃所向慕。伊欲稽其行事,跂其成业,何修何饰而外户不闭,行旅不赍,何经何营而断狱几刑措,米斗直三钱欤?家给人足,厥道曷由」?陛下诚深思焉,太宗之所以过人者,亦必有道矣。臣尝考其终身所可言者,不过一二事,而资之聪明、志之高远、力之精廑,有不论焉。盖使徒挟是三者,而不知其本,将安用之?今夫独取孤隋,尽攘群盗,英雄之气,震慑天下。彼魏徵雠人也,仁义之论,直言无忌,太宗亦直从之无他恤,悉心下风,期与致治。以如彼之气,受如此之言,陛下以为轻信者能之乎?今日所用,乃虚诞贪婪之小人,亦既二年,靡补分寸,而又益崇用之,料陛下亦以其可与言恢复耳。使有如魏徵,首以仁义之论至,陛下能从之否乎?此亦太宗之所可言者,而陛下未能也。反覆太宗之书,得其所言,不过求谏。魏徵一病,而谓「数日不见,朕过已多」。《十渐》等疏,开怀领略,纵不能用,亦鲜寘罪,故终身赖以寡过。陛下以为自任者能之乎?今宰相奏事,侍从以上已见,百执事亦轮对,皆求谏之路,而最切者台谏耳。迩日之事,陛下发不中节,茍有血气,皆知其非。给舍之缴駮,台谏之章奏,朝廷公论,尚未泯灭,十年之间,涵养士气,仅有此耳。就使欲行者不可回,而敢言者亦可亮。今不旋踵逐之,不忍须臾。彼特人臣耳,雷霆之威,亦焉用暴哉?台谏虚位,二旬有馀;侍从迁易,九重自便。陛下亦念祖宗以来,涵养士气,远轶汉唐者,曾如是之雷霆震厉而不顾其体貌;台谏虚位,曾如是之经旬累日而不顾其旷官。太宗之朝,有如是乎?今之直言极谏、奋不顾身者,有如魏徵之戆直者乎?陛下之从谏如流,能大度包容,如太宗乎?故臣以为必上有如太宗之能受直言,而后有如魏徵之直臣。否则,阳博开言路之名,而阴以钳敢言之口,虽延恩之匦日盈,伏阙之章日上,而于国家之政事、主德之纯疵,无丝毫裨益也。且贪生而恶死者,人之恒情。今雷霆斧钺之威,朝上书而夕即至,无怪乎大臣之以持禄全躯,近臣之以希风阿世,风俗相沿,日甚一日。其弊将至于任事者以生事自危,效忠者以忤旨摈斥,不至于九重深拱,而群臣尽废,多士盈庭,而一筹莫吐,不止也。圣策又以「侍臣之启沃,不能深究乎仁义功利之辨,而多狃于近功小利之说」。此诚正谊明道之本也。夫不谋其利,不计其功者,三代圣王之治也。若近世,则皆未免觊功贪利,间或有成,亦不足法。陛下若稽古昔,以询侍臣,必有所得于此。臣恐侍臣之中,未必皆体此意,或乃因缘为说,实无本源,或乃开导不明,见谓迂阔,不足以坚陛下之诚。诚一不坚,而近功小利之说起矣。以迩日之用人举事,臣知陛下于仁义功利之宜果无定论,而讲之未始明白也。十年之间,九重之上所以图治者不定,而大臣之论治也不明,臣甚惑之。使陛下享国长久,百年而未艾,悠悠碌碌,犹如今日,岂不误天下苍生也哉?陛下复策臣以「习先圣之术,明当世之务,其以明告朕,悉意正论,毋枉执事,朕将亲鉴焉」。夫一介之士,群至阙庭,其间岂无可采之议?然世之习为冗熟无用之语抑多矣,陛下茍疾其无用,将并弃而不留神焉则不可。且腐儒之可疾,岂惟人上者疾之,稍知求为有用者亦自疾之。然所贵为人上者,有以阴革潜消,使人回心而转方耳。陛下深欲信任,未尝非儒,必谓是能决国家用也。以臣观之,所谓腐儒,莫大于此。天下之士,以为彼视我无加焉,而皆得尊荣,则虽告之曰「吾疾腐儒」,彼将安信?告之且不信,况欲其自化哉?陛下他日悟所任之不足用,将全归咎于儒,变法更政,祗以生乱,而不知反其本。臣窃谓陛下欲用真儒,而不知儒之所以真;徒恶腐儒,而不知儒之所以腐。不先自尽,而见无由明,进贤退佞且不可得,其何以化天下乎?自尽之道,要有攸止。以陛下之圣,日损其过,何所不至?臣虽获戾,其敢避乎?义不可嘿,情难毕陈,臣不胜昧死。
甲寅寒食日访徐子融子融同出游晚归志所历二十六韵 南宋 · 陈文蔚
至后一百五,春光正韶华。
往往天气少,多与人事差。
今年特清朗,川原烂红霞。
埋头卷书册,访友况不赊。
尽日俱襄阳,满城同看花。
百种斗红紫,意气各雄夸。
忽焉有招呼,径醉碧桃家。
主人意厚甚,更约观金沙。
而我方与子,浩荡兴无涯。
但恐催日驭,所幸未西斜。
行行复行行,小筑逢异葩。
杂然不知名,品品亦自嘉。
园翁旋相问,酌酒仍烹茶。
珍重颇深简,市井避喧哗。
子乃若有告,未语先咨嗟。
愿言更出郭,前林路非遐。
会当有奇遇,始信我不讹。
果见山下蒙,一泓莹无瑕。
渊然蟠蛟龙,不为藏黾蛙。
稍稍出奇怪,罗列如髻丫。
须臾耸崭绝,炼不经女娲。
特立如丈夫,匪可干以邪。
相与发浩叹,题品乃未加。
因念世沈晦,岂但如尔耶。
乘风且归欤,投林有昏鸦。
聊为赋此诗,醉笔歌龙蛇。
赵运干秩满经由寄怀任舍人直院九日 南宋 · 韩淲
五言律诗 押齐韵
季月黄花酒,今还过玉溪。
野僧谈众妙,林叟祇孤暌。
滕阁有前境,胥山无别蹊。
会须直学士,霄汉记閒栖。
赵野云墓志铭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一○、《北涧集》卷一○
宋诸王孙赵希仿字寅父,野云其自谓也,常州无锡人。弱冠受命补承信郎,转保义郎。今天子龙飞,换从事郎,榷衢州酤。衢盗窃发,摄事有方略,改临安府排岸。俸给公家,馀则尽付酒家保。落魄孤山南北,荡幽寻窅,索深探遐。眺点陈为新作,不经人道,语弗警拔清丽弗出也,非樵山渔泽牧儿灶妇一见抵掌能歌之弗出也。谈谑啸咏倾坐人,解后朋酒罔不致,不至不适也。凡给侍奔走过,不加箠楚。长安市为贵游薮,一迹不印其门前地。零圭断璧不自爱,流落山翁溪叟间,好事者方搜访次第,编而裒之,铿鍧其身后,慰其九原沉酣之灵。年七十二,嘉熙元年九月二十三日,终于官舍。是岁十二月十九日,葬于嘉兴府嘉兴县胥山欢喜树之原。女归曹武惠诸孙逾,茕然扶护,尽瘁办窀穸。或讥其有女无子,吾于是乎引古以铭之。铭曰:
忍子啜羹,没身扣阍,有子无子,乌乎论!
史守文(孟博)笃斋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八、《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二
眉山史君守文以笃名斋,属余书之,且曰:「并为我言其义」。余因记王文文公尝云:「其本强大坚实者,竹也;其行尽力有所至者,马也。竹其性然,马则策而有所至,故笃之字从竹从马」。先儒以其滞于偏旁也,哂之。然余谓坚实、尽力之义不为不是,特策马之云稍若傅会耳。《大畜》所谓笃实,专指艮体,而《书》、《诗》、《记》、《语》所称,如笃庆、笃祐、笃亲等语,虽有「厚」义,然余谓笃恭、笃敬、笃信、笃行、笃忠正、笃不忘之类,则亦有重实沈晦之意兼备乎其间,非一「厚」字所能足其意也。《公刘》六章,以此字冠篇;《中庸》二十三章,以此字终篇。盖公刘自易其田畴,实其储峙,定其室都,以至修和民物,开拓风气,凡皆纯体力践以底于成,无跬步弗实也。《中庸》自戒于隐微,发于知行,验于天地鬼神,而末章反复吟咏,其妙至于无声无臭而后已,凡皆力学为己以臻其极,无毫发弗尽也。史君诚有志于此乎,则求愿之于切问近思,察之于日用常行,毋以洒扫进退为可忽也,毋以徐行后长者为易能也,毋以孝弟谨信汎爱亲仁为不难知也。昼贯夕习,日积旬累,如《公刘》所以用力于国家,《中庸》所以用力于讲学者,无跬步弗实,无毫发弗尽,则所以名斋,其庶几不为空言乎!《易》曰:「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夫内乾刚健也,外艮笃实也,健而实,其为日新孰禦焉?史君勉诸!
沈杰降授保章正制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二五、《鹤林集》卷九
敕具官某:昏迷于天象,古有常宪。尔相我文母山陵之事,而圭测不虔,晷度差舛,失职甚矣。姑镌一级,以警旷官。可。
御书经武阁跋记(代宰臣撰)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二、《鹤林集》卷三八
臣恭惟国朝以仁立国,以文致平,以武禁暴整乱,圣祖神宗不能改也。肆我艺祖皇帝肇造区夏,四征不庭,北汉、契丹犹未宾服,讲武除戎之事,无岁不申儆国人而训之。正月壬寅,幸造船务,观水战。二月丙寅,幸飞山营,阅炮车。四月庚寅,选卒于朱明门。九月己巳,阅兵于讲武殿。两大阅于西郊,七临幸于教船池。蒐苗狝狩,著为通礼;击刺骑射,悉为精艺。用能南征北伐,罔有敌于我师。孝宗皇帝缵成祖武,光济中兴,虽强敌悍帅屡书请和,而我之武备益自饬谨。乾道、淳熙间,于白石,于茅滩,于龙山,凡五大阅,亲登将台,鼓作士气。燕射玉津,兴复旷典,武艺有掌记,拍试有赏格,铁帘之射有迁转补授。六师既肃,四方无侮,所以金人始终未尝渝盟犯塞。皇帝陛下惟二祖是承,惟七德是经,圣化甫更,国威大竞。东亡涟、海、徐、邳窥户之寇,西亡蔡、息、亳、邓抄塞之敌。商丘之南,大梁之北,蕃侯首将降执系道,亦莫不愿归职方。王师载班,北使踵至。向者陵轹边吏甚骜,今兹被我衣冠,杂以绮裘绣袷,仆仆罗拜于殿庭下,盖亦我武惟扬,有以动悟之也。臣备位宰府,共贰枢庭,目此武功,惧无论述。乃者清燕游艺,以御书「经武之阁」四大字宣付臣某,俾为宥府之镇。臣切惟建隆以来,本兵大计,先后釐革条章,登载于简册者,其目凡十,总命之曰《经武要略》。则有其书矣,而未有阁也。《南渡中兴记》:嘉定癸酉,创阁于本院之北,北枕胥山,南拱象阙,中以所裒书藏于金匮。则有是阁矣,而未有斯榜也。今杰阁丽宏,宝书充牣,奎翰昭揭,云汉动而日星垂也。观是阁者,知《武经》在焉,则知烈祖之德;见心画在焉,则见吾皇之圣。臣于是肃容拜手,跪而言曰:「风雨之润也,雷霆之威也,此天之经也。山岳之镇静也,江河之澎湃也,此地之经也。春作夏长,秋冬变而肃杀之,此四时之经也。朝气锐,暮气归,中夜之气又从而收敛之,此昼夜之经也。其动也如风,其止也如山,其变化也如阴阳鬼神之不测。进则兼弱攻昧,退则和众安民。广运之以神,布昭之以武,奋赫之以怒,耆定之以功,此帝王之经也。圣人于《易》之《习坎》、《诗》之《常武》,明著其义,曰「常德行以习教事」,曰「有常德以立武事」。盖兵象水也,水荐至为坎,而君子于教民即戎之事不荐习焉,是弃民也。王旅如雷霆也,雷霆震惊为武,而人主于四方既平之后,不敬戒焉,是究武也,皆非其常也。所谓常者,即经也。随变而施宜者,权也。用之于战,战所以立和之基;用之于和,和所以宽守之备。体立于不可胜之地,用行于和战守之间,其为武经,莫善于此。彼汉儒之说,乃谓反经可以合道。若尔,则权谋十三家,技巧百九十九篇,皆是也,岂吾帝王之懿哉?臣既以模写御书,刊之翠琰,复明辨经之说,以对扬天子之威命。
雪中有戏(是岁有神马坡、樊城之役,辱桐柏柳元用赐,书以寄之。) 南宋 · 华岳
七言律诗 押青韵
一夜风神揭海神,尽将纯素掩丹青。
四围白壁成千嶂,万里红尘没一星。
搭岸柳条横玉带,压墙梅萼上银屏。
好将今日平淮策,说与当年李愬听。
与文活庵书 南宋 · 阳枋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九、《字溪集》卷三
所论人事衮衮,本心期望者安在。某谓世间人事,如水流不盈,物生不息。春秋冬夏,昼夜时刻,去者混混,来者纷纷,无穷无已。只是纷纶轇轕之中,此心常静可矣,此圣人能事事物物者也。向日明公曾说定而后能静,诚是吃紧。学者于万事皆会说,止如隔烟雾,如隔窗纱,所以闪烁不定,更如何会静。心既不静,万境变迁,七情驰逐,相与鏖靡缠缚。有困而悔、悔而觉者,有乍觉而遄为所引去者,有终身蒙昧、全然不醒者。某尝思世之人,所贵所重,所贪所求,不过富贵功名,膏粱声色,文绣田宅金宝而已。夫盈天地之间惟万物,此天地富有之大业也,而天地曾不之有。人与天地相似,而乃欲有天地所不有。而其间得所愿欲,又不过天地富有中之毫釐丝忽耳,亦何足以为贵重哉。惟天地不有其有,故无所不有。人欲有其有,故终有所不能有。人心本可以包罗天地,而乃为天地之所包罗。人本为万物之灵,而乃自为万物之一物,斯亦可哀也已。今之驰骋角逐于利名富贵之场者,便如春华韶丽,纷敷锦绣,烂漫莺花,八方轮蹄,大地轩盖,艳罗绮,沸笙歌,红衢紫陌,欢娱游燕,斗妍媸,角高下,较优劣,称意者矜誇,不如意者羞沮。饫寝酣梦,自道日日如此,一旦风雨作恶,红落成径,绿暗涨天,人迹沉沉,园林寂寂,益伤感而增悲戚耳。达人大观,便无此事。公久到地位,幸以向上一层指教之。某向闻公言:「大丈夫须要淫坊酒肆皆去得」。此却是说成就了地步。某谓方得其门而入,便随波逐流,恐又是天津桥上看弄狝猴也。且欲恁地斩绝,待扑杀了四强贼,却洞开门户如何?向来沈晦见和靖,问「子见南子」,尹云:「不得不见」。沈曰:「先生敢见否」?曰「不敢」。问何故,曰:「只为某未到磨而不磷、涅而不淄处」。某深佩斯言,以为学生当随分量渐进。然《易》中如「闲邪存诚」、「成性存存」,虽地位中人,亦须要无时不谨也。长学生忝荐,无非乡之大老,道德文章,薰陶渐染所致。第此事易以骄人,趋造函丈,望砭订愚顽,令立深雪坐春风。小小学生,蒙赐瑶翰训诲,期望如此,何以谕其感耶?所谓根本于一廉,推行于一勇,此二字未易承当。更当反求其实,勉而上之,求以仰副盛心。至于心诚以求之,才力以充之,始始终终敬以将之之训,此又小子狂简终身行之者也。
余大父著作尝以所得沈元用给事歙砚遗水南林府君后七十年林氏子大鼎以端研遗余答以小诗 南宋 · 刘克庄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十四部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隆乾手泽稀疏甚,数帖悽其在水南。
但看吾翁贻歙石,固应之子饷端岩。
丁宁后裔藏为好,羞愧先民宝不贪。
自笑老犹耽笔砚,少年莫也肯同参。
送郭圣与就监试归兼简其弟 宋 · 陈起
楚尾吴头月光冷,山鸟不鸣桂浮影。
破霜采得蟾边香,兰菊无言秋耿耿。
万年枝外浅红墙,胥山小阁憩晚凉。
湖波江浪座中接,寒篝凝梦歌云觞。
明朝忙踏槐花市,万丈光芒生璧水。
瓜金茧纸市相高,兀兀钩提笑韩子。
小雁汀沙振寒羽,亦复搴衣告归去。
近别难甚况远离,一日仙舟隔轻雾。
戏呈君用 南宋 · 方岳
押先韵
秋崖初无负郭二顷田,向来耕舍寒炊烟。
负薪行歌遭妇骂,往往倒崖底之枯松,煮崖边之飞泉。
龟肠怒吼卖牛具,龙骨倒挂行蜗涎。
乃以农自目,其然岂其然。
胥山之穷固亦无一钱,较之于我犹差贤。
白头把笔耕六籍,芸人芸己皆逢年。
可曾腰斧响空谷,但闻种之以弘农陶,耨之以绛人玄。
先生之号则不可,北山久欲移文镌。
吾尝观诸朝,左右分两铨。
若使后夔降典夷作乐,各违所长非所便。
我今手招白云与渠语,两易其任盟当坚。
君农我樵万山绿,依旧司存雨露边。
亦不必承明之庐九入,亦不必岁中之官九迁。
共披烟蓑拜新号,疏驳不到松风前。
烂柯扣角醉眠熟,佳话留与山中传。
有宋朝散大夫字溪先生阳公行状(上) 南宋 · 阳少箕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五四、《字溪集》卷一二
荥阳世家出帝高阳,春秋时在鲁、晋、楚者,皆其胄也。汉号玉田氏,其后繁昌,耽、裕、骛、哲、尼、固、休之、惠元、思义、为、峤、城,咸著节义,为时闻人。其在蜀者曰谟,自汉元嘉与龚荣诣巴郡太守,请分置垫江郡。曰群,佐昭烈,与赵云齐名。唐末曰安仁,起兵绵竹,辅王建,讨全忠。厥后子孙散居剑以东。国初,君进繇武信凤台派为合之巴川县小龙潭后觉里人,四世而至于曾祖明,字周臣,以阴德孝行闻于政和间,时人为著《阴德集》。武信有异人,号净眼师,阴德公将谒之。师先一日命左右曰:「巴川阳公将至矣」。已而公果来。师谓公佛地位中人,将传心印。阴德公辞曰:「纲常之大,如之何其废之」?妣梁氏,继仲氏。祖熙载,字应祥,登绍兴二十年天府书,乐善不倦,守道固穷,号后觉先生。妣康氏。父景春,字伯震,德行文章为时师表。捧乾道元年能书,以宁宗御极恩,官至从政,累赠宣义郎,号龙潭居士。妣普慈冯氏,懿行淑德见于礼侍度公志铭,赠孺人。淳熙丁未九月初七日戌时,实生公于后觉里巴字溪之上,名昌朝。甲午,以枋名贡于乡,字正父,小字宗骥。行鼐二师,事考亭高弟性善度公正、莲荡㬊公渊,尽得其传。登淳祐辛丑进士第,怀敕五年,俛调昌州酒正,摄广安学官、大宁理曹。升从政,调绍庆学官,摄郡通守,志恬退,隐居不仕。利路使者闻于朝,加通直郎,赐六品服,累封朝散大夫。咸淳丁卯十月十日癸亥辰时,考终命,年八十有一。门人因所居,字之曰字溪先生。公取武信张氏,唐相曲江公之裔,先卒,赠恭人。二子:长少箕,登景定壬戌进士第,今修职郎;季炎卯,登淳祐丁未进士第,今中奉大夫、巴川县开国男。又全庵之子炎巳为子,荫登仕郎。孙男四人,孙女四人,曾孙男女二人,玄孙一人。咸淳戊辰二月既望,葬于江陵府松滋县香炉峰堆玉坪寅山之原。公生有奇质歧嶷,知长幼尊卑,好弄笔墨简策。终日端庄巍坐,群儿戏诱,不顾也。龙潭居士口授以书,一再过即成诵。九岁毕九经,属文如成才。居士有诗曰:「诗书有味嚼逾美,编简无花开自香」。公和曰:「文章不数向、歆辈,姓字须教班、马香」。宿儒庞子渊试以《大旱汝作霖》诗,公赋曰:「岂但流王泽,应须沃朕心」。时人惊叹。成童博览群书,纲常名教之道,古今治乱之源,莫不洞贯。医药卜筮之书,天文地理之学,射御书数之文,咸精通焉。时乡贤性善度公正自建昌受业考亭以归,遂往承学。公慈孝出于天性,侍龙潭居士刻不忍去。夔部使者母丘公恪罗致居士为夔理曹,公年十八,实侍行。甫两舍,居士夜坐吟《挽故人》诗曰:「五十三年堕鬓魂,一朝埋玉骨方温」。公然釭秉笔,书未竟,居士忽坐逝。公于逆旅中治丧扶护。时伪禁严,《家礼》未见于世。公请于度公而行之,衰麻敛奠,一遵古制。先是龙潭公居官日,有劝以俸金买良田为诸子计者,因笑曰:「教子当以诗书,田宅非所以爱之也」。暨殁而家四壁立,无以为葬。公赞议贸所居室庐以奉丧事。自是陋巷箪瓢,人不堪其忧,躬植蔬果,以供慈闱甘旨。年三十,娶曲江张氏。冯太夫人以子舍食贫为怀,命出居营生。甫月馀,与张夫人私相谓曰:「忍以生事亏定省乎」?乃亟归侍,奉菽水,勤温凊,咸得欢心。爨烹沃盥,躬服其劳,有代己者勿许也。一时乡父老诏子弟孝养者,率称公为法焉。冯夫人疾笃,公露香祈天,减己算以益母寿,密刲股以进,太夫人绝而复苏,延七年然后终。公执礼过哀,有白蛛垂倚庐者七日,闾里聚观,咸称孝感。公尊祖奉先,孝敬纯一。居室陋,家庙务严洁。家虽贫,烝尝必备礼,每祭必思祖祢嗜而荐之。濯溉灌罍,必躬必亲。前期致斋至恪,及祀之日,涕泗呜咽不胜,望松楸悲恻感慨。晚岁私谓二子曰:「吾于考妣夙夜追忆。夫以大舜夔夔斋慄,多历年所,犹终身慕之,况庶人乎。吾未冠而孤,仅获事母数十年,虽粗得欢心。母殁十有馀年,始叨第,无亲可荣,只仿佛终身之慕而已。二亲时若见之,愈敬愈孝,不敢越足于天理之外。此心八十馀年,不曾向人道也」。公于兄弟极友恭,事伯同甫、昌泰如事父。同甫染疴,公尝药侍疾,衣不解带。暨终,以哀号过感心恙。何氏姊嫠居,数丧不举,公竭力营之。邓氏姊晚无依,公迎养,乱离必载与俱。姊性严急,寓荆州,卧病久,左右莫能承其颜者。公年六十一矣,泣下曰:「姊,吾所与同胞。性之宽严,吾善能顺之」。于是躬药饵,亲馈食,问所欲而敬进之,昼夜不解衣者累月。与弟季全父同居,怡怡如也,人无间言。避地夜郎,全父疾殆,公密祷曰:「弟幼得父母之欢心,长得伊洛之正传。今疾革矣,而犹未有后。某则既有子可承祭矣,生且无益于时,愿以此身为弟请命」。弟因感异梦,疾乃瘳。全父负四方志,考亭高弟之在东南者,皆得及门。后终于临汝,犹子炎已生甫数岁,孤孀无依。公命季子取以归,教养如己子,而以咸淳郊荫官之。从兄昌临丧亲致毁,寝疾,人不敢近。公独扶持,始终不懈。比敛含,皆于公之手焉。阳氏世以诗书传家,故俗党未尝轻去贫贱,凡生无以为养,死无以为葬,笄无以为行者,公咸经纪之。邻里乡党友助扶持,曲尽其道。友人李发明在缧绁中,而非其罪。公往他郡,为之求救。李丰其行橐,比返,仅縻扉屦,馀悉归之,李曰:「为人忠,交友信,正父是也」。蜀有敌难,避地夜郎山谷间。会敌犯泸叙,公与一家相失,独深入不毛,绝粮久之。同行有以不义得食进者,公坚却之,但汲清泉,茹黄精以充腹。惟《易本义》一编未尝去手。敌退而反,张夫人及子妇亦免于难,亲故罹祸者十八九。公谓张夫人曰:「吾家幸保全,天其或者全予以周众人之急乎」。于是悉所有以给困乏。嗣岁,张夫人卒,几无以为敛。乡人或有以饥渴为心害者,公叹曰:「是可不亟求正乎」。乃与弟全庵南午、侄存庵醇、友人宋君如山、罗君仲礼、朝宗、陈君晰之、黄君应发举蓝田吕氏《乡约》,推前进士黄君应凤为长,合同志行之,正齿位,劝德行,录善规过。又与李君发明讲明乡饮之礼,于以维持孝弟忠信之风,一乡化焉。公幼居丧,读《礼》暇,则取释老书阅之,辄洞其源委而叹其虚无也。免丧,为书深诋之,以谒性善,曰:「吾友伯震有子矣」。乃授以《太极》、《易通》、《伊洛语录》。公读之,自谓圣贤之传可以心会,尧、舜君民可以身致也。于是专意理学,其要以诚意正心为本,而于日用常行间实践之。会性善以君命召,公请曰:「先生东矣,吾将谁师」?性善曰:「笃志《四书》,以为纲领,而求其放心可矣」。且曰:「涪陵莲荡㬊渊亚夫游紫阳之门最久,盍往师焉」。遂与弟全庵、侄存庵束书造之。㬊门庭甚峻,惟难疑《四书》,至问《易》则正色斥绝。公固请不已,莲荡察其志之专,乃曰:「子于《易》有何所见」?因举所作《阴阳消长图》以进。㬊熟视久之,喜曰:「曩欲作此呈考亭,而未也。大抵一气不顿进,一形不顿亏。今子得之,始可与言《易》也矣」。乃以一正八悔、见乃谓象之旨、思无邪、毋不敬、惺惺法授之。公豁然有觉,故因雨后赋诗,有曰:「霹雳一声风卷去,谁家水馆夕阳天」。后㬊公殁,性善入侍经帷,祈归弗获。公乃万里往卒业,亲朋交书尼之,而志愈笃。《过庐山》诗曰:「饱谙风月归,庶几无虚还」。《谒元公祠》曰:「图由自得前无画,道未尝亡今有书」。既造性善函丈,质问不怠。居数月,性善语之曰:「子学问包括,只欠一以贯之」。因曰:「但收放心,令勿忘而常敬,自然随处透彻。昔东坡讥伊川拘,伊川曰:『吾日履安地』」。数日,公请曰:「自体认师言,真见得伊川所履,真如大官路快活气象,使人寝不寐,脚不住」。性善矍然曰:「子胸中透澈矣。当时曾子专用力于内,盖如此也」。毅斋徐公侨时在朝,公往请问,徐以所得考亭存心之要语之曰:「道心为主,人心听命,元只是一个心。人心不流于人欲,道心不流于虚无,便是察得精了,心与道一,一则不二,此便是中」。公欣然有得。鹤林吴公咏、平斋洪公咨夔、凤山李公性传、鹤山魏公了翁敬公为学,咸器重焉。度公寝疾,公与弟侄侍侧,讲问不绝口。暨殁,公与同门友为之敛含执丧。后朝廷赠典训词曰:「卧病于数千卷之间,性焉已尽;敛含于二三子之手,命也何言」。则一时师弟子讲学之懿,已蒙圣朝之知矣。于后,公忆师之词曰:「求之高远,则昭乎目前;索之浅近,则浩乎深渊。无臭无声,存日用间。引予于宽夷而弛其缚束,纵予于大壑而辞于沟渎。涵咏师言,惟日不足」。公归蜀,会湛溪李公孜将漕梓东,盖考亭高弟方子之弟也,遂往谒焉。李公语曰:「弘毅二字,不可偏主」。又曰:「士才有一毫希慕之心,便是欲」。公既闻道于师,隐居求志,不复以贫贱忧戚累于心。辟静室,镇日独坐,自验此心未应事物已前本体气象,因语学者曰:「吾心本然之天,明镜止水,即所谓未发之中也。物来能名,事至能应,即所谓发而皆中节之和也。释老之所谓明镜止水者,静而无动者也。吾儒则静亦定,动亦定,静而动者也。喜、怒、哀、乐、爱、恶、欲,须要见得此七件如何是正,如何是邪,觑得分晓,每事行教彻头彻尾,便是致知力行事业。学者先要见得大本,用十分功夫通贯,令为一心之主。大本既立,然后枝叶从此生出。明德是先理会大本,似镜子在这明了,看有甚来,便照破他,妍丑分明。今时人空只要随事做教好,而大本元不明。若大本明时,随事付去,便不劳力。心未定时难开眼,眼堪开处便存心。要识得《孟子》『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操存舍亡』意思,《大学》『定而后能静』境象。存得心时眼界,一番别一番义理,一日明一日心思,不可太远。去得远了,少间收拾不来,压捺不住。虽应事接物,只是在这里,其对待不过寻丈间,自然事去了。心只在持守须定,立志须高,当使颓波砥柱,疾风劲草。天理,性之善也,以语人,孰不曰此所当循,而终玩岁愒日,莫之能由也;人欲,情之恶也,以语人孰不曰此所当去,而终胶固沉溺,莫之能违也。其患在于不能制。心意是出萌底志,是大概向去底。诚意是合下初萌时便诚,诚者物之终始。诚意到处便有物,不诚无物。须是致知格物,知得这物理,方会得诚。若知尚未致,只是冥行索途。诚之一字,平时虽是涵养体认得明,亦须临事之时,更加提醒,自然私意不生。克、伐、怨、欲,谓之四贼。克谓好胜,伐谓矜伐,怨不自责而怨人,欲是私欲。所谓不行者,此四者不是便无,却元在舍里,只是牢固关锁,不放出门。若关闭不牢,又走做事。夫子所以曰:『可以为难,只是掩遏,不使出来而已』。仁者则浑然天理,此四者不在其中矣。定而后能静,诚是吃紧。学者于此,如隔烟雾,如隔纱窗,所以闪烁不定,更如何会静。心既不静,万境变迁,七情驰逐,相鏖糜缠缚。有困而悔,悔而觉者,有乍觉而遄为所引去者,有终身懵昧,全然不醒者」。或谓大丈夫须要淫坊酒肆处处去得,公曰:「学者初得入学之门,便学随波逐流不得。且须恁地斩绝,待扑杀了四强贼,却洞开门户。向来沈晦见和靖,问子见南子,尹云:『不得不见』。沈曰:『先生敢见否』?曰:『不敢』。问何故,曰:『只为未到磨而不磷,涅而不淄处也』。愚佩斯言,以为学者当随分量渐进。如『闲邪存诚』,『成性存存』,虽成德之人,亦须要无时不谨也」。约友宋如山自以步月林下,心无一事,想象道体,恍然若游太虚,不胜其乐问者,公曰:「此是曾点莫春舞雩咏归气象。夫道体不可想象,要在实见得分明,则太虚便是自己心胸,何止恍然若游而已。林下步月,只好验夜气,但恐只见得静中静。须更识静中动,动中静,则昼游通衢,无非林下步月,亦无红衢紫陌之所存矣」。或问:「一日十二时中,无背理伤义之事」?公曰:「此言恐失之太快。曾子『吾日三省吾身』,须是自觉尚有不克尽处,深自省察。学者当于念虑一萌之初,剪断私意,只令向中正一脉里行,莫待到事上方觉,便是悔亡底意思」。乃作《求放心箴》曰:「人秉良心,万里包括。心有动静,该贯事物。方其静时,虚灵湛寂。公私界限,精明别白。应感而动,理欲萌檗。同行异情,遂判得失。以静制动,何事非得。动而忘静,为是物役。求则得之,罔间食息。放不知求,蔽固没溺。愚知圣狂,相去丝忽。危哉微哉,圣言不易。致知力行,兢兢朝夕」。尝曰:「愚平日只于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处用功。是则进,非则亟加刬剔,求以仰合前贤。有所不能,则朝夕汲皇而已。不睹不闻,是己所不睹不闻。独是人所不睹不闻,其极只是思无邪,无不敬,大庭广众与暗室屋漏无间,无过一个敬」。诲门人曰:「吾人如今只用心于内,求仲尼、颜子乐处,曾子忠恕一贯,使心中义理如日之中天,则六合之内,不遗微小,容光必照,无往而非日之所到也。愚之学只是见得一句明,便要行得一句到。才行不到,终日孜孜求其所以不到之因,而必要至之」。或问思无邪之难,公曰:「此不过念头初萌时著功夫,便似船开头乘水脉样。到是行处,十分要照顾两边,无令触碍。直待泊得安稳,方是得所止处」。或问:「欲字善恶相半耶,多恶少善耶」?公曰:「善亦未曾少。万事万物,皆有善恶存乎其间。天理人欲,同行异情,循天理处便是善,徇私欲处便是恶。可欲为善,欲善而民善。欲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欲无言,欲行王政,何者非欲,何欲非善?夫子言:『我欲仁,斯仁至矣』。凡所欲好处便是善矣。所以七情不可去一,只要在道心惟微一边也。道心纯是善,人心该善恶,如恻隐羞恶,是非辞逊,便是道心。四肢之于安佚,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口之于味,便是人心。大率人心自血气中来,道心自义理中来也」。语门人曰:「君子以一身应天下之万务,至中而止,由敬而入。中者天理之当然,敬则持守此心,流行乎一中焉尔。性中仁义礼智,发为孝弟忠信,百行万善,莫不皆有当然之则,所谓在中也。贤知过之,愚不肖不及焉。中,自在也。其运用酬酢,动容之间,尝难于得其中者,不知持敬而已。敬也者,庄肃谨恪,耳目手足,心思念虑,无一茍焉,思有以见夫所谓中。日由之行之,至之终之,及其涉历之久,应接之多,持守之固,自然物来能名,事至能应,毫釐丝忽,动与中会,而不容为言,亦可谓小成而已矣。夫道不离乎中,事不离乎中,中不离乎心,停停当当,浑然自然,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考程子论浩然之气一章,是见得《孟子》十分透彻,知其为坤学,故以直方大配之也」。「孟子道性善一句,压尽天下万世论性之说,无以复加。盖自太极而观,故有阴阳气理,不可偏倚。然理则自无所谓恶,而气则不无善恶之异。但太极所谓阴阳之气,亦皆是清明醇厚底。到得付诸人处,各自地子不同,便有善有恶,所以前贤谓之气禀之性焉,此又是孟子下一层。若孟子则直说继之者善底,未在成之者上说。所以万世无弊,理气虽同得于所禀,却于向上底数层别了。譬之传神,渐模渐差,不是当初真的。生之谓性,告子只于人物生处,便鹘崙说谓之性。所以孟子后面用犬牛人折之,其辞便穷了」。公祭莲荡㬊先生之文曰:「先生在宁考朝,毅然志道,万里寻师。阅三年而后闻《易》于考亭以归。十有馀年,至戊子而先生之学始传。又二十馀年,至淳祐庚戌,配食于北岩,而先生之学始显。甚矣!道之难闻而难行也。凡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古之圣贤,其道不见信于当时,而终必行于后世者,穷达之势使之也,何患焉」!盖公以戊子岁师事㬊公,至庚戌长北岩堂,实㬊公配祀于伊川之日也。公之学有自来,故远近信从者众。公于是循循善诱,随其气之浅深而语之,故闻者皆欣然动悟,各有兴起。当途达官闻风而慕,争延置尊礼而考德问业焉。公曰:「愚意虽不在仕进,却与同志之士讲明义理,庶或晚辈乐向此边,则异时以扶植正道,开迪人心,吾亦不为素隐,无补于世也。此时正学渐晦,汲引晚进,尤为急务。宜于后辈中择其气质可与语道者,罗而致之,使食息言语步趋,皆有涵养。将来成就,出为世用,必有可人意者」。时有执经习时文者,公语之曰:「本经自不容不精究,但勿止求为科举之学耳。《周官》乃姬公治国平天下之法制,然皆自正心诚意中一理流出。须于圣经文辞义理,向上体认圣人之心,见得莫非天理流行。异时此身得君行道,举而推行,便是周公事业。若其不见用于世,则亦可施之于治家治身。家与国元只一理,只规模有大小」。「今人读书了,专用诸时文,身与经自为两途,到底有何济益?如《论》、《孟》都是说心法治法,《大学》、《中庸》皆然。《诗》是心之吟咏,《书》是心之典则轨范,《春秋》是断案,《易》是包括总统心性之书,都只一理也。为学者大纲,是自修进学,会至理于心而著之于用。功名之念未去,则以馀力习文章,此亦游于艺之遗意。富贵在天,穷通有命,只看信得过与信不过尔」。「看将来如今世上,后辈明敏聪慧者甚不少,只是著意时文,涉猎圣贤纸上语,才讲得些子,便道已晓了,殊不肯潜心研究,所以退省其私,不曾行得。原其所以然,都是举世利名,相靡相尚,师友讲磨,父兄教诏,妻子期望,朋友里闾称誉赞叹,不出乎是。引得人飞扬驰逐,无一息停,如何肯信性分中至德要道,是乾父坤母分付来底?他既肯顺从父母之命,却要在天地间立身,只道父母宽慈,都不管共为子职底一分,不知将来作甚折合。此某日夜浩叹,汲汲自照己身,恐有人亦如此为吾浩叹也」。「考唐虞成周九德三物之教,却是上之人尊尚此以教人,故人人自幼至长,安其所习,德行修而人材盛。至夫子时则难矣,春秋方趋向功名,夫子专向道德。速肖七十,真可谓狂澜之屹然者,颜子独称为好学,此岂特七十二子之学哉?志学圣人而已。惟志学圣人,所以只在心性上理会,于人心惟危一边,全然斩绝了。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亦不止于怒过二字。夫子举此以答哀公,亦必有意。以愚观之,喜、怒、哀、惧、爱、恶、欲虽均为七情,而末后二字最为重浊,为人心之累。若欲变化气质,当先从事于此。当初颜子此处已轻,却在怒与过上作功夫。便似曾子三省夫克己,当从性大偏处克将去。人各有偏,须自点检。登徒子不好色而有淫行,便是气质偏处。后世只是文辞太胜,义理全无。董生能识之,而时不见用,所以功效不著。我朝硕儒辈出,亦是聚奎之气数。斯道之传,自濂溪而始,至文公而极。然其始也,可以扶植世治。其极也。又徒载之空言矣」。「吾人之学,只是为己,做得是勿便以为是,便须勇猛自克,加磋磨底功夫,做得十分好了,潜晦勿彰,亦不必著心挂口,却别去做一件。纵做得万件都好,且靠做一壁思量天地广大,不言所利,而生生无息,是如何到那时节?无一可说,便是夫子『予欲无言』处也,自不必言矣。凡人生世间,光景无多,而汩没利名,蔽固缠缚,自少至老,只在大黑暗中,啾啾杂杂,未尝见一点光明。所谓醉生梦死,究竟何为?纵有伊、傅、周、召爵位,而无伊、傅、周、召功业,瞑目之日,与草木俱腐,更有谁人称道邪?爵禄富贵既不关己,而方寸义理不明,大有可忧者在。此愚日夜兢惕惴惧,不以底事累其中者也」。尝又曰:「今之世望穹职尊,不以富贵自高,则怡气养体,孰肯笃志斯道。纵有意翻阅,亦不过资舌本,懿文华而已。去圣贤岂不邈乎径庭耶」?又曰:「今人做功业,终不及得天地生成万物底盛德大业。说做文章,终不做得太和春温,万物生意,百卉妍媚,中和气候,欣欣荣盛底气象。做到甚处,终不及。圣人之道与天地相似,况只是贪荣竞利的一边,教做他天地内零碎的,亦不能及也」。记夔州明伦堂曰:「帝王为治,学校其大务也。学校之设,明伦其大端也。欲明伦,先明德,讲学有其序也。天下之生久矣,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人伦有五,天所序也。仁、义、礼、智,性之德有四,天所命也。天伦天德,圣王必建学校以明之,天人相因成也。帝俗熙熙,五教敷焉。王民皞皞,庠序建焉。不听其所以天,而尽其所以人,使明者益明而闇者复其所以明,讲学之功,可以一日无于天下哉?国朝学校遍天下,汉以来所未有也。其始盖欲使天下之人格物致知,由仁、义、礼、智之性以明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伦,修诸身,行诸家,而措诸天下之事业也。文胜利汩,士浸失其本真。学校之所进退,惟辞章工拙是校。而士之息焉游焉,相与讲明于是焉者,亦惟佔毕编缀,吐芳漱华,以猎富贵。至于人伦之本行而不著,是岂皆士焉者之过哉?上下之所讲究,一不由乎五常四德,则人心日危,道心日微,物诱乎前,荡耳目而动心志。七情失其所止,杂出而应之。理欲交战,正邪轇轕,得失判于呼吸毫釐,而径庭霄壤矣。此士之所以贵乎讲学也。伦即理也,散于百行万善,著于六经,明于学校,而根极于人心。君子明此心以贯万理,治万事,而为天地万物之主宰,皆不出乎是伦之外。讲学其可不是之先乎」?又曰:「今时圆冠方屦,极情致思于科举之学,而自己性分绝不加意,所以文物盛而人材稀,治道日衰,时事愈促。此时正宜讲明学术德行为先,刊剔人心之蠹,引之于圣贤径庭。于夫人动容出处,心思好尚,察其受病之处,痛下针砭,俾或有用。不然,春花秋月,娱情悦目,弄倒世界,正坐于此」。又曰:「世间聪明俊拔,非无颜、闵之德性,游、夏之文章,亦尝备历险阻艰难,造次颠沛。至于擢科筮仕,浸溺于名利物欲之场,道机变为趋时,以圆转为了事。矮窗残烬,生菹菜根,如隔几尘而讲故书,守故步者便为羲尊禹凿,道之不明不行,可知矣。读书之法,始入头在循行数墨,记念成诵,其终在精思潜玩,触类而长,务令见得诸先贤解说之外,无限好的意思。浩荡充周,而于日用常行,念念持守,步步踏实。自知俗之所同欲竞趋共是者,渐渐毫毛之轻,而吾一身稍稍到前贤地位。但只见得明,便勇猛著脚,更勿回顾,左觑右盼。世间傍蹊曲径,非我行坐歇泊处所。才目动心移,景象随变,恍然莫知所从,则进修之功,终不济事」。又曰:「三百篇诗,正变万殊,只性情二字。而风、赋、比、兴、雅、颂各随时随事,或可直陈,或当谲谏,皆流行一正理而已。无邪不只是作诗者思无邪,而诵诗者亦当思无邪方得。不然,诗是古人言志底,究何益哉?夫道与事不两离,动容之间,逐处便是。只有精粗显微之间,若能体认,必有以会万有于一原,合散殊而无间者焉」。语诸子曰:「性分义理,用功既深,觉得胸中浩荡,则当详悉讨经究史,观圣贤心法治法,规摹制度。所以防情立极,曲尽古今事物之变,与夫天文地理,风俗物产。其间推迁更改;淳漓厚薄,治乱兴亡之故,一一看过,使自心通晓,然后见得为国为邦,致理制治,自有时措之宜,如此方为有用之学。不然,只是谈经说史秀才,与打坐入定一般,有事到面前,便排遣不去。古人之道,不是观会通便了,须要行其典礼方得。不只系辞便了,须要断其吉凶方尽。夫子言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学者须要自家了得人事分,一旦得君行道,须是使天地万物,四海九州,含灵动植,我有酬酢对付他,教各自顺道理的著数手段,方可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穷则独善,达则兼善。若犹未也,只是瞒人自欺,愧怍亦多矣」。又曰:「天地是一个大包裹,万物尽在其中,相争相摩,相誇相耀,而不自知特沧溟中一浮沤沙砾耳。此说正欲学者大著心怀,令与天地同其广大,则自见得世间万事万物,都不济事,心体虚灵,豁然大公,仁道流行,富贵利禄,纷竞驰逐,从此剪断,此知崇之学也。又须观会通以行典礼,春夏秋冬,生长敛藏,富贵贫贱,升沉利达,少壮衰老,饮食起居,凡人情之所不能免者,都一一接应酬酢,各得其宜。把前日高明广大道理牢守坚执,而终不为事物牵引,方是裁制得宜,便见得仁义准则与圣人相似的意思,方是有用之学。所谓妙万物者,亦初不离乎物者也。若都遗失了天下事,则学要做甚?此又礼卑之学也」。时门人有以官事废学为叹者,公曰:「抱关击柝,乘田委吏,无非是学,只要行得都合天理而已。吾人幼学壮行,既自科目中出身,所干何事?正当于日用常行,泛应曲当,件件物物,以当然之理酬酢,令无慊于心,即便是学。舍是不为,更于何处作功夫?若必待閒,则合下莫染吏俗,如颜、闵样方得」。又曰:「伊洛之学,只为朝廷崇尚,所以人人熟读,用作时文。退而观其所行,断无真履实践。要是人心元不好尚此学」。乃与受业者曰:「贤辈欲猎科第,则工时文可也。若欲求圣人之道,则当体颜子贫而乐,曾点咏而归胸中意思,方只是学」。语门人曰:「读书只是说一遍过,却有何益。如讲孝悌二字,须是我身分中日用常行,能事亲,能事长,方是体认得孝悌的意思。如讲忠信二字,必是我真个为人谋则尽忠于人,为国谋则尽忠于国,与人交则尽信于人,方是体认得忠信的意思。时事虽搅扰,不可以此止进学之心。只管理会自家功夫,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正看人操守。昔文中子与门人讲道河汾,后来皆为明时辅佐,岂非多难之时,正是养成治世人才出来乎」?公尤喜《易》,嘉熙间,与弟全庵、侄存斋偕宗族朋旧避蜀难于符阳溪间,采薇茹蕨,拂石傍梅,随事观理,即象玩辞,患难厄穷而不改其乐。分教广安,郡人前进士杨君甲率同志问《先天图》义、象数之学。摄大宁理曹,赵侯汝廪辟凤山堂,请公日讲一卦,命子崇樵师事焉。侯于是相与讲明《易》书,答问往还,遂卦各有义疏。梓部使者循斋黄公应凤与公俱事性善,每以其同得于师者,相与抉象数之蕴而发挥之。约友东山宋公如山讲明爻象,今载《易编》。长涪北岩书院,李侯震午、刘侯叔子尊礼请问,乃作三陈九卦等义疏。时南畴赵公震揆之子子寅为郡民曹,因从公问业,就养于夔。李侯卓率子弟请问,公一本程、朱之学,疏为卦义,曰《易学正说》。于卧龙山阳丈室斗牖,讨论紫阳师弟子《易》学渊源及莲荡㬊公师传,手编集其奥义为一书,目曰《文公进学善言》。居渝州,厌嚣尘,乃于东山结茅临流,开卷自娱。尝曰:「道无终穷,惟愈玩愈明,愈求愈有。盖一爻一象,该天地万物之理。假使心思虽穷得至,却未曾遇得此事,亦轻易过了,又复废忘。一旦事来,又无以应之。所以学者只大概说《易》,而终不能用《易》也。圣人心与天地一,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是方寸间事,敛而为一,散而为万,随取随足,随应随当,目视耳听,手持足行,无非自然。学者须要十分用力推究,把持玩味,纵未到以一贯万,亦会有五六分。浸浸不已,岂不涣然怡然矣乎」?又曰:「《易》中天理,元只以一贯万。晓得一义,众义皆通。见得说不得,非是不可说,盖条理灿然,盈天地,贯古今,不容枚举缕数。圣人也只提起纲要,不容以尽言,此事只要力行而已」。又曰:「今时《易》学不下千馀家,皆能释字义,讲爻象,说道理。而迹其为人,则往往与《易》不相似。则其所言,未必真知《易》。惟伊川《易传》言人事最切,晦翁说《易》,于卦爻义最精,而二先生非茍言之,实允蹈之,后学于此折衷焉可也」。又曰:「玩《易》只须四圣人卦爻象辞,平易思量去,使纯乎天理之正,勿以后世人伪私欲参之,并勿引惹背意,方见得三百八十四爻,都是洁静精微,而吾之所以日用常行,都自有纯然天理一脉,平平坦坦,安稳快乐。行得彻头彻尾时,是甚次第,更说甚王侯卿相,与夫释老升仙入定,惊动天地。到此便是《剥》之硕果不食。伊川言剥于上则生于下,人生至此,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又曰:「《河》、《洛》两图是道之体用,只是要入身子体之为难。只如孝悌二字,一日十二时中,有多少未尽善处。须要行得似曾、闵,充而至尧、舜,方是极头」。又曰:「夫子《彖》、《象》、《系辞传》是多少分明显著。若说道理,断只用夫子为准,不过更与详明之而已。《易》元无出于圣人言语之外者,只在力行求至,行得一步,是自家底一步,行得一事,是自家底一事」。又曰:「《易》初未有物,当未画以前,只是浑然一理,在人则湛然一心,寂然不动。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忽然至虚至静中有个象,方发出许多象数吉凶道理来」。尝跋《启蒙》卷后曰:「《易》有象有数与理与气而已矣。著书立言,发钥是焉者也。理气妙于无迹,其体由象数而立。象数显而可见,其用该理气而神。精粗显微,岂有异致哉」?又曰:「《易》,圣人所以范围天地,曲成万物,穷理尽性至命,通昼夜,知生死,无一不本于《易》。只谓世人不能潜心体玩,反折于二氏」。又曰:「《易》与《春秋》相为体用,《易》便是《春秋》之体,《春秋》便是《易》之用。明得《春秋》,《易》在其中矣。夫子得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传于千百世之下,不得已而作《春秋》,寓刑赏劝惩于一言之间,精微妙密,曲尽当时之人心天理,而警省万世之人心天理。无非阐造化,明王法,揭中正,杜邪枉,扶人极于天下后世。此圣人之大用,未易以管窥蠡测,言语尽而文辞释也。游、夏不能措一辞,非不能也。圣人言近而指远,简而博,浅而深,不容一毫有所增损,只当默识心会而已。所以伊川终不肯解释,略说数条,以开后学。文定不得已而释之,其间尽引伊川之言,其馀皆参帝王之法。文公尚云:『但不知当时夫子之意果如此否』?则此书当研精熟玩,而未容以言语尽也」。又尝曰:「岁晚衰颓,无复长进。日夕静坐,期欲万想不萌于心,而未能也。时玩所通之《易》,广而充之,义理无穷,愈精微而愈广大,至于莫可为言,私窃浩叹」。公年八十,曰:「吾老矣,掩门兀坐,于十二时中,观三百八十四爻,焜耀流转。就其间求乾健不息之理,而捉摸不能,徒窃浩叹圣人径庭不可到」。又曰:「吾详玩从前书,见得越难为言,越不吃紧工夫,而道愈精愈密。真见圣人立卓,殊不可及也已」。又曰:「某年来昼日潜心,终夜静坐,见得万物生生化化,皆是易道彰著发见,中有个自然体段,加一些子人为私意不得。才一毫差,便不是道。自家心自晓得如此,而著言不得,安能以笔舌既邪?有能同行止坐作,随便得一说,方见得乾坤妙用,日日时时在日用常行中流转。此是圣人观会通以行典礼之事,多少快活处」。公谓《易》固形而上之道,而实前民利用之书。吉凶悔吝,都切近日用常行。文公《本义》,只于占筮上说,大概不使人求《易》道于高远。因欲取诸家卦林而折衷之,览究甫及,旬日而考终夔州卧龙山。《读易书怀》曰:「万户千门镇日开,无边风月随人好。满城花柳断莺肠,芳菲易歇天难老」。又诗略曰:「春树红颜能几何,万里封侯成蹉跎。河南布衣正婆娑,却笑因风想玉珂。未肯岩前扪翠萝,商丘不唱采芝歌。独深于《易》如邹轲,紫阳真人声相和。莲荡归来扬其波,我傍梅花读遗书。不知纷纷坐久落花多」。《涪州北岩玩易有感》曰:「乐意相关莺对语,春风遍满天涯。生香不断树交花。个中皆实理,何处是浮华。收敛回来还夜气,一轮明月千家。看梅休用隔窗纱。清光辉皎洁,疏影自横斜」。观其词,则其胸中自得可知矣。公弱冠即辨异端之妄,乃辞而辟之,以上度性善。其略曰:「甚矣!人心之易惑而难晓也,世道之易颓而难挽也。夫老氏清净之说起于汉文,释氏寂灭之说始于汉明,非先天地而生,首帝王而出者。当时无卓识之人,以拔本塞源,遂使蔓延而不可止。迨至韩愈,始排斥之。然二氏之于中国,历数百年,入人也深。而欲禁之,譬如堤已坏,水已决,而遏其流。不亦难哉」。又与李涪州震午书曰:「老氏之说,信者尚鲜。而佛之说,则弥近理而逾乱真。趋者澜倒,不可拯救,反谓其说足以笼络天地,司掌造化。天下之道,不过小小智慧,终不足以尽其方。其光明照见十方而极其至也。光明洞照,亦不足以了其义。是致小根小器,陷溺其中,而竟不知所以立。佛乃生于周昭王时,犹未入于中华。至汉末始盛行,非先天地而有。其弃三纲五常,尚未暇论。而其说谓出入生死,愿欲必从,非一世事理所能。究竟何尝免得生死,遗得一世事理哉」?尝答大监宝谟文公复之书曰:「蒙教学生读释氏书。某向在忧中,详悉谛玩者二年。知其乐性中天地,遗眼前世界,一刀剪断,万想不著,是大丈夫方做得底事。但家世业儒,骨非禅客,只当守祖先之训,以求圣贤之心。玩羲《易》以会五经之旨趣,穷卦象以究万有之始终,馀二十年矣。见得天地间纷纶变化,不可名状,而其间实有为之主宰者。不动不静,不增不减,宇宙间来间往,形色自荣自枯,皇帝王伯不可得而留,天地鬼神不可得而诘,朝不食,夕不寐,陶陶遂遂,不知我之所以为我。想西方极乐,不是过也。未审所居之室,与王舍、双林何似?从游等辈,与花智、寒山何若?须臾有上上等难名之妙,非非想难到之境。然某谓自解即见性,闻解非真性,顿悟即正觉,闻悟非真觉。开眼合眼,都只一般。今生来生,了无二致。所得止此,三缄其口久矣」。时有请识兰若作兴者,公曰:「游定夫晚入禅学,文公每为不满。横渠从佛无所得,而入圣人之道,极为二程所敬。故某恪守先儒之言,非圣人之书不好也。自信殊坚,所谕文字,理不敢笔也」。夔祷旱,贻书李侯曰:「今人祷祈,从事佛老以徼福。夫释老所尚者,素修纸币之虚文也。天地之心,可以虚文格乎?况阴阳寒暑雨露霜雪,皆造化之气,释老安得操天地之权而握造化之机哉?且龙神是地示享血祭者,而以佛经纸币素修事之,亦犹鼓瑟于斋堂也。情与性与生俱生,释氏所谓寂灭为乐,盖自谓七情俱灭矣,更有何乐?是释氏终未能去得七情也。昔韩退之不信佛,未甚端的,只是说佛若是小人,焉得为祸福?若是君子,必不妄祸福。其地位只是如此,其自把持只恁地,却元不见得佛是如何。若濂溪辈,便不与大颠说话了,濂溪诗亦有讥退之处也」。
胥山 南宋 · 释行海
七言律诗 押虞韵
子胥山上噪群乌,旧日英灵在此无。
臣节已亏因挞楚,兵筹虽用奈亡吴。
云屯灌木疑烽戍,石列平城设阵图。
只可共忧难共乐,知君唯有一陶朱。
乞责辅臣以弭天变疏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一
臣猥以朴学,获侍经帷,讲说之馀,蒙垂清问,咨访世事,勤勤恳恳,略无倦容。此明主可与忠言之时也。兹闻水潦为败,绵十数州,奔告于朝,日日相继。臣虽至愚极陋,其敢隐默不言?谨条变异之因,上渎渊衷之听。臣闻阴阳之气流行天地之间,舒惨焉而为寒燠,明润焉而为雨旸,均则和,戾则沴。虽云天运有数,实与人事相符。圣人居泰则裁成辅相,以保其和;遇灾则恐惧修省,以求其应。用能导迎善气,变灾为祥。否则阴疑于阳而阳不能胜,必激而为灾为沴矣。按孔子作《春秋》,书大水者八,而不明灾异之应。至班固著《汉·五行志》,乃取董仲舒、刘向之说,推究其事。或谓弑父弑君,或谓兵连祸结,或谓淫泆过度,或谓百姓愁怨,或谓丹楹刻桷,或谓政在大夫。虽事以类求,微近于凿,然天人之理,实相贯通,迪逆之机,常相影响,讵可岐为二致,泥其感应哉?臣于《春秋》,每独善宋。方宋大水,鲁使吊焉,对曰:「孤实不敬,天降之灾,又以为君忧,拜命之辱」。且一水之变,而邻国至于遣使相吊,其君至于负罪引慝如此。臧文仲曰:「宋其兴乎。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可谓善于论兴亡,明于论感应矣。呜呼!宋其罪己而兴者欤。至于汉唐,则有李寻、宋务光之流,亦能指陈外亲大臣、后庭近习为水灾之应,述其儆戒,深切著明。而其君不能因言致省,推求象类,以阴盛为虞,往往祸乱接迹,如传所记者,何可胜叹。然则国家兴衰,不在于灾异,而在于人君之省不省明矣。天人之际,可不惧哉?恭惟陛下膺图御历,于今二十有九年,仁心之所感格,善政之所薰陶,自宜天降嘉祥,诸福毕至。乃六月中浣,诸道大水同日并发,为变异常。得之传闻,见之申奏,今日而报严、衢、信山涧发洪,溪流暴涨,雨八昼夜不止,城内外如行江汉矣;明日而报台、婺、处之水发山源,出溪谷,而涛头高数丈矣;又明日而报邵武、延平之水输灌建宁,而城市莽为巨壑矣。大抵冒没城郭,淹浸田苗,损坏庐舍,摧陷井邑,抉荡堤防,漂流储峙,官吏溺者什之一二,百姓溺者什之六七,军士溺者什之三四。而湖南北之水,江东西之水,闻之道涂,无以异于闽、浙。一郡之水犹为灾异,今东南诸郡而水毁过半焉,此岂寻常细故,可得而玩耶?且陛下父母天地而阴阳错逆矣,主山川而摧裂涌决矣,君社稷而邑陷城圮矣,子万民而暴灾殒溺矣。咸谓陛下骇于巨故,震惕在怀,必有大悔悟、大修省,以揽塞变异也。臣夷考国朝敬天爱民,无如仁宗。在位四十二年,雨灾水灾间见叠作,帝乃诏避殿,诏减膳,诏改元,诏损尊号,诏求直言,诏宽冤狱,诏问疾苦,诏发仓廪,诏息征徭,诏蠲租赋,至诚恻怛,惕然若伤。苟有益于救灾,皆施行而无吝,可谓遇灾而惧矣。陛下所宜取法也,独柰何其不然耶?而臣深忧静察,则骎骎乎且宣和矣。宣和之水暴至京城,起居郎李纲上书,以为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灾害非易禦,必有消去之策。纲之意盖谓实德不修,实政不讲,可谓切中当时之病。诏乃以水衡失职,波流泛滥,即非灾异,纲竟坐狂绌。讳人言,玩天变甚矣,而今日之證候实似之。虽水未及都城,然去岁水灾叠作,意谓陛下必能悔悟以销变矣,而漫不经意。今则日甚一日矣。去岁水灾尚远,意谓陛下必能警省以弭灾矣,而恬不见怪。今则日近一日矣。夫灾异之来,日甚一日,日近一日,而犹不能恐惧修省焉,则宣和都城之水,将必突然陛下之前矣。臣非好危言以恐陛下也,阴气勃戾,感召有端,岂必水哉,盖将有盗贼之忧,外患之虞,迫逼而不可虑,骇悍而不可支者。宣和自元年之既水,御笔内批之络绎犹故也,神霄宝录之崇奉自如也,花石应奉之科扰无禁也。师成、童贯之流结怨东南,召衅西北,不五六载,寇入中国,以阴召阴,理所必至也。夫阳明盛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故其不能明白洞达,以迪其德性之和,而惟晦昧黤黯,以行其物欲之私者,意之所感,则为惑昵,为蒙蔽,为柔邪,为暗僻,为朋比,为憸谗,皆阴也。气之所应,则为滞淫,为扎瘥,为祅祲,为苦盭,为昏垫,为沈晦,皆阴也。岂必水哉?宣和惟不去私欲之偏,是以激阴浊横流之害。今日又将忽阴沴之戒,则必蹈乱亡相寻之辙矣。臣不佞,敢冒死为陛下条陈之。其目有五,曰启私谒而大公至正之理未昭,溺近习而清静纯一之德未著,崇土木而恭俭简朴之化未形,庇小人而公平广大之见未显,失人心而仁厚忠恕之泽未洽。此五者,根原于一心之微,而流行于四海之大,极而至于阴浊肆行,灾害间作,败坏国家而已也。且宣和之失,在于降御笔以专恩威也。陛下天资高明,岂不知监?然牵联爱欲,纷纠事为,往往以独见之偏,挠中书政本之地。陛下之意,岂不曰恩旧之相迭操政枋,而威权几至于下移,今恩旧虽歇,而威权不可以不收。自是心一起,而独运万机之政,安然行之而无吝矣。宗亲之除授,戚属之迁擢,外亲之特命,虽邸第祈求,恩旧请托,有非圣心之得已者,而轻重厚薄,实出于陛下处分也,如废法何?天庭之奏状,台府之两造,有司之琐务,虽宫媪经营,腐夫干预,有非圣心之所乐者,而曲直是非,实出于陛下裁制也,如挠政何?他如内批之宣谕,章疏之节贴,台牒之惩戒,是皆亡国之證候。而宸翰络绎,词气峻严,轺使往来,施行急遽,陛下曾不以掣肘外庭为疑。是国家机括所在,无出于此数事,而陛下悉躬亲行之。臣恐行之不已,意轻丞相之讥,兼行将相之失复见于今日,祗以开私谒之门,启捷出之径耳。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宣和之失,在于溺近习而忘远虑也。陛下至公无私,岂不知监?然情与爱迁,事为私夺,往往有蹈其覆辙者矣。且宫庭屋漏之间,夫孰无谨独之学?窃意陛下所以待宫妾者,必有道矣。然声实流闻,由中及外,天下妄谓陛下微有惑溺。虽阅理至深,观变已熟,万无此失,而人言如此。至谓一令萱死,不知几令萱之复生;一飞燕来,安保百飞燕之不进?道途流传,虽未必实,而亏损圣德之大,无出于此。虽家置一喙,不可得而解矣,蜎蜎蠖濩之中,夫孰无省察检防之念?窃意陛下待阉尹者亦必有道矣,然陪侍习熟,工于揣摩,或亦微有所预,往往时以一二事取信于外,故趋者澜倒。虽圣性高明,照烛,此辈未能尽窃威福之柄,然玩而弗虑,声生势长,趋附浸多,过咎浸积,内则惧陛下之严诛,益思伺察诋排,以操公议之戈戟,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宣和之失,在于崇土木以备游幸也。陛下性好恭俭,岂不知监?然居养所移,未能无爱。往岁尝建龙翔矣,尝饰苑囿矣。以卑宫之主视之,不翅过矣。既又以为未足,无故创为新寺之役。虽云经费取办御前,大抵施为率从科抑,规模浸广,工役繁兴,斩丘木而先朝后妃将相之墓无所庇藏,广进助而畿辅江浙膏腴之田半归白夺。方且包撤民居,疏凿溪港,穷奢极侈,无有已时。黔黎敢怒而不敢言,闾巷敢怨而不敢指。貂珰舍此无以擅其利,内司舍此无以足其欲,遂致转展工程,悠飏岁月。如闻此役未了,又将转而他图。某所之道观方兴,某所之祠庙又起。庙堂遵奉,委曲施行,百姓闻之,心摧胆折。自古人君兴土木者,自《春秋》、《史记》历代以来,并皆书为过失,以示万世。今灾异如此,而斧斤之声不绝于耳,此皆小人图一旦之利,而致人主于有过之地。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宣和之失,在于用小人以仇公议也。陛下能辨忠邪,岂不知监?而心之所倚,乃拳拳于小人之党庇。贿相再用,浊乱朝廷,凡五六载,此宰相之凶也。公议方以削美谥为请,而陛下念之终不忘。老奸蹲踞,㧻害忠良,凡数四载,此台谏之凶也。公议方以镌责为请,而陛下眷之终不忘。猥琐之尹,因怙宠以召闹,所当却退也。今不却退,而反升之。贪酷之守,因贪婪而召变,所当窜斥也。今不窜斥,而反庇之。下至一黥胥之贱,既丽于刑矣,而复脱之缧绁之中;一皂隶之贱,既声其罪矣,而反芘之主萃之地。君子不幸而为小人所击,则一斥不反,不免有收其田里之讥。小人有时而为君子所排,则左遮右掩,不免有保全爱惜之意。遂使阴气盘结于两间,恶俦蕃殖于散地,或处畿辅,或逃海滨,皇惑人心,动摇国是。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宣和之失,在于灭天理而失人心也。陛下销患于未形,岂不知监?而谋虑之微,乃不及于深绵眇密之中,甚可惧也。天下有道,公议在朝廷;天下无道,公议在草茅。言之是耶,则迁善改过;言之非耶,则皇自敬德。皆所以触人君进德之机,养天下敢言之气也。一或仇视,则僇辱随之。去岁尝黥士矣,而其过在京兆。今岁尝僇士矣,而其责在朝廷。上乘快指挥,未免有今日陡如此之忧。下恶伤其类,尝恐有异时或手滑之虑。虽小夫狂生坐愚至此,所可惜者,朝廷举动耳。遂使京畿视效,几至于与士为敌,而其心常求以胜士。郡国闻风,甚至于与士为仇,而其极遂至于杀士。吁!士何负于国家?而意向一偏,其祸遂至于如此哉!「王以小民承天永命」,是天下之变不在宗族,不在诸侯,不在奸雄盗贼,而惟在于小民之身。有以安之,则化叛离为䜣合。无以安之,则转荣怀而为杌杌。其间不能以寸而害利霄壤,甚可畏也。国家自宝、绍以来,内郡之民未有叛心也。端平之税亩,淳祐之括田,不翅足矣。而去岁经界一事,为害尤深。祖吕惠卿手实之故智,仿李椿年砧基之陋规,诛求惨毒,租税重敷,妖孽椓民,一至此极。边远未始有离心也,清野之转徙,军需之科敷,亦云扰矣。而今岁钞骑,为害尤深。空山寨储蓄之利,尽沿淮摧残之民,渚鸿未定,离散可怜,林燕无巢,归栖何所。呜呼!民何负于国家?而衅孽一起,其祸遂至于此哉!此阴浊之政有类于宣和也。夫水,阴物也,而其所以为灾,则起于阴浊胜而阳明之理有亏,物欲行而德性之和不用。宣和之證候,则背阳明、趋阴暗者也。而今日之證候,则无异乎宣和。宣和之灾异,则以阴浊感阴沴者也。而今日之灾异,亦无异乎宣和。感召之政与宣和相合符,阴沴之灾视宣和为有过,臣愿陛下侧身修行,监宣和之所以失,而一以仁宗为法,使立政造事之际,全德性而得阳明之纯,亏物欲而无阴沴之胜,则天怒可回,天灾可弭而民命可续矣。臣又闻天圣间,京城大水,宰执方晨朝未入,俄有旨放朝。王曾亟附奏曰:「天变甚异,皆臣等燮调无状,岂可退安私室,恬然自处」?亟请入见,陈所以备禦之道。其后谢绛抗疏,亦谓陛下进用丞弼,极一时选,而政道未茂,天时未顺,岂辅佐不明耶?抑委任不笃耶?必若使之,宜推心责成,以极其效。谓之不然,则更选贤者。是灾异之来,大臣任其咎可也。今日暴水为灾,坊门贻诮,大臣固已乏寅亮之德,乖调燮之方矣。所宜跼地上章,引咎塞变,坦然自恕,则亦何词?休沐更私,罢朝夙退,外示容与,无异他时。方且启拟差除,相为抆拭,上玩至戒,以欺圣明,此则臣之所未喻也。若谓徒崇虚文,无益于事,则所谓实者,竟复如何?臣窃以为莫大于协寅恭、除壅蔽。夫和气致祥,灾气致异,而不和之象乃在大臣。一堂之内矛盾交驰,一念之间水火斗进,乏和衷之义,无协一之规,形诸四方,安有肃睦?若使好恶得其正,用舍得其真,不为苟同,犹足相济。万一各持异见,各徇私情,以喜怒为好恶,以爱憎为用舍,则必至于政令舛忤而是非乱于上,党与交盛而邪正乱于下,岂不纠纷盭戾,变怪愈滋哉?此则寅恭之义所当协也。灾异求言,具有故实,所以下通抑郁而内儆阙遗。陛下乐闻忠嘉,初无厌惮,独大臣恶人议己,畏人多言,沮不举行,舆情共郁。大臣平日自许以贤,未必多有愆尤,广为奸利,何用抑遏以至于斯?今召怨干和者,非止一端,产灾胎变者,非止一事。若非人言,则君门九重,何由自达?若非导谏,则草茅一介,谁肯尽言?今纵壅遏下情,遮蔽耳目,窃恐天变不悟,人怨不知,弗虑弗图,变起不测,骇而谋之,岂有及哉!此则壅蔽之患所当除也。使大臣能自省其非,深惩二患,协寅恭以补燮调之失,除壅蔽以消祸变之原,而又亟为救菑补败之图,行之以至诚恳恻之意,毋讳护以沮吾君为善之意,毋艰难以隔吾民欲达之情,务惠及饥累,以召和气,则所谓实者,犹庶几于万一也。臣隐忧熏心,冒进狂瞽,非敢沽激,惟陛下亮其愚忠。
梦故人郭推官元用诗以奠之 南宋末 · 蒲寿宬
七言律诗 押青韵
鸡絮才陈泪已倾,故人旌旐尚禅扃。
尘中愧我头空白,梦里逢君眼更青。
束发论交真意气,伤心无语负幽冥。
求铭敢后朋侪事,况复原头有鹡鸰。
嘉禾百咏 其一 胥山 宋 · 张尧同
五言绝句 押真韵
马革浮尸去,君王太忍人。
此山空庙貌,何以劝忠臣。
自辨奉使事疏 北宋末金初 · 宇文虚中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三六
元议与金人三镇及金帛骡马,遣使送誓书,差沈晦为国信使,奉今上皇帝出城至虏营,皆是正月上旬、中旬事,臣是时在畿甸收拾援兵。至二月一日姚平仲劫寨失利,虏人复攻城,臣自拱州与李邈收集东南兵入援。至初二日奉圣旨宣召,自陈州门钓上城入对,被命出城,面奉渊圣圣旨明切,劫寨非朝廷之意,须要奉迎今上皇帝还阙。当时所与物止鞋带四百条,水银、鹏砂十许斤,敌中王讷等所用,别无其他,自有奉使月日可考。若不分明剖析,恐身首异处,家族残灭,亦未足消弭人言。
赠青龙任月山 宋末元初 · 白珽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倾盖相逢意已亲,风流儒雅迈同伦。
曾来东阁观奇士,又向西湖见伟人。
放棹小溪梅皪皪,敲棋深院烛燐燐。
悬知后夜相怀切,帆落胥山月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