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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防(上)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八二、《淮海集》卷一八、《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九
臣尝以谓方今夷狄之患,未有甚于西边者。夫契丹强大,几与中国抗衡,党项遗种假息之地,不当汉之数县,而臣以谓夷狄之患未有甚于西边者,何也?盖大辽自景德结好之后,虽有馀孽,金帛绵絮他物之赂,而一岁不过七十馀万。西边自熙宁犯境以来,虽绝夏人赐予,熙河、兰会转输飞挽之费,一岁至四百馀万。北边岁赂七十馀万,而兵寝士休,累世无犬吠之警;西边岁费四百馀万,而羌敌数入,逆执事如雁行,将吏被介胄而卧。以此言之,北边之患孰与西边之患重乎?今天下谋臣策士,议欲绥西边之患者多,大率不过有二,臣请具陈其说而去取之。有曰:昔汉武以辽阳九百里之地,斗辟难守,弃以予胡。元帝亦以关东岁饥,纳贾捐之疏,罢朱崖郡。盖王者不以无用弊所恃也。狄道、枹罕故为吐蕃诸夷之巢穴,五泉、会宁亦久为夏人所据,若以兰会之地复赐夏人,用府州故事,择土酋以为熙河之守,则数百万之费,可一朝而省。此其说一也。有曰:狄道、枹罕、五泉、会宁,皆中国故地,自汉唐以至国初,不闻苦其难守者,以灵武内属故也。今置灵武于度外者八十馀年,蕃汉地形相错如绣,耕凿则有蹂践之患,馈运则有钞夺之虞,是以苦其难守也。若遂取横山,次复灵武,则兰会、熙河自为内地,尚安有数百万之费乎?此又一说也。以臣观之,以前说可以施于陛下即位之初,后说可以施于今日之后。何则?陛下即位之初,羌敌各率种落,交臂屈膝,请命下吏,是若赦其罪戾,与之更始,假以熙河之节,赐以兰会之区,则外足以怀远方之心,内足以宽元元之力。今则不然,天夺其魄,自干诛夷,相为辅车,游魂疆埸。边屯吏士攘袂切齿,皆欲犁其庭而扫其闾。夫顺逆之势殊,则抚御之术异。为今计者,独有取横山而复灵武耳,羁縻不绝之说,可复道哉?臣故曰前说可施于陛下即位之初,后说可以施于今日之后也。昔曹公征汉中而弗克,乃下教曰「鸡肋」。杨修以为鸡肋者,食之无所得,弃之如可惜,公将归矣。已而果然。盖是时成都方为刘氏所据,曹公以为虽得汉中之地,必有输将之费、禦捍之勤,其势不易久守,故不若弃之便也。及邓艾袭取成都,而汉中遂为控引输写之地,岂可谓食之无所得,弃之如可惜者乎?然则曹公之弃汉中,特以未暇取成都耳。以此言之,则知前二说者,去取各有时也。且天下之形势,固有不相关而实相待者。飞者以翼,而絷其足则不能飞;走者以足,而缚其手则不能走。瓶罄则罍耻,唇亡则齿寒矣。横山、灵武亦兰会、熙河之手足,而兰会、熙河亦横山、灵武之罍齿也。功成于彼,则患纾于此矣。杜钦议夜郎,以为不毛之地,无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宜罢郡,放弃其民,绝其侯王,勿复通。如以先帝所立之功不可堕坏,亦宜因其萌芽绝之。呜呼,是今日西边之势也。
列子观 北宋 · 华镇
七言律诗 押真韵
日日鸡声马上闻,鉴中不是少年身。
倦从客路长摇辔,喜得真祠暂拂尘。
仙驭不归风自好,遗编长诵意弥亲。
隋珠轻用弹黄雀,愧汝当年辞粟人。
秋日晨与寄楚望 北宋 · 张耒
押词韵第七部
夜雨霁清晓,浮云散凉川。
幽人理青发,汲彼石井泉。
焚香展素帙,持珠讽妙言。
晨晖淡悠扬,秋霞丽绀天。
萎花开露馀,孤叶零风前。
感此芳节晚,长啸心悠然。
倾觞散滞念,粲(吕本作餐)菊留华年。
牢落岁暮心,非君谁与宣。
睿谟殿曲宴诗 宋 · 王安中
五言排律 押先韵
上帝通明阙,神霄广爱天。
九光环日月,五色丽云烟。
紫宙开三极,琼璈列万仙。
希夷尘境断,彷佛玉经传。
妙道逢昌运,真王抚契贤。
龟图规大壮,龙位正纯乾。
穹昊亲无间,皇居掇自然。
刚风同变化,梵气共陶甄。
层观星潢上,重闉斗柄边。
摩空七雉峻,冠峤六鳌连。
梦想何尝到,阶升信有缘。
昕朝初放仗,密燕忽闻宣。
清禁来鸣佩,修廊列并肩。
兽铺金半阖,鸾障绣微褰。
霁景流庭砌,雷文绘桷梴。
宫帘波锦漾,殿榜字金填。
花拥巍巍座,香浮秩秩筵。
嵩呼称万亿,韶奏侍三千。
华岁称尧历,元玑候舜璿。
冰霜知腊后,梅柳认春前。
造化应呈巧,芳菲已斗妍。
樛枝雕槛小,多叶露桃鲜。
错落飞杯斝,锵洋杂管弦。
承云歌历历,回雪舞翩翩。
黼幄祥氛合,铜壶永漏延。
镐京方置醴,羲驭自停鞭。
乃圣情弥渥,诸臣意更虔。
宗藩亲鲁卫,相芾拱闳颠。
侧弁恩光浃,中觞诏跸旋。
宝薰携满袖,御果得加笾。
要赏嬉游盛,俄追步武遄。
腾身复道表,送目夹城堧。
仰揖苍龙象,旁临艮岳巅。
讴谣纷广陌,箫鼓乐丰年。
赫弈攒轮幰,珍奇集市廛。
博卢多袒跣,饮肆竞蹁跹。
蕃衍开朱邸,崔嵬照彩椽。
桥虹弯矗矗,江练泮溅溅。
击柝周庐晚,张灯别院先。
馀霞摇绮晕,列宿泻珠躔。
浩荡三山岛,棱层十丈莲。
再趋天北极,却立榻东偏。
既用家人礼,仍占圣制篇。
兕觥从酩酊,蟾魄待婵娟。
转盼随亲指,环观得纵穿。
曲屏红浪蹙,巨柱赤虬缠。
光透垂葩井,晶衔带璧钱。
萧台千级峻,重屋八窗全。
就席花墩匝,行尊紫袖揎。
交辉方烁烁,起立复阗阗。
邃宇会宁过,中宵胜赏专。
铺陈尤有韵,清雅不相沿。
户箔明琼串,栏釭水碧棬。
规模商甗铸,款识鲁壶镌。
秦曲移筝雁,唐妆俨鬓蝉。
窄襟珠缀领,高朵翠为钿。
喜气排寒冱,轻飔洒静便。
层床藉玑组,方鼎炷龙涎。
玛瑙供盘大,玻瓈琢盏圆。
暖金倾小榼,屑玉酿新泉。
帝子天材异,英姿棣萼联。
频看挥斗碗,端是吸鲸川。
推食俱均逮,攘餐及堕捐。
海螯初破壳,江柱乍离渊。
宁数披绵雀,休论缩项鳊。
南珍誇饤饾,北馔厌烹煎。
赐橘怀赪卵,酡颜釂宝船。
言归荷慈惠,末节笑拘挛。
放钥严扉启,笼纱逸足牵。
冰轮挂银汉,夜色映华鞯。
人识重熙象,功繄独断权。
五辰今不忒,六气永无愆。
天纪承三古,时雍变八埏。
比闾增版籍,疆埸罢戈鋋。
文轨包夷夏,弦歌遍幅员。
恢儒荣藻荐,作士极鱼鸢。
肯构诒谋显,多男景祚绵。
迓衡常穆穆,遵路益平平。
亭障今踰陇,耕耘久际燕。
恩渐鲸海涨,威窜犬戎膻。
东拟封云岱,西将款涧瀍。
琳科宣蕊笈,玉府下云軿。
帝籍勤初播,宫蚕长自眠。
茧丝登六寝,稃米秀中田。
庙鹤垂昭假,坛光监吉蠲。
灵芝滋菌蠢,甘醴涌潺湲。
合教庞风革,颁经众疾痊。
雨随亲祷降,河避上流迁。
执契皇猷洽,披图福物骈。
太和输橐籥,妙用绝蹄筌。
此会君臣悦,应光简册编。
雅称鱼罩罩,颂述鼓咽咽。
讵比千龄遇,犹闻四始笺。
羁臣起韦布,陋质愧驽铅。
骤俾陪机政,由来出眷怜。
恩方拜纶綍,报未效尘涓。
密席叨临劝,凡踪第曲拳。
虽无三峡水,曾步八花塼。
圣谕知难称,才悭合勉旃。
钧天思尽赋,剩续白云笺(原注:《清波杂志》:初寮进《曲宴诗》,序云:臣比蒙圣恩,召赴禁殿曲宴云云,其荣至矣。后尚有二十馀字,常词也。书之以见国家閒暇,湛露惠慈之盛,赏赉之序,亦若是焉。曾端伯得于李汉老之子,云:《曲宴诗》乃其父所作。刘季高云乃王履道也,曾以疑焉。以此序考之,何疑之有。)。
延福宫记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三○、《九朝编年备要》卷二八
延福宫旧占京城之西北隅,连禁禦,通仙韶,瞰城堙,背班直,下窄觕朴,仅足蔽风雨。爰筮爰问,询于师言,克协朕志,合于大同。乃役禁旅,乃敞永巷城之西序,大兴营兆,增光前烈,而徙延福于拱宸之北。宫为南向,适得地中。殿因宫名,次曰蕊珠,又为之书其亭曰碧琅玕、晨晖,榜于春路、丽泽,揭于秋芳。缭以修廊,连亘千柱;耸以殿阁,增固百寻。宫之左为位二。其殿则有穆清、成平、会宁、睿谟、凝和、昆玉、群玉,而蕙馥、报琼、蟠桃、春锦、叠琼、芬芳、丽玉、寒香、拂云、偃盖、翠葆、铅英、云锦、兰薰、摘金之阁居其东,繁英、芳雪、铅华、琼华、文绮、绛葩、秾华、绿漪、瑶璧、清阴、秋香、丛玉、扶玉、绛雪之阁居其北。会宁之北,叠石为山,而上起殿曰翠微;旁为二亭,曰云岿、曰层巘。凝和之次,阁曰明春,高为层重,自下而睥睨之,百一十丈有奇,径量之十楹而袤。阁之侧为殿二:曰玉英、曰玉涧。其背则附城筑土,植杏名冈,覆茅为亭,修竹万竿。引流其下,翠干碧栏,交相隐映。宫之右为位二,阁曰宴春,自方取之,凡十二丈。舞台四列,山亭三峙,为圆池以名海,列桥亭以跨海,架石梁以升山。亭曰飞华,横度之四百尺而赢,纵数之二百六十七尺而减。丛石为台,疏泉为湖。湖之中作堤以接亭,堤之中作梁以通湖,梁之上为茅亭以待憩。寒松怪石,奇花异木,斗奇而争妍。龟亭鹤庄,鹿砦莲濠,孔雀之栅,椒漆杏花之园,西抵丽泽,不类尘境。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就睿谟殿张灯预赏元宵曲燕应制 北宋 · 冯熙载
化工欲放阳春到,先教玄冥戮衰草。
层冰封地万木僵,谁向雪中探天巧。
璿玑星回斗指寅,群芳未知时已春。
人心荡漾趁佳节,灯夕独冠年华新。
升平万里同文轨,井邑相连通四裔。
兰膏竞吐夜烘春,和叔回车避义辔。
巍巍九禁倚天开,温风更觉先春来。
试灯不用雨花落,迎阳为却寒崔嵬。
宣和初载元冬尾,瑞白才消尘不起。
穆清光赏属钦邻,锦绣云龙颁宴喜。
初闻传诏开睿谟,步障几里承金铺。
调音度曲三千女,正似广乐陈清都。
遏云妙唱韩娥侣,回雪飞花称独步。
千春蟠木效地英,献寿当筵岂金母。
上林晚色烟霭轻,景龙游人欢笑声。
霞裾月佩拥仙仗,翠凤挟辇趋平成。
铜华金掌散晶彩,翠碧重重簇珠琲。
先从前殿望脩廊,日出绮霞红茜海。
神光通透云母屏,骊龙出舞波涛惊。
煌煌黼座承天命,座下错落如明星。
榻前玉案真核旅,兽炭银炉夜初鼓。
宪天重屋讶云屯,崇道箫台疑蜃吐。
前楹火柱回万牛,兰卿璧碎色光浮。
周围照耀眼界彻,冰壶漾月生珠流。
点点金钱尽衔璧,豹髓腾辉粲银砾。
丝篁人籁有机缄,缴绎清音传屋壁。
须臾随跸登会宁,如骖鸾鹤游紫清。
彩蟾倒影上浮空,纤云不点惟光明。
四壁垂帘围暖玉,银釭吐艳相连属。
棼楣横带碧玻璃,一朵翠云承日毂。
万光闪烁争吐吞,烛龙衔耀辉四昆。
又如电母神鞭驰,金蛇著壁不可扪。
端信奇工通造化,岂比优人能幻假。
丹青漫数顾虎头,盘礴解衣催客写。
此时帝御钧天台,紫垣两两明三台。
尚方饮器万金宝,古玉未足誇云雷。
帝傍侍女云华品,玉立仙标及时韵。
四音促柱泛笙箫,应有翔鸾落千仞。
龙瓶泻酒如流泉,御厨络绎纷珍鲜。
榻边争欲供天笑,快倒颇类鲸吸川。
厌厌夜饮方欢洽,玉漏频催鼓三叠。
金门初下醉归时,正见冰轮上城堞。
微臣去岁陪清班,恶诗误辱重瞳观。
小才易穷真鼠技,再赋愈觉相如悭(宋王明清《挥麈后录》卷四)。
又跋金国文具录劄子(绍兴十三年九月) 宋 · 洪皓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二六、《鄱阳集》卷四
臣拘絷绝域,十有五年,凡所见闻,亦尝计录。比闻孟庾南还,发箧得其状藁,几沮归计,应有书籍,悉被敚留。臣之所编,若紧切者,惩艾焚毁,独存此书。其官制、禄格、封荫、谥讳,皆出宇文虚中,参用国朝及唐法制而增损之。臣辄举其废置施设之略。近岁左右司侍郎不除,却置外郎各一人。六部初置吏、户、礼三侍郎,位正四品。后置三尚书,仍兼兵、刑、工,位正三品。又增三侍郎。升诸司郎中为从五品,添置外郎。其后六部皆置尚书。国史院置监修,以宰相兼领。御史大夫、翰林承旨,皆阙不除。国子监旧在燕,官亦不设。秘书省今在燕洪法寺,监、少、丞、郎皆备。中丞唯堂讼牒,若断狱会法。或春水秋山,从驾在外,卫兵物故,则掌其骸骼,至国则归其家。谏官并以他官兼之,与台官皆备员,不弹击,鲜有论事者。外道虽有漕使,亦不刺举,故官吏赃秽,略无忌惮。其恃权势者,恣情公行,民不堪命。左右丞相以见有人,故以侍中、中令居其下,仍为兼职。两省侍郎亦虚位,以左右丞皆有见任,仍列其上。参政初亦阙官,故在从二品,后虽置二员,却称参知执政。猛安谋克,以管女真户为上,杂以汉人为下。都事令史,多以登进士者为之,预其选者,人以为荣。凡丁家难者,不以文武高下,未满百日,皆差监关税、州商税院、盐铁场一年为任,谓之优饶。其税课倍增者谓之得筹,每一筹转一官,有岁中八九迁者。近始有止法,不得过三官。富者择课额少处受之,或以家财贴纳,只图迁转。其不欲迁者,于课利多处,除岁额外,公然分之。每岁轮差参知一员,至燕集注。五品以下升陟,皆由都事令史好恶。其有负犯者,不责降,只差监盐场。课额虽登,出卖甚迟,虽任满去官,非卖尽不得仕,至有十年不调者。无磨勘之法,每一任与转一官。以二十五月为任,将满即改除,并不待阙,亦无选人法。河南州县选人,初用举官升改,近以举者受赂,遂废不行。本朝士人有带职,自大观文至直秘阁,皆谓之贴职。若换授者,不问高下,于阶官上只加一资。既无职名,惟重阶官,以三品为高。六曹郎官,旧依辽例,皆称尚书,故以侍郎为重。今则自侍郎以下,只呼阶官而不称其职。明经、童子两科,仕止于州司侯、县主簿。任子之法,一品于閤门承应,三品内供奉,五品供奉。班不限人数,亦无年限,并补右职,皆与监当。本朝人换官,以进士为上,奏荫次之,军功与他出身最下,皆入杂班儤使。初三品以上,俸不分正从,虚中既在翰林,乃诱后舅都检点,乞增正品俸,比从品增三分之一。点检既出,复仍旧制。近闻一品二品复增正俸,则三品亦例增矣。曲每秤折钱三千,直省官主供过,笔札皆用明经、童子登科者为之。引接用衙校牵栊,傔从多用燕卒。当职官多取其直而蠲其役。一卒役一岁,往来六七千里,贫者甚苦之,出钱七八千乃免。庙讳尤严,不许人犯。尝有一武弁经西元帅投牒,误斥其讳,杖背流递。武元初只讳旻,后有申请,云旻闵也,遂并闵而讳之。自泗至会宁,驿舍地里,谩具于后,其他不可缕陈。聊述梗槩,以备一览。臣无任昧死。绍兴十三年九月日,臣皓谨记。
状元策一道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
臣对:臣闻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商道不衰,何以见高宗;四夷不叛,何以见宣王。汉无昌邑之变,则无以启宣帝;唐无宫壸之变,则无以启明皇。是以知君天下者,遇祸逢乱,当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灼知此理,然后可以知天意之所在矣。臣尝历考前古兴衰拨乱之君,以谓莫善于宪宗,莫不善于文宗。何以言之?宪宗当唐室陵夷之际,藩镇跋扈,主权下移,乃能左顾右盼,慨然起恢复之心。不幸廷臣异议,刺客在朝,京师皇皇,朝不谋夕,惟宪宗当宁发愤,屏声却欲,讨贼之心愈厉。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淮、蔡,元和之功,卓然为天下冠。此以刚大为心者也。文宗当昭悯之后,阉寺执柄,主威不宣,虽能高举远蹈,毅然有扫除之心,不幸委任失当,害及非辜,甘露之祸,言之使人酸楚。岂非文宗遽以泣下沾襟,魂飞气索,自比周赧,又自比汉献,又自谓无与尧舜,又自纵酒以伤其生,悲辛愁苦,不复以朝廷为意。此以惊忧自沮者也。故臣尝断之曰:若宪宗,可谓知天意之所在;若文宗者,又何足与论天意哉!盖祸乱之作,正圣人奋励之时也,何至以惊忧自沮乎?今陛下痛九庙未还,两宫犹远,又悯国步之久艰,悼已事之失策,然深察祸乱之故,是乃皇天所以启至圣也。伏惟陛下谨之重之,以刚大为心,无遽以惊忧自沮,庶几与商高宗、周宣王、汉宣帝等相揖于千载之上,合皇天所以畀付之意,不胜臣子至愿。然以刚大为心者,要当夙兴夜寐,恶衣菲食,屏远便佞,登崇俊良,好切直之言,戒声色之惑,先定规模,以定大事。臣观古之圣人,将大有施为于天下者,必先默定规模,而后从事,其应也有候,其成也有形,非若顺风扬帆,一求快意而无所归赴也。商君之法,非良法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兵雄天下,臣服诸侯;苏秦之术,非善术也,然而规模先定,故能合六姓之异,却彊秦之兵。淮阴对高帝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耿弇对光武以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无一不如其言者,规模先定故也。伏仰陛下欲迎九庙,归两宫,安国步而康庶事,式扩规模,固已定于圣心,而又元枢捷报,歼厥渠魁。自前世之君观之,固有满假而自大,以速天下之谤者矣。独陛下不然,乃撝谦不居,躬御便殿,亲颁德音,以前世中兴之君为问。至于攘夷狄,弭盗贼,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前世中兴之施为,祖宗传绪之法度,下询于承学之士,曰「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此有以知陛下用心之效也。臣虽智识浅陋,然而仰见规模宏阔深大,辄整冠肃容,再拜稽首曰:猗欤盛哉,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乎,宗庙社稷何忧乎,二圣六宫暂淹蛮貊,亦何忧乎!臣学术至空虚也,然忠愤所激,敢不敷陈管见,上裨日月之光?臣谨昧死上愚对。臣伏读圣策曰:「古先辟王继中微之世,承思治之民,芟夷大患,事半而功倍。少康一旅而复有夏,宣王兴衰以隆成周,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肃宗再岁而复两京,皆蒙前人之绪,拨乱反正,若此其易也」。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所以为中兴之本也。臣闻禹有治水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十有七世,历年四百六十有二。少康一旅而复有夏者,祖宗之德在人也。稷有播种之德,民心怀之,故其有天下也三十七世,历年八百有馀。宣王兴衰以隆成周者,祖宗之德在人也。汉高祖有宽仁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一世,而历年至于四百。然则光武三年而兴汉祚者,岂非蒙高祖之德哉?唐太宗有仁义之德在人,故其有天下也二十四世,而历年仅及三百,然则肃宗再岁而复两京者,岂非蒙太宗之德哉?皇宋一祖六宗,英灵在天,功德在民,中兴之运,正归今日,傥能扩此规模,济以兢谨,果何往而不可乎!伏读圣策曰:「今赖四方黎献翊戴眇躬,列圣之泽未远也。朕焦心劳思,不敢爱身以勤民?然屈己以和戎,而戎狄内侵」。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祖宗之德,士民之归,将乘此时,为两宫中国雪积年之耻也。臣观金虏有必亡之势三。夫好战必亡,失其故俗必亡,人心不服必亡,而金虏皆与有焉。臣请为陛下历陈之。始皇并吞六国,可以止矣,恣心快意,复征南越,曾不知骊山之役未成,而二世、子婴已被害而就擒矣。此以好战而亡也。隋文帝远平江东,可以止矣,炀帝嗣位,亲驾征辽,曾不知锦帆未过隋渠,而大盗已据其都矣。此亦好战而亡也。蠢尔金虏,亦何足以秦、隋比,顾论好战必亡,因以及之。夫蕞然疥癣,臣事高丽,奴事契丹,中国视之,如居霄汉而观蝼蚁,曾何足以污齿牙!乃不自循分,陆梁咆哮,自靖国兴兵,越于今三十馀载矣。适国家当此否运,乃敢欺天叛人,犯我王略,侵我中国,夺我两河,又捣我都城,又要我二圣,又入我淮右,践我江浙。呜呼悲夫!积骨如山矣,流血如河矣,夷城如墟矣。皇天昭昭,灭亡无日。此臣所以言好战必亡也。西晋之乱,匈奴、鲜卑纷纭于中国,而其豪杰间起,为之君长,如刘元海、苻坚、石勒、慕容隽之俦,皆以绝异之资,驱驾一时之贤俊,其彊者至有天下太半,然终覆亡相继,不过一传再传而灭,何也?夷狄之心,固安于无法也,而束缚于中国之法。中国之心,固安于法度也,而苦于为夷狄之行。君臣相戾,上下不安,虽建都邑,立城社,其心岌岌然,常若寄寓于其间,其能久乎?蠢尔金虏,亦何足以元海、苻坚比,顾论失其故俗,因以及之。夫其不安窟穴,既灭契丹,复陵中国,意将诵诗读书,佩玉鸣鸾,效我中国之制。沐猴带冠,爰居闻乐,想其忧愁无聊,如被五木而居九地,终身不快,卒于死而已矣。此臣所以言失其故俗必亡也。始皇灭韩,张良奋椎击其车;朱泚僭号,段秀实提笏击其额。天下之人,其视金虏,谁不欲寝处其皮而食其肉,顾其路无由耳。今虏我中国士庶入于窟穴,固亦有豪杰慷慨之士欲图之久矣。而又骂辱及于公卿,鞭扑行于殿陛,贵为将相,而不免有囚徒之耻,将见有愤惋郁结而思变者矣。此臣所以言人心不服必亡也。区区一刘豫,欲收中国之心,呜呼愚哉!中国之心,岂易收乎?彼刘豫者,何为者耶?素无勋德,殊乏声称,天下徒见其背叛于君亲,而委身于夷狄尔。黠雏经营,有同儿戏,何足虑哉?然金虏虽有必亡之势,而我有必兴之理,不可不讲也。臣观古人所以谋人之国,必有一定之计。越王之取吴,是骄之而已;秦之取六国,是散其从而已;高祖之取项籍,是离间其君臣而已。今越之计、秦之计、高祖之计,宜次第而用之。当先用越王之法骄之,使其侈心肆意,无复忌惮,天其灭之,将见权臣争彊篡夺之祸起矣。臣请备论越王所以取吴之术,惟陛下听之。范蠡曰「卑辞厚礼以骄之」,越王则自称曰「草鄙之人」,自称其国曰「贡献之邑」;范蠡曰「玩好女乐以骄之」,越王则先之以皮币,随之以管籥,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其称吴为天王者,范蠡使尊之以名也;其请亲为前驱者,范蠡使以身为市也。今日之骄虏,当损益其法可也。呜呼!越王含辛茹苦,志在报吴,非笃志之君,其孰能之?以民之不蕃,而兵之不给也,乃下令于国中曰:壮者无娶老妇,老者无娶壮妻。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则罪其父母。生男子也,赐束脩、一犬;生女子也,赐束脩、一豚。生三人,公与之母;生二人,公与之饩。支子死、当室者死,则哭泣之,葬埋之,如其子也。载脂与粱以食孺子,身耕妻织以裕国人。国人荷其恩,感其德,愤其土地之狭,而悯其会稽之耻也。于是父兄请战,不许;父兄则又请战,而致其辞曰:「越四封之内,其视君也,犹父母也。子而思报父母之雠,臣而思报君之雠,其敢不尽力乎」?及其将行,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曰:「孰谓是行也,而可无死乎」?陛下欲灭金虏,当先结吾民之心可也。越王之在国也,觞酒豆肉以分左右,饮酒不尽味,听乐不尽声,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病者问,死者葬,老其老,长其幼,慈其孤,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富者安之,贫者与之,救其不足,裁其有馀,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南事楚,西事晋,北事齐,春秋皮币、玉帛、子女以宾服焉,未尝敢绝,求以报吴,今陛下有是乎?如其有也,天下幸甚;若犹未也,伏愿陛下勉之。越王归国四年,愤祖宗之雠,思欲一战以快心,范蠡曰:「未可也」。五年而吴王信谗喜优,憎辅远弼,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七年,吴王杀申胥,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七年而吴国蟹、稻不遗种,又欲乘其间以伐吴,范蠡曰:「姑待之」。今之金虏,虽有必亡之势三,然而信谗乎?喜优乎?憎辅而远弼乎?曾杀贤如申胥乎?曾有天灾如蟹、稻不遗种者乎?必也俟其天时去,人事失,然后可以图之。越王归国二十年,乃得举兵以遂其志。其举兵也,必智以度天下之众寡,仁以共三军之饥劳,勇以断疑而决大事;又舌庸使之审赏,苦成使之审罚,大夫种使之审物,大夫蠡使之审备,大夫皋使之审声。其将行也,则背屏而立,委夫人以内政;背檐而立,委大夫以国政。其至军也,则斩通行赂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从令者,又明日徙舍,则斩不用命者。又明日徇军,则归无兄弟尽在军者;又明日徇军,则归有昏眊之疾者;又明日徇军,则归筋力不足以胜甲兵,志行不足以听命令者。虽列国之君,不足以为今务,然其禁密如此,亦可喜也,故能一战而败吴于囿,再战而败吴于泓,又战而败吴于郊,夷其城,犁其庭,墟其庙,以雪积年之耻。陛下欲报金虏,愿观其用心,而以越王之法用之,不亦可乎!伏读圣策曰:「招诱以弭盗,而盗贼犹炽」。臣有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攘夷狄而先靖中国也。臣闻唐太宗之说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尔。当去奢从俭,轻徭省赋,使民衣食有馀,则自不为盗」。韩愈之说曰:「刺史不得其官,观察不得其职,财已竭而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其不去而为盗也,亦幸矣」。此皆论良民为赋歛所困,故不得已而为盗尔。今日之事,则又甚于此。其横行于州郡,啸聚于山林者,类皆军兵尔。此曹在太平时,帖首妥尾,惟上之令。不幸中国多故,朝廷权轻,何尔动辄怨怒耶?而一夫倡乱,百夫从之;百夫倡乱,千万人从之。然使吾无间而可入,则朱滔不能起卢龙之卒,而李怀光不能彊邠宁之兵。今其所以一呼响应者,其心不服也。其心所以不服者,无乃吾恭俭未至乎,用人未当乎,赏无功而罚无罪乎?昔唐德宗放象豹,出宫人,以恭俭服天下;罢常衮,用崔祐甫,以用人服天下;赏淄青将士,以折其奸谋,杖邵光超,以惩其贪冒,又以赏罚服天下。时李正己持兵十五万,雄视山东,其将士闻德宗所为如此,皆投兵相顾,曰:「明天子出矣,吾辈犹反乎」!不特此也,吐蕃恃其彊大,以凌侮中国,非一日积也。德宗即位,使者归告其国主曰:「新天子出宫人,放禽兽,威德英武,洽于中国」。吐蕃大悦,遣使入贡。夫德宗恭俭委任,信赏必罚,行于户庭之间,而彊蕃悍卒,自格于千里之外。使其恪守此心终始不变,则贞观之风,亦不难到,奈何其自败坏也!臣愿陛下笃恭俭,谨用人,明赏罚,以收天下之心。若曰「我有甲兵,可以诛其不服,我有招降,可以俟其改过」,诚恐去一大盗,其事卒未已也。诚能用臣之说,非特悍卒格心,而蕃戎亦且悔过也,故臣以太宗、韩愈、德宗之事为献。伏读圣策曰:「以食为急,漕运不继,而廪乏羡馀;以兵为重,选练未精,而军多冗籍」。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兵食之不可不虑也。臣以谓漕运不继,宜选财赋之官;选练未精,宜责将帅之职。唐代宗以国用虚乏,馈饷纷纷,独得一刘晏,斡山海,排商贾,制万物低昂,操天下赢赀,而军用以给,以财赋得其人也。臣愚欲于常赋之外,创置一司,名曰「军兴」,凡关市榷酤载在有司者,不与其数,独变通有无,权制轻重,使利归公上,歛不及民。出入钱谷,勾检簿书,则付之士类;书符檄,觇低昂,则付之皂吏。明敏精悍如刘晏辈,实司其职,夫何忧漕运之不继乎!马燧之在河东也,驭马厮役,教以骑射,制甲有长短之等,造车为行止之宜。比及二年,得精兵二万,以将帅得其人也。臣愚欲于冗兵之数,创置一军,名曰「精锐」,凡攻冲战斗,功在有司者,不与此选,独招降之兵,擒获之兵,俾弓矢戈矛,随器而使,有能者则书之尺籍,其无能者则驱之屯田。择彊力勇毅如马燧辈,实司其职,夫何忧选练之未精也!伏读圣策曰:「吏员猥并,而失职之士尚众;田莱多荒,而复业之农尚寡」。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知吏农之不可不虑也。臣以谓吏员猥并,宜行辟举之法;田莱多荒,宜行屯田之法。昔沈既济欲宰臣叙群司,州郡辟僚佐,其意欲无失职之士也。臣愚欲使宰臣精选太守、部使者之职,若群僚则太守辟举,若监当、若巡尉则使者辟举。举而不当,重者褫其职,轻者罚其金,吏部台谏得以纠正之。每辟一员,则具二人以待之,补者既上,则又辟一人以待之,前后相承,虽怠者亦励。夫国家所以设官分职,将惟贤才之求,非为尔衣食之资也。志在衣食,胡不为工乎,为商乎,为农而力田亩乎,胡为在缙绅之列也?夫责之以士人,则朝廷待之亦不可轻。凡太守、监司之赴官也,若内若外,皆陛辞而后行,监司为一辈,郡太守为一辈,当行之日,陛下亲御正殿,借辞色。告监司则曰:「一路官吏,实汝之托」。告郡守则曰:「一郡官吏,实汝之托。汝当夙夜以思,宣我所以爱民之意,予有大赉报汝功,亦有大罚惩不恪」。庶几贤才并用,则失职非所患也。昔邓艾欲行陈、颍以东,屯田两淮,得谷五万斛,其意欲得复业之农也。臣愚不敢远引,且以镇江一路论之:屯兵江口,无虑数万人,就以二万人论之,人必有家,家止五人,人日二升,日计二千斛,月计六万斛,则岁百万斛矣。顾此馈运,非由天降,非从地出,皆当取之于民。三吴之间,旱暵仍岁,长淮以北,草莽连云,去岁到今,米斗千馀,今此下民,谁救其迫。而又追需急于星火,箠械酷于秋霜。开元屯田之法,振武屯田之法,不知其可用乎?勋官八品以上,前资七品以上,此建官之法也。土柔则五十亩而一牛,土刚则二十亩而一牛,此耕耨之法也。如是之法,出于开元。募人为十五屯,屯置一百五十人,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极云州界中,出入河山之险八百馀里,寇来不能为害,人得肆耕其中。如是之法,出于振武。臣愿自淮以北,开置屯田,参开元、振武之法,非特足以招复业之农,而军储所资,亦足以宽其忧矣。伏读圣策曰:「严赃吏之诛,而未能革贪污之俗;优军功之赏,而无以消冒滥之风」。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欲清流俗而惩侥倖也。昔毛玠为尚书,而士大夫不敢鲜衣美食;杨绾为宰相,而豪贵功臣为之彻乐、毁第、减驺御。赃吏贪污,流风远矣。臣愿陛下去声远色、躬俭节用,以励朝廷,朝廷宰相却苞苴、断货贿,以励猾胥而惩狡吏,又何患贪污之弗革乎!昔元载、王缙秉政,四方以贿求官者相踵于门,大者出于载、缙,小者出于卓英倩,皆如所欲而去。代宗欲得士大夫之不阿附者为己用,乃擢李栖筠为御史大夫,事出主意,宰相不知,缙等由是稍绌。臣今欲用此策以消冒滥,可乎?凡大将以功来上,陛下亲据其中一二人晏见而劳问之,果有功者,优加拔擢,其或言语不伦,事涉诞罔者,痛加惩斥,又何患冒滥之弗消乎?伏读圣策曰:「方今外攘夷狄,则不足以靖民;取于民有制,则不足以给车徒之众。为人父而榷其子,则又何以保民而王哉」?此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恤民如是之深也。臣伏读圣问至此,不觉涕泗交颐,仰知陛下仁心如天地之大,而天下弗知也。臣观滨江郡县为守为令者,类无远图,阳羡、惠山之民,何其被酷之深也!率敛之名,种类闳大:秋苗之外,又有苗头;苗头未已,又行折八;折八未已,又曰大姓;大姓竭矣,又曰湮实;湮实虚矣,又曰均敷;均敷之外,名字未易数也。流离奔窜,益以无聊。前日桑麻沃润,鸡犬相闻;今为狐狸之居,虎豹之宅,苍烟白露,弥望满野。彼所谓守令,独抵几而言曰:「与其委之于盗贼,孰若输之于国家」?呜呼,安得此委巷之语乎!堂堂国家,而下比于盗贼,不忠之罪,莫大于此矣。夫节财即生财之道也。今藩方大使,各置使臣,收召亲戚,竭民膏血,以市私恩。或曰准备,或曰干办者,不知其几人也。色目纷纷,难以数举,凡医巫卜祝之流,皆在其选。又诸县添置武尉,尤为无用,见敌则走,小胜则杀贫民以要功。居山则卖私茗,滨海则鬻私醝,未及交付,则已捕之为己功矣。不知平时剥肤椎髓,歛怨招谤,以廪此曹,果何谓哉?臣愿陛下明降诏书,戒饬藩方,罢去武尉,以苏凋瘵,此亦保民之道也。伏读圣策曰:「朕弗明治道,仍暗事几,凡此数者,交战于胸中,徒寝而弗寐,当食而叹。子大夫与国同患难久矣,宜考前世中兴之主,其施为次序有切于今者,祖宗传绪累世,其法有可举而行者,平时种学待问,奇谋硕画本于自得,可以持危扶颠者,其悉意以陈,朕将亲览」。臣有以见陛下规模远大,谦冲退托,将以追配前王,绍述祖宗,旁搜远取,以尽愚夫之虑也。臣窃谓中兴之主,大抵以刚德为上。是故震伐鬼方者,高宗之刚;有严有翼者,宣王之刚;信赏必罚者,宣帝之刚;赳赳雄断者,光武之刚也。陛下之欲中兴,当以刚德为主,去谗节欲,远佞防奸,此中兴之本也。祖宗传绪之意,大抵以俭德为主。恭闻仁祖服浣衣,寝絁被,力行恭俭,不忍费一毫以伤民力,至今父老言我仁祖,必泣下沾襟。盖俭必仁,仁必能感天下。陛下欲绍祖宗,当以俭德为主,珍奇弗御,玩好弗求,此祖宗之意也。夫攘夷狄,弭寇盗,足食练兵,澄冗官,复农业,革贪污而消冒滥,宽民力而给车徒者,臣以一言而该之,不过曰刚与俭而已。然刚俭之德,圣心自明,天下犹未信者,何也?臣窃有说焉。臣尝读《左氏传》,见吕甥论君子小人情状于秦穆公,何其切至也!其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又曰:「小人曰秦岂归君,君子曰秦必归君」。又曰:「小人曰必报雠,君子曰必报德」。夫士人所见高远,故其言多恕;小人所见浅狭,故其语易深。善夫,孟子有曰:「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夫百姓以齐王为爱牛,以小人之见每如此也。然小人满天下,而所谓士人者几何?虽家置一喙,言提其耳,不能胜众多之口也,则人主于食息謦欬之间,其可以弗谨乎?夫文王一饭,武王亦一饭,文王再饭,武王亦再饭,是武王以身试文王之安否也。盖一饭则我力微矣,今吾亲一饭而已,力不其微乎?此其所以可忧也。再饭则我力彊矣,今吾亲至于再饭,无乃寿考之期乎?此所以可喜也。夫武王之于文王如此,若陛下之心,臣得而知之。方当春阳昼敷,行宫别殿,花柳纷纷,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尘沙漠漠,不得共此融和也,其何安乎?盛夏之际,风窗水院,凉气凄清,窃想陛下念两宫之在北边,蛮毡拥蔽,不得共此疏畅也,亦何安乎?澄江泻练,夜桂飘香,陛下享此乐时,必曰「西风凄劲,两宫得无忧乎」?狐裘温暖,兽炭春红,陛下享此乐时,必曰「朔雪袤丈,两宫得无寒乎」?至于陈水陆,饱奇珍,必投箸而起曰:「雁粉腥羊,两宫所不便也,食其能下咽乎」?居广厦,处深宫,必抚几而叹曰:「穹庐区脱,两宫必难处也,居其能安席乎」?今闾巷之人,氓隶之伍,皆知有父兄妻子之乐,室家聚处之欢,陛下虽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以金虏之故,使陛下冬不得其温,夏不得其凊,昏无所于定,晨无所于省,问寝之私,何时可遂乎?在原之急,何时可救乎?日往月来,何时可归乎?每岁时遇物,想惟圣心雷厉,天泪雨流,抚剑长吁,思欲扫清蛮帐,以还二圣之车。此臣心之所以知陛下者如此。若小民之心则不然,以谓搜揽珍禽,驱驰骏马,道路之言,有若上诬圣德者。此臣所以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不量微贱,思为陛下雪之也。深察其言,盖亦有自焉。唐阍人仇士良致仕,其党送归私第,教以固宠之术,曰:「天子不可令閒,尝当以奢靡娱其耳目,使日新月盛,无暇及他事」。又曰:「谨勿使之读书,亲近儒生,彼见前代兴亡,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其党拜谢而去。此术既行,卒使天子昏惑于上,大臣壅蔽于下,兵柄在手,官爵在手,废立在手,至自称曰「定策国老」,而称昭宗曰「门生天子」。呜呼!不臣之态,臣岂忍陈于君父之前。彼私求禽马,动以陛下为名,此臣之所以耻也,又何怪乎小民?陛下欲尊临宸极,泽及寰区,何不反其术而用之,勿为其所陷也。且阍寺闻名,国之不祥也,是以尧舜阍寺不闻于《典》、《谟》,三王阍寺不闻于《誓》、《诰》,竖刁闻于齐而齐乱,伊戾闻于宋而宋危。今此曹名字稍稍有闻,此臣所以忧也。窃惟万乘之尊,深居邃宇,万机之暇,何以为情?贤士大夫晏见有时矣,宦官子女安居前后矣。有时者易疏,前后者难间,圣情荏苒,不知其非。不若使之安扫除之役,复门户之私,凡交结往来者有禁,敢与政事者必诛。陛下日御便殿,亲近儒者,讲诗书之指归,论古今之成败,追求典故,历访民情,不在于分文析字,絺章绘句,为书生之学以取天下之名也。呜呼!隋炀帝、陈后主岂曰不文,适足以亡国而已,果何补于人主之学欤?臣愿陛下之为学也,见前世道德之主,英明之王,则瞻之仰之,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此为法乎」?见前世暴虐之主,则震焉沮焉,退而自省,曰:「吾其以是为戒乎」?读贤臣传,默观百僚中有类是者,任之勿疑;读佞臣传,默观左右有类是者,诛之无赦。久之不倦,将闻阍寺之言,见便佞之态,如狐狸夜号而鸱枭昼舞也,则陛下之圣德进矣。昔唐宪宗卓为中兴之主,其必有以也。及观其与宰相论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请退,宪宗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游者独宫人、宦官尔,故乐与卿等共谈为理之要」。此其所以兴乎!臣闻「鸣鹤在阴,其子和之」,陛下勿谓深宫密殿,万事无迹也,然善恶未究,四海已知。历观前史所载宫闱之谋,床笫之语,想见时君以谓宫中不得而知也,而况外庭乎;外庭不得而知也,而况天下乎。然而皎如日星,不可掩没,卒为天下后世之所嗤笑。呜呼,其亦可畏也哉!故古人有言曰:「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谨其独也」。谨独之学,其用甚大,陛下不可不知也。古之圣人所以端拱岩廊,而四方万里日趋于治,天地清明,日星循轨,百谷用成,蛮夷率服,用此道也。心一不善,足以伤天地之和;心欲悔过,固已同天地之德。古之圣人,所以趋众善之门而得改过之要者,不过听谏一路而已。此臣所学于师,盖以为持颠扶危之术也。舜,圣人也,而益戒之以「罔游于逸,罔淫于乐」;武王亦圣人也,而召公戒之以「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以至禹有善言之拜,汤有改过之称。汉高祖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四百载之大业;唐太宗亦何人也,止能听谏,故能成三百载之洪基。至于商纣杀谏臣,其祚终归于周室;成帝杀谏臣,其祚终移于王氏;明皇杀谏臣,其祚终微于禄山。杀一谏臣,真若无与于治乱也,然乱臣贼子,苛政虐刑,一切不得闻也,不亡何待乎?故臣愿陛下先以谨独为心,后以听谏为意,奖借言路,以旌直士之风,以至远阉寺,亲儒臣,以成就规模之大,此臣所望于陛下也。草茅贱士,充赋在庭者,志在一第尔,独臣不揆愚贱,妄议国体,负罪于不可赦,可谓愚矣。然臣闻天下之事,宰相能行之,谏官能言之;职不在此,虽抱奇策,拥雄材,无路可进,卒于老死而已。伏惟国家策士之制,上自公卿之子弟,下至山林之匹夫,皆得自竭以罄其所怀。非天子黜陟赏罚之吏,而得议百官之长短;非天子钱谷大农之吏,而得推财赋之多少;非天子帷幄将帅之臣,而得论兵革之彊弱。则夫宰相、谏官之事,一旦得以详说而悉数之,而臣何敢无说以处于此?又况晏子一言,而使齐侯省刑;田千秋一言,而使武帝念太子;柳伉一言,而使代宗黜程元振。谁谓皇皇大宋无其人乎!《皋陶谟》曰:「天叙有典」。是父子之间,君臣之际,无非天理也。臣处闺门之内,勉明孝道久矣,今自山林中来,望见陛下,突兀孤忠,卓然发于悃愊,不可遏也。此盖天理自然,无足怪者。臣或志在爵禄,不为陛下一言,臣谁欺,欺天乎?故臣宁吐一言,退受鈇钺之诛于司败,不忍欺天以昧此心也,惟陛下幸赦其愚。臣谨对(《横浦先生文集》卷一二。又见《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四,《皇宋中兴两朝圣政》卷一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五二,《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四,《宋史》卷三七四《张九成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续资治通鉴》卷一一○。)。
此对前原有策问一篇,今移入《宋高宗》卷。
新州龙山殿记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二○、《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七
殿非古也,古者堂为尊,《传》云「尧舜不下堂而天下治」。先王盛时,明堂以朝,而公堂以燕,不言殿也。殿云者,盖自三代而下,秦汉以来尚矣。曰阿房殿,贾氏《至言》云高数十仞。颜师古云:殿四阿皆为房。或云:阿,大陵,于上为房。或又云:房一作旁,以去咸阳近,阿房也。曰高门殿,鲍子都重高门之地,汲直尝请问于此。曰温室殿,孔光不言温树者。曰承明殿,扬雄待诏承明之庭,应璩三入承明,乃此。曰建章、曰神明、曰凤阙、曰馺娑,按《校猎赋》,皆在昆明池旁,武帝殿也。曰曲台,孟长卿为此殿署长。曰燕昵,张晏云:亲戚宴饮之殿。班柏召见于此。曰金华,郑宽中、张禹朝夕入说《尚书》、《论语》。曰凤凰,宣帝时凤凰见作也。曰麒麟,哀帝宴董贤处。以麟阁推之,知亦武帝获麟而作。曰白虎,杜钦对策处,后谓之《白虎通》者,以殿得名。成帝宠飞燕其中。曰玉堂,《三辅黄图》云大小玉堂殿者。李寻久污玉堂之署。按《黄图》,温室在长乐宫,馀皆未央,惟玉堂未详其处。《解嘲》云「登金门,上玉堂」,则当在金马门内。又《外戚传》玉堂近椒房殿,说者云嬖幸之舍,恐别一殿,非此玉堂也。魏、晋、隋、唐如澄鸾、显德、贞观、百福、会宁、咸宁、清思、大和之号,不可殚举。其显者曰太极,神尧受禅处。又开元中太室坏,姚崇以神主迁焉。曰武成,光宅中上尊号处,又开元间尝宴大臣李元纮等。曰含光,宴京师侍老。曰长乐,至德二年享九庙神主。曰麟德,长庆元年观乐。曰中和,长庆二年击鞠。曰宣和,宝历二年观百戏。曰中华,高宗尝召宰相及弘文学士令狐德棻坐此殿问王霸说。曰乾元,垂拱四年改为明堂者。曰集贤,盖玄宗改丽正书院为之。张说为学士后,代宗召裴冕等十有三人待制,事见《独孤及传》。杜子美云「还家初散紫宸朝」,代宗时有紫宸内殿。杜又有「宣政殿退朝」,据乾元元年上皇御此授宝符册者。杜又云「蓬莱殿前诸主将」,按汉作渐台、泰液象蓬瀛,故唐亦以名殿。杜又云「芙蓉别殿漫焚香」,疑曲江芙蓉园其处也。杜又云「箭入昭阳殿」,昭阳盖宴私地,故太白云「飞燕在昭阳」。《北征》诗「凄凉大同殿」,《丹青引》「承恩数上南薰殿」,二殿未知何代作。又有长生殿,据乐天诗则似天宝时,史则在肃宗时,当以诗为正。介甫云「披香殿上留珠辇」,旧传披香炀帝作,观皇文语苏世长,则贞观间作也。杜云「汝翁草明光」,退之亦云「汉家旧种明光殿」,汉宫阙疏无明光殿,惟泰初四年起明光宫,又成都侯商借此宫避暑,皆称宫,退之云殿,则宫殿一也。历考前古,皆以殿为尊,末世佛老之庐,辄拟于人主,或疑非是。抑尝究其说,汉三公府或称殿,张子高劾黄次公举孝弟为一辈,先上殿,颜氏云:「古者屋之高严通呼为殿,不必宫中」。然则佛老之庐谓之殿,可不可也?长老可端住龙山有年,百废具修,又新作所谓殿者甚伟,请澹庵记岁月,八九至,益力,予辞之牢。虽然,予尝宦游长乐,名刹相望,丛林之胜闻天下,予休沐与诸公啜茗清坐,瀹簿书之尘也。自顷落南,梦寐三山,如逃空谷、闻足音,况可端实闽之秀,从吾儒游,乐求其说,若羡闻圣人之道,其可无一言以键之,且以寄予之眷恋于闽也?端又自言,尝与江东何大圭晋之游学作诗,晋之予故人也,以是知端真有意闻圣人之道,故勉为之书。文虽骫骳,大略仿退之《画记》,而其指则一归于道,必有能辨之者。
拟上高宗皇帝书 宋 · 倪朴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倪石陵书、《敬乡录》卷六、《金华文徵》卷一三、《金华徵献略》卷一○
臣闻智者见成败于未形之前,众人见成败于已形之后。今成败之势已昭然矣,而劳于国议者且犹为之忧疑,不可不与之辨。臣谓今贼虏之势其可以必灭者有五,其事势相关而不可缓者有七。臣请先论其强弱之势,然后以次陈之,为陛下献。今之进谋者,莫不曰彼强而我弱,彼众而我寡,彼大而我小,强弱不敌,众寡不斗,小大不战,事未可以先举。夫弱不可以敌强,寡不可以敌众,小不可以敌大,是天下之常语耳,非所以为谋也。古之人谋人之国者,论其机会之可乘,形势之可胜而已,初不在于他也。苟以强弱、小大、众寡而言,则秦并六国而强,胡为而丧?苻坚举百万之众,胡为而败?不知天下之理,大则易危,小则难倾,强则易挫,弱则难折,是故取大国易,取小国难,灭强敌易,灭弱敌难。向使嬴秦不并天下,而独据崤关之险,刘、项虽强,能夷而灭之乎?向使苻坚不有中国,而雄据夷狄之地,谢安虽贤,能挫而败之乎?此成败之理不在于强弱、众寡、大小也审矣。夫秦王之智力百倍于天下,而刘、项不阶尺土之势以灭之;苻坚之智力百倍于东晋,而谢玄以八千步卒挫之。况今之丑虏,才智不逮于庸常,而吾之势力万倍于古人,破而灭之,其为力也,岂不易哉!此臣所以灼知其势虽若甚难而实易者此也。虏之可以必灭者有五,以臣之所得于见闻者言也。若其政令之暴与不暴,上下之和与不和,民人之怨与不怨,邻国之侵与不侵,今南北隔绝,臣不知其详,皆在所不论。臣尝见强壮之夫,无故而暴卒者,先数月间,其言语必失次,其动作必失宜,盖身将亡而神必先丧矣。今彼有意于犯我,而隙先露,是天夺其魄而欲亡之也。欲犯我而修吾之旧都,是天先修之以待我也。其兆如此,此其可以必灭者一也。自古人君,其所以成非常之业,建不世之功者,莫不系于人心之向背。今天下之民闻陛下分兵四出,若老若幼,会遇之际,坐语之间,皆举首加额曰:「愿吾皇宗庙有灵,天地有感,一举而诛灭之」。是吾民怒之也。天欲亡之,吾民怒之,事何患乎不济哉!此其可以必灭者二也。国家自偃兵以来,智者无所施其谋,勇者无所用其力,愚者无所效其死,贪者无所得其利。其怒敌之气,乐斗之心,莫甚于此时也。鼓而进之,锋必不可遏,此其可以必灭者三也。中原皆礼乐衣冠之俗,所尚者圣贤之事,所习者礼义之教,一旦强而夷之,岂其心哉?夫以礼乐衣冠之俗,而驱之为被发左衽,大者必不愿为夷狄之臣,小者必不愿为夷狄之民。今吾以其所愿,易其所不愿,彼不叛而归我者,我不信也!此其可以必灭者四也。国家列圣相承,深仁厚泽渗漉于天下而固结于人心,垂二百年,非有穷兵黩武以害之而为天所亡也,非有暴刑虐政以残之而为天所弃也,是宜中原之民未厌于我也。其心未厌于我,必日夜引领东望于我矣。苟传檄而呼之,彼不望风而响应于我者,吾不信也。此其可以必灭者五也。虏不可以不灭,其说亦有五者,大抵以利害相反而言也。且天夺其魄而欲亡之,是天与我之时也。天与不取,反受其殃,此一不可不灭也。百姓怒夷狄之剥歛于我久矣,三军怒夷狄之陵侮于我也亦已久矣,苟逆其心而挫其气,臣恐陛下之忧不在夷虏,而在萧墙之内也,此二不可不灭也。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渐习之效也。中原虽礼义之地,礼乐之俗,强而夷之者三十馀年矣。今而不取,则凡生长于彼者,举将胥而为夷矣。胥而为夷,则无复有望于我矣,此三不可不灭也。中原之民虽深被吾先王之泽,深感吾先王之德化,今为夷狄所据者,亦三十馀年矣。今而不取,数年之后,老而壮者大抵已死,后而生者不识吾先王之德化,而惟虏之知,则亦无复怀望于我矣,此四不可不灭也。今虏所可幸其少和者,惟增岁币之一说耳,倘可增币以幸其少和,则一二年之后,我愈穷而弱,彼愈富而强。彼得以乘前四者之弊而肆其志,我无一以待其变,事势之危,可胜言哉!此五不可不灭也。夫虏之可以必灭者既如此,其不可不灭者又如彼,则灭之之策,其可不献乎?灭虏之策有三,而所用则一。非有上、中、下三也,皆所以因敌而制胜也。用兵之法,先发则制人,后发则制于人。今虏虽有意于犯我,而事未举则谋未定,谋未定则号令未一,号令未一则屯守未备。陛下宜先其所发,令诸将水陆并进,直冲其屯戍之所而袭取之,则破之必矣。所谓疾电不及瞑目,迅雷不及掩耳也。破其屯戍,夺其要害而守之,使中原之民知所向慕,陛下然后进都江表,以壮诸将声援之势,以慰中原归附者之心,则黄河以南,可传檄而定。盖先发之策,诚今日之至机也。何者?虏自讲和以来,二三十年之间,彼尝恃强陵我,而我尝屈于弱,彼尝以战胁我,而我尝趋于和,彼则不虞于我也。一旦吾能反前日之所为,出其不意以压之,乘其不备以入之,胜之决矣,此灭贼之策一也。彼如大众已举,警备已严,陛下当使江淮之师,堂堂之众,出寿春,出盱眙,出涟水,以迎其前。然后一军出荆、襄,入陈、蔡,绕出贼后,以溃河洛,一军出陇、蜀,入散关,据关、陕,以震两河,天下定矣。盖虏以吾都吴会,则必以吾所重者在东南。彼如倾国而来,其大兵大将必聚于东南,其西北必虚。故吾荆、襄之众得以向宛洛,陇、蜀之众得以入关中。关洛震动,贼势必分,而我势专,何有不济?昔者诸葛武侯尝欲用吴、蜀表里之势以图中原矣,盖尝为先主谋曰:「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外结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命一上将将荆州之众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秦川,如此,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未几,荆州为吴所袭取,而亮失荆襄表里之势,故亮不能独用蜀以取关中,而亮之素志卒以不遂。今者吴蜀一家,荆襄一地,臂指相从,表里相应,无所窒碍。吾于此拥江淮之师,牵缀贼势于淮南,使荆、襄、陇、蜀之众捣其虚而溃其内,此灭虏之策二也。若其锋未可当,其势未可遏,陛下当歛江淮之兵,列江而守,虚两淮之地以待之。虏之所恃者骑而已,舟楫之间,非其所长。以吾所长,控彼之短,虽百万之众无所用。彼兵深入吾境,临江不敢辄渡。吾深沟高垒,据江不与之战。夫千里兴师,速战则利,相持则不利,延日持久,粮运不继,士心必危,师久而无功,则粮竭而财匮,其众不自乱,则必自溃,势之必然也。此不战而屈人兵之策也,擒之必矣,此灭虏之策三也。抑尝思之,陛下必欲一举而复中原,灭丑虏,非蜀兵不可,何者?彼以吾之精兵皆在于东南,其所虑于我者亦东南也。吾江淮之兵深入敌境,则必与敌相遇,不入则必与敌相持,势不能直进,与之周旋于中原也。蜀之于吴,相去万里,势若不相关,彼必不虞于我也。彼之意在东南,而吾之意在西北,吾得志于西北,则东南之兵不足虑也。用兵之法,不过虚与实而已。法曰:「实而备之」。又曰:「进而不可禦者,冲其虚也」。敌之实吾能备之,敌之虚吾进而冲之,则何不利之有?且彼不与吾相持于东南,吾之西兵固不可以深入。惟其大兵大将举聚于东南,而吾之西兵得以乘其虚而捣之,是犹秦兵虽强,而与项籍相持于河北,不觉其主为汉所得也。愿陛下坚守东南,运算西北,及其未发,令蜀诸路召募豪智,潜为进取之计。就其间选智谋之将,委以便宜,候贼虏之众举皆南向,便乘间深入。正兵自凤州出散关,据凤翔以招秦、陇;奇兵自兴元出斜谷,自洋州出洛谷,皆不盈七百里,入据长安,以向潼关;而又出荆、襄之师,捣弘农河洛以为之声援。若此则中原可指日而复矣,此臣灭虏之策所以尤恃乎蜀兵,是故始终言之而不惮烦也,愿陛下深思而用之。或曰:「兵不预言,在于临敌制变,子言毋乃谬乎」?臣应之曰:不可预言者兵之势也,可预言者敌之情也。法曰:「校之以计而索其情」。又曰:「胜兵先知而后战」。不能先知敌之情,则安能制胜于未战之前乎?昔闻韩信请益兵三万,北击燕赵,东击济南,绝楚粮道,而西会于荥阳。使愚者闻之,不笑其狂,则以为迂也。言出于口而成于手,若合符契,无毫发之差,苟规模不素定于内,其能若是之神乎?然则臣之所言,不徒虚语矣。其事势相关,不可缓者有七,曰顺天,曰立将,曰屯兵,曰强兵,曰防奸,曰安民,曰理财是也。国家自偃兵以来,阴阳不和,居高者苦亢旱,处下者怨水涝,螟虫大作,阴害嘉谷,而今岁尤甚。当春阳发生之时,而冻雪连月,淫雨不止,蚕麦所收,百无一二。今又加之以大旱,州县决滞狱,放逋租,上下祈祷,靡神不举,而绝无响应。民心忧惧,不知所为。夫今欲举大事,而天意若此,其可危乎哉!臣伏睹陛下无暴刑虐政以动民之怨,无穷兵黩武以伤民之和,又刻心削志,不为侈靡,不乐游玩,不兴宫室,不营苑囿,言斯听,谋斯从,利则兴之,害则除之,宽大之诏,无时不下,其所为皆善矣。而天意若是者,必有怨怒之气积于下、奸于上者,故阴阳乖谬而雨旸为之不顺。臣闻故将岳飞忠义无比,志清宇宙,一旦为权臣所害,天下痛其冤,至今大小犹云云也。夫孝妇之冤不伸,犹历年为之不雨。况忠臣义士,勋业炳天地,精忠贯日月,无尺寸之封,而反受大戮,其怨怒之气,岂不充积于天地之间哉?是宜历二十馀年,阴阳缪戾而灾患不息也。臣又闻前相张浚,陛下佐命勋臣,虽一时兵挫地失,而志在灭敌。陛下不念秦伯用孟明之事,听妨功害能之说而痛怒之,终身锢而不用,使天下之心失其所望。夫勋旧忠义之士,天下之所共望也。臣晚生固不知浚之为人也,然卜之人心,则知浚之为人矣。今浚虽未用,而天下已期之,是人心之所共望者斯人也。人心之所归,天心之所系也,陛下违其望而逆其心,是逆天之心矣。逆天之心,而望阴阳之和,是却行而求前也。且陛下所为无不善,当大有为之时,天之心当阴相而默助之。今乃反若是之甚者,盖天意若曰:吾将佑而助之,而反逆吾之意,吾其可不出灾异以警之乎?此天所以示其眷顾之意,而陛下不悟也。不然,灾异之来,何自而起乎?臣愿复故将岳飞之封爵,禄其子孙,以申其冤抑之气;诏复张浚,以副天下之望。则天时自顺,雨旸自若,狂虏可得而灭矣,此顺天之说也。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今天下之势不为安矣,陛下之所注意者谁邪?未得其人,宜求其人而用之;已得其人,宜明而立之,不宜尚循常职也。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夫士卒所以亲附于将者,以其威爱素有以服之也。今有将之职,而无将之权,则威爱安足以及士卒乎?边境苟有仓卒,陛下临时授以斧钺,则诸将未必用其命,士卒未必服其罚。陛下今虽未欲筑坛而拜之,以张露其声势,亦宜假之以将权,授之以兵柄,使之得以自由分置士卒,号令诸将,则三军之士知所服从矣。太公《六韬》言论将,而次之以选将,选将而次之以立将,立将而次之以将威。论定而后选,选定而后立,立定而后威可行焉,此太公用兵之深旨也。陛下无谓今日事未举,敌未动,不可假而与之权也。今分遣诸将屯劄要害者,大抵皆武悍之夫。持兵带甲,动以万数,节制虽有所归,权轻不足以御之也。臣恐轻躁妄动,上无制将以统之,其变恐不在于敌矣,此立将之说也。用兵之法,以虞待不虞者胜,则屯守之说,又在所先也。昔晋将取吴,或请益戍兵以备之,而孙皓不听。及晋师起,知其无备,顺流乘虚,直造金陵,若行于无人之地。使皓听其言,增益精兵,控其要害,晋师虽强且众,岂不殆哉!今陛下神智先见,因其使命求衅而知其必叛,故先分兵屯劄于江、鄂、两淮之间,据其冲要,所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然战而不知分合之变,不可以战;守而不知分合之变,则亦不可以守。吴王知分兵以禦越之左右,而不知为中军之所袭;王莽知合众以围昆阳,而不知为孤军之所败。此战而不知分合之变者也。秦王知固其外,而不知刘、项击其内;元济知据其前,而不知李愬袭其后。此守而不知分合之变者也。一分一合,而后为变,不唯用于一阵之间为然也。散而守,合而攻,进而斗,退而处,皆不离乎此也。今屯兵之所,地之相去,远者千馀里,近者数百里,前后分离,形势孤立,遇缓急,左不及救右,右不及救左,恐难有功。宜分诸道,各以重兵继其后而为之声援,为之统率。谓如两淮屯兵,则一统于维扬;沿江诸屯,则总率于建业;上流委命于夏口,沿汉听令于襄阳。使之左则左,使之右则右,一处受敌,诸屯皆应,表里相维,纵横相合,号令相通。若一身之运臂指,攻其右则左应之,攻其左则右应之。敌击吾左,吾攻其右;敌击吾前,吾攻其后。攻其所必救,出其所不意。使吾之守敌,不知其所攻;吾之攻敌,不知其所守。如此则势虽分而寔不分,地虽远而寔不远。以守则固,以攻则克,然后为策之善者也。若各自屯守,前后不相应,表里不相关,是不知分合之变者也。守而不知分合之变,且不能以自守,安能制胜于敌哉!此屯守之法,不可不知也。兵彊不在于众,而在于精,不在于精,而在于气。气不壮,虽精且众,不可恃。今夫闾巷之间,聚群挟党,欲合斗而别其雄者,甲众而乙寡,乙虽寡,其间有一人攘拳奋臂,大呼而直前,则乙之党勇必倍而胜甲之众,虽至懦至弱者,亦奋怒而不惧。此无他,气使然也。今朝廷久不用武,州县间多有慷慨感激之士,豪壮勇敢之人,闻国家将为灭敌之计,莫不奋然,而无由自效。愿陛下诏州县,其有豪勇敢死之士,愿奋义以助国立功者,许自陈团结士伍,皆勿黥涅,优为之制,号为义兵。文武智谋之官,择其风采可畏爱于下者,使帅其众,教以攻守之法,勿与官兵淆杂。养之有方,教之有法,赏格优厚,用之则必欣然乐斗。大者贪功业,小者慕爵赏,所向必无前,所战必无敌。官兵得以藉为声援,气必百倍,势益壮而兵益强,当之者溃,触之者败,此强兵之策,不可不早图也。今国家禁卫之兵及州镇之卒,皆已抽发于屯戍之所。朝廷深思远虑,令州县有立四隅官,分结保伍而统之,诚良策也。以臣思之,天下之民皆感陛下仁厚之政,恻怛之诚,自非凶荒饥馑之岁,虽驱之为乱,不可也。然奸雄之人,其党与必众,其声望必雄,藏奸匿盗,为之囊橐,幸天下有变而肆其志。今州县往往以此曹雄于群,不逞之间,豪暴而无赖者多从之,四隅之职,悉委之此类,臣常以为忧。且一郡之间有都分,一都之中有保正副,正副之下有大小保长之设,上下相率,大小相维,暗与古之比闾族党之制相合,而不善用之耳。诚因此等级而卒伍之,严为之制,使各自安业,不变惑其心。遇有警,州县长官临时部统而用之,孰敢为变哉?不然,适足为生事之端而已,臣未见其利也。夫奸雄之人,难以法制而易以势消。彼之所资以动者,皆其乡党,多无赖之徒、勇健之夫也。无赖而勇健者,以前强兵之策召募之,则十去其五矣。诚令州县厚赏以饵之,多方以诱之,则必尽得之矣。朝廷资其用,而奸雄无所肆,一举而两得之,此防奸之策也。今事未举,兵未出,纷纷藉藉,咸妄谓陛下为迁都之事,臣不知其然否也。臣谓迁都改邑,在他时则可,在今日则不可,何者?当无事之时,人君迁动,则弱者无忧危之心,强者无觊觎之望,此其势然矣。陛下必欲迁都金陵,以壮军势,且宜偏守钱塘,营缮城郭,为不动之计,使民心安而无所惑,使奸雄之人静而无所望。待大军将举,陛下明诏天下,董六师之众,为亲征之举,以号于民,然后徐进而都之。外足以声援诸将,慰抚三军,内足以安民心,慰民望,此安民之说也。法曰:「军无财,士不来。军无赏,士不从」。则三军所恃以动者,财也。况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则理财之说,其可后乎?然理财之说固多矣,臣欲望陛下行屯田,募垦辟。而今敌衅已萌,兵力不可以罢,边堠有警,则贫民不可轻往。臣欲望陛下算商车,借商缗,则臣不忍为桑弘羊、韦宾都,割剥天下,以歛民怨。其所欲言者,姑望陛下权其所取以优民,时其所用以省费耳。有若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非百姓足而君能自足也,盖善藏者,当无事之时,则藏于民而聚于国,当有事之时,则取足于民而不使其怨。是故民不足则君亦不足,民有馀则君亦有馀。然则歛散之术,必有权以用之也。权者无他,济时之急,权时之宜也。鬻官爵,卖度牒,虽衰世之事,然权一时之宜,济一时之急,犹胜于横赋暴歛以害民也。且彼买官爵,买度牒者,不惮价例之高,而乐欲得之者,皆其有馀者也。取其有馀以补不足,是亦天之道也,此权其所取之说也。夫祭祀之礼,先王之所常行,固有天下者之所不可废也。然行之适时之丰杀,讲之合礼之诚实,不务于耀虚文,糜用度,然后为得之。古者扫地而祭,不以为非,二簋之薄,可以用享。今之仪则已繁矣,而浮文虚费,滥赏僣恩,近世之弊尤极。且如一青城之费,用缯帛数十万。其中至有苑囿台池游观之所,娱悦耳目之具,此岂斋戒交神之义?至于三军之赏赉,百官之赐予,动以千万计,此何为者哉?是以三年一行,诸道漕运劳于会计,州县官吏罢于督责。文符之往来,胥徒之窘迫,急于星火。令曰大礼年分,稍违者刑而不恕。上催下迫,蚕缫未毕而有纳帛违限之罚,秋禾未熟而有输粟不时之罪。承诸催科之徒,杖责不辞于体,枷锢不离于项。呜呼!神祇祖考,其乐于此乎哉!且陛下所以备圜丘,立明堂,杀牲备礼,以奉祖考,以禋上帝,岂非欲昭答其心,奉承其意,使神祇祖考鉴而享之,安而乐之哉?然天神、地祇、人鬼,依人而行者也。其所赖以为主而依附之者,君而已。今故都沦没三十年矣,神河帝岳,旷而无主,则神祇之心,所以望于陛下者何如也?故陵旧庙,无所依归,则祖考之心,所以望于陛下者何如也?谓宜明诏天下,以恩赏无与于祭祀。国步多艰,财力不可以妄费,臣民宜悉此意。惟礼文仪卫之不可无者当具,其馀一切减罢。停横恩以需有功,省滥赐以待将士,使帑藏丰实,资用馀饶,俟机会以复中原,上以图答神祇之心,下以图报祖考之意,其谁曰不可?明堂之礼,久废不讲,陛下振举旧典,以易郊祭,是诚有意于省费也。然赏赉之格,去郊礼无几,而群臣上下,皆知势有所不可,而无一人为陛下言之者,岂非言之则不利于己乎?且一郊之恩,大者泽旁延于数世,小者荣及于子孙,非有公天下之心而不私乎己者,孰肯为陛下言之哉?臣愿陛下断自宸衷,勿牵群议,裁节妄费,以济军兴,则国用可足而兵食可给矣。此理财之实,要在时其用以省费之说也。夫汉屈群策,故能不阶尺土而取天下;楚憝群策,故虽得天下而身败于人。今陛下并天下之谋,兼天下之智,将图恢复,以成不世之烈。臣虽愚昧,无高世绝人之见,然其所言,皆合于天下之公心而当于神明之理,陛下无以为狂瞽之言而忽之也,无以为冒进不根之言而黜之也。臣草茅之士,朝廷无先容之人,而帝王之威,雷霆不足以为喻,臣非土木,岂固欲危其亲,亡其身,甘心于此,侥倖于万一哉?诚恐机会一失,虽悔不可复追,故忠义之心感发于内,不能自已,言出于心而不自知也。夫知者当安危未兆之时,犹不妄于虑,况事势已形乎?圣人当无事之时,犹不忽于听,况有为之际乎?臣愿陛下参酌臣言,推而行之,以成天下之事业,以遂天下之公愿,则退而就戮,臣无所憾。
论制敌定计劄子 南宋 · 洪遵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尝谓自昔大有为之君,与其谋臣规摹举措,必有一定之说,类非尝试万一,侥倖为之,故其大功之成,若合符节,无毫釐差者。臣敢以一二言之。汉高帝之用韩信也,其志见于登坛之初。至于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无一不如其志者。光武之用耿弇也,其志见于从幸舂陵之时。至于先定渔阳,取涿郡,收富平,东平齐地,无一不如其志者。高、光之能用忠谋,而信、弇之自信其说盖如此。天下后世,徒见其功成志得,殊不知其规摹先定,非一旦偶然者。臣窃谓国家攻守之计,宜有定论,姑以两淮言之。前此督糗粮,运刍秣,调器仗,汲汲然以恢复为念。及得金谍,则仓皇奔遁,焚室庐,驱士女,为清野计,则是今日之论未一也。臣愚欲望圣慈与帷幄大臣深谋远虑,凡所以固圉制敌者,先为之备,无恃敌之不至,恃吾有以待之。规摹既定,备禦既固,缓急之际诚足以致胜矣。惟陛下留神,天下幸甚。
次刘机将仕韵 宋 · 晁公溯
七言律诗 押歌韵
承平玉烛四时和,处处惟闻击壤歌。
富国不须搜粟尉,劝民当应力田科。
使君身似社樗老,故里贤如乔木多。
今日九原诚可作,吾谁归者有东坡。
皇后亲姊故任武节郎阁门宣赞舍人致仕霍汉臣妻平凉郡夫人李氏封成国夫人故任武经郎致仕马焕妻安化郡夫人李氏封信国夫人忠训郎士廉妻彭原郡夫人李氏封崇国夫人制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七、《止斋先生文集》卷一一、嘉庆《武阶备志》卷二二
敕:朕惟古后妃有求贤审官之志而不私谒,而人主特隆于肺腑之亲。夫唯后妃弥逊,人主弥恩,斯可观已。具位某氏夙以淑惠,友于坤仪。日者翟车还省家庙,越来相事,礼无违者。其益汤沐,视君夫人。尚服宠荣,以绥寿祉。可。
美芹十论 其十 详战第十 南宋 · 辛弃疾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九四
臣闻鸱枭不鸣,要非祥禽;豺狼不噬,要非仁兽。此虏人虽未动,而臣固将以论战。何则?我无尔诈,尔无我虞,然后两国可恃以定盟,而生灵可恃以弭兵。今彼尝有诈我之情,而我亦有虞彼之备,一诈一虞,谓天下不至于战者,惑也。明知天下之必战,则出兵以攻人,与坐而待人之攻也,孰为利?战人之地,与退而自战其地者,孰为得?均之不免于战,莫若先出兵以战人之地,此固天下之至权,兵家之上策,而微臣之所以敢妄论也。详战之说奈何?详其所战之地也。《兵法》有九地,皆因地而为之势。不详其地,不知其势者,谓之「浪战」。故地有险易,有轻重。先其易者,险有所不攻;破其重者,轻有所不取。今日中原之地,其形易、其势重者果安在哉?曰:山东是也。不得山东,则河北不可取,不得河北,则中原不可复。此定势,非臆说也。古人谓用兵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臣窃笑之。夫击其尾则首应,击其身则首尾俱应,固也;若击其首则死矣,尾虽应,其庸有济乎?方今山东者,虏人之首,而京、洛、关、陕,则其身其尾也。由泰山而北,不千二百里而至燕,燕者,虏人之巢穴也。自河失故道,河朔无浊流之阻,所谓千二百里者,从枕席上过师也。山东之民,劲勇而喜乱,虏人有事,常先穷山东之民;天下有变,而山东亦常首天下之祸。至其所谓备边之兵,较之他处,山东号为简略。且其地于燕为近,而其民素喜乱,彼方穷其民,简其备,岂真识天下之势也哉?今夫二人相搏,痛其心则手足无强力;两阵相持,噪其营则士卒无斗心。故臣以谓,使兵出沭阳(海州属县。)则山东指日可下;山东已下,则河朔必望风而震;河朔已震,则燕山者,臣将使之塞南门而守。请试言其说。虏人列屯置戍,自淮阳以西,至于詽、陇(海州,防禦去处,故此不论,),杂女真、渤海、契丹之兵,不满十万。关中、洛阳、京师三处,彼以为形势最重之地,防之为甚深,备之为甚密。可因其为重,大为之名以信之;扬兵于川蜀,则曰:「关、陇,秦、汉故都,百二之险,吾不可以不争」。扬兵于襄阳,则曰:「洛阳,吾祖宗陵寝之旧,废祀久矣,吾不可以不取」。扬兵于淮西,则曰:「京师,吾宗庙社稷基本于此,吾不可以不复」。多为旌旗金鼓之形,阳为志在必取之势。已震关中,又骇洛阳;已骇洛阳,又声京师。彼见吾形,忌吾势,必以十万之兵而聚三地,而沿边郡县亦必皆守而后可。是谓「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如此,则燕山之卫兵,山东之户民(山东女真屯田者不满三万,此兵不俱可用。),中原之签军,精兵锐卒必举以至,吾乃以形耸之,使不得遽去,以势留之,使不得遂休,则山东之地固虚邑也。山东虽虚,窃计青、密、沂、海之兵,犹有数千,我以沿海战舰,驰突于登、莱、沂、密、淄、潍之境,彼数千兵者,尽分于屯守矣。山东诚虚,盗贼必起,吾诱群盗之兵,使之溃裂四出;而陛下徐择一骁将,以兵五万,步骑相半,鼓行而前,不三日而至兖、郓之郊,臣不知山东诸郡将谁为王师敌哉。山东已定,则休士秣马,号召忠义,教以战守,然后传檄河朔诸郡,徐以兵蹑其后,此乃韩信所以破赵而举燕也。天下之人,知王师恢复之意坚,虏人破灭之形著,则契丹诸国,如窝斡、鹧巴之事,必有相轧而起者。此臣所以使燕山塞南门而守也。彼虏人三路备边之兵,将北归以自卫耶,吾已制其归路,彼又虞淮西、襄阳、川蜀之兵,未可释而去也;抑为战与守耶,腹心已溃,人自解体,吾又将突出其背而夹击之。当此之时,陛下筑城而降其兵亦可;驱而之北,反用其锋亦可;纵之使归,不虞而后击之亦可。臣知天下不足定矣。然海道与三路之兵,将不必皆勇,士不必皆锐。盖臣将以海道三路之兵为正,而以山东为奇,奇者以强,正者以弱,弱者牵制之师,而强者必取之兵也。古之用兵者,唐太宗其知此矣,尝曰:「吾观行阵形势,每战必使弱常遇强,强常遇弱。敌遇我弱,追奔不过数十百步,吾击敌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胜」。然此特太宗用之于一阵间耳。臣以为天下之势,避实击虚,不过如是。苟曰不然,必将驱坚悉锐,由三路以进,寸攘尺取,为恢复之谋,则吾兵为虏弱久矣,骤而用之,未尝不败,近日符离之战是也。假设陛下一举而取京、洛,再举而复关、陕,彼将南绝大河,下燕、蓟之甲,东逾泗水,漕山东之粟,陛下之将帅,谁与守此?曩者三京之役是也。借能守之,则河北犹未病,河北未病,则雌雄犹未决也。以是策之,陛下其知之矣。昔韩信请于高祖,愿以三万人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耿弇言于光武,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皆越人之都而谋人之国,二子不以为难能,而高祖、光武不以为可疑,卒藉之以取天下者,见之明而策之熟也。由今观之,使高祖、光武不信其言,则二子未免为狂,何者?落落而难合也。如臣之论,焉知不有谓臣为狂者乎?虽然,臣又有一说焉,为陛下终言之。臣前所谓兵出山东,则山东之民必叛虏以为我应,是不战而可定也。议者必曰:「辛巳之岁,山东之变已大矣,然终无一人为朝廷守尺寸土以基中兴者,何也?臣之说曰:北方郡县,可使为兵者皆锄犁之民;可使以用此兵而成事者,非军府之黥卒,则县邑之弓兵也。何则?锄犁之民,寡谋而易聚,惧败而轻敌,使之坚战而持久,则败矣。若夫黥卒之与弓兵,彼皆居行伍,走官府,皆知指呼号令之不可犯,而为之长者更战守,其部曲亦稔熟于赏罚进退之权。建炎之初,如孔彦舟、李成辈,杀长吏,驱良民,胶固而不散者,皆此辈也。然辛巳之岁,何以不变?曰:东北之俗,尚气而耻下人。当是时,耿京、王友直辈奋臂陇亩,已先之而起,彼不肯俛首听命以为农夫下,故宁婴城而守,以须王师而自为功也。臣尝揣量此曹,间有豪杰可与立事者,然虏人薄之而不以战,自非土木之兴筑,官吏之呵卫,皆不复用。彼其思一旦之变,以逞夫平昔悒怏勇悍之气,抑甚于锄犁之民。然而计深虑远,非见王师则未肯轻发。陛下诚以兵入其境,彼将开门迎降惟恐后耳。得民而可以使之将,得城而可以使之守,非于此焉择之,未见其可也。故臣于详战之末而备论之。
送清湘文元归土溪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四、《粤西文载》卷四七
清湘文宗之元以其所闻于师友过靖就予是正,其书有曰「翱翔土溪之滨,咏歌先圣之道」。予问土溪所以名,曰:「是溪也,东出于濂溪,西会于洮江,吾世居其间,或谓是名俚俗,盍易诸,吾谢不敢。今先生之问及此,是溪将有望焉,愿以一言发之」。予曰:大哉,土之为功也!以天象言之,四时之季日合黄道;以五星言之,四星失度则填为之动;以五声言之,诸宫实长黄钟;以《河图》《洛书》言之,其中皆主五数;以五行言之,则水火之所寄,金木之所资。居中以应四方,冲气而生万物,其功不既大乎,而谁以易之?《乾》之四德,人之四端,而信不与焉,又以见无适而非此也。虽然,有一于此,子亦知之乎?古《尚书说》、《吕氏春秋》、汉儒《五行传》、许氏《异义》之等,又皆以土为心,盖自二汉以前,五行之次,五脏之属,与今世所传黄帝书不同。宗之请其说,予曰:此义甚大,我以吾意言之,何益于子?子归而求之,而有以复于予也。《诗》曰「维桑与梓,必共敬止」,宗之其致思焉。因书以送其归云。
朝奉大夫知巴州常君有开墓志铭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三
始予守潼川,常君子先有开宰涪城,颇有惠爱心,实嘉之,列诸朝曰:「刬除苛政,抚字疲氓,曾未期年,已见成效」。盖承贪虐之馀而能抚摩燠休之也。又十有馀年,君再转而丞吾州。予返自南迁,君辱临焉。里之父兄子弟又能道其调护火井夷情,予益知子先之行浮于词也,言于制置使李季允𡌴,辟知巴州。予守泸而君寓是邦,又得亟会,于是端平改元,年七十有七,精神爽伉,发目烱炯漆黑,如五六十也。八月庚午,忽以疾终于家,其孤南强兄弟卜二年八月丙申葬巽山之原。予承诏入觐,道泸,而南强、南金乞铭,谢未皇也。行李追至京,请益恪。予阅其状,系出唐宰相衮之后。六世祖惟简,银青光禄大夫、监察御史兼散骑常侍,寓居于蜀。曾祖拱,忠翊郎。祖扬,修武郎,徙名数于富义。父仁,绍熙五年以庆寿恩授迪功郎,及君升朝,累赠朝奉大夫。妣蒲氏,赠宜人。君幼而就傅,授书过目成诵。修武谓「是子也,大吾门者」。两与宾贡,举庆元二年进士,调宜宾县主簿。尝摄令,究心职业,刑狱使者王勋廉知之,会宁囚毙于圉者,多檄君换理曹临鞠得实。使者交举之,调荣德县令。名室「廉勤」,朝夕服念公。井盐为吏衰减,行旅不通,则抑配齐民,君检抳吏奸而除其害。岁馀,丁父忧。免丧,授潼川府录事参军。居民失火,有疑纵燎者,凡被执诣府,立斩以徇,人利赏相诬。君白府,请俟讯爰得实乃辟,民用弗冤。复调渠江县令。安沂公丙宣抚全蜀,有嫠妇挟公书以求直,而妇之辞妄,君一折诸理,两造咨异,沂公亦不以为忤也。改宣教郎知涪城县事,劝分以救饥,编竹以楗水,民用奠居。通判重庆府,先是黔以盐籴米,久之而弗给盐,更以免钱役之半,米既入而役钱之歛如故,君受台檄覆视,请并以夏秋役钱对给,且减蠲籴十之三,著为定式。再通判邛州,会雅边有警,帅阃遣君阅关隘,招土丁。君条陈防守之要在牛口,且乞官备器械,县储廪糗,尉差右选以任训练之责,悉见听用,夷不敢犯。君前后四十年,书十五考,积官至朝散大夫,巴州之辟报可而君不及拜矣。呜呼!理道不竞,士罢愞不才,与吏为市,视民如仇者,此无以议为。号健决有能,往往敖狠贪黩,以私喜怒肆于民上,其害甚于不才。若君之谨饬和平,终始弗渝,而不得乘一障以没,是可悲也。娶杨氏、勾龙氏、先氏,皆赠宜人。子男三人:南强,以明堂恩补将仕郎;南金,将以君致仕恩补官;幼子申。女一人,适眉山进士孙嗣勋。铭曰:
秉德兮静渊,居官兮饬虔。恂恂兮,呐呐兮,如不能言,所居而称焉。已矣乎,常子先!
缴印经略书安南奏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八、《可斋续藁后》卷五
臣初三日方具奏,以印应飞书缴闻,今遣廖扬孙入交觇探,今月初七日得应飞正旦书及公文报到黄,臣今具奏陈下项:
睿旨择士往扣,此须就广右遣之则近,容臣即便贻书应飞商确区处。若随朝廷赐赉而往,则为有名,间寻常邕、钦峒丁商贾与之往来,却自无间,并当嘱应飞陆续加意觇探矣。又文德入播,近传已离播州,往会宁关,地属葛闽,却闻鞑兵则已退出乌锁。所准圣旨,令臣作书勉其策骏,切不可扰蛮人等训戒,臣敬当遵体,即遣专介一一备示文德,勉其恭奉,以图报效。但自长沙至靖州凡千里,自靖至黄平亦近千里,又黄平至播州为程六日,自播至会宁关未详里数,书问须用遣不能速达,俟有回报,续具奏闻。伏乞睿照。
〔贴黄〕臣今日得广西经略司申特磨道农士贵报,八月间鞑攻华沙寨,被蛮兵杀死万馀骑;思明州黄炳等报,九月间鞑攻某阿国,退战鞑贼,杀死万馀。经司虑其恐涉虚妄,未敢遽凭申朝廷,已令契勘地里远近及所报虚实,所令密闻。臣同日又得印应飞书,谨剪奏于前。应飞书中颇以踪迹为疑,臣窃见应飞孜孜体国,留心职事,况正兴城濠工役,决未可轻易更动。人材难得,乞留圣意。并祈睿照。
灵威庙记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三、《须溪集》卷四、光绪《吉水县志》卷一四
阴阳之气行乎山川,与日月合,其变化诡特,起伏盘礴,必有所为者,非通乎六合之故,游于万物之表,则不足以识其奇,而以为怪。傥所谓人物亦犹是也,况于神哉!山起西南,如青城、太白者几为五岭其趾,而高入云。今吾自章贡仰窥视,潇泷悬絙,如在山上,不知其流至此已入地万丈。凡出乎地中者为泉,皆窍而涌,其精达于海,勃如也,人见其下流而已。通大地而论,则涓涓者江河之祖,然其泉必出于僻远,往往忽之。吾测地于天,以泉知海,故于记灵威河口也如见,不敢忽也。灵威庙,吉文永昌乡凤凰山下。义昌水横陈河口,西会潇泷,至此四十里如瞬弭焉。盖天山之飞下,溪谷之上浮,气势融合,如絪缊中。其傍为灵岩,岩有寺,寺宋碑记庙在建隆以前石神像也,故曰石头王庙。初,赣大水,石乘桴卓篙止焉,江为却流,民不垫决。自石之来,旱祷辄雨,已而逐捕捕获,战盗战胜,护其乡如家室。官大其宇,郡异其功,历三百年尤信,故在淳祐为灵威,丕显哉!赐讵止此,庙自水西迁,迁者孙氏克顺。今其孙珏又与何仁叔、刘宏规率其乡人为石郎殿,其左廊七人,第七未可知,比尤显,盖王子云。或曰,石言耶?自立耶?而何从而知之也?余曰:不然。人之得于太虚也,息耳,而为圣、为灵、为不可朽,则亦一天地也。彼其托于形,受于气,得于雷霆风雨、日星霜露者万变,乃与隤然确然同体而尤璞,故其感者或为月、为星、为龙、为大士。幸而不出于金玉而为人所戕,则贞刚之至,必将有所激烈,亦犹区区者化为石,诚之为物,必有至此者耳。而子以为怪,又安知今之南面者非谷城之老人与金华之仙子耶?昌黎韩公谓清淑之穷而高且远者,其神必灵,其为石英、丹砂不能擅当其奇。吾以是山川考之,抑高且远而尤奇,神之凭依其间者犹钟英于宇宙,自与南来踊跃而觱沸者为一都会。天道莫神于阴阳,而不自为。非是石也不能为其幽,非是山也不能为其明。未有非五合六聚而成者也,亦未有百年千年之久而无所为者也。暮夜病若产,聘医问媪,不出丘里之间,而生者每生,则众有司之者矣,非耶?是庙也,恨其出于幽远而无名,而亦幸犹伏于岩穴而与人相似,故其俗厚而民悫,其物产力作尤多且裕,而自见于功名亦三百年矣。有项氏士龙登甲戌第,其明年为德祐。
踏云行 金末元初 · 尹志平
押词韵第十二部
暗地高真,明加保祐。
白云仙迹当成就。
吾门七祖镇燕山,金莲万朵芬芳秀。
众会宁心,道人长久。
同修清德过星斗。
他年功满去朝元,先师应赐长生酒。
寓隐鸿山承无锡张倅罢一境搜粟之扰既李司徒命僚佐物色战舰乡邻徐氏船在拘籍中予以家船代之口号谢张及司徒僚佐 元末明初 · 王逢
五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梧溪集卷四
旧乱经重坎,新侨感二天。
境无搜粟尉,邻有载家船。
劝赵嗟夷甫,宗周仰仲连。
鸿山烂白石,容卧紫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