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司马光等子弟不得与在京差遣诏(崇宁元年八月丙子)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五一、《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一
司马光、吕公著、王岩叟、朱光庭、孔平仲、孔文仲、吕大防、刘安世、刘挚、苏轼、梁焘、李周、范纯仁、范祖禹、江衍、汤戫、李清臣、丰稷、邹浩、张舜民子弟,弟不得与在京差遣。陆傅、吴储、吕好问、吕凝问、苏适、吕能问、王摭、张禹并与外任合入差遣。
讲议司官属推恩诏(崇宁三年八月戊申)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五七、《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三二
讲议司官属依制置三司条例司体例推恩。翰林学士承旨张康国、刑部侍郎刘赓、提举洞霄宫蹇序辰、显谟阁待制范致虚、王汉之三十五人各迁一官,馀四人及尚书省都事任充等支赐银绢,迁官、转资、减磨勘年有差。提举洞霄宫张商英系元祐奸党,及曾言盐法并奏盐数未实;管勾灵仙观吴储系元祐党吴安诗子;监滑州盐酒税李琰昨为不亲诣通泰等州措置盐事,特冲替,添差岐亭镇酒税;虞防为毁哲宗谥号,保入籍人,更不推恩。
高宗登极大赦诏 宋 · 滕康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二五、《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一、《宋朝事实》卷二
皇天祐宋,卜世过于汉、唐;艺祖承周,受禅同乎舜、禹。列圣嗣无疆之历,保邦隆不拔之基。属以朝奸,稔成边衅。恃中都之安富,忘外敌之凭陵,驯致金人,来犯京邑。初登城而不下,终邀驾以偕行。痛念銮舆,远征沙漠,宗族从而尽徙,宫阙为之一空。仍抑臣僚,俾僭位号。朕以介弟之亲而受旨,开元帅之府以总师。方输敌忾之忠,亟奉讲和之诏。岂图变故,终致阽危。盖尝指日以誓诸军,使前迎而后请;不惮戴星而檄率土,冀外附而内亲。而三事大夫与万邦黎献,共致乐推之恳,靡容退避之私。谓亹亹万几,难以一日而旷位;矧皇皇四海,讵可三月而无君。勉徇群情,嗣登大宝。宵衣旰食,绍祖宗垂创之基;疾首痛心,怀父母播迁之难。顾号令久隔,众罔系心,军旅荐兴,农多失业。慰民耳目之注,敷朕腹心之言。爰布湛恩,诞绥区夏,可大赦天下。
应赦书到日,昧爽以前,罪人所犯罪无轻重,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
朕惟火德中微,天命未改。考光武纪元之制,绍建隆开国之基。用赫丕图,益光前烈。可以靖康二年五月一日改为建炎元年。
二帝北狩,随行官吏、班直诸军及诸色人等,见有家属,并仰依旧支破请给,常切存恤,无令失所。
昨金人逼胁,使邦昌僭号,实非本心,今已归复旧班。其应干供奉行使之人,亦不获已,尚虑畏避,各不自安,其已前罪犯,并与放免,一切不问。
一、应缘金人犯阙,殁于王事军人,祖父母妻笃疾,及年七十以上,家无子孙者,委所在勘会诣实,特与支本营小分请受。如阵亡人,依格合给多者,即从多给。
一、应永安军祖宗陵寝、西京应天禅院、会圣宫影殿西坟,可差西京留守及台臣一员,日下前去躬亲省视,如有合修葺去处,一面措置,仍密具奏闻。南坟委汝州守臣依此。
一、天下神霄宫,并罢舍屋、什物、钱粮、田产,州县拘收,具数申尚书省。
一、应常平司散敛青苗钱谷,本以便民,岁久法弊,反为民患,可自今住罢。
一、应缘军马侵犯,有临难死节,义不受辱,出使军前,及守禦出战,并殁于王事,许本家经所在官司自陈,先次覈实,具名保明奏闻,当议优与褒赏。访闻自来殁于王事合得恩数,官司多事指摘细故,非理问难逗留,致死事者不即沾恩,可令所属疾速施行。
一、应缘金人大入,朝廷遣使往来,实历险难。有未经推恩人,许令自陈,与检详元指挥推恩。内有金人拘留未还者,其请给令所属且权给一半,赡养其家,候及一年止。
一、应因金人驱拥及差使过军前官员及诸色人等,得还者并许依旧官职祗应、支破请给等,内官员已别差人者,并令吏部先次别与一般差遣。
一、文臣承务郎、武臣承信郎以上,并内官、医官、伎术官及致仕,并与转行一官。文臣中大夫、武臣承宣使,并回授与本宗有官有服亲。武功大夫未带遥郡一官,已带遥郡防禦使,又与转行。右武大夫选人与循资,已系承直郎,与改官次等合入官。校、副尉、下班祗应,依格与转官资,仍并不隔磨勘。
一、应诸路帅守监司,许依例进贡恩。其金人及盗贼,曾失守或逃避之人,不许进贡。
一、应承务郎以上,服绿服绯及十五年者,不以赃私罪,与转服色。
一、应文武升朝官并禁军都虞候以上,父母妻未有官封者并与封叙,已封叙者更与封叙。亡殁者与封赠,已封赠者更与封赠。祖父母在者,亦听回授。
一、应文武致仕官,并赐粟帛羊酒。即曾任大中大夫、观察使以上者,官倍赐。
一、应士庶男子、妇人年九十以上者,赐粟帛等,令户部具别则例,行下所在州县就赐。务令得实,不得扰呼。百岁以上,仍保明以闻。
一、应禁军指挥使以上,各特与儿男下班祗应一名。诸军将校合加恩者,并与加恩。马步诸军将士等,并特优赏。仍比旧例,以三分为率,更增一分。
一、应文武官因金人到离任者,并限一月内经所在州县自陈,并与免罪,转运、提刑司勘验给还任。
一、应军人、丁夫等逃亡及溃散官兵,并州县百姓因金人所至令失业之人,皆因有首领统率,原其本心,皆欲勤王,止缘道路不通,迁延日久,粮食不继,因而取给民户,劫掠逐路,帅守不曾差人总率,见今啸聚未散,出首无路自新。限一月于所在首身,其已前罪犯,一切不问,并放令逐便。军人依旧本营元职名收管,仍免所辖官司及本营问当。其少欠官私债负,并与除放。百姓愿在军者,如少壮,即减三指刺填,即便支给例物请受。其徒中能谕众归业,或别首纳。限满不首,复罪如初。
一、应今来啸聚贼徒,既许自新,如尚敢乘时作过,杀害军民,仰安抚、提刑司差那兵马捕捉,并家属务尽斩杀。如数多,本路军马不足,申枢密院差大兵前去剿除。仰提刑司原立赏格,召人擒捕,仍许徒中自相杀,并依格推赏。功效尤大者,别具保明,格外推恩。后获不以今降赦恩原减。
一、应逃避公人,限一月出首,依旧职名收管。
一、应逃亡军人,如能劝诱逃亡之人首身,本辖官司直簿拘籍,每五十人转一资,副都头以上每一百人转一资;及千人,所属具名申尚书省,当议优与推恩。
一、应战斗亡失官马,及散亡军器什物之数,合该科罪,及官司见责令备者,仰统制官保明,如委无欺隐,特与放罪除免。其民间有收到军器等物,许限一月经所在官司陈首。其私收藏官马不纳,计赃科罪。
一、应系官欠负,不以名色百贯,并行蠲免。其曾经金人兵马焚劫,残破州县乡村人户,日前私债,虽无利息,并限二年外方许理索。
一、诸军昨缘勤王并因差出借过衣粮料钱,并与除破,更不剋纳。
一、应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登极,合该转一官,向有未经改转之人,并令吏部逐旋具钞拟转。如失去公案,无可照据,许取见任告敕照验,许本色官一员委保,特与转补。如未祗受,殁于王事,许回授于本宗本色有官有服人。
一、应缘金人经由州县,有烧毁系官屋宇等去处,除城池仓库外,未得差科修葺,少息民力。如违,以违制论,令监司按举。
一、应经劫所在,坊场住罢月日,净课利钱,特与纽计除放。
一、应因战守及差使,被贼劫杀虏者,特与免本家二年支移折变,仍仰州县倍加存恤。
一、诸路纲船靠岸日久,或遭风水抛失,若被盗劫,勘会分明,委无欺弊,不得将官兵剋折请受,特与除破。
一、应诸路人户见欠税租,并依阁展税赋及缘纳钱物,并与除放。
一、应诸路借贷常平钱谷,并特与除放。
一、应诸路漕司多缘财用匮乏,将民户合纳二税宛转折纳,或支移他郡,却免未支移只纳脚乘实惠之类,致民閒输纳增倍,深属掊克。今来并仰遵依条法,不得妄冒支移折变。仍许人户越诉,提刑司觉察,当重寘典宪。内京西路昨缘方田添起税租,除六分外,止送四分见钱,更不支移折变。访闻转运司将所减分数敷入旧税,抑令人户输纳,重困民力。可限赦书到,令与蠲免。所有违法敷入旧税去处,悉行改正。仰提刑司觉察,仍许越诉。
一、诸路税赋支移折变,自有成法。比年漕司以财用不足,往往反覆细折,如合纳见钱,令输䌷绢,却以䌷绢之直折纳丝绵之类,惟务削刻,良民受弊。自今仰转运司遵依条法,不得依前违戾。仍委提刑司觉察,听人户越诉。
一、二税折科,合用纳月时估中价。近岁转运司与州县务于掊剋,将及纳月,顿减时估,不以丰凶低昂,但称引用卷例,折纳太重,人户往往破产。今后朝廷非军事,更不下转运司非泛须索。如折科尚敢循习不革,守贰、转运司非泛须索,并以违制之罪加二等。仰提刑司、提举司觉察,于起催月终以前,具有无违戾保明闻奏,不以实闻,与同罪。
一、预和买法,本支实价。访闻官司立价甚低,或高抬他物价直准折,或以无价虚券充数,甚者直至受纳未支本钱,不遵条限,前期起催,急于星火。今来上供之类,欲依祖宗法,其和预买,有前项违戾,守令并转运司并以违制论,加二等。仍委提刑司觉察,每岁于依限后一月内,具有无违戾闻奏,不以实闻,与同罪。
一、诸路诸般徭役,非法令该载者罢,该载而非急务,仰监司守臣速具以闻,当议一切蠲罢。
一、应逃田,见今地邻及地方掌管人等摊认租税,许令陈状,特与放免。其田依条召人承佃,候逃户人归业日给还。
一、昨缘军兴,官司于民间劝借钱物,及靖康元年后来人户于所属州县献助钱物,依靖康元年六月二日指挥,给降空名告敕,计价书填给还。比缘监司州县申明,将未降上件指挥已前献助之物不理数。今仰逐州长吏,限十日将已降空名告敕,通计前后实纳之数,计价尽数书填给还讫以闻。如人数所纳前数未及,愿帖纳书填者听,即不得抑勒。如违,许越诉,当议重行黜责。
一、应今来因金人所至州县劫掠逃避人户,仰监司守令多方招诱归业。内阙食不能自存之人,依灾伤七分法赈给,与免今年夏税。虽即归业,而无力耕种者,仰提举常平司更切审量,据等特行借贷钱粮,收买牛具之类,候将来收成之日,分三等逐科带纳。人户置买耕牛,权免税钱一年。其缘金人兵马蹂践田土乡村,依此施行。
一、昨经大元帅府驻劄及一月以上去处,应办军马,极为劳费。今来夏税特予除放。
一、应天府兴王之地,理宜优异。今年夏税,并与放免。
一、省举人、特奏名,并就殿试及再就殿试人,并与同进士出身。免解人与免省试。靖康元年得解及州学职事人,并免将来文解一次。
一、应天府差人防秋,至今春未能放散,显妨农务,应将来差科保甲,除阵亡人外,特与免一科支移折变。
一、诸路义仓,在法合同正税为一钞输纳。访闻提举司以转运司侵用,有令人户不得随税带纳去处,显属违法。仰令遵依成法改正施行。
一、应人户典卖田宅,因官司不为减落等第,见依旧供应科配差使,限赦书到一月内,许自陈,验实,特与减免。
一、应今日以前,典卖田宅马牛之类,违限印契,合纳倍税者,限百日许陈,特与蠲免。事发,在限内者,亦准此。
一、应崇宁以来增置税务,其岁入课利,除给官吏等支费外,所收钱物不多去处,仰转运司体度,并行废罢。
一、应崇宁以来,因买扑坊场河渡,及折欠官物,没纳田产,未有承买者,与减见买价三分,听欠户与收赎。限满不赎,即依所减价出榜,别召人承买,仍作三年六科输纳。
一、访闻自来赦书所放逋欠,转运司及州县迫于调度,依旧催纳,至民间有「黄纸放,白纸催」之语,甚失朝廷宽恤爱民之意。今来大恩,与常赦不同,兼务节用,可以裕民。如监司、州县辄敢故违,巧作名目,依旧科抑,许被科人户越诉,其官吏当重行贬窜。
一、应近年以来,州县缘应奉之费,用度窘迫,至有前期括借民间二税、免役、坊场、课利等钱,显是违法。自今须管依条限催纳,不得预借。
一、祖宗以来,天下上供委有常数,自熙宁后,因臣寮奏请,岁有增加,不胜其弊。仰诸路转运司取索辖下,应于见今上供物数,开具祖宗旧制及熙宁以后增添数目闻奏。当议并行裁损,以纾民力。
一、自崇宁以来,州县仓库受纳税赋,务加概量,以图出剩,东南六路为甚,以故民力困乏。其弊本于补发纲运斛㪷,额外增数。可除岁额上供数外,其每年任其补发额斛,并权住罢。
一、诸路常贡之内,有时新果味之类,所在因缘贡奉外取索,多归空库,更有馈送,骚扰为甚。仰礼部勘会,除缘天地宗庙陵寝供献所须外,馀并罢贡。
一、自崇宁以来,州县困乏,抛买上供纲运,取办民力,或以和雇为名,科差乡夫般担挽运,极为骚扰。自今后并不得以和雇为名科借乡户以代兵役。州县故违,或监司强抑州县应副者,仍许人户越诉,当议重行窜黜。
一、应监司、州县违法赋敛,涉于掊剋,或科配代买物色实有扰害,及应干民间疾苦事件,并许中外臣庶详具利害,经所属官司陈述缴奏,或诣阙投进,当议考察改正施行。虽语言诋讦,亦不加罪。
一、应州县官昨缘京城围闭,赴任愆期,多致员缺,应已差下官,除程限一月到任。限满不到,令本路监司、郡守各选有才干人,权行具名奏差一次。已奏差者,他司不许冲替。及昨缘防秋所辟官属,先次赴任,因邮置梗涩,未受告身人,并以掌管职事日,与理为到任月日。
一、应州郡金人曾到城下,保守无虞者,令所属等开具元守禦及出战官兵等,保明申尚书省,取旨推恩。内应天府系祖宗开基之地,有三圣御容,两院宗室,控扼东南,为襟喉冲要之处,与其馀州军事体不同,所有原守禦出战官兵等,特先次与转一官资。选人比类施行。仍令元帅及应天府长官开具保申尚书省,给降付身。
一、应吏部宗室注授恩例,自有定法。昨缘言官论列,遂同庶姓,甚失惇叙之意,可依旧法。
一、应宗室犯罪,见锁闭、监管、拘管人,该遇今来恩宥,并放逐便。宗子妇人见入道为尼,愿还俗听,元有官封者依旧。
一、应宗室昨来预贡及得解之人,优与推恩。
一、应宗室无官人,依政和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册皇太子赦》,与量试推恩。
一、应外官宗室未有差遣,及已授三路差遣愿别授者,并令吏部不依名次,先注阙,近便差遣。
一、应诸宫院屋宇,近因拆毁,致使宗室至无处居止,并许量口数多寡,指占空閒官屋及寺院居住。
一、应宗室因金人取过军前,本房老幼无人养赡,或因逃避,散居州县,以至失所,在京委开封府,在外委守臣,速行措置,月给钱米,无令失所。不管漏落,别听候朝廷指挥。
一、应宗室年幼未合出官,与依见今官序支破请给。
一、应宗室年幼未及官员并忠义之士,在外非曾奉朝廷及大帅府指挥,激于忠愤,自募勤王人兵,未有统属,今来国事稍定,仰各将见管人兵交付所至州县主兵官讫,出公据量带人从,前来行在,特与推恩。
一、应官员因疾病陈乞致仕,今已安痊,不以年限满,许召原保官员委保自陈,特令再任。
一、应命官寻医侍养,许并召保注授。
一、应恩泽补受文学,并许依法召保注授入官。
一、应合特奏,并与免试。内曾经六举以上到省人与登仕郎,五举补京助教,四举上州文学,两举诸州助教人,愿赴将来特奏名殿试者,亦听。虽试在下等,不应出官人,亦取旨升推恩。
一、新春合赴省试人,昨缘道路艰阻,复归本贯,及在京人,即未有取应之期,令礼部检会故例,取旨施行。试经者,与额外添数一次,合就试一百人以上添一名,二百人以上两名,三百人以上三名。
一、应去年锡庆院试中武士,未经推恩人,仰本部限一月开具等第姓名,申尚书省。
一、应寺院宫观有隔下拨放,并许于所属自陈,保明申礼部,限三日给降。其今岁乾龙节合拨放去处,虽不曾投进功德疏,特与依例拨放。
一、应暴露遗骸,无人识认者,许在寺院埋瘗。每及一百人,令所属勘验,申礼部给度牒一道。
一、应自今官员犯罪,若系赃私。自合断定,更取特旨断;如系公罪,止令刑部、大理寺断定刑名施行,更不取特旨。
一、应命官流配、编管、羁管人、永不移放逐便。除名、追降官资及勒停、责授散官安置,或终身不齿放归田里人等,及永不收叙人,并与叙元官,落职人与复旧职。折资及降等差遣人,与复本等差遣。合检举者,刑部限三日检举。其蔡京、童贯、王黼、朱勔、李邦彦、孟昌龄、梁师成、谭稹及其子孙,皆误国害民之人,更不收叙。
一、应吴储、吴侔、王寀、刘炳等亲属,前来禁锢约束指挥,条具以闻。停降诸色人等,未经叙用、及永不收叙人,并特与叙元职名。已迁补者,额外收补。
一、应编管移乡人并永不移放者,并放逐便。沙门岛罪人,不以年岁远近,并移至乡五百里州军。
一、应命官、公人、军人犯罪除名,有特旨除名、停替、羁管,大理寺合断刑名外,一时特旨除名、停替、羁配、安置之类,本不合坐罪者,并与除落理元断月日。
一、应特旨还俗僧道,许自陈,特与依旧为僧道,令本州出给公据。
一、应禁军犯偷盗情重,依条并行隔下,不得迁、补、转,若经断及五年不曾再犯,候转日委所属勘会诣实,特与转行。
一、应急脚马递铺兵,因金人所至,逃避散在诸处,送递角可专委本路提刑司疾速措置招刺,依旧摆铺,仍依时支给请受。
一、应缘军兴收置物色未曾支还价钱者,并限十日支还。
一、京城围闭日久,商旅不行,今道路方通,理当优恤。其商贾欲般贩物货上京者,并经州县自陈,出给公据,特与免沿路税钱。
一、应中外有文武才略艺出伦,或淹布衣,或沈下僚。内自禁从,外至监司、郡守,广行搜访,各举所知一名。如举得其人,并行旌擢,限十日内荐举,仍以所举人移文州县,以礼津遣赴行在。
一、应孝子顺孙、义夫节妇,所宜旌表,以厚人伦。事节显著者,仰长吏保明白来上。
一、应祖宗以来赦内常税宽恤事件,及名山大川历代帝王祭祀封爵等,并检会施行。
呜呼!圣人何以加孝,朕每惟问寝之思;天子必有所先,朕欲救在原之急。嗟我文武之列,若时忠义之家。不食而哭秦廷,士当勇于报国;左袒而为刘氏,人咸乐于爱君。其一德而一心,伫立功而立德。共徯两宫之复,终图万世之安。副我忧勤,跻时康乂。
辞诰命上钦宗皇帝书 北宋 · 陈东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三、《陈修撰集》卷二
臣于今月十三日准尚书省敕一道,赐臣迪功郎、同进士出身。臣不敢叨冒恩命,谨以具状缴申尚书省,乞敷奏追还成命者。契勘臣于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同在学诸生伏阙下上书,乞诛奸臣蔡京等六贼;又于今年正月初六日、三十日臣两诣登闻检院上书,盖因太上皇帝南幸,申言六贼之奸;又于二月初五日再同在学诸生伏阙下上书,乞录用李纲,并乞罢李邦彦等。是日军民不期而会、不谋而同者十馀万众,扣阍号呼,惊动九重。论臣之罪,自当诛戮,陛下仁圣,赦其万死,在臣之分已是侥倖。臣虽至愚,粗知忠孝分义,岂敢复萌一毫私心,以希朝廷恩赏?今来遽被宠命,臣恐惧莫知所以。伏念臣出自科举,肄业乡校十有一年,贡至辟雍、升入太学又十五年矣。臣未尝不欲仕也,恶不由其道耳。尝见仕宦之家,或因父祖官至使相,子孙遂补文资,多方结托,求赐出身。及一时权幸叨冒官爵之人,初未尝知书,而识字亦自有数,自知名位穹崇,不厌公论,率多干求出身之赐。如此之类,溷浊搢绅,躐等妄作,众心不平。臣每遇此辈,心甚蔑之,窃谓一旦官曹澄清,真可付之一笑。臣正月三十日检院上书,已及其大略矣。方欲再有申陈,欲朝廷以惜名器、清流品为先务,而前日一切滥冒进者,尽乞改正追夺然后已。臣今岂敢躬自蹈之,而于学校科举之外,妄受官耶?况臣伏阙上书,岂是得已之事?事干宗社大计,势危情迫,急欲上闻。意谓天子深居九重之中,堂下千里,门庭万里,已是隔绝,况登闻、检院等处,去门庭又远者,则韦布刍荛之言,岂能遽达乎?臣等诸生熟计议之,咸谓叫号帝阍,庶可即达,此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今年二月初五日臣等两伏于阙下也。十二月二十七日所言奸臣蔡京等六贼者,以天下坏乱至极,乃致夷狄侮慢中国,上皇避位而去,陛下新即宝位,遽遭北虏之忧,事至于此,皆京等所致。臣等诸生谓陛下即位之初,当大明诛赏,以示天下。又况方欲鞭笞夷狄,必先立国威以正内势。六贼不灭,国威不振,是必先诛京等,然后赏罚明而国威立,则在位之臣必能悉心协力,助陛下大有为于天下,谁敢怀奸误国如京等耶?夷狄闻之,必望风远遁矣。此臣等伏阙之本心也。二月五日所言乞斥李邦彦等而复留李纲,盖于初四日早闻李纲废罢,而军民怨愤,恟恟可畏,臣等深恐不测之变瞬息窃发,窃料朝廷之上,侍从台谏之中,必无为陛下言者,故乞亟复用李纲,以安军民之心。此又臣等伏阙之本心也。臣等诸生遭遇圣明,各欲尽忠竭孝,以戴君父,事干宗社大计,奋不顾身,为陛下言之,岂敢于此侥倖官爵?况十二月二十七日,蔡京等六贼正在朝廷,二月五日,邦彦等七奸亦方用事,臣等以一介布衣,触忤权贵,命如缀旒。兼王时雍携开封府刽子数人及兵士持器械者数十人至阙下,意欲便诛臣等;又王宗濋亦欲以殿前兵来杀之。臣等知有宗社耳,知有陛下耳,曾何此之恤?是日若非陛下亲降诏旨,命大臣遣中使宣谕臣等,则臣等皆即死于二人手矣。臣若觊觎恩赏,岂敢力抵秉政用事之人,而致身于斧锧之间乎?王时雍当时在阙下,宣言谓臣等以布衣劫天子,臣今受爵命,则是当时合众以要陛下,果中时雍之言。万一朝廷或听时雍之说,臣等死有馀罪。兼宗濋、时雍各尝出榜学门,指伏阙上书为意欲作乱,一曰当行军法,二曰当致极刑。又时雍受李棁之属,欲根治诸生,皆置于法。盖闻喻其乡人之在学者,使之逃避,乃差下捉事人数百辈,欲掩不备,尽执诸生诛之。若非陛下急赐止绝,臣等诸生几无噍类。宗濋、时雍又日遣人在太学察视诸生动静,至今不绝,使一学之士惴惴然不得游息于其间。二人各骋私忿如此,安知陛下之待诸生正不尔也。臣又尝见尚书省榜示吴敏劄子,申雪李邦彦之冤,谓邦彦主和议,用李邺以成功,乃引高欢事陷臣等于叛逆之域。臣等本欲以忠义报国,而乃为敏、时雍等归以恶名。臣等诸生日夜忧阻,苟不能湔洗此名,则万世之后,不免得罪于名教,臣岂宜更因此以受官爵?不知朝廷当时待臣等如此,今乃遽欲加臣以官,何举措不审如是耶!臣又闻近日大臣与李纲论事不合,乃指臣等当时伏阙,与纲结托,臣等诸生传闻此说,不胜骇叹。纲于臣等,何有私情?兼一日之间,十馀万众,岂人力所能遽集?此固不敢以口舌辩也。然臣独怪今诸大臣往往皆陛下所倚信,陛下兴衰拨乱、宵旰不遑之际,正当爱惜寸阴,若救焚拯溺然,顷刻不宜少懈。今乃上恬下嬉,犹多暇日,反汲汲荐臣以官。臣之官与不官,何预国之缓急?臣愿大臣缓其所缓,急其所急,同心同德,勤劳国家,助陛下大有为于天下,以成中兴之功。臣谓今日之所急者,退小人,进君子,修政事,攘夷狄。今小人未尽退,君子未尽进,故政事未甚修,而夷狄未易攘也。方今天下,事无大小,罔不蛊弊,正须振颓纲,起废事,刮磨整齐之然后可,奈何犹坐视而不救乎?臣知之矣,其大患有二焉:陛下不断,大臣怀私。此方今之大患也。陛下不断,则主威不立;大臣怀私,则公道不行。主威不立,则虽有大禹之忧勤、文王之恭俭,未能济功也;公道不行,则虽有伊尹之志、周公之功,亦不足观也已。臣何以知陛下之不断,而大臣之怀私乎?蔡京、蔡攸尚逭典刑,臣以是知之也。蔡氏罪恶贯盈,虽族灭不足以偿天下之愤。自崇宁以来,蔡京专权跋扈,坏乱天下,窥伺神器,动摇国本,天下共忿之。台谏之官如陈瓘、任伯雨、何昌言、江公望等,论列京罪,章数十上,兼近日言者备疏蔡氏父子之恶。众论不容如此,终未正厥典刑,以诛殛之,臣以是知陛下之不断也。臣亦知陛下非不欲诛殛之也,所以未能断然不疑者,岂朝廷之上有为之营救者乎?今诸大臣率多蔡氏之党,往往傅会牵合,以蔽蔡氏之罪,臣以是知大臣之怀私也。大臣如此,陛下当细察之,勿以其有可录之功。而遂忘其所可疑之言。臣若见之,当面折之,曰:「陛下方欲大明诛赏,彰善瘅恶,以成中兴之功,宰执大臣各当赤心以助陛下,何苦怀一蔡氏,害国大计耶?不过以谓昔致身于此,卵而翼之,蔡氏之恩,不可忘也。抑尝回首思之乎?蔡氏所以恩我者,朝廷之官爵耳,今不负蔡氏,即负朝廷,二者必有一焉。与其负朝廷,孰若负蔡氏?况于蔡氏何负之有?《传》曰『大义灭亲』,古者人臣之用心也,苟事干天下国家,虽父子不敢相隐。故舜殛鲧,而禹不敢致一言之救;石碏亦不敢辄私其子恶也,况朋党乎」?臣等书生,前此上书,无虑千百辈,其间岂无蔡氏乡党、亲戚、故旧,然公议所在,不敢私也。何宰执大臣乃欲怀私害公,党奸臣而忘君父乎!陛下在东宫时,固已备知其罪,不待人之言也。臣请摘其包藏祸心、不可遽测者陈其一二。臣谨按蔡京用事,每有异志,盖尝与蔡崇阴谋。是时陈瓘之子来诉于朝,蔡京怒之,编置海岛。天下州郡城门之向帝都者,素号朝天门,京乃令更名曰朝京,欲为天下朝己之谶。创兴学法,以贡士退归者为退送,意谓送者,宋也,欲谓退宋之谶。甚者建四辅以分天子之兵,置三卫以弱天子之势,托祝圣而植临平之山,假利兵民而决兴化之水,动皆不轨。致侄俣之告变,而缪为心疾;受孟翃之讹言,而与之以官;赵直以妖术附之,张大臣窃议其恶。前后言者论之甚详,想章疏具存,陛下试取观之,可知其奸也。至于复道曲河,相通宫禁,胁持君父,言者或未及之。又改公主、郡主、县主为帝姬、宗姬、族姬,此其用意尤彰彰者。盖赵出嬴姓,而姬姓蔡所自出,京乃使天子之女悉从己姓,悖逆不臣,有如此者。顷岁张怀素与吴储等谋反,为范蓼所告,开封府制勘,怀素供备言京尝有谋。是时开封尹林摅、御史中丞余深实主其事,二人乃京死党,力为掩覆,凡文款及京者必令焚毁,京遂幸免。其后摅、深骤迁宰执,皆京报之也。京在相日,动以数年不除一谏官,意欲掩上皇从谏之圣,以绝天下议己之言,愚弄朝廷,几同儿戏。天下皆知京有宗楚客之心,使其得遂厥志,必为王莽无疑。幸宗社之福,其志勿遂耳。京兄弟被遇三朝,崇宁间京为宰相,卞为元枢,弟兄专将相之权,国朝以来所不许也。京之凶燄可畏,当时无敢言者。京父祖子孙坐享高爵厚禄,倖冒恩宠二十馀年,义当子子孙孙捐躯报国。前日边报警急,适在陛下即位之初,北顾惊挠,不胜宗社之虞。蔡京、蔡攸乃与童贯、朱勔等尽挈家属,强挟上皇南去,使陛下父子离隔,晨昏之念日轸圣怀。蔡氏父祖子孙不下数十人,无一二留者,曾有一毫事陛下心乎!京既以扈从上皇为名,乃独留拱州,已无心于上皇矣。臣灼见京留拱州,甚不徒然,意欲稳坐中间,伺两宫之安危,然后自为之地也。万一陛下当时果从群臣之议,决意他幸,都城不守,京必起为贼用。京固知夷虏丑类,必不能久有中原,虏去之后,必乘势据有我宋二百年之社稷,以偿其素志。与其子孙朋党、内外远近更相应援,陛下虽欲力图收复,恐未易也。若或上皇渡江之后,蔡攸等变乱遂成,京必奔驰以就其党,江以南非朝廷有。京之奸计,每每著闻。京前日在拱州,日夕饮宴,声乐不绝。比至谪往西都,则带花饮酒,徜徉市城,偃蹇自若,是曾以君父朝廷为意乎?陛下谓不诛之可乎?蔡攸之罪,尤不可容者。攸之为人,骄淫狠傲,在家则无礼于其亲,在朝则无礼于其君,不忠不孝,天下响闻,闺门淫秽,复不可道。招权怙势,侵乱朝政。燕山之役,放纵无忌,蠹财残兵,不可纪极。以致国势不张,盗贼得志,烽烟四起,东呼西应,兵革不息,天下骚然。遂令夷虏承机,乱我中国,颠覆社稷,杀戮生民。至使陛下父子骨肉分离隔绝,皆蔡攸首祸所致。父恶不悛,子恶更甚,陛下尚有何恤而不肯首诛之乎?其馀朋党奸贼,前书已尽言之。伏乞陛下亟诛蔡京、蔡攸,其他亦次第诛斥。任用忠良,忧勤国事,以安天下之心,以成中兴之业。臣东愚狂妄,敢违恩命,罪当万死,俯伏以俟。
上皇帝第二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欧阳修撰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三、《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某年某月某日,江西路抚州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献书于皇帝陛下:臣闻唐太宗时,中书舍人高季辅上封事言得失,辞旨切至,上善之,赐钟乳一剂曰:「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臣以是知太宗除隋之乱,致治之美,贞观之风,高迈唐室者,以其能听药石之言故也。臣伏读圣诏,曰「惟药石是求」,窃知陛下盛德函容,广求谏诤,直欲明四目、达四聪,与虞舜异世而同轨。天下忠臣谊士,能以骨鲠之言上干天听,必蒙其乐石之报矣。臣以是狂妄昧死,忘其微贱,于圣诏起兵之日,条陈安边禦戎十策,撰成万言书一封,陈乞所部为奏朝廷。臣之本意非有它望,实欲奋身报国,愿效马革裹尸,以立忠谊之名于天下,庶使保位持禄辈,闻风而惭汗。适丁递使不通,州府未许发奏,臣于是退处逆旅,栖迟无憀,自恨胸中虽有忠谊之气,抑郁而不达,一旦饿死沟壑,而名不闻,则与草木俱腐。与其饮恨而死于蓬蒿之间,孰若抗直节而死于斧钺之下。于是复采朝廷之阙失,政令之乖违,可以为保邦御俗之方,可以去蠹国残民之贼者共十一事,再撰一书,乞并为奏达。臣言狂直,然皆当世切要,仍得于舆议,非恃一己之私见,伏愿陛下明断而必行,则天下风俗,尚可追复祖宗之时。倘或以臣为无补于世,则臣甘心就诛戮,第恐天下衰败而不复振矣。惟陛下留神省察,则生民之幸也。臣闻为天子者,贵乎聪明神武,决于听断,见善明,用心刚,不牵制于权臣,则天下虽大,四海虽远,可运用于股掌之上矣。臣伏睹陛下不崇饰恩倖,不听任奸臣,不轻爵禄,不滥赐予,不夺民居以营燕游之地,不竭民力以广无用之费,罢不急之务,擢忠义之臣,杜悦耳之邪说,听苦口之忠言,去易进之人,贱难得之货,则圣德高妙,自有生民以来未有伦拟。观其初即位慨然睿断,选用忠良,志平僭叛,悉诛六贼以谢天下,则太平之治,似可指日而待。岂意金人复尔猖獗,使黎元被害,国本动摇,辱莫甚于今日,臣窃知其所自矣。臣闻陛下自诛六贼之后,英断不及前日,既而朝臣擅权,言路复塞,忠言嘉谟,不闻于上。故朔方初宁,恬不为备,既失信于夷虏,知其必为患于中国,而不能为防禦之术,宜乎兵端四起,茫然失措,始募天下之兵以禦之,则后时矣。陛下若欲大有为于天下,以成中兴之业,则当效汉武帝,以雄才大略自任,畴咨海内,举其俊茂,共图治功。又当效汉宣帝信赏必罚,综核名实,使吏称其职,民安其生,则功业显著,帝祚无穷矣。今也徒能为文景之恭俭,虽可以为天下先,然服三浣之衣,不能却百万之虏,可为持盈守成之君,非兴衰拨乱之主。臣愿陛下以古为鉴,乾刚果断,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庶使祖宗社稷不危于夷虏之手,则万世之幸也。此臣所欲言者一也。臣又闻王者用人非难,尽其材之为难。观唐太宗委任大臣,谋斯从,言斯听,才斯奋,洞然不疑,故人未始遗力,天子高拱,操成功致太平矣。下逮开元之间,明皇励精求治,元老故旧,动所尊惮,故姚崇、宋璟,亦言听计行,力不难而功已成,则将大有为之君,必委任股肱之臣,然后能图维天下之治。臣窃见陛下擢用大臣,任之虽重,而委之不专,故腹心之寄,耳目之托,易于动摇,难以成功。谗言一投其隙,虽社稷之臣,亦忘大功而谪小过,则天下失望,而国威不立矣。臣愚欲乞陛下选用近侍,必精鉴而博采之。如其可大用则任之勿贰,若成汤之于伊尹,委之阿衡而无疑;若高宗之于傅说,擢之版筑而无间。言必从,谏必听,都俞赓歌于一堂之上,使风化行乎万里之远,则臣将见帝尧在上,夔龙为相,炳然与三代同风矣。此臣所欲言者二也。臣又闻诸葛亮之为相也,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善无微而不取,恶无纤而不贬,则天下平矣。臣窃见朝廷大臣,荐黜人材,皆不取天下之公议,用之不过酬私恩,谪之不过快私忿,非谓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也。如是,则赏不以德,而罚不以罪,殆有甚于上皇之时,将何以厌民望哉!臣愚欲乞陛下严降诏旨,革绝此弊,凡大臣有所升黜,必询于台谏之臣,决其可否。宰相曰可,台谏曰不可,宰相曰是,台谏曰非,则召馆阁之臣而问之,佥曰可然后用,佥曰否然后去。庶几用舍合天下之公议,则忠言日闻于朝,民情不屈于下矣。昔天宝之季,嬖倖倾国,爵以情受,赏以宠加,纲纪于是大坏,可不戒哉!此臣所欲言者三也。臣又闻黄霸之材长于治郡,及其为丞相,则总纲纪号令,风采不及丙魏、于定国,功名损于治郡。裴頠拙于用长,荀勖工于用短,则人之才能各有所宜。古之用人者,论德而定位,量能而授职,甚若籧筱蒙璆,戚施直镈,聋者司视,瞽者司听,虽小有所用,尚且不违其所长,矧夫欲任之以经营天下者耶?臣窃闻耿南仲特能作章句儒,贯综坟典,为书痴经醉而已。至于临机应变,则智不足与有明,识不足与有断,其道德虽可尊而谋猷不足采,必不能度长虑远以立大功,其于谋王体、断国论,决非所长。臣闻其妒贤嫉能,惧人之轧己,则已非社稷之臣者也。陛下不忘其师傅之恩,则富贵之可也,眷予之可也,使之擅天下之权,而与国家之大计,则不可也。臣愚欲乞陛下处之以讲读之职,使论道经邦,迪王耳目而已,无以储宫之私恩,而坏祖宗之社稷。臣尝观萧望之堂堂折而不挠,身为儒宗,真社稷臣也。藉师傅之恩,而历位将相,亲昵无间。及其谋泄隙开,谗邪遇之,尚为石显所谮,竟饮鸩自杀。况南仲智谋不及望之远甚,徒以文墨而位群臣之上,臣恐陛下本以报之,反所以害之也。此臣所欲言者四也。臣又闻忠臣者社稷之卫,故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增存亡,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干木处魏而诸侯息兵,则一士而止百万之师,一贤而制千里之难,在古固有之。方今朝廷之上,亦不乏其人,陛下尤不可轻用,虑失生民之望也。观夫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万金以疏亚父,则轻去大臣,是中其反间也,是速我后患也。臣窃闻李纲首建征伐之议,聂昌多秉帷幄之权,则二人者,元勋硕德,文武兼备,使常参庙堂之机,必能使丑虏畏威而销伏。然则社稷安危,实在二人之掌握,金人视之不啻雠敌。观其用心,亦不过欲与民共休戚,与国同荣辱而已,其去就岂不系天下之轻重哉!今也纲以小过而谪之散籍,昌以奉使而寘之虏庭,是快金贼私忿也,是堕金贼计中也,臣恐邻国得以此窥陛下矣。臣闻之,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鲁听季孙之说而退孔子,宋任冉子之计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已危,则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信有是理。臣以是知李纲之黜,朝廷大臣必有阴为之谮者,不然何遽至于是耶?陛下宜熟察之。臣前书固尝缕陈其详,于此又申言之,诚为国家惜此人故也。臣愿陛下过此以往,无轻用大臣。方今济济多士,百僚师师,岂无一人德望之重,智谋之多,堪任遣使者,何苦以聂昌为此行哉?尤为陛下惜也。昔裴度逢时艰危,而能奋命决策,横身讨贼,为中兴忠臣。当元和、长庆间,乱臣贼子蓄缩丧气,惮度之威棱。时有使绝域者,四夷君长必问度之年龄几何,状貌孰似,天子用否,其威名播于远俗,为华夷畏服也如是。出入中外,以身系国之安危,为之轻重者二十年。凡将相无贤不肖,皆推度为首。臣谓若昌者,正今日之裴度也,其出处系国之安危,则丑虏闻风而慑服。陛下当引置帷幄,使讽议左右,震威华夷,以定中国可也,岂宜遣之于外哉!此臣所欲言者五也。臣又闻昔萧铣据江陵,李靖为行军总管,军政委焉。武德四年八月,大阅兵夔州,时秋涛涨恶,铣以靖未能下,不设备,诸将亦请江平乃进。靖曰:「兵机事以速为神,今士始集,铣不及知,若乘水傅垒,是震霆不及掩耳,不能仓卒召兵,无以禦我,此必擒也」。臣以是知三军之出,能掩其不备,则万全之策。臣闻金贼惧劫,必退师而请和,臣愿于此时乘其有怠心,借朝廷一介之使,遣臣奉咫尺之书,往见虏主而议和亲,臣必能口伐丑虏,使之弛废而不为备。伏愿朝廷简卒练兵,遣良将统制,乘其隙而覆灭之,必得所欲。无谓肃王为质,张邦昌未还,遂犹豫而不行,小不忍则必致大乱;无谓臣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昔毛遂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定从于楚,而使赵重于九鼎。当其未用,亦若囊中之锥,及其既用,则颖脱而出矣。万一用臣狂计,必能却夷狄而安中国,则臣与邦昌固不惜一死以报国恩,虽肃王亦何足惜哉。大义灭亲,其是之谓欤。此臣所欲言者六也。臣又闻古语有之曰:「㗲㗲者易虑,默默者可防」。故涓涓不塞,将成江河;一叶不伐,将寻斧柯。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则无水难;丈人之谨火也,涂其隙则无火患。皆贵其防之微,而杜之渐也。古语又曰:「欲断不断,反受其乱」。盖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值而易失。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担石之储者,无卿相之位。则计诚知之而弗敢决行者,百事之祸也。臣窃观六贼既诛,其子孙虽以罪谴而羁留四方,然实为大患也。臣观比者金贼入寇,童贯麾下,当时胜捷兵反乘势作乱者数矣。此亦将帅非人,不能抚御,使之怀畏,故至此祸;然亦贯之党类尚未夷灭,而为乱之招也。盖六贼门人,棋布星列于天下者,皆强藩悍将,怀私恩而视国为雠敌者有之;幸灾乐祸,而欲快私忿者有之;反为内应,而与贼同谋者有之。甚者阴怀叛逆,欲与子孙连衡而起,以刷乃祖乃父之耻者有之。呜呼,当时六贼党与之爵禄者,皆国家之赐予,今日反归恩于私室,而忘君父之大义,臣子之心果安在哉?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则杀之犹雀鼠可也,尚何所惜!若不正典刑以行诛戮,则国存亡未可保也。臣愚欲乞陛下睿断,应六贼子孙,悉与歼灭。仍乞籍记其当时死党,如邓珣、范致虚、薛昂之流,不许典名藩,掌兵权,庶几变不生也。其暴恶已章,如前日蔡州之倅,带番人入城者,即与斩首以谢天下,仍乞灭族以绝后患。臣观顷者张怀素与吴储等谋反,为范寥所告,开封府制勘,怀素等供言蔡京亦尝与谋。是时开封府尹林摅并御史中丞余深实主其事,二人乃京死党,力为掩覆,凡文款及京者,必尽焚毁,京遂幸免。其后京擢摅、深于宰执者,皆报其恩也。臣谓若摅、深之流,亦国之贼,怀私恩而背君父,其罪莫大焉。况不发京之恶,则是与之同谋也,今日亦当明告其恶,枭首于市,庶使奸臣贼子望风畏惮,潜销于冥冥之中也。臣又闻崇宁间,蔡京专权跋扈,坏乱纲纪,而人莫敢谁何。于时台谏乏官,如陈瓘、任伯雨、何昌言、江公望等,乃能抗章数十,论列其罪恶,瓘等即被罪谪,饮恨而死者多矣,所存者惟何昌言一人也。今日陛下虽能用之,不过处之工部而已,非所以旌忠直之言,而为台谏之表也。臣愚欲乞陛下擢之近侍,以赏其直,庶使朝廷忠谊之臣,肯抗章鲠切,指摘权臣之失也。今夫圣人有先见之明,故见几而作,不俟终日,皆能图患于未然。台谏之章,有议权臣之失者,彼必熟思审察,然后敢闻天听,其言必有益于国家,非为身谋也。臣愿陛下每览奏章,曲加省察,无以台谏之言为轻也。臣窃闻聂昌顷时亦尝疏蔡京之失,知其必致大乱,上皇不加睿断,便行窜谪。及御制《鸣銮堂记》,反指昌为小人,意其离间君臣之义。既而京罪恶暴露,窥伺神器,动摇国本,上皇悔悟,擢昌于谪籍者,岂非思其言之当耶?借使上皇英断,早从昌言,窜谪京于散地,委昌于枢要之职,使振领纲纪,励精威训,严敕边备,广募熊罴之士,以振虎贲之旅,则国必不辱于丑虏矣。臣言轻,不足以取信于陛下,然臣所乞歼夷六贼之后,及乞诛蔡氏死党林摅、余深辈者,盖臣窃意梁师成、王黼、李彦、蔡京、童贯、朱勔,当时势倾天下,阴结党与,誓生死不相背负,不灭其子孙,则死党尚有异谋;死党既有异谋,则朝廷不能无患。陛下为社稷计,为生民忧,则蝼蚁辈何足惜。若不速于诛戮,则朝廷万一掣肘,谁肯为陛下奋身者也?谁肯赤心以图国家之大事耶?臣所谓默默者可防,正指此也;又所谓「欲断不断,反受其乱」,亦指此也。臣愿陛下大明诛赏,以示天下,无犹豫而不决,无濡滞而不行。祸如已迫,悔之何及!然臣书既达天听,必有大臣为六贼子孙钻皮出羽而为之掩覆者,弃短取长而为之引援者,陛下亦必狐疑犹豫,以臣之言为狂妄,以大臣之计为可信。臣知此而必欲献其说者,忠义之气不可遏也。陛下能用臣计,悉与歼灭,则祖宗有灵而社稷有福。为大臣误,不用臣言,则诚恐他日祸起,陛下思臣之言,又复若思种师道劝灭金贼馀党而不从其计矣。机不可失,愿陛下裁之。观夫蝮之螫人也,螫指则断指,螫臂则断臂,所以去小而全大也。陛下若欲长有天下,宜取法于此。此臣所欲言者七也。臣又闻诸路监司,本以澄清天下之吏,而为天子耳目之官,其实欲革贪暴而进明良,去奸雄而取忠义。奈何擢用非人,比年以来,奸赃狼籍,自不廉洁者,每每有之。凡所按临,因缘为奸,贿赂公行,以曲为直,徒有举察之名,适滋扰攘之患,甚至其所举京削关升之职,朝廷法意,本欲选用贤能,分职率属,联事合治,良法美意,非不善也。奈何积弊既久,习以成风,或以赂进,或以势取,挟亲姻者有之,沿恩倖者有之。故其所举多不称职,真贤实能反沈没下僚,不与收录。臣愚欲乞应选诸路监司,宰相不得自专,台谏之臣,许辩论其当否,必得刚明果断之士,以膺此职,则天下无患乎不平也。应监司受职之日,愿陛下召而面遣,叮咛告戒,使无旷尔官,则人人思效死以报国矣。仍乞立法禁绝其出按州县,无以顷时受官吏裒聚金银,出界迎按,先次交与,谓之常例。所有岁举之官,亦乞严行赏罚,令审实其才能,因其所长而举之。一不称职,则贬其谬举之罪而不恕。如是,则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雠,以公议取人,而鬻举状者无有也。臣闻之《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诗》曰:「念兹皇祖,陟降庭止」。古之贤君,其用人也,升降有法,功罪各得其真,故为人所保。为人所保,故帝祚绵远也。今陛下选举之法非不善,臣辄以为不公,奉行者非其人也。陛下若能大明赏罚,以惩斯弊,则天下幸甚。今监司徒知举官而已,未闻某人因某罪而黜之,纵有因而发擿者,不过交结权贵,致一言之助,则又复迁缓而不行。故使州县之官,不遵箴诫,肆意贪暴,恬不知耻者,为其无黜责之罪故也。臣愚欲乞陛下严敕诸路监司,岁限发擿部下奸赃者几员,仍要事迹暴白,佥议允当,然后许奏。若因雠隙而挤陷者,反坐其罪。仍乞遴选台谏公直之官,埋轮如张纲者,每路以一人为观察使,岁令两行巡察监司守令,有受贿挟私而举官者,有奸赃罔民而枉法者,有滥浊而不修身检者,有怠惰而不勤王事者,悉令密奏,朝廷严行窜谪。应民有大屈抑,许实封投状于观察使,附递以闻。仰禁约使臣所历州县,除饮食之外,不许受燕,不许买物,不许私谒。如违禁令,及挟势而残民,若顷时廉访之出,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则许监司纠察申奏,亦当黜谪。仍乞诸路岁换一人,虑其久则奸生诈起,有功而无过者,别与旌赏。如是,则有官君子,莫不砥节砺行,蕲自标榜,以拔流俗矣。此臣所欲言者八也。臣窃观守令非人,民受荼苦。比年以来,此风尤甚。孱懦少断,无干局之誉,贪饕不廉,贼民之脂膏者,易地皆然。甚者注调京阙,即寻部下富商巨贾预贷金以为费,俟到任而偿者有之。养侠客于门,以训义方为名,阴令搜求贿赂于外者有之。故或下车未逾数月,收拾金帛,制造器皿,已拟豪右。酣酒嗜音,夜以继日,惟恨腹隘而不能恣口于饮,力惫而不能肆情于色。至于听讼理民,则偃蹇而不暇。故有屈抑无所从诉,或本欲诉冤,反受罪责者多矣。良民士子,周身术浅,不幸罹于宪网,雠敌者又从而贿赂有司,下石倾挤,或阴杀于狱,或以枉为直者,比比皆是。东南之民,痛入骨髓,造怨无穷者,良由守令不得其人也。呜呼,声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天地之和应矣。今日金贼之祸,未必不原于此。以臣观之,守令虽多,求其能尽忠竭节,宣布诏令,求民之瘼以闻于上,推君之泽以被于下者,千百无一焉。如是而欲郡县之治,不亦难乎?陛下久处东宫,知民事之艰难,守令之弊,必稔闻而熟讲之。自即位之日,天下欣戴,自谓前弊可以顿革。夫何日甚一日,守令奸赃,殆有过于曩时,此亦陛下不能明于听断,以发擿伏奸故也。臣愚欲乞陛下励精为治,躬览万机,专委监司发擿诸路州县之官,有奸赃污辱之甚者,考覈其实,诛戮数人,以激贪懦,所谓惩一以戒百者此也。又乞戒敕吏部,注差县令,不以资格,必审实其才能,长于作邑者,然后授之,痛惩铨选受赂之弊。盖比年吏部注差,无非贿赂,其源既不清,则其流必浊矣。仍许台阁之臣,岁举堪试县令者几人,则令尹无患乎乏人矣。应拜刺史,则许台阁连章荐擢,亦不论资格,第欲得廉洁明断、公直无私者,以表率一州而已。仍乞陛下每授千里之寄,必召见试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有名实不相副者罢之,则太守可以得人矣。昔汉宣帝尝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无叹息愁恨之声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则太守之职,尤不可轻。臣愚又欲乞陛下审察应太守功勤既著、治声卓伟者,宜加旌赏,或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或爵以封侯,公卿有阙则擢而用之。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则行之固有素矣。观夫第五伦擢自蜀郡而为司空,虞延自南阳太守入而为太尉,刘宠自会稽太守罢归,八居九列,四登三事,则郡守入而为三公者有之。朱邑守北海,以治行第一,入而为大司农;召信臣守河南,数增秩赐金,召为少府,列于九卿;韩棱守南阳,政号严平,入而为太仆。则郡守入而为九卿者有之,陛下举而用之,其策岂不良哉!县既得人,则贰邑之佐,无患乎不公也;太守既得人,则贰郡之倅,无患乎不明也,郡县之治可立而待矣。此臣所欲言者九也。臣窃观入仕之源太浊,故天下冗官散职,纷纷籍籍,蠹国贼民,莫此为甚。陛下若欲立太平之基,以复祖宗之治,则当惜名器而清品流,如任子则世禄以赏有功,鬻爵即输财以济国用,二者皆欲罢而不能,至于流外、奏名、权局三者,皆非国家久长之策,何苦而不罢耶!今夫奸胥猾吏,舞文玩法,窃弄威权,欺逼良民。当其平居,运谋筹算,不过欲枉寻直尺以窥财利而已;及其晚节,反授之以职,使莅官临民,则贪暴残贼,有过于平时矣,岂能为民之利哉,流外胡为而不罢也?布韦之士,当妙年取高第,则欲致君泽民,立功名于当世,故能自重其威权,然一有所溺,尚且不惜名节,而肆为不检;矧夫桑榆晚景,得薄禄小官,其志岂有远大之望哉,不过问舍求田,规规为子孙计而已。志不出乎此,则茍可以趋利者无不为也。故凡奏名之官,历任未久,遽能致富者,不可胜数。臣愚欲乞应奏名者,例与文学之职,以报稽古之勤,不许莅官,以去其蠹民之害。见在任者,并放罢。及诸路官司有阙,监司得授权局,此尤不利于国家。盖一官才阙,纷然交争,或鬻爵而未补官者,或授差而未交代者,或世禄而閒居者,延颈举踵,窥伺有阙,则扫门求见,望尘雅拜而乞怜者有之,持金以赂监司而求者有之,市书于权门而求者有之。如是,则所费已不赀矣,设心措意,宜何如哉!非有志于为国而理民,其实欲借势而残贼耳。臣愚欲乞陛下严行止绝,诸路权局应有官阙,即急申部注差以补之。如补官未到,则许同僚兼管,应见权局者并放罢。则冗官可去,仕路可清,奸赃之风亦于焉熄矣。此臣所欲言者十也。臣又睹比者屡颁诏旨,停罢诸般科需,此足见陛下怜悯编氓日沦凋瘵,恩至渥也。然近自军兴,而安抚经制司每责办于州县,势亦不得不然。故或金银,或䌷绢,或钱米,或夫马,或起发应副,或存留准备,不一端而足。窃见诸州县多以五等簿籍案之,又类责办于上三等人户,吏胥追呼,动以军期急速为言,甚者半夜打门,左手示引,而右手索物,曾不肯旋踵也。假使上三等中,皆富足温裕之家,则犹云可也。其间困于供输、昔富而今贫、不得脱去等第者,无虑三之一。故方是时,虽欲卖妻鬻子以应之,而迫于晷限不遑也。况科目既繁,且源源而不绝,计无所出,遂至弃去房庐,逃亡离散,可为流涕。如东南土薄,视他路为多贫,去金戎为甚远,贼兵初不能挠,而民已不克安堵。古语有云:「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耳」。此类是也。臣深究其弊,皆缘产去而税存者多故也。或居城邑,则有产业售尽,户括税钱,随以除矣。其所以不得脱去于等第者,三岁推排营运钱之法,行之者非其人故也。且推排本法,每三岁会人户于州,俾共指證之曰:「今某家富,某家贫」。计其升降而增损之,各不许过分焉。奈何比年奉行之官,徒惧减失和买课额,于是欲增可也,欲损不可也。观夫甲实贫而无所营运矣,犹未从销退,必待乙之富者,乐与之承替而后可。然法意初不尔。今一州万一可增者百人,而可损者或倍之,则半是虚存之人矣。其或窭乏之辈,直指一豪民而讼之,则彼恃贿赂公行,请托势要,不可与为敌。过此以往,又迟三岁矣。三岁之间,其科需不知其几端,而三岁之后又安保其不复如是耶?以是虽均谓之上三等,而无其实者多矣。至于四等五等,有蓄财殷实,素无差役科纽者,乃恬不知忧,使亲见者,不平之气为之拂膺。臣伏愿陛下速降诏旨,俾见今凡差役科需,不得拘守旧籍,可先勾集逐乡坊五等人户于县,使众议供析本界有实富实贫者,而籍之以备差科,不限见存等次,庶几得其当。而屈抑流遁之民,将鸠类集族还土著矣。待其推排之年,有果可销退者,即与降等,不必须有承替之人,虽减少旧额过分,官吏无罪。夫惟销退无难,则承受者亦不惮矣。臣伏闻天下之事,利害常相半。窃见曩者议臣言事,多以利国为主,而有害民者,则略而不恤。臣独以为非是,大抵无利于国,亦未必有害;至于有害于民,则非徒无利焉。《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又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今横目黔首,乃膏流节离,号呼腾蹈矣,谓邦国何?臣谓与其失人心,孰若失和买之为少也。此臣所欲言者十一也。臣闻之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臣今日所论之事,其言虽荒唐缪悠,不足以取重于世,然搜罗天下利病,几过半矣,可以箴朝廷之膏肓,去国家之残蠹,以全活生灵也。陛下若不从而不改,则臣徒劳辞说耳,徒费纸札耳,孰若钳口结舌,以全身远害哉!臣非不知忠言苦鲠,必犯天威,罪不容诛。然臣所以甘心而为此者,诚恐朝廷之官,持禄保位,畏惮权臣,而不敢言耳。陛下若能用臣狂计以安天下,则臣虽蒙市朝诛戮,亦所愿也。干渎宸聪,惶恐无地,伏惟陛下矜怜之。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言。
杂记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六
太祖皇帝克上党,获北汉宰相卫融不杀,以为太府卿。乾德三年伐蜀,诏伪蜀文武官并赐装钱赴阙,治行请白者所在以名闻。开宝七年下江南,赦管内州县伪置文武官员,见釐务者仍其旧。大哉,帝王之度乎!国初人物盛多,以其能天地包荒,杂用江南、西蜀人材之众也。初,绍兴十一年,金人割三京五路以和。新界长吏有前秉义知拱州者,有前武德知薄州者,有校副尉而知县令者。汉仪初复,莫不怀惭抱恨,意沮词短,无颜以见新至官吏。朝廷降赦知州县者,许令依旧,复拘收伪补告身敕劄,许诣有司批凿用印。有伪齐补授者,亦皆授给官资。人人得以隐藏恶迹,除危疑之心,而洗羞恨之咎。其后将校以功名自见者,比比皆是。高庙中兴有以哉!孝宗在位二十七年,始终用人,盖尝三变。其始也,收召山林遗弃之老,尽起海内流窜之人,或当兵权,或列谏省,或在方面。其中也,不次而用。小臣一言可采,或得超迁;列曹一事可录,未几便用。凡此十七八年,宰相岂必尽得人,台谏岂能尽举职,百司庶府岂能皆无过,然而孝宗每事求功,士大夫久用不效者旋即罢去。故碌碌庸人多不得久在位,而奸邪小人不敢行其私。淳熙十年,以孝宗有倦勤之意,每事必求审熟便安而后行。如王淮庸懦,仅仅无大过,亦不得已而用之相位。
按景祐五年十一月庚子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宝元。按运历图,盖十一月十八日南郊也。是年既改宝元,作史者便以此五年为宝元元年,《长编》遂无景祐五年,即宝元元年也,今绍运亦然。按《长编》四年丁度为内翰,八月知制诰,谢绛为契丹生辰使,《通略》是年李淑、胥偃皆为内翰,元年宋郊、王举正、郑戬皆曾为知制诰,不知此词出于谁笔,以字画考之,盖欧阳书。然景祐四年,公方为夷陵令,五年为襄州乾德令,当庆历三年冬,方拜右正言、知制诰,其去景祐五年尚有五六年也。
治平四年,京师省闱以「公生明」命赋题,司马君实司贡举。襄邑人(本开封府襄邑县,蔡京改四辅拱州,后复襄邑。)许少张(安世)时为举子,诣帘前上请云:「公生明者,公正生明。公而自明,非自明之明」。主司恶其语赘,斥去之。君实走厕回,问诸公何为而喧,同列告以其故。君实默然,谓帘外官请适来上请先辈相见,再问之,少张答如前语。君实云:「诸公不晓先辈意,所说极当,当依次第为文」。君实退与诸公言。诸公谓:「此同人上请耶!诸人方诮其上请疏谬」。君实微笑曰:「是公非上请也,乃来考试吾辈尔。今日命题公生明冷淡无体贴,如用离娄之明则便是自明之明,吾辈可不领略而去」?及得许公程文,读至依违牵制云云,抚案曰:「此非作公生明赋,乃公生明断案也」。遂为南省第一。少张廷试,复魁多士,官至都官郎中、权中书舍人,与坡仙同时。刘攽因谬举,王介甫欲窜岭外,许公与坡共救之,贬衡阳。少张迁秘监,因李士宁责官利路漕,又迁夔漕,乞地及招安南兵官杀降,坐累贬房陵倅,后归至黄州不幸,东坡解衣赙之。
靖康元年,金人长驱,将逼京师,独蔡攸得报早,先期治装,命宋㬇为东南发运。㬇,攸姻家也。假其护送,遂尽室而南,虽赀用给使无不全济。初传两宫命京亦从上皇而东,京自以午夜出城,水涩胶舟,奔卫不及,遂过拱州,实父子参商,遂不同途云。按蔡绦记,实云京在拱州乞召,愿陈计议。《长编》亦参取其说,云是时敌退,京师稍安。京求见,欲口陈灭敌之策。上将召京,会京贬命下而止。然独不载京之策安出,其说云何。其后蔡氏外孙传得其说,盖京欲决阳武埽也。按阳武,汴之畿邑。邑有博浪沙、黄河、汴河、白沟,又有阳武埽一镇。按《国史》,金人陷阳武,蒋兴祖死之。兴祖治其县,县有古博浪沙,土脉脆恶,积雨湓涌,埽且溃,兴祖护堤以免,即其地也。京之说云:「诚用臣计,敌虽百万,一夫之力可却」。盖欲决埽以浸敌也。此虽小人诡为大言以自救,然京如老盗,宿藏狡焉,容有可施用者。第败国亡家之人,天道不祐,纵有奇画秘策,决不能复成功尔。然传者云埽去京城止一舍,今以《九域志》考之,县西北去京九十里,得非埽近京而邑治远欤!
姚平仲自劫寨而遁,钦宗遣使几百辈,竟不知其所在。高宗即位,尝立赏访求。《林泉野录》不知何人所作,谓平仲实已战死。或存或亡,其说多端。顷时或传有曾见平仲于蜀青城山者,山阴陆放翁尝作诗以纪其事,斯亦异矣,岂好事者为之耶?然平仲之逃实在城下,而宣和邸报、密院劄子乃云:「京兆府廉访奏咸阳县公文,盖据魏鉴状,随姚防禦往河北宣司使唤,今月一日到咸阳县安下。至四更有排军张岊辈称不见了姚太尉,鉴即时报县尉及亲随人并印记封全解府。奉圣旨姚平仲身为统制,弃印而逃,可先次除名,令陕西诸路帅臣及提刑司收捉」。观此,则平仲之逃乃在京兆府。咸阳,永兴军属邑也。平仲方自陕西来应援,初不曾有还永兴军事。又按靖康元年立赏,有能捕平仲者,白身补承信郎,赏钱三千缗,此月指挥也。而邸报云:「臣寮上言,近岁军政不修,刑赏失当,姚平仲欲以都统制处之而弃印逃亡,不畏典刑明矣。今缘自首止降一官,臣恐四方观望,军政未易修也」。二月五日奉御笔:「平仲除名勒停,枷项蕲州编管」。观此则平仲尝自首,又非不出也。然此二报不收于正史,得非实自城下而逃,但劫寨之举不欲明言,故讳其地。平仲实不曾获,又恐人无忌惮,故又设为自首行遣之报耶?
建炎四年,巨盗钟相、孔彦舟、杨华相继蹂践荆湖间,环数州十馀县,莽为盗区。先是蔡守程昌禹提兵入援,行在道出湖北,会罢诸道勤王兵,抚谕冯康国因请以昌禹摄荆南帅。已而有诏改昌禹镇抚鼎澧,偏将邵宏渊者隶帐下,善用长刀,有关、马之勇,尝以百馀骑搴旗履锋为士卒先。是时贼党刘超自京西陆梁转寇而来,有窥伺湖南意,遂犯澧阳,逻兵四出。宏渊逼之于锁石冈,迎击走之。宏渊谓都监孙君:「今一击而却,后必再至,再至则来者必众。我军虽寡,然贼气夺矣」。遂授以己所持刀,令孙被甲驻马石冈以怖之。即驰诣昌禹,趣济师。无何贼大至,望见孙挺刀冈阜上立,东西指麾,以为实宏渊也,且惧有伏,果不敢犯,遂烧城北七里街,稍稍徙屯城西。薄暮,昌禹督众趋城。澧无守将久,百姓推慈利尉智从𤥺行郡事。诘旦,昌禹偕从𤥺自小东门乘城觇贼。贼出悍骑,舞槊诟之。昌禹失色,左右顾无应者。有桃源弓兵龚亨奋而出,众且属目,则已跃马赴之矣。昌禹遣亲吏语之曰:「汝忘器械耶」?亨振手不顾。既出,则贼策马瞋目,扬矛而前。亨出小蛮牌于髀间,槊正著牌而过。亨突身挟之而还。将士欢噪,褫衣就刑,则固一妇人,超长女也。亨自以独身挑战而得妇人,不足示武,手杀之。超愈怒,吹唇鸣鼓,尽锐攻朝天门,造钓桥高十馀丈,长二十丈。既成,引桥趣城,择死士之善战者系于其上。智从𤥺败,詈贼而死。贼蚁而登,昌禹与宏渊、龚亨自东角踏浅渡澧江奔武陵矣。贼虽下城,而民失耕凿,宿谷都尽,鸡犬菜茹无一存者。贼众饥馁,给人为粮,暴尸如京,头颅满野。惟李沙板者,乘沙板而济,因之获生者数十辈。贼既乏食,将趋桃源。未至数十里间有药山寺,寺之两旁十步一松,其大十围,夹道数里。宏渊单马间行,贼将张横适至。两骑相蹑,环松而驰。横不能得,则投以巨斧。宏渊格之,斧著木深不能出。宏渊负其多力,跃而前,欲生致之。横固壮猛,力钧敌,又不能得,则曳而俱坠。横以身压宏渊,且搦其阴。宏渊手攀拓桩,欲藉而起,相与力疲未决。宏渊亲兵至,擒之。宏渊患横凶暴,断其手而献于昌禹。横素以勇闻,昌禹命之酒,欲活而用之。宏渊曰:「贼无用」。遂杀之。自是超不敢复蹈武陵之境,卒全安常德一州之民,至今昌禹庙食焉。
高宗当郊,黄潜善为相,年代当考。前学士降御劄,循用旧式,以年谷顺成、兵革寝息为报天之祭,祀册亦用定本。叶梦得曰:「古之祭有祈有报。《周礼》大祝六辞祈福祥,求永贞居其一。今强敌内侮,盗贼尚多,二圣在远,四方未宁,与祖宗之时不同,宜改报为祈,专以寅畏惕厉陈情恳祷为主。祝辞当更赦文,历叙天下艰危,深自贬损,上帝不可诬」。上开纳。赦文叶梦得当制,无所讳。黄潜善乃取其词损益之,别自为手诏,言「行礼之夕,久阴忽晴,天示休应,以告百官」,与诏俱下。
绍兴和议初,金人以河南地归于我,士袅衔命道京襄宛洛,祗谒巩原。过南邓,大将岳飞曰:「敌无信,君道路宜缓」。士袅以上命有程辞,去不数舍,尘起,声甚嚣,导从相顾失色,南向而奔,力未尽,鼓声相闻,皆谓弗脱矣。忽报有王师至,望之岳帜也。驰就之,飞在焉。恚曰:「固谓君毋行,今董御带、牛观察已前交锋矣。兵胜败无常。君,王人,且近属,吾以兵自裹送君尔」。行数里少憩,两将以捷书至,盖士袅未至前一日出师也。十一年,臣寮上疏,论方飞进兵陈蔡间,尝密贻书于士袅,欲朝廷遣使应援,今必将有所营救。身为宗室,不应交结将帅。十一月,遂罢士袅宗司,提举崇福宫,申严宗室出谒宾客之禁。十二年十二月下飞棘寺,死狱中。子云诛于市。或云士袅尝以百口明飞之无他,盖亲见其兵事之神速,不止德飞之深也。
赵忠简。绍兴四年,伪豫引北骑大入,淮民南渡,人情大震。上趣召大将某人移兵过淮,某辞以疾,请他将往。上不得已,命至中书宣宴促行。时赵忠简以右揆兼枢筦,宣上意勉之,辞避如初。沈必先病之。公曰:「此事正坐吾辈不能耳。平时将帅藉国家爵赏,有兵有财,故能成功。鼎虽书生,若以见付,安知不能?且君数出劳勚,此行必非辞难。今敌报亟明,当自行耳,请以兵见付」。呼堂吏以纸授某官,促上交兵状。语未讫,将某人离坐而立曰:「如此,则某自去」。某自去,公不为之谢,但与之约师行不可过某日而已。是岁,王师大歼群敌,乌珠败而归,遂创艾不复犯塞矣。江左奠枕相安,忠简之力也。
宿师之出,欲乘敌无备,遂以五月进兵。督府在盱眙,淮地平旷,荫翳少,杲日烘炙,沙如釜鏊,不可驻足。谍报淮阳无备,魏公命戚方与列将及西北番官数十辈驾舟师往取之。戚方抵城下,立炮座,治攻具,独不令发一镞。敌有近城求打话者,亦不之对。麾下疑而问之,方曰:「诸君无扰扰,不三日,督府当有文字抽军回。今虽得城,无益也」。众愕然。翌日未暮,军士什什五五奔凑水际,皆曰:「班师矣」。近舟者争上,柂师以斧掠其手指,可掬也。老弱拖后弗得载者甚众,方乘大舠渡去久矣,实绍兴五年也。淮阳之役盖如此。
吴武安驻兵关隘,金人栅其上。一日,敌出骁将,垂青丝发,握槊策马,戟手詈玠求独斗。麾下两将辈出,皆歼焉。诟益甚,曰:「此犬彘,何足以辱我」?玠未以对也。有曹武者,位甚下,未尝以勇闻,请行。玠难之曰:「两将犹不能当,子毋重辱我」。武曰:「得公所常自乘马,则蔑不济矣」。问其故。曰:「敌诚骁果,然吾视其马于其回挽间微疵,此成擒易耳」。玠解以付之。武骑而出,与之两道驰逐,若无意于格斗者。忽跃身赴之,敌马力猛,骤前急回,不能如人意,迟一二步,为武所碎,持其首以归。三军大噪,敌震骇而走。
初,韩、张入觐,左仆射桧承诏集都堂问克复之期。曰:「上驱驰霜露十馀年,似厌兵矣。兵决在何时?迟速进退之计当若何」?两将对:「前提兵直趋某地,请粮若干,率裁量不尽得而退。兵出某所,某将皆坐视,不肯并力相牵恤。或申请辄不报,尝苦不能专力。如令文儒生不爱钱,武将一意轻生命,欲了即了尔」。桧曰:「有是乎?诸公今不过带行一职事,足以谁何士大夫者,朝廷不靳也」。岳最后至,意大略同而语微峻。桧颔之。于是三枢密拜矣,三人者累表辞谢。桧与上约,答诏视常时率迟留一二日不下,诸礼例恩赐为目倍多。桧别下诏,三大屯皆改御前军矣。始诸校苦斗积战,已为廉车正任,然皆起卒伍,父事大将,常不得举首,或溷其家室。岳师律尤严,将校有犯,大则诛杀,小亦挞鞭痛毒,用能役使深入如意。命既下,诸校新免所隶事,或许自结知天子,人人便宽喜共命。报应已略定,三人者扰扰未暇问也,得稍从容见桧,始以置衔漏夺兵职为请。桧笑曰:「诸君知宣抚制置使乎?此边兵官耳。今为枢庭,子司顾不能役属耶」!三人者退,怅怅然,始悟失兵柄矣(韩仲通尚书,桧时从官,尝为人言。)。
绍兴三十一年,王权失律,刘锜自真扬迤逦退师。朝廷知事亟,命叶审言以知枢密院督视江淮荆襄军马。审言辟辅逵为行府统制。十一月驻军江皋,引诸将入问计,逵立侍。贾和仲最先对曰:「请纵敌得渡江,我严兵以待。俟敌登岸,纵缇骑蹙之江流中,蔑不胜矣」。次米忠信。忠信请募没人凿沈其舟,顾谓逵:「向与诸公平湖寇杨么,实用此策。统制亦在其中,颇能记忆否?此策已试,尝效也」。最后李横。横曰:「今不得瓜洲则江面不可守,愿得四军人直渡与敌战,据瓜洲以拒敌」。三将对毕,审言顾问逵:「诸公策孰长?统制意如何」?逵言:「和仲老将,计良是。第国家治战舰棹卒凡几年矣,今遽舍此,则是先置水军一项工夫于无用地。且纵之渡即能支固大善,万一拒之不能止,如国何?何不且用水军合战江中,战而不捷,半渡急击之耶?忠信谓凿舟策曾收效于杨么,时则又不同。么驾大舟泊洞庭湖。湖水无潮,人持枘凿匿伏舟底可以施力。今大江湍流,瓜洲暗潮急如箭激。虽善泅者立见飘溺,尚能施刃凿耶?前日刘太尉军十二万冲突而退,今四军仅可得万二千人尔。刘太尉不能扼之淮浦之口,而横乃欲逆战于江干,恐未可往也」。是时,虞彬甫以中书舍人参议军事,洪景卢自密院检详为机宜,皆在坐。彬甫默然未有言,景卢独激昂鼓勇,谓逵沮横绝江之请为无勇,怒曰:「兵将官平时受国厚俸,今又说怯语,怕不肯去耶」?逵曰:「不然。今去不难,去而能保全人马归,方属难尔」。景卢又怒曰:「败则截却驴头尔」。初,瓜洲虽未有城,亦略有短垣,四围列植为鹿角,独中留出兵门。既战,胜负未决,横引军归营稍休息。士卒方解鞍啜食,敌骑忽驰而至,驱所掠百姓,倏忽壕堑皆满,拔植三面而入。我师于是尽为敌歼焉。自横流军渡江,审言谓可无虑,即移幕府过建业,明日至东阳,见隔岸火起,知已失瓜洲。审言中涂舍车惊遽。有刘锐者亦督府偏将,瓜洲败书闻,审言震惧,议移督府毗陵,以议拒守。劄子今犹藏锐子路分家云。
绍兴辛巳,金亮侵淮。刘信叔以三万人屯清河口。金人数万为连珠寨。日暮,锜选壮士五百人绝淮捣栅。敌方解衣盘薄,不虞我师之至,杀数百人而还。军中无知者,闻击钲声,挥朱缨芾,始知得捷收兵。是夜,锜复犒士,选千人,皆身首长大,翌日晚再劫之。敌有备,我军歼焉。得脱者三数辈,乱流而济。锜叱之曰:「何不尽死力」?犹欲用军法。明日,锜命以三千骑扼淮与之交射。敌以生牛革蒙粮舟缘北岸而过,飞矢勿能及,军士望之怅然而已。薄暮,我师伤者半。锜著褐半臂,踞胡床,抚案而视。战酣,麾左右使就战。然军士夺气矣,犹终夜击柝呵号,振鼓严更,若将警备者,虽帐下趋走亦不知军之移也。达旦,万骑已去。问之,幕府过维扬,将李横与数校殿而已。敌疑有伏,日已晡,火起,犹未信。真扬之民遂得预避,而我师成皂角林之捷。
绍兴十年,金人以河南之地归于我。三月,命济州防禦使、龙神卫四厢指挥使刘锜为东京副留守,发临安。五月至顺昌,不旬日,金国韩、翟二将军与乌珠大入侵。锜命清野以待,近城民皆徙入之。先是,属邑警报至,锜下令命军士及徙入百姓人持荻煤纳于州之佛寺庑下,密遣小校碎以臼杵,囊盛而积之。数日,入者填满,勿能容。有番欲出城避寇者,因命人授一囊以归,且禁勿开视,曰:「汝归视汝冢墓,于其井坎四旁沟涧遇有水则投之,敌当不敢近」。且戒以勿泄。时出者既众,一二百里内投者殆遍。敌以五月出兵至顺昌,涉六月自陈蔡而来,地多瓜桃,非北人宜食。入境捕生口散鞫之,所言人人同,汲于井间得渗沫。敌唶曰:「吾固疑吾军多腹疾,且马亦多毙」。盖锜寘毒于水也。始命军士掘地而饮,遇天雨则以杯勺承以饮马。人马燥渴,皆欲速战,故锜得因城守以破之。
锜自皂角林得捷,即称病求解印符,肩舆过京口。金骑将至江浒,督府惧失江面,且兵形背水为置之死地而生,迫诸将瓜洲迎敌。诸老将皆难之,遂相率就锜问计。锜病卧萧寺,令伺于户外以待移。顷呼入告之曰:「今取百馀舟凿其底,覆以篷席,藉以版干维楫,外设帆樯,度不能一二里沈者,鳞次于岸步,复取坚致可战之舟舣泊于岸,夙戒军士交锋勿及则徉败而疾趋坚舟,委泊岸者勿顾。敌气锐,必乘见舟以逐我,谓可直渡。度敌毕登放舟离岸,即回戈以赴之,乘其没溺,可以得志」。诸将皆谢非所及,拜受教去。午夜,密使移舟而前,时督府驻金山,望瓜洲如对面。迨晓,见南舟舣岸,欢曰:「是欲遁尔」!亟呼舟止。诸将位卑,无能以利害争者,皆恸哭云必败。于是刘汜先遁。李横不能支,失统帅印章。敌骑蔺藉我师,皆一壅入江而死。暮夜,有把芦苇而过者,实丧师八千人,横仅以身免。今沿淮州郡印章皆冠以绍兴,镇江戎司亦然,以此。
金将败盟,朝廷移刘锜为荆南帅,张真父以司业佐郡,盖不欲以民事烦之也。锜悬赏招效用甚重,然无如效用逸何,遂下令逃者斩。一日捕两卒,至未及问。真父趋而前曰:「杀之而逃不止,孰若生之以观其后」?锜奋而起,指其颈曰:「司业今何等风色?设有缓急,此非锜所能保,而顾惜若曹耶」!命牵出斩之以徇。自是义勇成军矣。先是公安白昼剽劫,撞钟鼓以过市,至是军声震叠,子夜开户无盗,至今义勇效用犹可用云。刘汜者,锜之犹子,衣褒博近文墨。锜一日责数之,令易楚制巾帻从军士。汜好论军计,锜犹信之。瓜洲之败,汜为提举军士云。
西蜀之兵分为三路:金州当其东,兴元制其西,兴州当其北,各据一面。三路之中,兴元最为要害,盖进则当寇之凤翔,退则据蜀之咽喉,故重兵不可不置于此,事势不可不力于此,大帅不可不设于此。以地理考之,敌人犯蜀不过三路:曰岷凤,曰兴元,曰金州而已。然自兴元而至兴州百三十馀里,自兴元而至阶成与凤远,亦不出三四百里,是兴元而应接西路不为甚远也。自兴元而至于洋七十里,自洋而东至于金州二百五十里,是自兴元而应接东路亦不为甚远也。是以南渡之初,国家深知其然,镇以重臣,开宣司于汉中。夫使朝廷择才智之臣,据根本要害之地,平时得以考覈将帅,蓄积财用,一旦有事,得以专制二道十万之兵,东西应援,不出于三四百里之外,而敌人不得一蹑吾咽喉之地,岂非固国之善谋哉!
陈箍桶。方腊之乱,初因盗犬系狱,其徒不堪,遂破械出之。初犯缙云界,自黄墓岭过止六七人,至崇善寺纵火杀掠,自号圣公。阴兵执镜照人,谓凡用心不臧者皆照见之。百姓窜走,方伏匿于山林,其徒持镜四出,谓人曰:「我已尽见」。愚民畏惧,皆出就擒。邑民盛九、沈五各立党伍,起而应之。括苍素无城守,遂被剽掠。其后腊就擒,童贯问腊:「谁为谋主」?腊以陈箍桶对。贯捕获之,问:「君教方腊反,何耶」?对曰:「正坐腊不受某教耳」。又问:「汝所以教腊者云何」?曰:「杀徽严以示威,长驱渡江结人心以入长安尔」。又问:「何以箍桶为名」?对曰:「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其不韪如此,贯诛之。
绍圣中,余见刘莘老蕲州,因问公:「自中执法为执政,拒绝交游,独听一王岩叟语,悔乎」?莘老默然久之,曰:「惟蔡持正事过当,离青州时固悔矣」。又云:孙升为选人时,梦僧指府界提点蔡持正曰:「此本朝第四人过岭宰相也」。自卢、寇、丁三人,蔡谪新州第四人也。又云:刘拜右仆射之日,一小仆仆于堂下,呼曰:「相公指挥头𨃚往新州去」。已而诘之,悟曰:「莫知其言之出也」。
开元中,终南山竹开花结子,绵亘山谷,大小如面。其岁大饥,其竹并枯死。后汉襄楷云:「国中竹柏枯者,主当之。人家竹结实枯死者,家长当之」。终南山竹花枯死者,开元四年而太上皇崩。《朝野佥载》,见《广记》一百四十卷。唐天宝后甲子三年,自陇而西至褒梁数千里内,民相食,忽山中竹无巨细皆放花结子,饥民舂食,与红粳不殊,自此千村万谷并皆立枯。出《玉堂清话》。《广记》百三十二:竹花,六十年一易根。
按《渚宫故事》,长沙有阿育王像,相传至齐末常夜行,每南朝有大事及灾疫,必先流涕数日。
邵伯温父邵康节,河南人,熙宁丁巳卒于洛,程明道志其墓。伯温、仲良其子也。伯温字子文,传康节《易》学,节行尤高,以经明行修荐,授大名助教。初,温公之子公休卒,温公之后再绝,独公休之妻张夫人无恙,遂复立族子为公休后。朝廷遂除子文教授西京,经纪温国之家属,任之意略亦可见。其后章子厚欲用之,子文不求进也。徽宗即位,日食求言,伯温坐上书斥几四十年。建炎初,没于利路转运副使。绍兴七年,赵忠简当国,上其所著《辨诬》,乞行追录,始赠秘撰,诏藏其书于史馆。子文本末备载于忠简一疏,其守道行己可谓始终无愧于师友矣。然贤者遇非其时,顾亦有重不幸者。先是堂吏魏伯刍尝知石泉军,宣和中,蔡京用伯刍变盐法,帑藏骤增,擢伯刍为外府卿,提举榷务,其后除伯刍徽制以赏其功。故事从官除拜得自举代,伯刍状卷:「伏睹朝奉大夫、权知果州邵伯温识量渊明,学术该博,外寄远邦,吏民畏爱,傥置要途,必有异能。臣实不如,举以自代」。伯温早登富公、温公、小申公、二韩、忠宣之门,荐之者乃持国、范纯夫。伯刍小人,据非其位,乃自诡荐贤而不揆其不韪,不知谁实教之?虽子文名德皭然,彼安能浼,然亦可谓贤者之不幸矣。
种师道本以文资换右列,后为名将,其抚士卒最为有纪,然不特皆以威云。初,师道为小官,冬夜赴尝寮之集,衣笥中尝置薪炭白粲而去,家人辈笑之。既至,会饮之家或侵夜仆隶多寒,或给散俭薄不能满适,则群聚喧嚣,冀得声达于内,宾主各不自安,早罢酒归。主人或欲延客,客饮兴或未阑,无如人从之不肃何,以故多不得从容散去,独师道部曲所至,竟夕常无一人喧哗者。或怪而察之,乃知师道自始入席,即以所携付之众卒。众卒深夜得粥,既宽饥馁,已而爇薪炽炭,相与附火,不忍舍去,是以不暇为嚣,忘其为夜艾也。然其用兵持重,出没变化,人莫能测。师道于果肴喜啖榛实,每与诸将谈论,置榛于前咀嚼之。一夕坐久,食之尽,适有军议,沉吟未得其说,则时时引手就碟撮取之,不悟其已空也。左右谓其乐嗜未已也,取他器满饤,俟其顾盼有间,潜置之,易取空器而去。师道觉之,恶其揣度窥伺,立命推问诛之。
崇德人吕援,字权仲,居南场,营治圃垒湖石山,植海桧五六十株。大者盘枝如凤面二丈,又屈其上,小枝如倡乐杂戏,尤婆娑可爱。朱勔起花石纲得直达,檄秀守周审言,封以黄衣帕。援知不可得,匿其事,走汴都投京尹宣和殿学士盛章,请以园归上,方以恩换右列,后为忠翊郎。援亦稍强直,家富得官,里中稍推之。建炎改元,杭卒陈通叛。福建经略鲍贻逊至,方总枪杖手驻崇德。通劫围城中前某路漕俞䀭仁达、秘书监李光泰发、主仁和簿吴括子,直之嘉兴,约提刑高士曈、漕尉顾彦成求和。通诛在十二月。是冬雪踰月,三人者在崇德不得其日,尤记䀭衣单,求絮衣于援,二使者亦舣援岸,强使援摄尉,摄酒税。时兵自杭败还者日数百,援阨市南包角堰,设钓桥,谕使纳兵器,旋以小舟济渡,藏其械于县庑。败兵道饥,委仗得食,皆无事去。知县事邓根失赏,巡司寨卒有怨言。援以告根,出缗钱分之,卒尽醉之。又悉其家市酒,一釜不留,指市井谓人:「此旦夕吾所有也」。有得其要约文书者,始知将以五鼓集县治,约以声喏为节。初谢犒赐,次取兵械(即败兵所纳者。),次杀官吏。援诣根谋,先十刻率保甲袭之。卒尚醉,多就歼,余四十人,首领都头者甚健,彀射保甲,尽济四十人,手覆钓桥奔去,众卒趋许村,都头窜落县南田父家,绐谓田父送迎,饥渴索浆饮。田父逆知之,为具酒饭,已乃熸汤请浴,遂即浴床反接以献。根戮之市,沥其胆于酒,书「食胆将军」于旗下,令以五十万钱捕一卒。未几,许村尉执四十人为一舰至,取赏镪实舟而返。讫通诛,崇德无恙。援后辟都监。未几,虞兵徐明反,谓人曰:「我蓄反久,以吕都监故迟之」。因囚太守赵叔瑾,荷筒其项,叛卒张设列饮州治,牵使叔瑾行酒,曰:「常日汝饮燕,立我脚,直一脔,汝必尽之,我恨今当偿」。遂取所余肉与之。邓根兵至城下,明拥官妓乐饮西楼上,根募射生手弩射明,矢着胡床,与妓俱仆。明乱二十日王渊兵至,不施梯冲,卧桅竿于堞上,数人蚁而登。守城者皆散去,明遂诛。方明作乱,援去州方一宿云。根字深伯,昭武人,登进士第,治剧有风,力射命中。根父及弟皆能兵。一仆矮小,尤蹻捷。根以功改秩贰郡,为秀守。方根上功状,父子兄弟咸在,独不及援。援子恕,字子齐,年八十矣,为予言之。长老尚有能言其事者。子齐又云:陈通独不杀僧,士大夫持精缣易坏衲,自髡剃以避难,至暴其额于日中。首乱者通,次王贵。通诛,杭人有云:「脱通换通,罪过陈通。换对着对,罪过王贵」。通剐肉尽,犹索水饮云。
范觉民,襄阳人,美如冠玉,有经济大略,尝诘伪楚之立,邦昌辞以渐远则归节。时大盗纵横,桑仲、李横、霍明蹂践京西,朝廷力不能讨,耕凿尽废。觉民置镇抚使,于是桑仲得襄阳,霍明得郢。分地既定,盗贼渐不能相统。仲虽兵众而无器甲,欲叛入川,为王彦所败。已而徵兵于明,不至。仲自襄阳一日疾驰数百里至郢。明知其已疲,出迎之,使人为握发,以铁锤击杀之。李横复以兵至郢,声言为仲复雠,围之几年不下。明自水窦出走行在所。自是虽不加殄戮,而蜂屯之寇离析矣。建炎初,觉民首建择宗室子之请,实基重华揖逊之举,皆大议也。邦昌初立,同列皆在,莫知以何服见,且称谓何。觉民奋然以背子直入,呼邦昌子能而已。吕成公长觉民二十许岁,觉民书「顿首元直丞相」,止十数语。今书尺俗缛自谄秦氏始也。李伯纪与觉民皆有党。局务官叶审言上书攻觉民,或云主伯纪云。觉民生于己卯,以三十二入相,罢相居天台,得痢疾,误投热剂,薨,年三十八。始擢第,直言有议行遣者李士美,丞相救之。士美,京师人,事近习,因此稍盖前愆。
建炎三年,高宗复辟,苗、刘拥众南走,犯富阳、桐庐、寿昌,遂至三衢,檄守臣胡唐老应办。唐老谕众曰:「檄用明受年号,我知建炎而已。讨叛可也,何以应办为」?贼遂攻城,唐老禦退之。未几,韩世忠兵至,遂连败傅、正彦。唐老移守镇江。是岁秋,隆祐过江西。上幸吴越,拜杜充右仆射、江淮宣抚使,尽护诸将兵十馀万以备敌。戚方者,本教骏兵士,军兴入贼党,后杀贼首以众归,充留为帐下小校。十一月,敌挟李成入寇。充败,诸将皆溃去为盗。镇江本倚制置韩世忠为重,世忠在江阴。方迫城,唐老度不能当,出金帛牛酒犒其军。方纳其善意,为之罢攻。唐老又请曰:「晋陵,吾父母邦也,愿将军舍之」。方许焉,遂去不疑。有刘晏者,初隶苗傅麾下,统赤心队,至浦城谓众曰:「我岂从逆者」!以其所统归世忠,共破傅兵。朝廷授晏朝散大夫,时驻兵马迹山,有兵八百人。晋陵守周杞闻方将至,邀晏共城守。毗陵小郡,方易之。晏素号知兵,能以少击众,自西门出数十骑大歼方军。方败去,以唐老为绐己也,复从故道收唐老,束缚之,剥其肤,乃害之。方迤逦遂犯宣城。李泰发不能却,诏晏领巨师古兵往援,且解其围。晏恃勇先犯贼锋,冀生得方,遂殁于阵。唐老,晋陵人,世将族父也。晏,辽人。泰发上其死事,赠统制,泽及四子,庙食其所号义烈。今毗陵亦绘其像于烈帝庙,庑下有碑志其事。或云晏以明法入官云。周杞字子山,缙云人。苗、刘变作,汤东野为吴门守。张、吕檄书周杞、汤东野控扼于要衢,即其人也。方时扰攘,杞植白梃数十于庭下,百姓有犯令者辄击杀之。人不堪其酷,然亦赖以镇压。后缘坐下吏以预复辟,卒得释。弟绾,南渡后初除祭酒。绾尝为监司,有风力,不识学省事体,遇监学官如州县属吏,士论讥之。
赵令畤,宗室近属,安定郡王犹子,好学有诗声,著《侯鲭录》行于世。元祐六年,签判颍上。东坡出守,爱其公姓而有文,一见待以文士,赋诗饮酒,尝令属和,别去怀思,形于篇咏,字之曰德麟。其后张文潜书《字说》,谓德麟与韩子苍诸人名振一时。东坡领郡时,表上其才,明年去颍,又力荐之,至器其人为清庙之宝。东坡既谪,德麟亦坐废十年。绍兴初,始以正郎为宗司,方拟上除目,高宗谕宰相,谓德麟尝事谭稹,不当齿士大夫,竟易环卫。后得宣和邸报,始知德麟事为有实,得处右列已为侥倖矣。按宣和年,以太尉遂宁军节起复稹宣抚河东燕山,稹辟置议幕管句凡九人,德麟时为泗州倅,辟置盖其一也。是役也,实攸、稹首祸,不待明智,谁不寒心!如侯益辈与之为属,固不足道。观郑望之城下之盟,犹能略与敌争而面责郭药师。望之以身从稹已为可惜,况德麟号识理通文,反而自污谬迷至此,得罪于九原多矣。乃知高宗圣训盖指其实也。
李士宁,羽流也。许少张安世任省官,扣门求见,云:「闻秘书有剑,上有鳅文,得之可用煮丹,能惠我成药乎」?少张与之。未几,士宁者谋逆。少张外补利漕,复徙夔,忽乞地反而召复之。后为二兵官杀已降,乞地再寇蜀,少张坐责房陵倅。房陵复有道人三朵花者,知人兴废,能自传神。少张以书荐姓名于东坡先生,故东坡先生答以诗云:「学道无成鬓已华,不劳千劫谩蒸砂。归来且看一宿觉,未暇远寻三朵花。两手欲遮瓶里雀,四条深怕井中蛇。画图欲识先生面,为问房陵好事家」。
李柽,字汝几,牛渚人。略有权数。营卒郭通作乱,守将避去之。民居扰扰。会乡老有请愿李通判出计事,贼许之,亟遣邀汝几。汝几不为惧,登车而往。既至,不得已与讲均敌礼,且诘所以乱故,曰:「衣粮不给尔」。汝几曰:「既如是,非朝廷负若辈也」。欢曰:「然」!即请寓公列于朝,贼赖以是安,得不生事,其后就戮渠首一二辈而已。秦氏当柄,自江以东皆待以乡曲,独不及柽。柽学邃于医,心悟针法,铸铜为人身,具百脉,幕楮施针,芒镂不差。蓄一龟,寿二百岁,暇日寘香奁,自随出守上饶失之,及还牛渚,启合俨然。年九十,著《幼幼新书》,尤知养生之学云。
范寥,蜀公之后也。初张怀素与吴储、吴侔有异谋,寥知之,将告之,惧莫能得其情也,遂以仆役投募于怀素。怀素问寥识字乎,曰自小力农,不能识也。怀素固未之信,则命掌一书室,室中皆四方达官贵人书,尽堆积案几,封题固在,皆密为识认,以测其移易取视。寥才入,则困卧榻上,鼻息沸然。使人穴壁窥之,则固农夫也。
千之学于六一先生。千之一日造公是刘贡父,公是问:「永叔《五代史》成书耶」?千之对:「书将脱藁矣」。公是问:「为韩瞠眼立传乎」?千之默然。公是笑谓千之:「如此亦是第二等文字耳」。按《国史》韩通为周朝亲将,尽节于所事,俗号韩瞠眼云。近时陆放翁作《南唐书》,文采杰然,大得史法。予尝扣放翁曷不传徐骑省,放翁笑而不对。然骑省卒于国朝,放翁不为无说也。
古之帝王一岁而四巡狩,后世巡狩之礼废,然事有缓急,无有人主跬步不得去王室之义。臣于经筵尝论魏惠王迁都于梁之事矣。王者无故而迁都固不可,若唐明皇以安禄山幸蜀,代宗以吐蕃幸陕,德宗以朱泚幸梁,僖宗以黄巢再幸蜀,后日皆保安全。晋成帝不避苏峻故危,梁武帝不避侯景故亡,靖康谋臣以固守京师而大误(《山房集》卷八。)。
年:原无,据文意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