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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回河状(二十八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一、《范太史集》卷一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一
右,臣伏见元丰四年五月,河决小吴。
六月三日神宗皇帝诏旨,更不修闭决口。
至十二月,又宣谕辅臣曰:「以道治水,无违其性」。
其诏书及圣语已书于《实录》,谨节录进呈。
恭惟先帝聪明睿智,穷神烛理,不出九重,而洞知河之利害,断以圣意,如亲临睹。
神禹复生,亦不过此,所以终先帝之世,人莫敢轻议。
河行大吴,今已九年。
元丰八年以来,议者乃有异同,朝廷疑惑,故前遣李常、冯宗道,后又遣臣叔百禄、赵君锡案视,皆言无可塞之理,即用北流为便。
士大夫亦言不可塞者十有九,可谓众矣。
昔尧之时,洪水滔天,尧咨四岳,谁可治水者,四岳皆荐鲧。
尧知鲧不可用,曰:「吁,咈哉!
方命圮族」。
言其为人狠戾,必不能顺五行之性也。
四岳皆曰:「试之」。
尧乃命鲧治水,九载而功不成。
夫尧既知鲧不可用,然而勉从四岳者何也?
稽于众,舍己从人也。
虽勉从四岳,然鲧治水果无成功,卒如尧之言。
夫以尧之圣,知鲧不可用,然犹舍己以从人,而况执政大臣出一言,而欲天下莫之敢违乎?
夫河为四渎之宗,万水所会,自大禹患其难治。
所以能治之者,顺水之性而已。
汉武帝时,河决瓠子,使汲黯郑当时兴人徒塞之,辄复坏。
武帝好神仙,时方忧河决,方士言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
此四者皆武帝所欲而不能得,故方士以此说之,至以塞决河比求神仙及长生,其难可知也。
自是以后二十馀年,不复塞。
武帝既封禅,巡祭山川,因祠太山,还至瓠子,自临决河,沈白马玉璧,令群臣从官自将军以下皆负薪填决河。
帝悼功之不成,作《瓠子之歌》,乃卒塞之,名曰「宣防」,其难亦至矣。
昨朝廷使李伟分导大河入孙村口,归故道,以解下流之患,遂命管勾疏导二股河。
臣窃详李伟止因开沙河直堤第三铺口,放涨水入孙村口,强名之为二股,水落当复如故。
其理必难久行。
就使大河能成二股,则东西两流占地愈多,所备益广,堤防之费自倍。
先朝亦尝为二股,而终不成者,河之大势必归于一故也。
李伟因此乃欲以塞宗城决口,及移深州之费回夺大河复归故道,希合执政,无所忌惮,敢肆大言,以罔朝廷。
朝廷更不博谋于众,即依伟奏,置都提举修河司
亦未尝审问吴安持可与不可,即令与范子奇同提举
安持既开直堤第四铺口,而第七铺危急。
安持奏,自八月八日救护,至二十八日,日数不为不多;
用梢草等百万,物料不为不丰;
调急夫至六七千,人力不为不至;
官吏自夜达旦,不为不勤。
埽緷愈危,随即垫去,甚于漏卮,何时穷已,终不能守。
而直堤自溃决百馀步,今才开一铺,而河势变移,人意已不能测,功役已不为小。
安持所奏,已执两端,将来闭塞北流,何止万倍于此。
若其无成,岂肯任责?
又闻范子奇争言河不可回,朝廷已令分析。
谢卿材奏,乞兼领河事,制置一年,必使国用不加费,民力不加劳,河清住招,物料住买,水行地中,冀不决溢,河滩之地,渐可耕垦。
自来府界京东不销调夫,亦免科出夫钱。
又乞赴阙禀议河事。
自河决以来,监司未尝肯任咎责,独卿材所奏如此,朝廷何不且试之一年,若其无成,显行黜责。
如此,则谁不尽力,孰敢妄言?
尚书省批令先具措置利害闻奏,不令赴阙。
昨先移卿材河东,及复置修河司,而改用范子奇,意谓子奇必不敢违耳。
子奇亦明言不可者,岂固欲违朝廷哉?
子奇久任河北,必亦知其可与不可也。
臣窃见去年初遣二使之时,大臣方且力争,或曰可塞,或曰不可。
今言不可者已罢免,所以庙堂无异议之人,止用一李伟之言,暴然复兴此役,用物料,发急夫,调兵,已不为少。
凡河役一起,则公私遂空,将来聚十万兵夫,不唯穷困河北一路生灵,京东京西亦皆震扰,人民离散,盗贼并兴,国之大忧,或在于此。
今河去北京止十五馀里,若进马头,迫蹙河水,则其势不可测知,脱有疏虞,北京将何以捍禦?
当此之时,虽诛李伟辈,不足以谢天下生灵,陛下悔之何及?
夫河不可塞,在理甚明,稽之帝尧,则当从众,验之神禹,则当顺下,质之先帝,诏书具存。
陛下昨欲遣使之时,先已降诏,恐人有观望之意,复追改之。
此乃陛下以大公为心,无所专主,不轻河事,慎之至也。
及二使还奏,大臣论议犹不能一,独陛下圣意主张,遂罢修河司,数路之人,方稍休息,中外无不以为至当。
今才历三时,复为回河之役。
先帝既以为不可,陛下又以为不可,而执政耻其前言之失,必欲遂非,不复顾天下之安危,生民之休戚,妄举大役,轻动大众。
河本无事,而人强扰之,臣不知执政以何为词?
必以北流有决溢之害也,夫夏秋之际,百川皆涨,非独大河。
河中、河阳,两山之间,犹时有决溢,况于河北
河出平地,无所扼束而北流,堤防未理,水性趋下,安得全不为患也?
今秋水潦多于常年,如昨颍昌水入城郭,陈蔡亦有水灾,岂由河不复故道乎?
熙宁中河决曹村,东南注钜野,与汉武帝时子正同
河决而南,不可不塞,故大兴人徒塞之。
然曹村之役,人力已无所施,一夕河自退背,灵平乃成,故议者以为天助,非人功也。
祖宗时,王楚、横垄、商胡皆不可塞,非不欲塞也,势不可回也。
先帝知其如此,及河决而北,遂不复闭。
盖幸其北去,无南决逼近都邑之患,而河薄西山,稍近之故道。
李垂孙民先尝欲导河使之北流,当时议者但以功费太大,力不能为而已。
今河自行其地,此乃天意,非人事也。
夫河者天地之气,气之所向,谁能禦之?
今东行故道已高,借使能以人力开之至海,终不能使水自下升高。
大禹以来,未闻用人功开土渠,而引大河行其中者。
今不以人意顺水,而法使水随人意,此乃鲧堙洪水、汩陈五行之失也。
元丰中范子渊为武济之役,欲横绝大河,费国财,害人命,不可胜计,京西之人恨不食子渊之肉。
及其败事,奸臣党庇,止夺一官,陛下嗣位,方加贬责。
今欲塞北流,与子渊何以异?
校其劳费与其为害,又非武济之比也。
水官欲兴河役,正如边臣欲生边事,官员使臣利于功赏俸给,吏胥主典利于官物浩大,得为奸倖,豪民利于贵售梢草,濒河之人利于聚众营为。
凡言回河之利者,率皆此辈,非为国家计也。
且以国家今日事力,何如汉武帝与先帝之时?
汉武帝之雄材,先帝之神武,皆以塞河为难,而今日执政容易为之,此臣所不敢信也。
假使有可回之理,可塞之势,方今国用虚乏,民力困敝,朝廷唯宜安静,犹当省费息民,况必无可回之理乎?
又有言北流之害者,或曰淤塘泺,或曰河入北界则失中国之险,此皆私忧过计也。
塘水不依原法已久,非缘河决而后淤浅。
今河入界河,日益深阔,东流几二百里,乃入于海。
昔以界河为阻,今以大河为限,其为天险,岂有过于此者乎?
汉武帝时,齐人延年上书,请案图书,观地形,令水工开大河上岭,出之匈奴,东注之海,可以省堤防备塞、士卒转输、匈奴侵盗、覆军杀将、暴骨原野之患。
天下常备匈奴而不忧百越者,以其水绝壤断也。
此功一成,万世大利。
武帝壮之,诏报曰:「延年计议甚深,然河乃大禹所道也。
圣人作事,为万世功,通于神明,恐难改更」。
夫延年犹欲决河以灌匈奴,武帝以其非禹迹,故不为也。
今设使河入北界,此乃天送祸于契丹也。
彼河入百里,则失百里之地,入二百里,则失二百里之地。
河之所在,国之灾也,何利于我,而必欲专之?
议者又以为恐虏渡河入寇,此又私忧过计也。
今河上流自西夏经北胡乃入中国,自古未有戎狄以舟师入寇者也,况其居下流乎?
若北虏能以舟楫与中国校胜,此则书契以来未之闻也。
假使东流成功,北流退为平陆,臣不知朝廷能聚兵于北境,浚塘水而修界河乎?
凡以北朝为说者,皆以妄言恐朝廷,望陛下拒绝勿听而已。
自古欲举大事,动大众,必先尽天下之言,不恶异同之论,使人人各伸所见,而后利害是非出焉。
至于治河,必委忠实可信之人,其论议必断以经术,非专用贪利邀功之人也。
汉武帝使汲黯郑当时塞瓠子,犹复坏。
成帝时平当以经明《禹贡》,使行河,领河堤。
今乃欲望大禹之功于王孝先李伟之徒,不亦难乎?
陛下凡两遣使行河,执政皆不以为信,而独信一李伟,轻犯大河,与讨伐西北二虏无异。
其费无有限极,国财民命委于洪流,比之边事,尤不可计,而朝廷晏然为之,此臣之所大惑也。
臣愚伏望陛下明谕大臣,博采群言,息意回河,勿轻动众。
无以有限之财力,生民之性命,填不测之巨壑。
勿为无穷之役,兴无涯之费,以徇一言之失,而望必不可成之功。
都提举修河司,散遣官吏兵夫,以弭将然之患。
其北流决溢,随宜救护,委外都水使者自来为始,亟理堤防,仍速行相度修闭诸处决口。
臣自闻复置修河司指挥,即欲建言,缘臣叔百禄尝被使指,言出臣口,理亦有嫌,是以踌躇,至于阅月。
今中外讻讻,皆言不便,臣有言责,当陛下耳目之任,若避嫌缄嘿,坐观国事有误,则臣之罪大矣,陛下亦何赖焉?
是以冒昧竭尽其诚,唯陛下深察。
臣无任恳悃激切之至。
乞罢河役状十一月六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二、《范太史集》卷一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一
臣所领工房,伏见朝廷应副修河司所司,如支河阴汜水等处纲米五万石,及差装卸兵士二千人,洛口、雄武埽锹手各三百人,支在京箔场芦蕟四万领修役兵营寨之类,日有行下文字。
臣昨为谏官,极论回河不便,未蒙施行。
今河役不息,功费渐大,恐修河司须索不止于此。
朝廷若不罢河役,则无不应副之理,门下亦无由不行下。
臣稽之于古,考之于今,质之中外人言,窃谓此功必不可成,恐虽应副,枉费国财民力,有害无利。
谨具所闻见回河不便,画一如后:
一、水性趋下,自祖宗以来,河决以次向西,此则地势东高西下,其理不疑。
商胡故道已行三十馀年,堤防日增,如筑垣居水,淤填积久,其地必高,此不待见而可知。
今北流千馀里,欲使复为平陆,故道千馀里,欲使复为洪流,恐非人力之所能也。
一、四渎者,天地所以节宣其气,如人之血脉,不可壅遏。
今北流已九年,岂非天意有定,就下趋海,乃是地形顺便。
今来回河,上违天意,下逆地理,骚动数路,几半天下,枉害兵民性命,空竭公私财力,投之洪流,不知纪极,非徒无益,更取患害。
已上是河不可回之理。
一、北流水行地中,已是见成河道,只须修立堤防,便为永久之利。
若岁岁增修,一尺一寸,皆是所得,不为枉费。
东流已废九年,闻故堤穿穴一万馀处,陵谷迁变
况于埽岸,人力所为,今若修完,便同创置,恐非人功国力所能供亿。
譬如朽烂水槽,多年不使,一旦盛水,岂不疏漏?
况水之性,必不舍下就高,设使能以人力蹙向故道,必为大患。
一、北流每年不免决溢,自是堤防未理,水政不修,埽岸怯薄,全无备禦
当夏秋之际,小川犹涨,自古未有无患之河,岂可因涨水噎凌决溃,便欲全河回改?
设使能回向东,不知可保无决溢之患否?
一、南宫上下埽连年决溃,皆缘堤岸卑薄,深冬噎凌冲破。
臣不知去冬以来,曾与不曾增葺堤防?
如其不然,则今冬噎凌之际,岂可保其无虞
访闻北流西堤,自信都以南三百里许,一例卑薄。
昨南宫埽止高二尺、阔五尺,濒河长老无不寒心。
又官中累年不调春夫,埽岸使臣皆有免责罚指挥
河清兵士为修河司诸处抽使,所存无几。
水政如此,岂得为河不为患?
及有决溃,则归咎北流,便欲回河,岂为实论?
一、议者谓北流横绝御河,失漕运之利,及西山诸水壅蹙为患。
且大河向北,自可漕运,何必御河?
西山诸水自上古以来有之,非独今日。
大禹旧迹循西山而行,与今北流正相符合
西山诸水入河无疑,但筑堤防,空留西山水道,使之入河,何为不可?
一、李伟元奏,欲以闭宗城决口及迁深州之费回夺大河。
宗城决口虽大,必不至费一千八百万物料。
窃意元初检计官故作情毙,大数检计,意欲朝廷见其费大,不若用以回河,然后李伟却索此数,自谓能了。
朝廷若遣可信之人别行检计的确合用物料,当见欺罔。
且塞全河与宗城一决口,大小不同,可坐而知。
臣窃计一千八百万物料,塞宗城则必多,塞北流则不足,李伟必是且索此数,将来一千八百万必了不得。
朝廷既已兴工,不可中辍,必须接续应副。
大抵兴事之人,无不如此。
范子渊武济之役已用此计,及至败事,又无穷须索。
朝廷知其不可方罢,而子渊犹以此藉口,归过朝廷,以为不应副,非是功不成。
李伟子渊正同,而河役浩大,又非武济之比,奈何信此言?
一、熙宁初已议移深州,至今不能移者,人情重迁故也。
今欲回河,虽免深州之患,而不顾北京可乎?
沙河第七铺溃决,已逼北京,可为寒心。
今欲移一深州二十年犹不能也,况北京之大,岂此深州,将来河不可测,万一北京被患,如何可移?
一、李伟称北流破放省税近一百万,臣以为此是堤防未理,水政不修;
今若理堤防、修水政,则河不决溢,不占民田,河滩可耕,省税可复。
而又东流故道,多为膏壤,弥数百里,皆出省税。
今为失税而欲回河,不知先费用几百料税?
一、闭塞北流,蹙水既高,则上流必深,诸处堤埽岂可不虑?
大抵河患常出入人意外,如昨来开第三、第四,而第七铺决。
将来闭合,未知为患所在,岂可保上流诸埽必无决溢?
一、昨吴安持奏第七铺危急,调过急夫七千人,而役兵不在其数;
用梢芟一百馀万,闻其实数不止于此。
下七緷埽皆被吹垫,势如漏卮,经二十日用功,终于弃舍,任其决溃。
此乃救护积年壮堤上一决口,犹不能为力,而况两岸渐进马头,于急流巨浪中旋下梢草客土,欲合龙门,此必不可为明矣。
一、北流虽有决溢,乃是天灾,非人所为。
濒河之民虽被水害,然亦有填淤肥美及渔采之利,不闻失业愁苦之叹。
今回河向东,若有溃决,乃是引河水以灌注州县,百姓岂得不归怨于朝廷?
譬如天火人火,天火自是灾孽,人火必有归咎。
且自古未有无患之河,利多害少,即不须改作。
今北流实有大利,岂可以有小害便妨大计?
一、塘泺淤浅,非因河决所致。
熙宁中,先帝以塘水多堙废,尝遣监司以巡历为名,案行检视。
此乃积年不修,然先帝亦未遑疏浚也。
且朝廷与契丹通好几及百年,岂是塘水能限敌兵?
乃朝廷恩信,深结其心,每岁馈遗金帛,敌贪厚利,所以不动。
若其弃好背盟,何路不可入寇,岂塘泺所能捍禦?
朝廷亦何尝恃此以为险固?
一、河入界河几二百里乃入海,此最为天险,实中国大利。
议者曾不计此,乃忧河入北界。
若入北界,当于初决时一直北注,不应却东入海。
又西堤屡决,水还北流,此可知向北地形高仰。
设使河入北界,乃是契丹之灾,况必无此理?
一、窃闻欲用沙囊以合龙门。
自古唯韩信用沙囊壅濉水,以败兵,未闻大河可用沙囊壅合。
此与范子渊用铁龙爪浚河无异。
河水所向,土山亦摧,岂有布袋盛沙土可禦洪流也?
一、臣见傅尧俞言:有人自河北来,言北京地无横草,石炭非常踊贵。
此乃九月中所闻,未知今更如何。
闻往年六塔河役,民间费钱五百文,方了纳梢草一束。
审如此,则生灵何辜,朝廷闻之,岂得不动心也?
一、近依修河司所请,降朝旨下河北转运司修河司,晓谕州县民户,向去别无科配物料。
臣窃恐此止是空文,物料不出于民,何从而得?
兴动大役,岂有不骚扰者?
但恐朝廷虽降此指挥,民间困苦亦无由尽知。
如役兵死,未免只作逃亡申报;
民夫死,则官中更不知数,此尤可哀悯也。
一、修东流故道是一大役,闭塞北流又一大役,此二大役,其害已不可胜言,非民力所能堪。
西戎未欸服,万一更有边事,将何以枝梧?
一、天圣初,朝廷遣参知政事鲁宗道滑州相度塞河口功料,其后欲塞商胡,亦下学士院两省议官议。
先朝慎重河事如此,今倚仗一李伟即兴举大事。
臣前上言,士大夫言不可塞者十有九,今采于中外之论,无小无大,皆言不可,非止十有九而已。
自古未有违众作事,而能成功者也。
一、修河司奏:打量第四铺已下至孙村口,大河水面即目高如孙村口二丈五尺九寸者。
臣闻前年顾临谢卿材王孝先唐义问陈祐之张景先等众官讲议,躬亲相视。
据孙勍等开㙭井筒,众定得有二丈一尺有馀,取引不过,难以还复故道。
后来再遣使案视,与前所验无异。
修河司所奏,已是河水伏槽之时,犹高二丈五尺已上,则昨来夏秋之际,涨水必更倍高,何以回夺不过?
京师北京不远,河水深浅、地形高下皆可案验,而二年之间,前后所定,如此不同,岂可不考核虚实,坐受欺罔?
就使孙村口实为低下,要是东行故道,大势已高,流河不快,所以就下。
汉成帝时,河决平原,遣王延世塞之。
杜钦大将军王凤,言:「延世前受杨焉术以塞河,而蔽匿不言。
不若遣焉与延世杂作,延世与焉必相破坏,深论便宜,更相难极,足以分别是非,择其善者而从之」。
言,奏遣焉等作治,六月乃成。
古者欲举大事,故欲人为异同,反覆诘难,至于穷极,然后利害可见,朝廷择而从之。
谢卿材以议不合先罢;
范子奇河北才两月,又以异议罢,而专信李伟偏说,此中外所以未服也。
一、臣案欧阳修言:庆历中,横垄之水自下流先淤。
是时修为河北转运使,海口已淤一百四十馀里。
其后下流既梗,乃于商胡口决。
据此,则先是上流不快,上流乃决。
小吴之决,恐亦无异商胡。
修河司专闭塞北流,而不管故道可行与不可行,海口快与不快。
若海口出泄不快,将如之何?
今只打量孙村口高下,便望成功,亦恐利害未尽。
一、李伟称,北流河道动阔三五十里至七八十里。
然大河行流,谓之一󱹘一迭,岂能必使之摊平遍满?
故每紧溜走移,或东或西,所向即决,盖无堤防扼束之毙者。
臣观古人唯不欲与水争地,故远为堤防,使游波宽缓而不迫。
正以堤防扼束为水之害,则多决溢。
若两堤相去数十里,其河自有中流,岂有摊平遍满之理?
水退则人皆种麦,比及水至,已倍收。
且先帝宣谕,唯欲迁州县以避水,而李伟乃欲以堤防束水,不唯极非先帝圣意,亦正与古人治河相反。
已上是河不可回及不须回之事。
右,臣窃以论议之臣止言其理,至于知河事者则言其事。
今其理已极为不可,而其事又如前之所陈。
先帝所谓以道治水者,言其理而已,至于以人事治水,乃后世之毙,先帝之所不取也。
昔尧知鲧不可使治水,然而四岳请试鲧者,岂固欲违尧意而害天下哉?
盖当时治水之人未有以易鲧,而鲧必执其说,以为水可堙塞而治故也。
仁宗时李仲昌欲塞商胡,复横垄,欧阳修极言不可,执政不听而听仲昌仲昌终以败事得罪。
仁宗之明,岂不知修可信而仲昌功必无成?
然而用仲昌者,亦尧试鲧之意也。
熙宁初张巩宋昌言欲塞二股河北流,神宗遣司马光等往案视,亦极言不可。
等急于有功,才塞而复决,泛滥大名、恩、德、沧、永静五州军之境。
以神宗之明,岂不知可信而等功必无成?
然而用等者,亦尧试鲧之意也。
夫前事不远,后事之师。
方今四方无虞,西北宴然,年谷稍稔,民力稍纾,若更休养数年,庶几有太平之望。
唯息河役,则中外无复一事,岂可试一李伟,必待如鲧及仲昌而后止也?
臣考之方册,自古壅塞川渎,必有祸败。
共工隳高堙卑,以致灭亡。
鲧堙洪水,上帝震怒,绩用弗成,殛于羽山
周灵王欲壅榖、洛,子晋深陈祸福,以共、鲧为戒。
梁武帝伐魏,作浮山堰壅淮水以灌寿阳,穷竭境内之力以争一州。
四月堰成,而九月堰坏,缘淮城戍村落十馀万口皆漂入海,怨毒盈于远迩,古今以为无道。
今塞北流与堰淮何异?
梁武以灌敌国,今乃自困吾民,而河之大又不比淮,以此较之,尤为不可。
凡论河役,正如边事,搢绅之儒则言和戎,介胄之士则言征伐。
今问儒者,必欲息民;
若问水官,必欲兴事。
欲塞河者,是用兵之说也;
欲不塞者,是息兵之说也。
水官之欲兴役,如将士但知攻战而已,朝廷岂可不审择利害,而兴天下大役,止以为此辈进身之资?
臣今虽无言责,而有官守,职在出纳,通达上下之情,闻见如此,不敢不言。
伏望陛下与大臣平章,若审如众论,有害无利,即乞早罢河役,以幸天下,以福生民。
修河司兵夫物料,可就用修塞诸处决口,委外都水使者渐理北流堤防。
如此,则数路人心必安,此乃管仲桓公转祸为福之计也。
臣言狂愚,伏乞少赐裁择。
请发卒开沙河故道奏熙宁八年六月 宋 · 程昉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七
王供埽下有沙河故迹,可开广,取黄河水灌之,转入枯河,下合御河,即黄河堤置斗门启闭。
其利有五:王供乃向著埽,免河势变移,别开口地,一也。
漕舟出汴,对过沙河,免大河风涛之患,二也。
沙河分水一支入御河,大河涨溢,沙河自有节限,三也。
御河涨溢,有斗门启闭,无冲注填淤之忧,四也。
德、博舟运,免数百里大河之险,五也。
开河用工五十六万七千四百九十三,请发卒万人,役一月可成。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五。又见《宋史》卷九五《河渠志》五、《北河纪》卷七。
开运河口及修闸毕功奏熙宁九年八月 宋 · 程昉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三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七
卫州界创开运河口,取黄河水入沙河,下合御河,以通江淮漕运;
又于遥堤次上修置木闸,毕功。
张沙河齐鲁诸邦1079年 北宋 · 黄庭坚
 押词韵第十七部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
张侯沙河,三食邺下
笔力望,颇遗(影元本、山谷集、陈刻本作遭)俗眼白
平生学经纶,胸中负奇画。
未论功活人,饱饭不常得。
妻寒尚宾敬,儿饿犹笔墨。
侧闻共伯城,鱼稻颇宜客。
又持尘生甑,欲往立四壁。
平生贷米家,十辈来簿责。
囊无孔方兄,面有在陈色
守株伺投兔,岁晚将何获。
广道无人行,春风转沙石。
栖栖马如狗,去谒东侯伯。
布衣未可量,苍髯身八尺。
鱼乾要斗水,士困易为德。
譬之举大木,人借一臂力。
诸公感意气,岂待故相识。
吾穷乏祖饯,折柳当马策。
奉议令狐端夫墓志铭大观四年十月 北宋 · 毕仲游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四、《西台集》卷一二
令狐端夫者,讳俅山阳人也。
曾大父嗣昌,赠左武卫将军
大父颂,赠光禄少卿
父挻,故尚书司封员外郎
端夫以父任试将作监主簿,从福唐刘彝先生学《左氏春秋》,得其师法。
年十八时,司封君知单州,卒于官,无舍业田产,惟馀橐中装直百金,为其族人远来持去,端夫不问,亦不追止。
及仕,强于吏治,必知民所便安与辛苦,务尽心力爱而利之。
尝调守洺州曲周县漳水岁暴溢,环其城,人无固志。
端夫乃经度为大堤以捍之,曲州豪类皆不欲,而州守监司亦不欲,端夫独挠众议而成堤。
人始保聚,为安久计。
后水至或齧堤,父老必率其子弟相县之役,曰:「无堤是无曲周也」。
汝州沙河同德有公田种稻,置官洛南以领之。
民佃作岁久,数罹水旱,逋租至三万斛,无肯为言免者,往往脱身弃庐舍亡去。
端夫时为田官,适会故丞相富郑公守汝,乃为公分别具言其状上之,朝廷尽贷所负,民亡去者皆复,较数年之课为最。
元丰四年,五路兵入界,端夫泾原转运司从军灵武,行二十日至鸣沙,会军无见粮,未知所以取济,文吏从军者坐军中不敢出。
端夫远望有野烧,曰:「岂敌人不尽窖而藏之,反烧耶」?
乃率蕃汉部兵弃大军数十里,直诣烧所,共救止之,果得菽麦二万八千斛,大军因之遂至灵武
如此类甚众。
端夫天姿峻整,莅官行己必得直而后已,不肯为权势挠。
故在郓州司户参军,知之者张文定宫保,他人不知也。
洛南田官,知之者故丞相郑公,他人不知也。
端夫每以职事与监司辨,卒以语言忤当时监司而坐废。
端夫郓州司户参军濮州雷泽县尉洺州曲周县、监汝州洛南稻田务,遂废而家居,起为泾原路转运司勾当公事从军罢,守处州松阳县环州录事参军武胜军节度推官,未行,以疾致仕,为宣德郎
有子七人,长勃,次相如,次勋,次劝,次励,次正平,次皞如,皆通经乐善,有立志。
勃与劝先卒,而相如、励、正平、皞如相继由进士上舍登第得官。
相如承议郎,励为河南府颍阳县,正平为陈州州学教授,皞如为河南府偃师县主簿
由此,汝之士大夫之子弟皆劝慕于学,登第者亦众。
于是闾里见端夫而贺曰:「公虽废不用,而有子如是,岂直慰公目前而已哉」!
端夫致仕后五年,以子恩迁通直郎,又以宝赦恩迁奉议郎
大观四年闰八月十三日,以疾卒于汝州,即以其年十月二十五日于州郭之北白云山司封君之墓次,以夫人故崇德县李氏祔而葬之。
始,吾从军灵武,邂逅端夫灵武城下,是时端夫年四十。
及吾来汝州,而见家先在汝,端夫环州来省,识其面目,相与问劳,往还于里中。
有子登第,有女嫁人,而端夫年六十。
后吾使京东淮南归,端夫已病,见其次诸子相继登第。
有孙男八人,孙女七人,曾孙女一人,而端夫年七十。
今又见端夫之卒,哭而铭其墓。
然则吾与端夫旧可知矣,而吾老亦可知矣。
铭曰:
其义较然,其惠蔼然。
其勇矫然,其仕跌然,其门浡然。
命耶?
非耶?
岂啬于身者,将大其后耶?
程昉等相度卫州所开沙河置闸诏熙宁八年九月丙寅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六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八
卫州所开沙河,令程昉等相度,置上下闸。
七述1071年11月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二、《鸡肋集》卷二八、《方舆胜览》卷一、《四续古文奇赏》卷四○、万历《杭州府志》卷一八、《海塘录》卷二二、东河棹歌、乾隆《浙江通志》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予尝获侍于苏公,苏公为予道杭之山川人物雄秀奇丽,夸靡饶阜,名不能殚者。
且称枚乘曹植《七发》、《七启》之文,以谓「引物连类,能究情状」。
退而深思,仿其事为《七述》,意者述公之言,而非作也。
眉山先生怀道含光,陆沉于俗,日与赋诗饮酒,谈笑自足,泊然若将终身焉。
于是,颍川孺子闻而往从之。
蹑屐担簦,破衣踵门,及阶而止,望帷而称曰:「不敏闻先生之谊,敢待于下风」。
先生矍然惊曰:「孺子来,吾恶夫世人之保我也久矣,而不能使人之无我保,则户外之屐满焉。
将命欤?
吾无所逃此。
虽然,孺子何为者也」?
孺子曰:「幼而多治,长而屡穷,遭先生乎龃龉之涂,陪先生乎寂寥之事。
乐先生之所为乐者,以白吾首,其已乎」!
先生哑然笑曰:「孺子上,吾以乐而未尝无以乐者顺也。
羁旅于吾有时矣,亦尝闻杭之山川人物雄秀奇丽,夸靡饶阜,可乐者乎」?
孺子曰:「先生不以不敏为难与言,得闻咳唾之音,不敏以为幸。
先生将何以教之」?
先生曰:「之故封:左浙江,右具区,北大海,南天目。
万川之所交会,万山之所重复。
或濑或湍,或湾或渊,或岐或孤,或袤或连。
滔滔汤汤,浑浑洋洋,累累硠硠,隆隆卬卬,若金城天府之彊。
其民既庶而有馀,既姣而多娱。
可导可疏,可舠可桴,可跋可踰,可檋可车。
若九洲三山,接乎人世之庐,连延迤逦,环二千里。
邑居牧聚,蚁合蜂起。
高城附之,如带绕指,隐以为脊,折以为尾。
因河堑华,不足方比,方城汉水,胡敢竞美?
当昔夫差之盛时,内姑苏以为心腹,而外城此以为身。
革车千乘,甲士万人,支十年,帛散千屯,洒汗成雨,连衽成云。
乃有大夫伯嚭、行人伍员之徒通其谋,将军孙武、公子夫概之徒用其众。
尝以国政之閒,发徒截江,命习战事。
于是张翠羽之盖,靡鱼须之斿,扬鹅足之楫,曳龙尾之舟,凌鳣鼋之车,戏贲获之俦。
飘鼓吹乎下风,隘戈矛乎上游。
乍往乍还,乍后乍先,若乱而若联;
乍止乍驰,乍合乍离,迭唱而迭随。
惊鲛人,立冯夷。
清江忽兮怒涛,飙风为之扬歧。
怠而即次,食具乐作,三军皆贺,响震山壑。
其彊如此,故姑苏恃以为南蔽,而能驱唐、蔡,蹂齐、鲁,侵寻乎百粤,隳突乎三楚,栖勾践乎穷山,鞭平王乎颓墓。
此亦天下之形胜也,孺子欲闻乎」?
孺子曰:「西河中流,卫客之所能谏;
秦险百二,亭长之所能入。
先生废此而语他」。
先生曰:「吴越之有东南也,实国于杭。
而杭,吴越之大都也,宫室之丽犹有存者。
其始也,削山填谷、叩石垦陆,蹶林诛樾、擢筱夷
旋缘阿丘,凭附隈隩。
千夫运畚,万役供筑。
增增硁硁、坎坎碌碌,前呼后和、远近相属。
卑者起之以有馀,高者损之以不足。
开旷朗乎蒙密,发瑰奇于潜伏。
然后工人之材、陶人之瓦,水输陆运,属柁连輠,纵横错落,山积其下。
其成也,翼翼鳞鳞,勃郁轮囷,若化若神。
上据百尺之巅,下俯亿寻之津。
双阙高张,夐临康庄,门开房达,乍阴乍阳。
中则复殿重楼,砂版金钩,卑高仰俯,下上明幽。
峥嵘截嶭,鼎峙林列,吐吞云雾,亏见日月,宏规伟度,古旷今绝。
旁则曲台深闺,碧槛朱扉,鳞差阈限,奕布榱题,栱盘白凤,壁戏青猊。
温风徐而吹座,寒雨沐以沾帷。
列屋而侍者,则妖嫱艳姝,螓首冰肤,清矑素齿,既娴而都。
乃服轻袿,被华裳,缀珠履,鸣珰,饰铅英,含若芳,倩巧笑兮婉清扬。
缥缈兮如雏鸾之欲舞,逍遥乎如飞云之欲举。
连姗姽婳,婉娈媚妩,流荣发色,不可程度。
羽觞荐朱颜,酡悲激楚妙。
阳阿词曰:『陌上花开游女归,园南池北黄鹂飞,曲房清阁夜更衣』。
于是闻者恍然,神扬意驰,纷纷扰扰,惑乱不怡。
此亦天下之雄观殊乐也,孺子欲闻乎」?
孺子曰:「宫居闺处者,寒燠之媒而疾疠之梯也,且馆娃成而麋鹿游
先生废此而语他」。
先生曰:「杭故王都,俗上工巧。
家夸人斗,穷丽殚好。
纷挐错纠,晃荡精皛。
若八方之民车凑舟会,角富而衍宝。
木则花梨美枞、棁香檀,阳平阴秘,外泽中坚。
以斩以刊,以剞以剜,以漆以胶,以墨以丹。
为床为匦,为椟为几,为槃为豆,为盂为簋。
严庄之佛,惨烈之神,诙怪之鬼,颀姣之人。
涂以铅英,镂以金文,依山灵山,乘以飞云。
霞烟雾霭,焕烂五采,渠输陆运,投钱竞买。
曾不若母猴木鸢,三月而齐,一日而败。
衣则纨绫绮绨,罗绣縠絺,轻明柔纤,如玉如肌。
竹窗轧轧,寒丝手拨,春风一夜,百花尽发。
其制而服也,或袍或鞶,或绅或纶,或缘或表,或缝或襕,或紫或纁,或绀或殷。
严以奉祠,亵以养安,薄以却暑,厚以禦寒。
以锡三军,以赉四国,以供耳目之玩,以备土木之饰。
曾不若穷边绝漠,不纺不络,衣狐而袖貉。
宝则璆琳珊瑚、码碯珷玞,药化之玉,火化之珠,琉璃之碗,水精之盂。
红黄白绿,磊落满椟,北商东贾,百金不鬻。
沙河雨晴,月照灯明,席张案设,左右煌荧,远而望之,夺人目精。
遗英弃屑,箩贮箱列,曾不若宋人之拙,三年而一叶。
于是彫床易席地之野,文衣后弋绨之俭,玉杯鄙土铏之啜。
此亦天下之妙工绝巧也,孺子欲闻乎」?
孺子曰:「《书》云『玩物丧志』,为象箸而箕子叹。
先生废此而语他」。
先生曰:「杭之为州,负海带山,盖东南美味之所聚焉,水羞陆品,不待贾而足。
肉则封豲腯豕,罝兔畋麂,山狸白额,竹犬青尾;
鸧鹅鹳鹜,鶪秃鸿鹍,园鸡池鸭、陇雉田鹑。
陵收水截,头骈尾列,磔肩裂趾,飞毛洒血。
鱼则鲻鲂鳣鱮,鲈鳜鳊鲤,黄颡黑脊,丹腮白齿。
江鲟之醯,石首之羹,或腊而枯,或脍而生。
白鳗青鲞,黄鼋黑蟹,鮔鱼花蛤,车蛾淡菜,蛙白肖鸡,螺
鼎调瓯饾,牛呞貉嘬。
果则枇杷杨桃,橘柚柤梨,青梅黄柿紫栗乌椑;
溪菱江蔍,田菰湖,壤肥水美,天下无有。
冒以黄蜜,渍以白醝,芳香脆洁,析酲解痾。
菜则茼蒿茵陈,紫蕨青莼,韭畦芋区,茭首芹根;
藤花羞盘、菊叶薤淡,荠甘笋苦。
饭以姑苏之粳,荐以乌程之醴。
于以和五气,于以资百体。
此亦天下食饮之珍也,孺子欲闻乎」?
孺子曰:「扬雄有云:『弃常珍而嗜异馔,乌睹其识味也』。
且养身而尚乎味味,则愚以圣人为不如易牙
先生废此而语他」。
先生曰:「地不满东南,故八纮之水归焉。
水之为物,润下作咸,溟渤荡波,海门莫缄,骎骎脉布,溢于江潭。
老濞席赉,爨山煮海,豫章为船,万斛更载。
一船所受,车数十量。
黄头多钱,富不可仿,士之顽钝不耻者,皆饵其无厌之赏。
譬如山深而兽至,木茂而鸟往,故能收亡命、借厮养,连应高之交,合周丘之党,以北与中国争长。
则盐之利也,夫盐者,食肴之将。
五均赊贷,斡在县官,仅法议笼,不罅以完。
大农给费,入助国计,官与牢盆,世擅其利。
民有盗鬻,则釱左趾,没入其器,此为前古之所制。
尝试观乎江之濆,葭苇不根,浅草芸芸,斥卤无垠,白花藓文,百里如云。
盐官千家,匪柘匪麻,匪漆匪,规利乎泥沙。
蚁封蚓垤,积土如截,削剥刬刮,不漏毛发,挟携担揭,十步一蹶。
偷趋窃走,遗筐弃缶,涂关塞牖,鼎釜雷吼,皓然纷葩,丰不盈斗,姑以渍螺蛤而适口。
曾不比夫县官冶铁如山,析为盘,炽火以燔,渊壑为乾。
峥嵘崷崒,戍削律兀,扶舒萧勃,烟气滃出,若灭若没,若亡若失。
乍疑盐阳之神翳乎,与群虫朝飞而蔽天日。
立呼起诺,百夫齐作,纷纭挥霍,千灶就涸。
光芒闪烁,璀璨磊落,小星迸跃。
鳞鳞新仓,歛贮堆藏,如帛如粮,国以是彊。
神变鬼化,刀贝齐价,独不美夫算菱芰、鱼蝤之殚细及下者哉!
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又曰『人富而仁义附焉』,此先生所以教民知荣辱之时也,孺子欲闻乎」?
孺子曰:「猗氏之治,智贤白圭而不监于道,愿先生废此而语他」。
先生曰:「江源所起,滥觞之墟,泓泓汪汪,不漏不虚。
放而行之,冒于川渠。
缭绕萦行,左挟越,右截吴,以散以敷,然后淫为大江,以东合尾闾,而潮生焉。
古今所论潮者,日月伏见之所为也。
尝读浑天之说曰,地浮水中,天在水外,水之消息,坱圠无际。
一阖一辟,若开天地;
一呼一吸,若出元气。
其始来也,若毛若线,若带若练。
堂堂沓沓,合聚离散,须臾之间,千化万变。
其少进也,敲磕铿𥐪,石号木鸣,越岸包陵,在谷满谷,在坑满坑。
其为气也,或喣或呀,或噫或哕,㳽茫湠漫,澎濞沸渭,澒洞滉漾,渤潏滂沛,涵澹淋渗,潗濈淫泄。
跳珠涌沬,百里纷会,沃焦荡胸,汩母陵背。
纵横络驿,飘忽争逝,徐则按行,缓则就队。
连氛累祲,阳景朝昧,周天而旋,踰八万里,不知其所憩。
于时玄冥收威,海若振吼,千溪崒立,万浦却走,绝维推轴,神母不守。
左驱天吴,右拂九首,渊客拒扉,水夷潜牖。
江神海豨,绝脰伤肘,阳侯马衔,颠蹶前后。
其为象也,则纷纭参差,万顷一迹,禹不能知,契不能识。
承光露怪,不复潜匿。
或駃而蹄,或森而戟,或美而旃,或张而翼。
汹涌而奔,以沃海门,若土囊风,怒驱屯云,辟易而征,以击西陵
如并陉战酣出奇兵,宛兮改容;
若蓐收素服驾白龙,忽兮当前。
如归墟泛溢浮五山,一北一追,一偾一起,突然而逝,馀勇未已。
于时吴儿獠工,引樯挂席,铙鸣鼓动,去若飞鹢。
风止雨息,江清海碧。
此潮之大凡也。
传曰『上善若水』,又曰『水几于道』,故古之人见大水必观。
善利万物似仁,不畏彊似勇,能方能圆似智,万折必东似信。
若是者,孺子欲闻乎」?
孺子曰:「几矣!
先生之所陈,五事之上也。
姑欲闻其深于此者」。
先生曰:「西湖之深,北山之幽,可舫可舟,可巢可楼。
与鸥鸟居,与鹿豕游,渔蓑山屐,烟雨悠悠。
寂寥长往,可以忘忧。
风衫尘袂,京洛何求?
不如西湖濒,不如北山阿,白蘋绿芰,紫柏青萝,反裘坐钓,散发行歌。
人生安乐,孰知其他?
茫洋以为柳溪,盘旋以为李谷
卷轲辩乎三尺之喙,扩夷隘乎十围之腹,此古君子所以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也。
传曰『不怨天,不尤人』,盖『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若是何如」?
孺子竦然离席而立曰:「盖闻达人不忘身而先利,志士不贪时而后义。
隐之所尚,得全于天也。
孺子不敏,乃今得闻出处之际。
敬再拜受教」。
沙河 北宋 · 张耒
七言绝句 押庚韵
溶漾澄明彻底清,鸬鹚惯客不相惊。
却疑洛水新霜后,八节滩津(草斋本作头)石柱声。
感山赋 北宋 · 崔公度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五三、《圣宋文海》卷六、《三续古文奇赏》卷三上、雍正《山西通志》卷二二○、雍正《泽州府志》卷四七、乾隆《潞安府志》卷三六、乾隆《凤台县志》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山川典卷四七、《历代赋汇》卷一七
客有为予言太行之富,其山一名皇母,一名女娲,或于此炼石补天,今其上有女娲
因感其说,为之赋。
其辞曰:
曲辕先生从先大夫之南征,省黑许于紫霄,访武王朱陵,授罗浮之隐书,撷三茅之神英,息肩淮泗之滨,闭辟弦歌,与世无营。
一日,梁国公子、铜鍉处士闯然踵门,恍然相亲,曰:「先生倦游者矣,祈有异闻」。
先生不对,宾请愈勤。
于是为论山中之物,山中之民,叙山中之遗欢,咏山中之淳文。
二客相视而笑曰:「先生唐相之家,族蕃西京
京于吾乡,驾材累程,连联高山,见于群经,兹其不言,疑未之行。
试为先生陈之,何如」?
公子赞之。
处士曰:「夫坤厚之势,犹一人之体,昆崙为之首。
自首而下,岟㟐屹𡾐,无复平地,陵轹百国。
阴山焉,横二千馀里,北为戎狄,南为古圣之所治。
测中言之,殆吾国之乾位,昕天铜浑,《周髀》保章,参地之形,兹为最详。
上正枢星,下开冀方,逢胃而毕,自以张。
乱则冀安,弱则冀强。
起为名丘,妥为平罔,岿乎甚尊,其名太行
挟大河于楚东,瞰北岳其在旁。
其高也,逦迤而上。
始莫知其高也,登蹑千里,昂目而前望,骇实与夫天当。
其深也,缭绕盘辟,始莫知其深也,驰朔东而左转,垂三月而见脊盛,连延乎碣石。
《传》曰:『东海之水不尽,而此山也,吾莫知其所极』。
此其知言哉!
如彼大邦,圻钩壤连;
如彼大川,洲维浦联。
殊乡异观,习乎所传。
坳然若鞍者曰鞍山,突然若灶者曰灶山,色黑者黑山,形方者方山
如此之类,名何可殚!
墨翟察而知骥之贵,尸佼过而辨牛之难。
穆王升由雀道而出,世宗行自大河而还。
孝明尝登,幸上党郡
章帝以游,至天井关
孟德北上,纪摧轮之恐;
谢公西顾,引忧生之端。
阮籍失路而咏怀,刘峻怀交而发叹。
晋阳子惠之便道,对二坂祖浚之祥观。
开元钖问于逢车,武德置县而当烦。
霍褰吾襟,共附吾肘,缠午壁之势,探长城之口。
天门揭其部分,乌岭支其躏蹂。
姑射、王屋隆虑雷首;
靡迤嵚岑,参错饤饾。
或拱其左,或捧其右。
或道其前,或赞其后。
让以奇巘,贡以重岫。
曾夸娥之输力,摛大帝之宝授。
上晻暧兮鹏击,下砰磕兮鲸斗。
又若王畿之外,五等诸侯,奉命守土,率属千万,悉面内而腾辏。
此山之形也。
汾、潞、丹、洹、滹、池、𣿟、易,涑、沁、淇、潼,清、源、济、溴,奄呴将迎,纵横嗽激。
安阳巨马出其夸,白絮北涿度其液。
触遥阜以孤引,潋荣光而历羃。
凝染渐渍,裒青贮碧。
此山之容也。
奠荒有神,开社有伯。
以风主威,以云主泽。
翻手熯阳,覆手霹雳。
近靡百城,远霈万域。
暴暑亟寒,暗天一白。
烟不得为瘴,气不得为疫。
岂其幽深也,深其欲而难期;
其并合也,合其力则无敌。
此,山之气候也。
轩后以来,至于成王,自时建都,迁徙不常。
远近表里,其阴其阳。
春秋之前,封国既多,春秋之后,唯晋为彊。
大抵以兵为阻,以险为防。
守不敢弛,战不敢忘。
越至卑耳,而齐桓以霸;
一入孟门,而平公几亡。
燕、赵、中山,卫、韩与魏,或主山东,或主河内,或主山西,或主河外。
或城其隈,或据其会,或保作咽颈,或恃为腹背。
屯留有常阻,山阳有常界,跬步之侧,万人死之。
复驱万人,而地不少退。
如罴斯林,如虬斯壑,左顾右睨,爪牙锋锷。
秉间薄人,肝脑涂地,以搴旗虏将而为乐,不然假息窃视,捍以城郭。
从姬歌儿,名琲重璞,不敢不献,虽欲藏之,亦终归乎攫搏。
骇乎哉!
固尝一朝之中,一舍之间,烹四十馀万之众,筑头颅之山,举长平为鼎镬。
旧壁荒城,豆分棋错,今千馀年,幽阴寂寞。
此山之势胜也。
当时雄豪,迭指交质。
行野者非乐其野,逐兽者非即其兽。
裴徊陵陆,踰跇阪阜。
裁约六国,眦睨九道。
孰为龙首,孰为天灶。
向背孰徙,草木孰遘。
器械孰便,凭倚孰厚。
东西孰广,南北孰袤。
为蛇孰尾,为鹳孰噣。
孰方孰圆,孰牝孰牡。
冲轮孰敏,沮雁孰懋。
孰利袭掩,孰利藏覆。
孰此出击,孰此入冠。
孰可徒搏,孰可骑骤。
孰可啖诱,孰可斥候。
孰可接战,孰可挑斗。
孰最恐夜,孰不欲昼。
胜此孰遂,败此孰救。
佯遁孰止,秉乱孰走。
孰要于迩,孰闭其后。
记省在目,陈说在口。
凭轼结靷,忿豢去就。
所过之邑,鹯视狼吼。
诘无不讲,向无不偶。
入军则建旗鼓,入朝则佩印绶。
以国试胆,以民试手。
为纵横家,随以此售。
关警迟速,称昼贫富。
矫尾厉角,恐愒翻构。
鬼神不能窥其密,贤畯不能纠其缪。
中人主之利欲,移将相之恩旧。
其后或主或臣,建功立业,尤显闻于后世,则有决羊肠之险,堑此山之道,攻荥阳,伐韩以威天下,应侯秦昭王之谋也。
敖仓,杜中山之阨,距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使天下知所归者,郦食其汉高祖之谋也。
而此山,入射犬,破青犊之众,杀谢躬于邺,以收复天下为心者,汉光武之谋也。
济河降射犬之众,还军敖仓,属种以河北事,然后西向以争天下者,魏武帝之谋也。
进据武牢,扼其襟要,俾窦建德不能踰山,入上党,收河东之地,而卒以并天下者,唐太宗之谋也。
徐思以观,亦吾之近藩。
北压燕蓟,西临顺檀。
笼里控外,联区接寰。
州开其隅,邑疏其间。
衡而为垒,缺而为关。
朝歌内黄黎阳之支离,有五原高平广武之依攀。
前规成皋,逆婴邯郓,收褰帷趣驾之威,宰簪笏假辔之官。
大城望之如云,小城夹而金完。
各负城势,态骧虺蟠。
宿貔貅之倘佯,峙刍粟之巑岏。
此又其山古今因人以明效者也。
偏隅之祲,蒸郁成象,或为楼阙,或类亭障。
下利垦辟,其土白壤。
谷备五种,颖丰穰。
以陶则不窳,以牧则易长。
骍、駂、駩、駽,騧、骊、驖、驵,繁鬣赤喙,黄脊白颡。
奇毛异骨,駉、駾、駚、驡,或出凹掩,或会广敞,或随龁而乍散,或就饮以群往。
秦青睹之而目眩,造父逢之而伎痒。
若乃边风夜号,寒气朝荡,木叶昼脱,川原萧爽,挺逸彩之疏瞬,厉雄心之倜傥。
分腾而郊野暗,聚鸣而阮谷响。
最下者籯粮载士,日中而驰百里,凤臆兰筋,探前扶后,何止乎蹄间三丈。
马之所施,险之所依,有德者然后能之。
其或守之不以道,用之失其宜,则是二者在所为盗贼之资。
司马侯晋侯以先王之不务者,非弃之也;
吴起商纣之国志,有激于当时。
何则?
宣帝先零金城,而终贻汉患;
武帝元海并州,而俄倾晋基。
自后聪、曜、石勒姚苌、季龙、元魏、高齐、诸苻、慕容,呼侣啸类,提羌占戎,或屯于定襄,或保于居庸,或建都邺下,或渡军河中
或改元离石之比,或僭号沙河之东。
胡尘一踰,三关遂空。
长安之城,洛阳之宫,摇辔长驱,传国都而扼踪,暴衣北冠于涂炭,客宗庙于妖凶。
更帝迭王,抑为盛衰。
其四方简册,不可得而书者,凡几战而几攻。
由是观之,为彼君者,始失之一朝,遂使天下之人亲戚离散,一百二十六载挂性命于兵锋。
此又当世贤人君子登高虑远,所宜追述,为万世深诫者也。
当彼之时,国中窄而山中宽,天下危而山中安。
外憸人茍容以盗官兮,内浩歌乎《考槃》。
外吁嗟愁涕之辛酸兮,内游鹿豕其方欢。
外穷奢极侈以相残兮,内交让乎瓢箪。
外仍椹缩剑以衔冤兮,内乐夫其盘桓。
仁智所依,仙圣所迹,其动如龙,非迅雷烈风不起;
其出如凤,非醴泉甘露不食。
服皇娲之妙道,藏补天之神石
或饵木而采芝,或吞阳而嗽液。
或自耦于樵钓,或偶怀于老《易》。
引公和之馀韵,振文举之归策。
壄王二老,犹自轻之士;
壸关令狐,殆多言之客。
至精元以友造化,绪馀尚足以治万国。
此其山之隐逸也。
即以仰之,首名归山。
岭巆纡馀,巉岩孱颜。
曳泉绅之飘飖,束云衣之回还。
樻众精于宝姥,糁灵气于天丹。
矗雰霞之朝覆,豁光怪之宵环。
其金则钣、荡、镠、铣、镣、鑗、鏋鑀,其玉则琼、玖、𤩂、潞、丹、琪、玙、璠。
石黄绿而青碧,珠玟瑰而木难。
馀粮石脂之硗䂚,赭垩理长之斓斑,阴映宛倚,穹注蟠联。
丝絺毡𦇧,鈶盐铜矾,备先赋之不名,距三方而祖繁。
复有紫沙黄雾,神钢是取,逗落液于庳涧,萃坚英于弱土。
蚩尤之遗勇,回欧冶之灵顾。
下分擅乎百源,上夹输于六务。
此其山之琛赂也。
其鸟五色豪鹰,窟生崚崚,貌如秋胡,目如明星。
呴拨利戟,足卷枯荆。
雕趋鹗随,往还青冥。
木栖则鵗、鷣、鸒、鹳,水止则鸨、翠、凫、鶄。
殊种诡类,莫可殚名。
其状如麋有距,四角马尾。
声若钟磬,以出为瑞。
赤虎文豹,黄熊封豕,麇鹿瑞䝢,行搏坐噬。
草则紫团之蔘勤漏卢,糜衔牡蒙,苁容首乌,牛膝豹足,龙沙虎须,赤节紫倩,如雷茈胡,云英玉支,解蠡庵䕡,鹿肠鹤虱,彭根屈据。
泽态夭糅,芳臭粉敷。
或同葩异实,或冬荣暑枯。
或珍传太一,或用讲吏区。
木则有,其桐其椅。
篁筱怀风,桃李成蹊
梗、、枫、,思仲、芜荑,梓、漆、枢、栲,青檀、紫葳,枞、檍、槐、枣,棠、榴、楟、黎,阳栌、檿桑,枌、榆、棪、槻,交抵并节,韬唐阴堤。
身缘中材,实资疗肌。
松柏千岁,蹇金石姿,弥根万仞之峰,落影千丈之溪。
孤干直出,百寻而后有枝。
远而望焉,或如翔鸾,或如蟠螭。
其大蔽牛,其圆中规。
参差櫹椮,下隔百步,犹樛忧而相羁」。
公子矍然曰:「陆产之盛仆知焉,不若是之详也。
且闻之汉甘泉肇于武帝,唐含元建于高宗
或决事于上,或受计其中。
始用材之有馀,终兴利于无穷。
陛下临御以来,四十馀年,未闻图苑囿之观,事土木之工。
户牖朱绿之饰,诏五岁而一易;
服玩帷帐之具,虽屡补而尚供。
四方黎元,自视忲然,咸愿献力京师,进娱皇躬。
听钟鼓管籥之音,瞻车马羽旄之容。
傥有司因亿兆之心,率怀、卫、磁、相、泽、潞之人,披苍莽、伐崆巃,贱新甫之得,简徂徕之封,激春淫之悍豪,扶丹济其来东,经营庶民,作为新宫,以壮阆乎中区,以周严乎九重,高阐秘卢,侍从兮蜿蝉;
翠华黄屋,往来其冲融。
追三雍养老之法,申其孝慈,复延英访问之迹,考其邪正。
更取士之弊法,著久官之新令,明刺举劝沮之典,绝苟简异同之政,广庑长廊,翼其两旁。
左选天下经术辩通之士,以为议郎,居讲朝廷疑难之义,补百司之阙,出委观民决狱之事,以信其所详。
右选天下材勇温恭之人,以为卫士,居讲司马军机之要,掌诸门之禁,出委偏裨别屯之任,以观其近莅。
兴利如此,顾不为伟欤!
山日以开,货日以通,众庶习知,勿为牢笼。
欲发者发,欲攻者攻。
登者搰者,剥者斲者,烹者掇者,絷者戈者,四时憧憧,皆民所同。
庶宝之轮幽,万模之纷纭,雕雘彩制,羽须毛群,弓矢铠楯之材,舆马骨革之伦,被服纤华,鼓铸精珍,三十取一,归于县,宁有闻子富而父贫?
兴利如此,顾不为伟欤」!
公子再言,处士再思之曰:「公子之惠,亦云善矣。
且民可与乐成,不可与虑始。
况乃三晋,人号沉鸷,孕鹑火之流烈,感斗极之劲气。
瞻顾端巧,手足便利。
蔑蛊淫狂厉之感,无喘夜皲瘃之累。
专思虑而喜任侠,贵然诺而多懻忮。
重沦奸侈之化,孤守而莫变;
由渗唐虞之泽,弥久而未坠。
平居之际,以气义相视,驰马射兽以为乐,投石拔距以为戏,悲歌慷慨,以摅其郁;
矜誇功名,以见其志。
自古受命之主,不先得其土,则先得其士。
不得其地,不足以控诸夏;
不得其兵,不足以威万县
粤天宝失御之后,事虽近而不复言。
五代不纲之时,其迹甚明而可以数。
朱梁失守,则晋人南下而急攻河阳
师厚不死,则魏博六州,据山口之路。
庄宗之祸,由邺郡而起;
清泰之败,缘上党之助。
蕃戎陷相而石灭,兵过河而刘去
或群盗乘隙而并出,或前军自此而先渡。
河东之举,时李骧疾度,控孟津之策;
世宗之征,赖车驾倍程,有南平之遇。
可畏也,如人怀心腹之疾;
难去也,如木受根柢之蠹。
故吾太祖皇帝之兴也,践祚五月,亲平泽、潞。
念贼失仲卿之计,不西下而直趋怀孟,而我用向拱之言,速济河而击其未聚。
离穴成擒,吴祚之前料;
登无难色,李氏之深谕。
如洪波薄江,借海以为力;
大霆击空,与电而俱赴。
交广、闽、蜀之区,淮、海、江、汉之壖,彊侯暴王,袭顿蹁跹,纳土称臣,冠佩邻联。
虽天命之所在,亦主威之使然。
其势如此,犹藏太原,谢将休戎,十有九年。
太宗之吊伐也,指师为林,转粮如川。
断石岭之应,刬隆成之坚。
躬擐甲胄,劘锋易弦。
昼夜围督,六师争先。
压之以天下之重,然后始能破焉。
迨我真宗,抚养其人,留跸授关南之师,促使益安阳之屯。
许北虏之通和,敕猛将之疏军。
以至陛下仁风德泽,扶导长养,踰八十春,赋不闻竭其才,力未尝疲其身。
憙辩者不知约从连衡之谋,尚勇者不知收城夺邑之勋。
室家熙熙,老于耕耘。
如养虎者不与之全物,赏先至者不导于一津。
兹奈何合之?
深山触鸷,猛而为勍。
敌之怒心,鐖凿棘矜。
若南国之,海滨之盐,千百良民,化为顽兵。
或蒙欲而拒捕,或负恃而贪凌。
始逭罪而群亡,终盛气而横行。
镇之常员,则威有所不足;
列之大诛,则民转相震惊。
陆机谓兴利不足以补害,君焉孰惩」?
公子曰:「不然。
古初生民,禽兽杂居。
无机械以荐食,无衣裳以被躯。
累圣哀之,脩其所无,钻燧取火,铄金于炉。
锐以锋刃,俾持以趋。
逐其虫蛇,创其室庐。
刳木成舟,结绳为罛。
剡木为矢,弦木为弧。
以饮以食,以畋以渔。
服牛轺马,纺绩䥳锄。
后王因之,讫今以娱。
安有至治之世导民以利,复争乱之是虞!
太公封齐,熊绎封楚,鱼盐之义,山林之阻。
公一发之,民往如鹜。
不数十年,齐楚以富。
彼诸侯之国,民且守法,岂天下之广,人或敢侮?
调发存邑里之籍,出入视保伍之名。
倚之守令之良,护以使者之能。
建隆初兴通馈之役,奚今日之政姑息而艰行?
是有司不复举因民之利,四方无时有可劳之氓。
弗恤所治之法何如,而已亟此禁山搉海之图,疑所思之未明」。
处士曰:「君不闻天子之建宫乎,厌江陵之瑰干,空邓林之巨树。
山鬼见荣而倏烁,坤后斥缊而容与。
青帝执规白帝司矩。
离朱之魄,䚕其徽纆;
舍倕茧之神,相其斤斧。
裁鲁镇以为址,判湘峦以为础。
趋步而龟鸟正,叱咤而虹蜺举。
星覆重撩,云缩万堵。
涂以齐赭,甓以虢土。
华荐金石之美,梁修牙角之赋。
扬瑶琨与织贝,荆砮丹而箘簬。
蒙羽之纤缟,涧瀍之枲纻。
优尊而百礼六乐,华国则东房西序。
邦贿丰息,宁主是耶」!
公子曰:「嘻!
上方东被于流求,西薄乎羊同,南畅于诃陵,北憺乎空峒。
积挚鸿胪,填货大农
天人之交,何求而不充?
徒念覃怀之域,三河之冲,漘断乎沧溟,背栖乎犬戎。
齐楚瓯越,鲁郑巴邛,辕有所不适,楫有所不通。
重兵之常处,列城之所宗,将帅之治守,诏使之过从,壤地所生,衣食所庸,不疲其赀,即疲其力;
不出于官,则出于农。
帑焉而乏,府焉而空。
或骄阳淫雨之灾,或戍发备河之逢,流离其民,易资枭雄。
或阴会于朋仇,或椎埋以成风。
故先诸权,俾怡其衷。
禹散历山之金,而赎卖子之虐。
汤铸庄山之币,而救无𥼷之凶。
非先君不足以说士,非首众不足以就功。
如彼泉源,我发其蒙。
如彼委藏,我启其封。
设坐视天财而不知发,犹有此民而不以为兵,徒示二虏之涵容」。
处士曰:「君知其一,未睹其二。
琉璃之河,华林之庄,昔居臣民,今游犬羊。
然黠虏奚民,视此而莫敢乘焉,吾非有以守之,殆由天设于王公,帝限乎豺狼。
若之何侵而夷之,以纾其行,饵之可欲,以发其狂?
义未闻于灌爪,兵或兴于争桑。
投刍生心,文子之至喻;
牛甘必斗,管坚之所量。
国家近边,虽上腴之地,久禁而不耕,所弃甚轻,为利甚明。
发丁以通驿,隋政之已失;
治气而未尽,魏室之旋倾。
彼乌足陈于治朝哉!
山东之兵,三十五将之师,君所闻也,请置其说」。
公子曰:「大农之家,不患穿墉而废囷仓;
善贾之行,不念胠箧而捐金珠。
备得其术,则害何能扰;
利果大入,则小或可疏。
今防秋之兵,不寄之土豪,而岁起屯戍;
缮治之物,不蓄于逐州,而授于京都
不募人访铜,而私或自铸;
重给民旷土,而争籴于胡。
遗计若此,庸为利欤?
由众人焉,南牧之虑;
将智者兮,北伐之涂。
推石传土,决其成功,束马悬车,胙乎能事。
突收燕乐,捐范阳、涿郡三道之师;
直压怀柔,拒虎北、石门四兵之势。
引轻军,发羌夏之东穴;
出奇道,斩匈奴之右臂」。
二客纷辩既久,色相不平,抗袂俱起,质于先生
先生冁然而笑,适然而兴曰:「坐,吾告汝。
夫有财而弗取,无道者之言也。
取而不以先王之制,无法者之言也。
二者,吾圣人之深恶。
不顺乎冬夏,不相乎阴阳,禽兽之殄暴,货币之诛戕。
不时而源枯,不禁而山伤。
逆于天元,降为灾祥。
则虽传道之人,岂容无责哉?
古者大德大功之人,天子尊之公侯之爵,殊其奉养之方。
功厚者享亦厚,德长者报亦长,推之四海之内,入为公卿,出为牧伯,盛不过数十,土地所育,人民所藏,其货易供,其财易当。
然报非天子之独私焉,盖天下皆乐其有以报也。
故其民贤者勉焉以脩其业,愚者虽甚欲焉而无敢望。
其志易平,其劳易偿。
今高赀大姓之家,列肆侔于府库,邸第罗于康庄。
金绀采缀,锼劘焜煌。
被以黼绣,裹以雕墙。
狗马弃齐民之食饮,舆妾贱士夫之衣裳。
宾昏祠葬,隳败纪纲。
通吏买法,阴淫陆梁。
其凭荒负险之民,擅弥山络野之疆,畜奴如兵,占田论乡。
主逋豢冠者攸众,宝龟藏甲者为常。
州县徒史,私为之视察;
乡亭部夫,公随之奋攘。
是天下山林之出,除公上之赋,守令吏寺,略有常制,每郡每邑,宛转麋溃,输几侯而几王。
彊桀相师,极欲为威。
怒网而川贫,笑斧而林飞。
孰察诸刊剥水火之遗制,孰恤乎坚稚曲直之所宜。
积之徒多而器用殊寡,举之或远而民资自疲。
富者售之益轻,贫者劳而愈微。
誓穷原薮之饶,而况膏腴之归。
乃方乃州,或蝗或饥,民以为灾,而彼反为宜。
从是其氓,匿税并田之不暇;
益令群猾,藏租隐地之无疑。
南方诸山,非复昔时,材不爱而木不蕃,木不蕃而兽不滋。
迨有千里不毛,裹糇莫支。
是天地阴阳,昼夜长养,犹不能以充其欲,则吾民何负,独为狸而畜鸡。
盖驭民无予夺之政,厚生无发歛之期,万物失『由仪』之道,四海废『崇丘』之诗。
或者县官列胶干皮羽之须,营栋宇舟车之材,上苛之以敲笞,下挠之以追催。
索之于迩则此既莫有,求之于远则险孰能来。
方此之时,跱蓄之家,驩相比朋,固所以制百姓之命,期年而篡其业,更岁而竭其财。
如是不已,饥寒怨愁,不委于沟壑,则聚为盗贼。
非此二者,吾不知其安所为哉。
始于伤财,则终于害民,察其蠹国,必固乎乱俗。
故国家以皇祐之版书,较景德之图录,虽增田三十四万馀顷,返减赋七十一万馀斛。
由是言之,土地财利,名制约束,不用先王之法,其为弊也,民失其平,若之何而可复!
高者愈贪而肆蛇豕,下者抵禁而趋口腹。
刑罚日增,灾害日续。
盖蒹并不去,不足以语政;
制度不立,不足与言治。
禁钖存省米之说,贱肉有爱牛之意。
此言虽小,可以推类。
事为之法,物为之制,数罟之得,非不多也,先王禁之,以其伤生。
原蚕之利,非不博也,先王禁之,以其害气。
果实未熟,木不中伐,用器不中度,禽兽不中杀,鬻于市者,执而有罚。
不以其时,不顺其教,捕一禽、折一草,谓之不仁;
断一树、伐一木,谓之不孝。
公卿大夫,群士黎庶,居室有品,器械有度。
车马有等,衣服有据。
饮食有常味,人徒有常数。
戮民不敢服絻,君子不履丝屦。
为农者不得为工,为士者不得为贾。
天王之尊也,合围犹恶其尽物;
诸侯之贵也,杀牛尚戒于无故。
小既无越,大岂容负。
草木鸟兽而舜以命益,水火土谷而尧以任禹。
名山大川,纵封国而不朌;
至其漆林,独二十而征五。
著于后王,脩之愈明。
典之于天官,图之于地卿,任之九职之事,辨其五物之征。
主山而有虞,主林而有衡。
中士下士,赞其政令;
府史胥徒,颁其所行。
豺祭而弓矢陈,隼击而罻罗兴。
司险达其道路,山师辨其物名。
鸷兽在前,穴氏火物而诱之出;
阱檴既设,冥氏伐鼓而使之惊。
然后万民随之,诏焉以程,斩材者有期日,窃木者有常刑。
至于金玉钖石,丱人之专取;
犀象麋鹿,鱼人之所登,率避其孳育,以待其丰成。
必以其时,素王称其大顺;
不可胜用,孟轲陈其养生。
贵贱有差,六器五辂之资,民得而无所用;
兴造不妄,五金六材之属,民用而无所伤。
禁发之有期,重轻之有常,天生时而寒暑平,地生财而品类昌。
硕以盆鼓,蕃以谷量。
暴暴如山岳,浑浑如河江。
山出银瓮丹甑,棷聚麒麟凤凰。
追前世之盛,被于此时;
以吾君之圣,方诸先王,隋唐之二宫,姚虞之总章,商人之重屋,周人之明堂,虽尨眉耆耇,爱惜朝夕,期有以必睹也。
子之言曾何比今于汉唐
陛下慈仁如天,广厚如地。
任臣则勿疑,闻谏而必喜。
赏罚不滥,切爱乎民命;
祭祀罄虔,动交乎天祉。
远民之弊,虽守臣不知而知之甚详;
克己之诚,在匹夫难行而行之甚易。
至若五帝宪老之礼,三王观风之制,六典建官之法,三适进贤之例,患有司不得其术,不患朝廷之不行;
患臣下不举其职,不患信任之不至。
今也辅相大臣,左右良士,重君子为臣去就之节,思古人得君功烈之致。
施以善俗为本,学以力行为贵。
居朝廷不以先后持其嫌,守藩镇不以内外疑其势。
同德一心,齐力协议
皋陶谟而矢契稷之业,伯夷让而中之志,以共察天下之善,不使有盖虚骄士之党;
以共收天下之杰,不使有妒功蔽贤之吏。
以众人之耳为耳,听众耳之所不听;
以众人之目为目,视众目之所不视。
授百司因革于吏,而总其成绩;
委二边军赋于将,而责其必治。
法制素具,东南既饶,天府宏壮,讲练有时。
吴越霸王之兵,朝令乎西,西纳十四州之地;
夕使乎北,北归十三州之城。
浑然临之,以至健隤,然载之以不倾。
伊洛之水昼乎其前,戎夷畏之,踰黄河之湍;
丘垤之山篑乎其旁,戒夷阻之,甚太行之横
与其邀近功于一山,增众糅之弊,牵危疑于往代,汩因循之名,使王者之兴,百有馀年,神圣在位,而仁爱之泽独未及于禽兽草木,曷可同世而语哉」!
二客离席跼跽,愧谢不敏,请为弟子。
既而少进曰:「问阜财得阜民之法,问治山得治国之风。
且昔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不得已而后起。
有学焉而后臣者,有不可得而臣者。
今山之隐逸,亦如是而后至乎」?
曰:「莫可得而知也。
神农之于悉诸黄帝之于崆峒,颛顼之于绿图,高辛之于柏招帝尧之于务成,帝舜之于尹寿,禹之于国先生,汤之于伊尹文王之于鬻熊武王之于尚父周公之于虢叔,齐桓之于管仲,然尊德乐道,说者如此也。
吾观之彼数子者之心,将如是而已乎,莫可得而知也」。
二客恍若自失,再拜而罢。
按:《皇朝文鉴》卷六,四部丛刊本。
通仕郎晏宗武墓志铭政和元年十月 北宋 · 谢逸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七七、《溪堂集》卷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抚州市
始余未识宗武,叔父能言其为人。
金溪朱亮元,宗武婿也,其子从余学。
得朱氏父子,而知宗武之为人益详。
宗武既死将葬,其家以状来乞铭,余三复其言而叹曰:异哉,宗武之为人也,而人不知之,何耶?
古之所谓循吏者,奉法循理,不用威严,在位无显功,去而民见思。
宗武慕古循吏之风,不求人之知耶?
审是,则虽司马迁班固宗武作传,且无所施其才,况如余之固陋,又安能述难言之意于笔端,俾后世之人晓然知宗武之为人哉?
虽然,大丞相元献公宗武叔祖也,欧阳文忠公尝为墓碑。
宗武太夫人长乐郡吴氏,荆国王文公夫人之妹也。
文公尝命宗武名,又字而序之。
欲知宗武世次、迁徙,考文忠所作墓碑可也;
欲知宗武行己趋操,考文公所作字序可也。
余是以知后世之人决知宗武无疑也。
宗武抚之临川人姓晏讳防宗武字也。
曾祖讳郜,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师中书令尚书令
祖讳融,任殿中丞,赠金紫光禄大夫
考讳昭素,任中散大夫
宗武中散恩补将仕郎,试将作主簿江州德安县
未满,丁中散忧。
服除,任抚州崇仁县主簿
秩满,南康军都昌县,未赴,丁长乐忧。
服除,任袁州万载县
闲罢,丁所生母忧。
服除赴调,客死京师,享年四十有八,大观四年二月二十日也。
宗武初任德安,同僚见其年少未更事,威仪简率,咸易之。
比其久也,察其行事无毫发挂吏议,皆叹曰:「无害吏也」。
崇仁时,部使者密授以计,俾伺庐陵不职事,且啖之以甘言曰:「君心无城府,必不我欺。
他日事有徵,当奏荐」。
宗武退而语人曰:「雉磔于鹰,兔毙于犬,人之所利也,鹰犬何得也?
吾纵不如古人,岂忍肉人以阅躬」!
于是覆其所短,而暴其所长,部使者亦不之怒也。
将去万载,先以书告其子曰:「仕而黩货,诛剥小民,墟落之间,鸡犬不得宁焉。
曹用以致富,吾不忍为也。
吾行罢去,而行橐萧然,子为吾遣家奴若干人,致米若干斛,然后吾得归焉」。
士大夫闻知,皆服其廉。
宗武虽生于公相之家,而恶衣菲食,执礼恭甚,不敢以门地骄人。
平居寡欲,无所嗜好,惟是喜玩简编,虚心以礼贤者,无事则帘阁趺坐,寂若无人。
幼从文公学,尝问修心之要,文公笑曰:「吾子亦能问及此耶」?
手书《七佛偈》以遗之,又常见东林照禅师总公,得「俱眠」、「竖指」之语,欣然若有所契。
晚年自沙河徙居侯门,山川清奥,喧嚣之音不属于耳。
宗武亦自肆于邱壑,日与渔父樵叟相嬉宕,殆不知世间有富贵之可乐也。
其柩归自京师,父老皆出境迓之,挽其绋以趋,哭声震市。
政和元年十月三日葬于长乐乡东陂山。
娶邹氏,朝散郎尚书度支员外郎讳极之女。
有女一人,元功妻也,又一人尚幼。
子友、子及,二男子也。
有《侯门集》十卷、《俱眠集》三卷,藏于家。
王怀祖性沈静,不求闻达,年三十未知名,人或谓之痴。
王导辟为中兵属,既见无他言,惟问米价怀祖张目不答。
曰:「王掾不痴,何人言痴也」?
呜呼!
名于朝,争利于市,乾没于名利之区,至于老死而不悔者,自以为黠矣,是乃真所谓痴者也。
宗武闻此言,当抃骨于九泉之下矣。
铭曰:
窭人之子,十旬九食,囊馀一钱,面有德色。
何元献之胄裔,而不骄稚于富贵;
文公之姻娅,而不凭藉其势力。
吾不知为何如人,岂其有常德者耶?
初至行在 宋 · 王庭圭
七言律诗 押庚韵
望中楼阁入青冥,疑是长安旧帝城。
(傅校作十)荷花开世界,几年羁旅望神京。
老随丹诏身犹健,梦入华胥眼尚生。
行尽沙河塘上路,夜深灯火识升平。
陈亨伯谭稹条具措置江淮漕运以闻诏宣和三年四月 北宋 · 宋徽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一一、《宋史》卷九六《河渠志》六、乾隆《江南通志》卷五八
江、淮漕运尚矣。
春秋时穿邗沟,东北通射阳湖,西北至末口。
汉吴王濞邗沟,通运海陵
隋开邗沟,自山阳扬子入江。
雍熙中转运使刘蟠山阳湾迅急,始开沙河以避险阻。
天禧中发运使贾宗始开扬州古河,缭城南接运渠,毁三堰以均水势。
运河岁浅涩,当询访故道,及今河形势与陂塘潴水之地,讲究措置悠久之利,以济不通。
可令发运使陈亨伯内侍谭稹条具措置以闻。
马山(明抄校、金本、徐本作上)观道傍卖芍药口占 北宋末 · 周紫芝
七言绝句 押东韵
沙河帘幕近苍穹(原缺,据明抄校补,徐本作龙)芍药丝头十里风。
谁道升平本无象,江都花是旧时红。
重建三明寺宣和三年六月 北宋 · 李桓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四
宣和二年秋證悟大师□两来谒于予曰:三明寺旧有行香大殿,近以水坏,栋宇圮没,今愿再有建焉。
太守钱公既可其请,乃即旧址经营,将底于成,属予以记其事。
按图经:钜鹿县本《禹贡》大陆之地,更汉、晋、后魏置县不同。
隋于南县故城改置钜鹿开皇十年三明寺
旋以盗贼、民庶僭居,寺遂废。
唐贞观元年,以县属邢州
十四年建寺于旧地。
后因水患,人不奠居,寺亦随废。
垂拱元年,徙旧县于东南十有一里之新城,乃今邑地。
释智良与其徒行湛、智达、希寂、善林、大辩乞地创立,逮天宝十有二年,寺始就绪。
粤有大殿,正居寺地之中,南向有塔,旁有廊庑,而以众院环列于外,虽其瓦木之类移自旧城,而此殿之建,自此地始。
国家重熙累洽,以迄今日,圣天子在御,百度具举,庶政维新,四海肃清,人物繁阜。
天下之民无有远近,沐浴加惠,莫不讴歌鼓舞,愿祝天子万年之寿。
由是郡邑梵宇,务加修崇。
于时天宁,邑之官属与其士庶,启建道场,仰祝圣寿,独就此殿,遂名曰行香大殿
大观二年秋河决旧堤,流行邑中,寺之所存,塔与罗汉阁尔。
水既东下,退淤之地,高馀二丈。
政和五年,既浚邑,證悟来自邢台,以上主院旧尝受业,刻意完葺。
凡六年,殿有堂有庖有室,率其法眷居之。
尝语于众:朝廷广辟净土,崇饰精蓝,所以使人迁善远罪,期有补于世也。
我辈皈依法门,务广真教,上报天子之恩德。
大殿之役,尤不可缓,惟工用浩大,建立为难。
乃携锡持钵,之磁、之洺、之北都、之庆源,随其多寡,乞诸民间,巨细之材,不累月而足。
因其近便之地,鸠工聚材,置场于邢台沙河南和平乡,采石于尧山
盛寒,水涸路夷,牛牵人挽,车相属者数百两。
材石既集,土工继兴,远近翕然,乐为就工。
今年二月丁卯建木,而落成于六月丁未
殿崇六十有五尺,其修七十有二尺,广八十有四尺。
规模宏壮,气象高爽。
有轮奂之美而不溢于华,有敦厚之势而不入于陋。
揭其名曰「妙严」,盖以至妙之理而致事佛之严也。
塑迦蓝、释迦、弥勒佛于殿中,文殊、普贤、日光、月耀菩萨于左右,列图天官内院六事,因行西方净土九品化生于东西壁,以至三千化佛、十万菩萨、十六罗汉,各以其类,炳然见于绘色之图。
有先有后,若相界付;
有因有果,不妄分别。
有先御卫护之仪,有演说听受之意。
自无有法相形之于有相,究无所从来名之于如来,其理至妙,其法至严。
观其栋宇张大,象貌岩岩,君子廉之,必以自存,知善之不可不为;
小人过之,必以自悔,知恶之不可不去。
于以尊君报上,而致华封之祝。
则名殿之意,不其韪与?
予被命为邑,始至之日,以民居未复,城廓未完;
田野虽辟,疆界未尽明;
桑柘虽茂,林木未可用。
遽兴此役,当叹其难。
證悟以戒行素服于人,四方檀越,欣然附之。
其立意甚坚,其成功甚敏。
遂采前世兴废之迹,与其置殿立名之意书之。
宣和三年六月十五日
按:同治《畿辅通志》卷一八二,民国二十三年刊本。
夜渡沙河 宋 · 洪皓
五言律诗 押支韵
秋声已策策,行役敢迟迟。
潦涨流偏急,舟横岸自移。
披襟从露浥,揽辔觉神疲。
晓入邯郸道黄粱熟未知。
卓锡泉 宋 · 陈鹏飞
披沙觅山泉,不知泉在师锡端。
借师锡端卓白石,不见师泉见山锡。
须弥芥子本无别,离一离二别胡越。
我师胡越俱一家,一念遍满恒河沙
沙河现作天人相,一杯普供人天饷清宋广业罗浮山志会编》卷一六)
哀马赋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五、《屏山集》卷一○、《历代赋汇》卷一三五、《古今图书集成》禽虫典卷九四
叛军继踵入闽,驱窃战骑过山岭,悉多殒败。
余感之,作《哀马赋》。
嗟哉,何闽山之险绝乎!
井陉而旷赵,视剑阁而夷蜀。
峻岭标树,横峦挂瀑,岧峣嵂𡵉,萦纡阻复。
势将平而骤起,涂稍顺而仍曲。
穴壁寄栈,沿崖转躅。
昼倚石以传飧,暮扪萝而假宿。
非恋土之邦人,嗟此来而何欲。
栖危走险,禽疲兽伏。
堕峻木之升猱,碍层霄之飞鹄。
矧万马之南奔,列长镳而竞逐。
讶四达之通逵,忽丝连而线属。
抢攘迫塞,互相挤触。
前颠后升,平坑翳渎。
衔哀结愤而丛徂萃萎者,十几五六焉。
幸而生者,皆垂头顾影,低摧局促。
鹿骇麇惊,鸱蹲猬缩。
脊伶俜而卦露,尾焦萧而帚秃。
鼻咯乾埃,肺伤芒谷。
望长坂以悲嘶,想清波而浮浴。
癣养疮烦,揩墙摅木。
集彼蚊蝇,纷纭缘扑。
竞咂秽而吞腥,肆唇刀而饮镞。
忽振体而惊飞,去来遥而旋复。
慰己贪惏,忘余楚毒。
当附骥而乞怜,知汝曹之碌碌。
困甚隤豗,忧同觳觫
驾盐车则蹑足于黔中之步,售屠肆则比价于辽东之肉。
悲夫,吾闻之秦亘野,燕齐迥陆,数骑风驰,万夫鳞蹙。
󰑬影动兮锋已交,鼓声酣兮战方熟。
莫不虎态龙姿,云鬃电目。
负甲士之千钧,望沙河而一蹴。
既却锐以摧坚,咸蹂都而践国。
盖时清则龟龙麟凤呈祥表瑞,献图负箓。
俾之排难济艰,虽获千角而网万翎,曾不及夫一骥之足。
噫,今日治耶乱耶,胡弃兹而弗畜!
彼踶齧恃性,驽骀共族。
渴饮天河之浪,饥耗太仓之
徒鞯饰文绣,辔摇金玉,偶备数于六闲,气骄矜而动俗。
责致远之奇功,必舆倾而载覆。
事既失而惩愆,亦何劳于鞭扑。
悼汗血之云亡,捐百躯而安赎。
临川而坠楫,车向涂而裂轴。
激壮士之兴嗟,诚可悲而可哭。
夫子曰「伤人乎」,不问马,余何眷眷于此哉,恐国威之未振,骄虏之南牧也。
请止北伐以待天变奏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四、《宋史》卷三七二《王之望传》、《楚纪》卷三一
臣闻人主之论兵与将相不同。
审虚实,量彼己,运奇正之略,定攻守之计,法令脩明,威信兼举,使士卒用命,常畏我而侮敌,此将帅之事也。
察时变之宜,讲自治之术,选授将帅,明信赏罚,收群策,用善谋,而不惑于是非同异之际,此宰相之任也。
人主则不然,惟奉承天意而已。
《乾》之九五曰:「圣人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此人主之道也。
《春秋》书王,或曰天王,或曰天子,必系王以天者,言王者行事必当禀之于天。
是以传称帝尧,曰「惟天为大,惟则之」;
《诗》称文王,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凡天下之事,未有违天而能济者,况于兵邪!
皋陶曰「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此之谓也。
自用兵来,或战或和,或攻或守,论议多矣,亦有以天意为陛下言之者乎?
国无小大,逆天则危;
兵无强弱,顺天则捷。
是故帝王之兵,必观天意。
《汤誓》曰:「夏王有罪,天命殛之,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汤诰》曰「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
武王伐商,作《泰誓》曰:「商罪贯盈,天命诛之,予弗顺天,厥罪惟钧」。
又曰:「天有显道,厥类惟彰。
今商王受自绝于天,尔奉予一人,行天之罚」。
以汤武而攻,决胜何疑,而犹必察天,天意顺矣,然后敢举。
人知汤武之师为不可敌,而不知其所以然者,天实与之也。
天之所与,孰能抗之?
故《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汉高祖起于匹夫,身灭秦、项,宜其以威武自任,然常曰:「吾以三尺剑取天下,岂非天哉」!
其征冒顿,上天见异,月晕七重,高祖不悟,困于平城者七日。
高帝知天意之所在,终身不议匈奴,汉业遂安
武帝王恢之谋,伏三十万众于马邑以致单于单于入塞百里,几为汉获。
雁门巡边,卒与敌遇,于亭下,单于攻亭得之,知汉有谋,亟遁而免,曰:「吾之得尉,天也」。
以为天王
唐庄宗晋王时,讨张文礼镇州契丹救之,晋败其师于新晋。
是岁沙河冰薄,敌皆陷溺,天大雨雪,人马多死,阿保机指天而言曰:「天未使我至此」。
乃引而去。
以此观之,一彼一此,或胜或负,事之成不成,罔有不由于天者。
周世宗南征北伐,威震海内,兵不血刃,略取三关,方乘破竹之势,谓幽燕不日可得,人谋善矣,而事竟不就。
太祖御极,深达天意,虽悉平诸国,而终置北敌于度外,非智勇之不足也。
太宗太原之克,进讨幽蓟,失利而归,敌始有轻中国心。
至真宗时,遂倾国入寇,为澶渊之役。
是时承平既久,武备不脩,敌势盛强,中外震恐,而天发一矢,毙其酋帅,岂人力也哉?
臣请以天意论今日之事。
自靖康以后,神州陆沈,大驾南巡三十馀年矣,谁不欲报父兄之雠,复祖宗之土?
以光尧皇帝之圣武,当天下乐推之初,徘徊淮泗间,不忍南渡者久之,驯致维扬之败。
于是始幸江表,立中兴之基,曷尝一日忘中原哉,势未可也。
敌人挟百胜之强,穷其兵力,欲包举南夏,而屯聚之众,屡剉于我,卒不得已而受盟。
是非爱我而存全之也,亦势有所不能耳。
臣窃观天意,南北之形已成矣,未易相兼。
我之不可绝淮而北,犹敌之不能越江而南也。
东昏时,渐有败盟之端,未几自毙。
敌帅凶悖,决意并吞,气凌风云,众如山海,较其强弱,可为寒心。
然欲取蜀,则困于散关
欲涉汉,则败于襄阳
欲渡江,则折于采石。
衅起萧墙,一夕灰烬,敌之南侵,其祸如此。
我师数十万,东西并举,岂不可以制敌?
守疆圉则粗安,图攻取则必衄。
川陕之师歼于德顺江淮之众溃于符离,我之北伐,其祸又如此。
敌之克我也,固无先胜之谋;
我之破敌也,亦非素定之策。
皆其自败,事出偶然,若有鬼神阴制其变。
此无他,殆皇天之意不与其相侵轶也。
且文臣如张浚,一世所宗,武臣如吴璘,诸将莫及,其所谋画,未必皆非,卒至于几成而坏,亦可以言天矣。
天意既尔,陛下得不奉承之乎?
然臣所谓奉承天意者,不必曰与敌和也。
和不和权不在我,胡可必乎?
为今之计,不和不战,自守而已。
移战攻之力以自守,何患不固?
自守而固,然后随机制变,择利而应之。
可战则战,战无不克,可和则和,和无不久,恶所往而不善?
岂欲汲汲然求合于敌,以偷岁月之安哉?
或曰:「如此,则中原何时而复邪」?
臣曰:孟子有云:「成功则天,彊为善而已」。
人称祈天永命,则天命固有可回之理。
陛下诚能修德以动天,天心悔祸,何患恢复之无时?
苟非其时,不可为也。
唐太宗受禅之初,颉利将百万众卒至渭上,帝以六骑逆折其锋而与之盟,谓萧瑀曰:「突厥众而不整,可汗在水西,而酋帅皆来谒我。
我若醉而缚之,设伏于前,以大军蹑其后,取之如反掌耳。
顾我新即位,为国者要在安静,一与敌校,杀伤必多。
彼败未及亡,惧而脩德,与我为怨,其可当邪」?
后闻其盛夏降霜,赤气满野,五日并出,三月连明,以为天亡之兆,遂命李靖等讨之。
捷书踵至,帝谓群臣曰:「往国家初定,太上皇跪而臣之。
朕常痛心疾首,思刷耻于天下。
今天诱诸将,所向辄克,朕其遂有成功乎」!
俄而俘颉利以献,斥境至于大漠。
初,敌至渭上,有可攻之势,帝务安静,纵之使还;
待其天怒恶稔,乃一举而灭之。
时贞观已四年,帝即位盖五稔矣。
陛下英明睿断无愧太宗,而仁孝恭俭过之,实皇天之所眷佑。
若厉精尝胆,要之以持久之诚,贞观之功不难致也,何迟数年而急于进取,以失万全之利哉!
虽然,唐太宗犹未足为陛下道也。
臣请言舜禹之事。
有苗弗率,舜咨禹徂征,禹乃誓师以行,而苗民逆命。
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
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帝耕于历山,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慄,瞽亦允若。
至諴感神,矧兹有苗」。
禹拜昌言曰:「俞」。
班师振旅。
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而有苗格。
方苗民之逆命也,伯益赞禹,不曰济师,不曰讲武,而远引天道,又称舜事瞽瞍以至和而感于神明,其说颇类迂阔。
然禹拜昌言而为之振旅,舜敷文德而寝其徂征,七旬之间,有苗自格,天道可信,其效如此。
仰惟陛下尧父舜子,孝慈交洽,光于有虞万万。
日者愤强邻之肆扰,赫然兴师,则有苗弗率,咨禹徂征之意也。
文武大臣宣其忠力,奋兵致讨,则伯禹誓师之举也。
时事不利,敌猖獗,则苗民逆命之比。
当此之时,在朝廷之臣若有能如伯益赞禹者,则大臣当法伯禹之义,受其昌言;
陛下当师虞舜之仁,修其文德。
转祸为福,因败为功,将相一心,中外辑睦,导迎善气,以致至和之感,彼区区之敌,焉有不格者乎?
格不格未可知,但吾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则在我者固已有泰山之安矣,陛下复何疑乎?
臣蒙圣知,再尘法从,亲逢不世之主。
皋陶、益、稷之所以事者,不敢不陈黼座之前。
惟陛下采其千虑之愚而审处之,天下幸甚。
到仪真沙河阻风三首 其一 1169年5月12日 宋 · 吴芾
七言绝句 押东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扬州市仪征市
快意由来未易逢,顺流却值打头风。
篙师知是江神怒,引棹重回小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