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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疏告扬恽罪 西汉 · 戴长乐
出处:全汉文 卷三十三
昌侯车奔入北掖门,恽语富平侯张延寿曰:「闻前有奔车抵殿门,门关折,马死,而昭帝崩。今复如此,天时,非人力也」。左冯翊韩延寿有罪下狱,恽上书讼延寿。郎中丘常谓恽曰:「闻君侯讼韩冯翊,当得活乎」?恽曰:「事何容易!胫胫者未必全也。我不能自保,真人所谓鼠不容穴衔窭数者也」。又中书谒者令宣持单于使者语,视诸将军、中朝二千石。恽曰:「冒顿单于得汉美食好物,谓之臭恶,单于不来明甚」。恽上观西阁上画人,指桀纣画谓乐昌侯王武曰:「天子过此,一二问其过,可以得师矣」。画人有尧舜禹汤,不称而举桀纣。恽闻匈奴降者道单于见杀,恽曰:「得不肖君,大臣为画善计不用,自令身无处所。若秦时但任小臣,诛杀忠良,竟以灭亡;令亲任大臣,即至今耳。古与今如一丘之貉」。恽妄引亡国,以诽谤当世,无人臣礼。又语长乐曰:「正月以来,天阴不雨,此《春秋》所记,夏侯君所言。行必不至河东矣」。以主上为戏语,尤悖逆绝理(《汉书·杨敞传》)。
谏吴主皓盛夏兴工疏 孙吴 · 华覈
出处:全三国文 卷七十四
臣闻汉文之世,九州晏然,秦民喜去惨毒之苛政,归刘氏之宽仁,省役约法,与之更始,分王子弟以蕃汉室,当此之时,皆以为泰山之安,无穷之基也。至于贾谊,独以为可痛哭及流涕者三,可为长叹息者六,乃曰当今之势,何异抱火于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而谓之安?其后变乱,皆如其言。臣虽下愚,不识大伦,窃以曩时之事,揆今之势。
谊云复数年间,诸王方刚,汉之傅相,称疾罢归,欲以此为治,虽尧、舜不能安。今大敌据九州之地,有大半之众,习攻战之余术,乘戎马之旧势,欲与中国争相吞之计,其犹楚、汉势不两立,非徒汉之诸王淮南、济北而已。谊之所欲痛哭,比今为缓,抱火卧薪之喻,于今而急。大皇帝览前代之如彼,察今势之如此,故广开农桑之业,积不訾之储,恤民重役,务养战士,是以大小感恩,各思竭命。期运未至,早弃万国。自是之后,强臣专政,上诡天时,下违众议,忘安存之本,邀一时之利,数兴军旅,倾竭府藏,兵劳民困,无时获安。今之存者乃创夷之遗众,哀苦之余民耳。遂使军资空匮,仓廪不实,布帛之赐,寒暑不周,重以失业,家户不赡。而北积谷养民,专心东向,无复他警。蜀为西藩,土地险固,加承先主统御之术,谓其守御足以长久。不图一朝,奄至倾覆。唇亡齿寒,古人所惧。交州诸郡,国之南土,交阯、九真二郡已没,日南孤危,存亡难保,合浦以北,民皆摇动,因连避役,多有离叛,而备戍减少,威镇转轻,常恐呼吸复有变故。昔海虏窥窬东县,多得离民,地习海行,狃于往年,钞盗无日,今胸背有嫌,首尾多难,乃国朝之厄会也。诚宜住建立之役,先备豫之计,勉垦殖之业,为饥乏之救。惟恐农时将过,东作向晚,有事之日,整严未辨。若舍此急,尽力功作,卒有风尘不虞之变,当委版筑之役,应烽燧之急,驱怨苦之众,赴白刃之难,此乃大敌所因为资也。如但固守,旷日持久,则军粮必乏,不待接刃,而战士已困矣。
昔太戊之时,桑谷生庭,惧而修德,怪消殷兴。荧惑守心,宋以为灾,景公下从瞽史之言,而荧惑退舍,景公延年。夫修德于身而感异类,言发于口而通神明,臣以愚蔽,误忝近署,不能翼宣仁泽,以感灵祇,仰惭俯愧,无所投处。退伏思惟,荧惑桑谷之异,天示二主,至如他余锱介之妖,近是门庭小神所为,验之天地,无有他变,而徵祥符瑞前后屡臻,明珠既觌,白雀继见,万亿之祚,实灵所挺,以九域为宅,天下为家,不与编户之民转徙同也。又今之宫室,先帝所营,卜土立基,非为不祥。又杨市土地与宫连接,若大功毕竟,舆驾迁住,门行之神,皆当转移,犹恐长久未必胜旧。屡迁不可,留则有嫌,此乃愚臣所以夙夜为忧灼也。臣省《月令》,季夏之月,不可以兴土功,不可以会诸侯,不可以起兵动众,举大事必有天殃。今虽诸侯不会,诸侯之军与会无异。六月戊己,土行正王,既不可犯,加又农月,时不可失。昔鲁隐公夏城中丘,《春秋》书之,垂为后戒。今筑宫为长世之洪基,而犯天地之大禁,袭《春秋》之所书,废敬授之上务,臣以愚管,窃所未安。
又恐所召离民,或有不至,讨之则废役兴事,不讨则日月滋慢,若悉并到,大众聚会,希无疾病。且人心安则念善,苦则怨叛。江南精兵,北土所难,欲以十卒当东一人。天下未定,深可忧惜之。如此宫成,死叛五千,则北军之众更增五万,若到万人,则倍益十万,病者有死亡之损,叛者传不善之语,此乃大敌所以欢喜也。今当角力中原,以定强弱,正于际会,彼益我损,加以劳困,此乃雄夫智士所以深忧。
臣闻先王治国无三年之储,曰国非其国,安宁之世戒备如此,况敌强大而忽农忘畜!今虽颇种殖,间者大水沈没,其馀存者当须耘获,而长吏怖期,上方诸郡,身涉山林,尽力伐材,废农弃务,士民妻孥羸小,垦殖又薄,若有水旱则永无所获。州郡见米,当待有事,冗食之众,仰官供济。若上下空乏,运漕不供,而北敌犯疆,使周、召更生,良、平复出,不能为陛下计明矣。臣闻君明者臣忠,主圣者臣直,是以凄凄,昧犯天威,乞垂哀省(《吴志·华覈传》)。
嫁娶时月 西晋 · 束皙
出处:全晋文 卷八十七
《春秋》二百四十年,鲁女出嫁,夫人来归,大夫逆女,天王娶后,自正月至十二月,悉不以得时失时为褒贬,何限于仲春季秋以相非哉!夫《春秋》举秋毫之善,贬纤介之恶,故春狩于郎,书时,礼也;夏城中丘,书不时也。此人间小事,犹书得时失时,况婚姻人伦端始,礼之大者,不讥得时失时不善者邪!若婚姻季秋,期尽仲春,则隐二年冬十月,夏之八月,未及季秋。伯姬归于纪;周之季春,夏之正月也。桓九年春,季姜归于京师;庄二十五年六月,夏之四月也,已过仲春。伯姬归于杞,或出盛时之前,或在期尽之后,而经无贬文,三传不讥,何哉?凡诗人之兴,取义繁广,或举譬类,或称所见,不必皆可以定时候也。又案《桃夭篇》叙美婚姻以时,盖谓盛壮之时,而非日月之时,故「灼灼其华」喻以盛壮,非为嫁娶当用桃夭之月。其次章云「其叶蓁蓁,有蕡其实,之子于归」,此岂在仲春之月乎?又《鬒有梅》三章注曰:夏之向晚,迨冰未泮,正月以前。「草虫喓要,未秋之时。或言嫁娶,或美男女及时,然咏各异矣。《周礼》以仲春会男女之无夫家者,盖一切相配合之时,而非常之人节。《曲礼》曰:「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故日月以告君,斋戒以告鬼神」。若万人必在仲春,则其日月有常,不得前却,何复日月以告君乎?夫冠婚笄嫁,男女之节,冠以二十为限,而无春秋之期,笄以嫁而设,不以日月为断,何独嫁娶当系于时月乎?王肃云:「婚姻始于季秋,止于仲春」。不言春不可以嫁也。而马昭多引《春秋》之证,以为反《诗》,于难错矣。两家俱失,义皆不通。通年听婚,盖古正礼也(《通典》五十九)。
中丘城寺碑 魏晋 · 阙名
出处:全晋文
大和上佛图澄愿者,天竺大国罽宾小王之元子,本姓湿,所以言湿者,思润理国,泽被无外,是以号之为湿(《封氏闻见记》八,刑州内丘县西古中丘城寺有碑,后赵石勒光初五年所立也,碑云云。案光初赵刘曜年号,是时石勒尚奉赵朔,故碑题光初五年也。)。
荠赋 南朝宋 · 卞伯玉
押尤韵 出处:全宋文卷四十
终风埽于幕节,霜露交于杪秋。有萋萋之绿荠,方滋繁于中丘(《艺文类聚》八十二)。
温泉庄卧病寄杨七炯 初唐 · 宋之问
押屋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郑州市登封市嵩山温泉庄
移疾(一作多病)卧兹岭,寥寥倦幽独。
赖有嵩丘山,高枕长在目。
兹山栖灵异,朝夜翳云族。
是日濛雨晴,返景入岩谷。
幂幂涧畔草,青青山下木。
此意方无穷,环顾怅林麓。
伊洛何悠漫,川原信重复。
夏馀鸟兽蕃,秋末禾黍熟。
秉愿守樊圃,归闲欣艺牧。
惜无载酒人,徒把凉泉(一作潭)掬。
新秦郡松树歌 盛唐 · 王维
创作地点:陕西省榆林市神木县
青青山上松,数里不见今更逢。
不见君,心相忆,此心向君君应识。
为君颜色高且闲,亭亭迥出浮云间。
七言谒涪城县南香积寺老师一首 唐 · 李嘉祐
竹林青青山寺幽,老僧禅坐对江流。
长尘廉襜寂不语,能令过客小低头。
黄昏钟竟香烟起,行舟去去心何已。
回看石壁莲花宫,纱灯一点蒙笼里。
劝僧酒 唐 · 皇甫松
押删韵
劝僧一杯酒,共看青青山。
酣然万象灭,不动心印(一作即)闲。
馀杭形胜 唐 · 白居易
七言律诗 押虞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馀杭形胜四方无,州傍青山县枕湖。
绕郭荷花三十里,拂城松树一千株。
梦儿亭古传名谢,教妓楼新道姓苏(州西灵隐山,上有梦谢亭,即是杜明浦梦谢灵运之所,因名客儿也,苏小小本钱唐妓人也)。
独有使君年太老,风光不称白髭须。
饮致用神曲酒三十韵 中唐 · 元稹
五言排律 押青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引用典故:穷途哭
七月调神曲,三春酿绿醽。
雕镌荆玉盏,烘透内丘瓶。
试滴盘心露,疑添案上萤。
满尊凝止水,祝地落繁星。
翻陋琼浆浊,唯闻石髓馨。
冰壶通角簟,金镜彻云屏。
雪映烟光薄,霜涵霁色泠。
蚌珠悬皎皛,桂魄倒瀴溟。
昼洒蝉将饮,宵挥鹤误聆。
琉璃惊太白,钟乳讶微青。
讵敢辞濡首,并怜可鉴形。
行当遣俗累,便得造禅扃。
何惮说千日,甘从过百龄。
但令长泛蚁,无复恨漂萍。
胆壮还增气,机忘反自冥。
瓮眠思毕卓,糟籍忆刘伶。
髣髴中圣日,希夷夹大庭。
眼前须底物,座右任他铭。
刮骨都无痛,如泥未拟停。
残觞犹漠漠,华烛已荧荧。
真性临时见,狂歌半睡听。
喧阗争意气,调笑学娉婷。
酩酊焉知极,羁离忽暂宁。
鸡声催欲曙,蟾影照初醒。
咽绝鹃啼竹,萧撩雁去汀。
遥城传漏箭,乡寺响风铃。
楚泽一为梗,尧阶屡变蓂。
醉荒非独此,愁梦几曾经。
每耻穷途哭,今那客泪零。
感君澄醴酒,不遣渭和泾。
游钱塘青山李隐居西斋(一作李郢诗) 唐 · 许浑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引用典故:钓台
小隐西亭为客开,翠萝深处遍苍(一作青)苔。
林间扫石安棋局,岩下分泉递酒杯。
兰叶露光秋月上,芦花风起夜潮来。
云山绕屋犹嫌浅,欲棹渔舟近钓台。
走笔追王内丘 中唐 · 卢仝
引用典故:孟尝 平原君
自识夫子面,便获夫子心。
夫子一启颜,义重千黄金。
平原孟尝骨已土,始有夫子堪知音。
忽然夫子不语,带席帽,骑驴去。
余对醁醽不能斟,君且来,余之瞻望心悠哉。
零雨其濛愁不散,闲花寂寂斑阶苔。
不如对此景,含笑倾金罍。
莫问四肢畅,暂取眉头开。
弦琴待夫子,夫子来不来。
经青山吊李翰林 唐末 · 杜荀鹤
五言律诗 押真韵
何为(一作谓)先生死,先生道日新。
青山明月夜,千古一诗人。
天地空销骨,声名不傍身。
谁移耒阳冢,来此作吟邻。
句 其二 北宋 · 释遵式
押删韵
翔空迹自绝,不在青青山(宋契嵩《镡津集》卷一五《慈云式公行业曲记》)。
寄钱紫微(宋本、万历本下有易字) 北宋 · 林逋
五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晞发起初晨,中丘谢病身。
空持白云意,遥赠紫微人。
画毂坊门远,苍苔掖署春。
元和旧文体,当许继清尘。
宋府君墓志铭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宋景文集》卷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余四世祖在晚唐时,以御史中丞失官,始籍雍丘。既殁,葬总亭下,子孙留不去,益大。列东西南北四院,以昭穆别之,遂为开封冠姓。入国朝,宦学数十人。比宋之显者,虞部员外郎讳文蔚,字公炳。治《春秋》擢第,历八官七迁,皆以最闻。以大理寺丞为中江。时狂人乘官吏大集,走呼曰:「贼至矣」!蜀人喜乱易摇,皆相怖亡匿。君叱左右缚笞之,以令市人,众不敢动。里闾德之,为立生祠。以郎守归州。戍卒谋劫库兵叛,君先期取之,探治根窟,威振一方。君为政,缓急方略类若此。以殿中丞监京师税院,再岁羡九万缗。当赏,忤执政意,不行,亦不自白其劳。为人绠固慎畏,不通亲友饷谢。仕三十年,瞿瞿益修,未尝对公门免冠谢咎。家无十金产,每一官罢,辄襆被去,甘足贫槁,澹如也。以老得谢,寿七十有二。服五品,勋十二转。履尚洁完,盖古所谓善人者耶!仲尼曰:「善人,吾不得见之矣」。如君之亡,世学仲尼者且恨不得见,况我昆弟宗族间乎!君娶陈、马、邢三姓。邢封乐寿县君,后君十九年终。三子:翷、翊、翱。君之老,推恩于翷,得试将作监主簿,累调观察府推官。有吏才,敏而文,偃蹇寡合,故仕未甚显。然趣远行严,使有合于时,顾必大其宗。翊、翱皆向学。翱侍亲,再割肉于股,以愈亲疾,乡人孝之。初,故茔狭,无馀位,故翷等更卜临黄之原吉,以皇祐二年十一月戊申,葬君同三夫人。北望先陇,六里而赢,尚成君之志耶!曾祖范,为内丘主簿。祖鼐,为孝感令。考在恭,为长州主簿,赠比部郎中。母党夫人,赠冯翊县太君。铭曰:
有行而纯,有吏而循。我于吾宗,实见其人。秉义知退,以殁元身。安宅乡茔,永庆后昆。
杭州武林天竺寺故大法师慈云式公行业曲记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一、《镡津文集》卷一五
法师讳遵式,字知白,本姓叶氏,临海郡宁海人也。初,其母王媪乞灵于古观音氏求男。一夕,梦其舍洒然有美女子,以明珠授,使咽之。及生法师,方七月,已能从母称乎观音。稍长,不乐与其兄为贾,遂潜往东掖,师义全出家。先一夕,义全梦有童子处其寺佛像之左者。翌日,法师至,其梦适验。十八落发,二十纳戒于禅林寺。明年,习律于律师守初。当时台之郡校方盛,诸生以法师俊爽,屡以诗要之业儒。法师即赋而答之,其诗略曰:「真空是选场,大觉为官位」。已而入国清普贤像前,烬其指,誓习乎天台教法。徐鼓笈趋宝云义通大师讲席。道中梦一老僧,自谓吾文殊和尚也。及见通,乃其所梦之僧也,即服膺北面受学。未几,凡天台宗之所传者,其微言奥旨而法师皆得智解,崭然出其流辈。会其祖师智者入灭之日,遂自燃顶终日,誓力行其四禅三昧,因说偈以效其诚(凡其诗偈并见于文集,此皆略不书。)。通师既逝,而法师即还天台。以苦学,尝感疾呕血,自谓必死,毅然入灵墟佛室,用消伏咒法而诅曰:「若四教兴行在我,则其病有疗;不尔,愿毕命于此方」。三七之夕,忽闻空中呼曰:「遵式,不及将死」。法师益不懈。至五七之日,遽见死尸盈室。法师不惑,践之以行道,其尸即隐。七七之日,忏讫,复闻空中声谓曰:「十方诸佛增汝福寿」。其夕殊寐,恍惚见一钜人,持金刚杵拟其口,惊且觉,而其病遂愈。俊辩益发,声貌形神美于平日。法师大感,益欲从事于此,遂著书曰《观音礼文》。方题笔,遽有奇僧遗之书名,自意趣与己著本略同。淳化初,法师年方二十有八,众命续居其师之宝云讲席,讲四大经积年(《法华》、《维摩》、《涅槃》、《金光明经》。)。一旦有施氏胎驴驰来伏其座下,若有听意。其后以时而至者凡四十日,产而乃已。驴果有人之意,不亦异乎?至道丙申之岁,法师结乎黑白之众信者,按经习夫净土之业,著书曰《誓生西方记》,复拟普贤益为念佛三昧。师处宝云更十有二载,未尝持谒与俗人往还。自幸得观音幽赞,命匠氏以栴檀为大悲之像,刻己像而戴之,益撰十四大愿之文。其后工有误折像所执之杨枝者,法师敬且恐,即自以接之,不资胶胶而吻合如故。咸平三载,四明郡大旱,郡人资以其雨。法师用请观音三昧,冥约若三日不雨,当自焚也。期果雨,其郡苏。太守以为异,乃即碑其事。咸平五年,法师复归于台,欲东入屏居,而徒属愈繁。乃即其西阳益宏精舍,据经造无量寿佛大像,相率修念佛三昧,著净土行法之说。其邑先有淫祠者,皆为考古法正之,滥飨者彻去。其所谓白鹤庙者,民尤神之,竞以牲作祀。法师则谕其人,使变血食为之斋。及其与众舟往白鹤,而风涛暴作,众意谓神所为。法师即向其庙说佛戒杀之缘,而其浪即平。寻命其神受佛之戒,此后以牲祀者遂绝。即著《野庙志》,乃与神约,而民至于今依之也。祥符四年,会章郇公适以郎官领郡,丁僧夏制,乃命僧正延法师入其郡之景德精舍讲大止观。其夏坐毕,有三沙门被衲无因而至,请与盂兰盆讲席。方揖坐而忽不见。法师尝以胜事他适,道出黄岩,有一豕奔来绕师所乘,已而伏前,意若有所求。众嗟咨不测其然,徐推之,乃豕避屠而来也。遂偿其直,教屠者释之,命豢于妙喜寺,名之曰遇善。夫豕之果飨德邪,人其何哉?台有赤山寺,高爽而濒海。法师尝谓人曰:「此宜建塔」。其众乡人乐闻,皆曰:「是山之巅,每有异光照耀海上。其光之间,益见七层浮图之影」。然其所照之至处四十里,皆捕鱼者簄梁周之。法师知其发光,欲有所警,益励众必塔之。及其事址发土,果得石函之效。塔成,亦以七级应其先兆,而斯民不复渔也。法师方百日修忏于东掖山也,会其时大旱,水不给用,乃出舍相之,俄以其锡杖卓之,石泉从而发激,今东掖所谓石眼泉是也。初,杭之人欲命法师西渡讲法,虽使者往还历七岁,而未尝相从。及昭庆齐一者率众更请,乃来,至是已十有二岁矣。先此,法师尝梦在母之胎十二年,校其出台而入杭,乃其梦之效也。至杭,始止乎昭庆寺讲说大扬义,学者向慕,沛然如水趋泽。杭之风俗习以酒肴会葬,法师特以胜缘谕之,其俗皆化率,变荤为斋,因著文曰《诫酒肉慈慧法门》,以正其事,其人至今尚之。明年,苏人以其州符迓法师就开元精蓝,昼夜专讲,法会盛集,黑白之听者谓日万夕千。其人不饮酒啖肉者殆倾郭邑,酒官屠肆颇不得其售也。遂谓其徒曰:「吾祖智者遗晋王之书,六恨,其一适以法集动众妨官为之患。余今德薄,安可久当此会」?去之,乃翻然复杭,方祥符乙卯之岁也。刺史薛公颜即以灵山精庐命居。法师昔乐其胜概,已有栖遁之意,及是,适其素愿也。其地乃隋高僧真观所营之天竺寺也,历唐而道标承之。然隋唐来逾四百载,而观公遗迹湮没,殆不可睹。法师按旧志探于莽苍之间,果得其兆,即赋诗作碑纪之,此始谋复乎天竺也。初,其寺之西有隋世所植之桧,枯蘖仅存,至此而复荣,盖其寺再造之證也,因名之曰重荣桧。益以其香林洞口之石上梅、其山之本腹内竹、石面竹者,与桧为天竺四瑞,作四诗纪其胜异。居无几,而来学益盛。乃即其寺之东建日观庵,撰《天竺高僧传》,补智者三昧行法之说,以正学者。祥符之九年,天台僧正慧思至都,以其名奏之,遂赐紫服。寻复请讲于寿昌寺。罢讲,过旧东掖,谓其徒曰:「灵山乃吾卜终焉之所也,治行,吾当返彼」。寻援笔题壁为长谣,以别东掖,还天竺。凡夏禁,则励其徒共行金光明忏法,岁以七昼夜为程。宫保马公既老,益更奉佛,尤慕法师之言,遂为著《净土决疑论》,马公镂板传之。逮王文穆公罢相抚杭,闻其高风,因李明州夷庚要见于府舍。既见,王公奇之,不数日,率其僚属访法师于山中,即命之讲。乃说《法华》三法妙义,其才辩清发,衣冠属目。王公曰:「此未始闻也」。即引天台教之本末,欲其揄扬。王公唯然。寻奏复其寺,得赐天竺之名,王公书其榜,尊君命也。王公始以西湖奏为放生之池者,亦法师以智者护生之意讽而动耳。其王公出尹应天,方微疾,梦与相见,而其疾即瘳。乃遗之书,盛道其事,以谓相遇平生有胜缘。移江宁,更迓于府舍问法,留且三月。王公始欲为僧伽像,疑而未果,法师乃为其推观音应化、遍知无方者示之。先此,法师尝梦与王公在佛塔中,有老僧者擘金铃而分之二人,益说此以验适论。王公曰:「实金陵之谓也」。既造像卒,持与法师,因撰《泗州大圣礼文》以尊其事。王公益与其秦国夫人施钱六百馀万为其寺之大殿者。法师以复寺,乃自皇家与王公也,特有所感,遂重集天台四时礼佛之文,勉其徒行之,欲以报德。会乾元节,王公以其道上闻,遂锡号慈云。自是相与为方外之游益亲,形于诗书者多矣。若其所著《圆顿十法界观心图》、《注南岳思师心要偈》之类,皆为王公之所为也。天圣中,公终以天台教部奏预大藏,天台宗北传,盖法师、文穆公有力焉。始,章献太后以法师熏修精志,乾兴中,特遣使赍金帛,而两命于山中为国修忏。遂著《护国道场之仪》上之,请与其本教入藏。天圣改元,内臣杨怀吉东使,又赐之乳香。临别,杨以法师善书,求其笔迹,即书诗一阕与之,杨遂奏之。明年,又赐银一百两饭山中千僧。然其时之卿大夫,闻其风而乐其胜缘者,若钱文僖、杨文公、章郇公,他公卿益多,恐斥名,不悉书。法师闲雅,词笔篇章有诗人之风,其文有曰《金园集》者,《天竺别集》者,曰《灵苑集》。然修洁精苦,数自烬其指,而存者一二耳。逮其持笔,书翰精美,得钟、王之体。灵山秋霁,尝天雨桂子,法师乃作《桂子》、《种桂》之诗。尚书胡公见而盛赏之,乃与钱文僖公赓之。胡公领郡钱唐,益施金而为其寺之三正门者。法师领寺既久,尝欲罢去,史君李公咨即会郡人苦留之。又二载,当天圣九祀之孟春,方讲《净名经》,未几,顾谓其徒曰:「我昔在东掖亦讲是经,尝梦荆溪尊者室中授其经卷。及出视日,已殁矣。今者吾殆终于此讲也」。一日,果与众决曰:「我住台、杭二寺垂四十年,长用十方意,时务私传。今付讲席,宜从吾之志」。即命其高第弟子祖韶曰:「汝当绍吾道。我持此炉拂,勿为最后断佛种人,汝宜勉之」。遂作《谢三缘》诗(谓谢绝徒属、宾友、笔砚也。),命学者刻石示之。秋八月二十有八日,孑然入其寺之东岭草堂,自晦也。明年十月之八日示微疾,不复用医药,命取尝和晋人刘遗民《晦迹》诗,改其结句云:「翔空迹自绝,不在青青山」。使磨崖刻之。翌日之晚,复曰:「吾报缘必尽,敢忘遗训乎尔曹耶」?益说法以勖其属。及后日之晚,使请弥陀像以正其终。其徒尚欲有所祷,且以观音像应命。法师即炷香瞻像而祝之曰:「我观世音前际不来,后际不去。十方诸佛,同住实际。愿住此实际,受我一炷香(云云。)」。或问其所归者,犹以寂光净土对之。至其夕之三鼓,奄然坐终。先此,法师自制其榇曰「遐榻」而铭之。学者务奉其师之前志,必卧其灵体于遐榻。更七日,其形貌完洁如平昔。其寿六十有九,腊五十。当其化之夕,山中见大星陨乎鹫峰,赫然有红光发于其寺之前。度弟子若虚辈垂百人,授讲禀法者如文昌诸上人者仅二十人,登门而学者其人不啻千数。明年仲春之四日,奉遐榻归葬于其寺之东月桂峰下,与隋高僧真观之塔邻也。蒙识韶公几三十年,晚,山中与其游益亲。韶公耆年淳重,亦名德之法师也。尝以大法师实录命余笔削,始以敝文不敢当。及蒙奏书为法,以微效还,而韶公已物故。方感慨,今辩师益以录见托,愿成就其师之意。辩师端审善继,又明智之贤弟子也。会余避言,适去山中,嘱之愈勤。顾重违其先师之命,姑按韶公实录而论次之,命曰「曲记」,盖曲细而记其事也。然慈云聪哲,志识坚明,故其以佛法大自植立,卓然始终不衰,虽古高名僧不过也。世以方之真观,不其然乎!天台之风教益盛于吴越者,盖亦资夫慈云之德也。吾恨不及见其人。是岁,嘉祐癸卯之八年,季秋己亥朔,适在京口龙游之东圃记之也。
论举馆阁之职劄子(庆历三年十一月)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二、《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国家近降诏书,条制馆阁职事,有以见陛下慎于名器,渐振纪纲。然而积弊之源,其来已久,侥倖之路,非止一端,今于澄革之初,尚有未尽其甚者。臣窃见近年外任发运、转运使、大藩知州等,多以馆职授之,不择人材,不由文学,但依例以为恩典。朝廷本意,以其当要剧之任,欲假此清职以为重。然而授者既多,不免冒滥,本欲取重,人反轻之。加又比来馆阁之中,太半膏粱之子,材臣干吏羞与比肩,亦有得之以为耻者。假之既不足为重,得者又不足为荣,授受之间,徒成两失。臣欲乞今后任发运、转运、知州等,更不依例帖职。若其果有材能,必欲重其职任,则当升拜美官,优其秩禄。况设官之法,本贵量材,随其器能,自可升擢,岂必尽由儒馆,方以为荣?
一、臣窃见近年风俗浇薄,士子奔竞者多,至有偷窃他人文字,干谒权贵以求荐举,如丘良孙者。又有广费资财,多写文册,所业又非绝出,而惟务干求势门,日夜奔驰,无一处不到,如林槩者。此二人并是两制臣寮奏乞召试,内丘良孙近虽押出,而林槩已有召试指挥。旧来本无两省以上举馆职明文,尚犹如此奔竞,今若明许荐人,则今后荐者无数矣。臣欲于近降诏书内两省举馆职一节,添入「遇馆阁阙人,即朝廷先择举主,方得荐人」。仍乞别定馆阁合存员数,以革冗滥。
一、臣窃见近降诏书,不许权贵奏荫子弟入馆阁。此盖朝廷为见近年贵家子弟滥在馆阁者多,如吕公绰、钱延年之类尤为荒滥,所以立此新规,革其甚弊。臣谓今后膏粱子弟既不滥居清职,则前已在馆阁者,虽未能沙汰,尚须裁损。欲乞应贵家子弟入馆阁,见在人中,若无行业文词为众所知,则不得以年深迁补龙图、昭文馆并待制、修撰之类,所贵侍从清班,不至冗滥。
澶州重修北城记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三九
澶,古卫地也。在春秋时,尝会十一诸侯盟于此。历唐、五代暨我朝皆以名州,既而又表其军曰镇宁以重之。自京师在汴,是为北门之屏。凭深扼冲,襟带燕、魏,盖河朔一都之会也。州本治顿丘,晋天福中,始徙于德胜寨。方其徙时,出多故仓猝间,即用旧址,挟河桥为二城。其规模固已陋矣,而河滨之土疏恶善隤,北城之隅,复当三扫之敝。夏秋洪流暴溢,浸淫泛滥,大为州患。急则料民而缮治之,完而复圮者数矣。庆历中,州使尝有增筑之议,更三太守,或营或止,卒不克就。治平三年三月,给事中、天章阁待制李公既领州事,患其所以然也,将踵前议而即新之。询之属僚,属僚叶谋,请之朝廷,朝廷曰俞。于是工人程其能,群吏谨其职,揆以间月,授以事期。引铁丘之土以易朽壤,市津门之木以增崇构。且也调赤籍之伍以纾民力,资回图之钱以省官用。始筑于九月二日甲子,考成于十一月二日甲子。兵马钤辖某官某、某官某实董其役,通判军州事郑某、田某总领而临莅。大凡役六邑义勇,两埽、河清诸铺兵总若干人,为城五千七百七十步有畸,而外郛水濠之长如之。为輣楼五百一十一间,而团敌马面之制随之。西距河壖,别为长堤三千五百三十步,所以止横水齧城之害也。并壕外向植桑若干株、枣若干株,所以代枳棘藩落之卫也。直城东西隔断堤路,增二瓮城,所以绝寇骑奔突之患也。惟是郭门之器,守禦之备,莫不增旧而加葺焉。台高而堑深,下厚而上杀,其坚足以遏湍悍之流,其壮足以侈华裔之观。非夫智以经之,仁以临之,则渠能即卑为崇,撤故为新,举一日之力而收永久之利耶?昔《春秋》所记诸侯之事,而土工无大小必书。然其美恶或不同者,皆指事示后以为法戒也。其曰「夏,城中丘」者,以重其书也,谓其敝不早完,使至大坏。方夏劳众,而城与始作无异,故重其事而讥之。其曰「冬,城诸及防」者,以时而书也。谓其戒民备物兴徒,竣事皆在农隙之月,故谨其时以善之。是役也,因基于前谋,及城之未毁,戒夫《春秋》所谓重者也。自缩版至于工休,不尽中冬,合乎《春秋》所谓时者也。故作之不劳而成之如素,宜其书以告夫来者,嗣其休利而裕民于无穷也。公名中师,以文学政事陟从官。治澶踰年而召归,方且大用矣。庆历三太守者,某州防禦使郭公承祐、龙图阁直学士张公奎、翰林侍读学士叶公清臣也(《苏魏公文集》卷六四。)。
隔:库本作「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