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芐亭先生文集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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芐亭先生文集卷之四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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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伯祖学生公遗事(妾高祖母郑氏附)
公讳尚揆字伯相。芝峰文简公之孙。分沙贞肃公之子也。公之事家旧无记。独贞肃公状其夫人权氏之行而曰夫人率五男二女入江都。城陷夫人先受祸。引刀自决。时长男尚揆年十九。持母不离。贼欲脱巾剃头。抗拒不从。贼裂其笠。射十三矢而殁。东淮申公翊圣志夫人之墓而曰长男某抗贼被害夫人葬之前一日。丁丑八月癸丑。贞肃公祭告而曰君之引决。由性秉贞。二女一妇。亦率天经。抑惟惨凶。长子之死。卫母不离。抗贼不避。结缨奋臂。竟被丛镝。一家五节。古今罕觌。二女者公姊李氏妹韩氏。一妇者公妻具氏也。权夫人葬时。李烓挽诗亦曰一门五节同殉地。万古三纲不坠天。某挽诗曰云云。后公殁八十馀年。公弟承旨公末子连山公竖表于公之墓。述家传旧闻。刻之曰公天资明秀恬静。不事交游。又曰公执弓矢射贼不已。贼怒众射杀之。又德胄闻之连山公。公素勇捷善射。德胄于小宗启胄家。阅旧藏杂籍。得二小纸略录诸夫人事者。其一云长子某抗贼被害。其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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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贼中矢十馀而死拒剃头大节也。而墓表不载。连山公考之不详也。墓表云射贼。诸状志祭文不见。而连山公必有闻。盖公不但徒死之也。力与贼难。怒之而虏杀之酷也。特惜夫笠与发。不忍以礼义之身毁而死。虏怒以是区区者笠抗也。裂去之耳。呜呼烈哉。公十八九冲年。白面之书生。死则死耳。与虏何抗之有哉。特以身委贼以与杀。而少须臾无逼于大夫人。令逃耳。墓表所谓诸夫人得从容就义。诸弟免于躏蹂之祸。莫非公一死之力者得之矣。其志可谓苦矣。德胄于启胄家。又得一赫蹄书。公江都时正月二日。与其外兄权师傅迹趾兄弟手笔也。其书曰当今时势。言之气短。 君亲受围于孤城。 宗社危亡于小屿。以有尽无继之粮草。支无日自退之凶丑乎。以同舟异域之人心。当三江惯水怯死者之为之用乎。君亲死生。 国家存亡。迫在呼吸。人间天地。岂复有如今日之事者。而今日群生。莫如弟之尤偏罔极者也。山城不幸。江国随亡。则不旋踵与 国家同死生。莫非臣子之至愿也。此身生死。固不足论。家累百口。将尽于一地。所可恃者。苍天之无亲。祖父之盛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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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洪休耳。岂非危亡之世。自宽之辞也。尽可哀也。死而有知。当待地下。纸尽语支。敢只陈永诀之辞。于是又知公素自死者已久。而非一朝仓卒之为者。而所谓不旋踵者。真如之矣。士平居读书谈议。慷慨自好。临难誓死。志甚烈。卒负心丧义。为天下笑者何限。呜呼其可敬矣夫。抑德胄闻之。正月望间。掳而归者曰虏方治船舰陆曳。为渡江计。闻者皆笑之。尝设烽于文殊山。及城陷烽不至者三日。或曰宜备之。张绅折之曰虏能飞渡耶。二十二日虏渡江而自燕尾亭至广城。缘海数十里。无一防守兵。呜呼。后是书之作数十日。虏朝夕且渡。而此辈乃若此。卒之以堂堂三百年 宗社。弃之于虏。曾公一笠之不如。使其时将相大臣忧公之忧而早为之所。虏虽强必不敢履天堑如平地。夷千乘如匹夫。举一岛之生灵而草薙之矣。不幸而不支。使其时将相大臣士大夫子弟。皆以公之心为心。而骈首死于君臣父子之义。虏虽凶㬥。必为之惊骇沮抑。丧其气而忘其为强。不敢复肆于南汉如当日事者矣。此德胄所以三复是书。流涕而不能已也。昔朱子读张忠确公家问而悲之曰。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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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百年。德隆泽茂。世臣乔木不为无人。而一朝危难之际。忠义之节。独萃于张氏之一门。况又公之十八九冲年一书生耶。朱子又曰于其家人父子之间。见其誓死之外。唯以收恤遗孤为寄。而无一毫内顾下流之私。非其胸中有以大过人者。何以及此。其视公之上而忧 君父社稷。下以忧父母外。是无一言而视己之死如草芥。又何如也。呜呼。使有如朱子者表章之。宜何如也。而于今百有馀年。上之 国家旌忠表孝隐卒哀荣之典不及焉。下之当世立言君子未有以称之。而内之又无后于吾家也。昔童汪踦死。孔子欲勿殇。若公之守死善道。风百世而教民庶者。可如是而已耶。公以贞肃公嫡长子无子。祔食于文简公。文简公祧而公之主当瘗。连山公曰礼祭终兄弟之孙之身。我兄弟子。忍瘗之乎。私祭于家。礼家曰祧而祭于亲未尽者。事祖之礼。傍尊无是也。连山公曰我伯父忠孝大节。人犹将俎豆之。况兄弟子乎。吾非敢为法于人。只身祭之耳。公葬在杨州西山长兴里。贞肃公以上六世之葬皆在焉。具氏监司凤瑞之女。楸滩吴相国允谦之外孙。与李氏韩氏。遇贼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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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寺。临井自刭而投。贼散婢拯之得不死。明日贼又至。具氏病甚。不能重自杀。奋骂不已。贼乱斫之。事 闻旌门。公之不旌。贞肃公意也。贞肃公盖以东州公之家戚之恨。旌之独多也。曰男子不死不为累。不必旌云。吾家宜旌而不旌者三人焉。公及贞肃公妾郑氏。德胄曾王考佐郎公也。郑氏与诸夫人同自刭。殊不绝。卒生。其事尤无据。德胄闻之。王母曰郑氏殊不绝。颈肿大如牛。婢辈间出。收诸夫人尸也。急以郑氏纳之瓮中。瓮有菹残汁入创。丁丑正月苦寒。不伤风死者。以有菹残汁入创。咸能卫风也。德胄姊曰闻之王母曰郑氏殊而身自跃。从楼上堕直瓮口。姊聪明。当从姊所闻。家大人曰婢辈收诸夫人尸也。于菹瓮中得郑氏。付荞麦饼疮口。同诸夫人尸。置复宇上卒生。德胄闻之郑家人曰郑氏在楼上刭。又曰郑氏在。郑氏闻乱曰女子当乱。当从夫家。亟往从。又闻之郑氏外孙尹师禹曰在楼上刭堕。又曰后屡患创。创出刀尖折者乃合。贞肃公见刀尖曰贱人也。可敬。夫郑氏卒遂生天也。郑氏则死之耳。法当旌。曾王考据权夫人行状祭文。权夫人既自刭殊不绝。后三日卒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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缢终。时长子公先已死。其馀家众或执或窜或死无一在者。公年十一。独在侧抱尸号泣。虏愤夫人抗节。曳其尸而出之。脱其衣衿。火其屋。公乞得里血衣。虏亦悯而与之。公里服而奔南汉。与兄参判公遇。展视号绝。 仁祖大王闻而悲之曰右相家事不忍闻。东淮之志。备载其事。公兄承旨公祭文亦曰白刃之下。独侍慈亲。终始其孝。乞得血衣。着之肤。哀动一世。上达 宸聪。小宗家所得二录。其一云四男某年十一。独在傍。抱尸号哭。贼剥取衣衿。某哀乞得里衫。服之亲肤。虏幸以公儿之而不杀。公能保其不杀耶。忘己之死而卫亲尸。法当旌。郑氏参判协之女。相国彦信之孙。判书黄允吉之外孙。有一男善揆。一女适进士尹斗宗。曾王考别有状。
  后祭礼说
 亲亲之祭止四代。祧而祭于亲未尽者。斯礼也起于后世。推之至也。傍亲无后者。以其班祔。所祔者祧而从而享过也。尊贤之祭。公天下。连山公安得独祭之。虽然从父子至亲也。古人不立名。以父子称之。安有子在而父不享者乎。埋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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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设位而祭终其身。庶乎其可也。录之俟知礼者择焉。
家藏二小纸跋
  韩五相妻李氏。全州府人。领议政李圣求之女也。性行端洁。颖慧夙成。十四归于韩氏。已自成人。丙子之乱。事势苍黄。从母夫人权氏于江都。以夫家不闻存殁。常涕泣行素。权夫人宽譬之。曰郎君性缓。颠沛无遽色。而贼势急。恐不免耳。母夫人悯之而不能解。丁丑正月二十二日江都陷。与其姊李氏及兄妻具氏。携其弟同揆匿山谷间。谓同揆曰天堑不守。在岛中者。无得脱理。汝男子勉求生道。复见我夫子。为言我明白死。二十四日。遇贼白莲寺。引刀自刎。因投井。日暮贼散。同揆救出之。翌日贼兵又至。病不能自决。犹奋骂。贼乱斫之。事 闻命旌。
  故领议政李圣求妻贞敬夫人权氏。本安东。赞成近翼平公揽之后。舍人盺之女也。年几岁归于公。文简公李睟光冢妇也。性与教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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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令闻穆如。丙子之难。议政公以大司马从 上南汉。夫人率子女入江都。丁丑正月二十二日江都陷。夫人先受祸。引佩刀裁之不殊。越二日以尺组自缢。长子尚揆抗贼被害。次男同揆与其二姊及兄妻具氏入山寺。竟遌贼。三妇人骂贼不屈。贼乱斫之。长即献纳李一相妻。次幼学韩五相妻。具氏承旨凤瑞之女也。三男堂揆年十三。负其末弟台揆。奔迸而执。四男硕揆年十一。独在夫人尸傍号哭。贼剥取夫人衣衿。硕揆哀乞得里衫。服之亲肤。及归兄弟开视而哭。闻者悲之。 仁祖大王临筵下教曰右相家事不忍闻。因 命旌闾。
    
(右二条共一幅)
  领议政李圣求妻权氏安东府人。舍人盺之女也。丁丑江都之陷。引佩刀自刎不死。复自缢而死。长子尚揆骂贼。中矢十馀而死。两女献纳李一相妻。幼学韩五相妻及妇具氏。俱以节死。 上临筵下教曰右相家事。惨不忍闻。即 命旌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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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学李尚揆妻具氏。绫州牧人也。丁丑江都之陷。避于山寺。见贼兵四出劫掠。度不得免。临井自刎以投。贼散婢仆救之不死。明日贼又至。病不能自决。犹厉声骂贼。贼乱斫之。事 闻即 命旌闾。
    
(右二条共一幅)
岁己未。德胄于小宗启胄家。阅旧藏乱籍。得此二纸小录。不知其始何以录此。而上一幅多纂抹。盖草之者也。连山公尝言先人遇有言丙丁事。必怆痛呜咽。子弟门人莫有敢问者。及先人殁。以问先妣。先妣亦言自吾为汝家妇。未尝敢问丙丁事。以为汝父戚。仲父亦然临终始略记其事。叔父早世。季父时幼。以故吾家丙丁事无徵。先本生祖考参奉公所撰先状。亦言参判公临终记丙丁事。德胄从参判公家屡求其所谓略记者。晚得其临终书示子孙数条。果有略及之者而无异闻。此二录比详。特著之。德胄谨识。
题眉叟东州集序后
  东州集者。东州李学士之作也。学士七岁能属文。十五才名已著闻。二十一擢进士第一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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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又以魁科进。 仁祖中兴之后。一时光显甚盛。不幸国大乱。江都陷败。身罹文网。阨塞臲𡰈。得谤与败事者一体。其心固冤矣。其自序曰在舟次。幸而得脱不死。亦不幸而不死。自得罪来。徽墨镌削。迸流安置栫棘。一絓网而五律加之。已无馀刑矣。嗟呼。铁城牙城诸作。流离穷阨。寥泬跌宕。如子厚最失意时最得意。平生读天下书为文章。其命愈穷。其文愈显。其所著述四千馀篇。既尽于兵火。掇拾传于世者。与沦谪中诸作。并前集别集文集诗集。自宣慰从军等作。至㓸轮集其小序曰。轮扁得于手而应于心。不言于口。而有数存于其间。行年七十。老斲轮。少而治诗书。至老七十。何以异此。然轮所以行地。文虽成而不行于世。不若轮。亦悲痛之词。及 孝宗时。上惜其才。欲召用之而不果召。其文绮丽博雅。四方士争诵之。
   东州孙进士玄夐答游斋书曰。眉相序文誊送。此草非徒半稿。全无触讳之语。决非姑勿传书者。此南宫公以直拒令请为请。有此云云故也。子馨亲拜函丈间。得见初序。几至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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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至于乱初事。尤极详悉。极欲袖还。而老先生以改定数处为教。故不敢强请云。他日若见馨弟可知矣。
尝怪东州集无序。以问连山公。连山公曰眉叟许公实序之。而今无在。因诵其数句。真许公文也。后考之眉集亦不载。顷年于游斋公家得是本。又得进士公与游斋书。书称半稿而窃详之。似非半稿。览者详之。
梅南处士墓碣铭
呜呼。此梅南处士丰山洪茂弘之墓也。茂弘讳济辅。大司宪 赠领议政慕堂先生讳履祥之五世孙。判敦宁府事 赠领议政讳万朝之孙。弘文修撰讳重休之子。母严氏。牧使缵之女也。小质鲁。及长有志槩。敦宁公元老重臣。诸子登显仕。门户极贵盛。而洪氏号淳谨。子弟多醇行。茂弘尤折节为修士。亲仁好问。服义从善。于朋友信而有礼。有诗人缁衣之旨。尝闻德胄弟惠胄子顺,宪胄思季游学举子业于京师。托以同业。往从之。已而曰聊以观其人可交否。今可矣。求益于子顺。子顺告以俗学之弊。以质之师友间。或曰且不若告以义利之辨。茂弘闻而善之。修撰公有贱出女子子不甚。定在僮仆中役。修撰公没而诸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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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未之察。茂弘一日闻子顺言。立自责。收而嫁之。父兄有不肯。茂弘曰大伦也。欲按法合血。诸父兄于是共定之。与子顺,思季同入场。茂弘先写卷讫。傍人趣之纳。茂弘不肯曰二君尚未纳。由二君成者敢先之。识者奇之。茂弘既治举子业应举。一日告太夫人诸父。力请废举。竟得命。遂屏居忠州梅南村。独喜与一二朋友相上下。读书求志。视天下荣辱得失无睹也。于是人多非笑之。而父兄为之谚曰衰门高士出。茂弘行益恭辞益逊而志益笃。人亦卒重之。茂弘事母夫人色养而几谏。夫人尝病。夜露立祝天。愿以身代。有老婢窃见。感激流涕。夫人姊老而𥨪。在三百里远。茂弘迎致之。为二母欢。家甚贫。供养极甘旨。夫妇恭其事。姊安之如家。叔父韩山公病剧。茂弘独在傍。方急时欲血指。夫血指非君子孝。茂弘固知之不忍。其至性之发如此。思季病急须人参。茂弘为捐其日用器皿及称贷而济之。自吾家妇孺不敢思报。行义之笃多类此。茂弘为人朴茂忠信。勇于为义。其学先观于大者远者。笃伦理谨法义。乐诵古人之言。若曰有所为而为者利也。无所为而为者义也。曰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茂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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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甲子八月干支卒于梅南。寿四十一。取进士李公世瑗之女无子。以兄之子孝曾子之。奇俊不幸年十三。先茂弘一年夭。韩山公许以其孙虎悦为后云。茂弘葬在忠之连原驿右甲坐之原。其上修撰公墓。子在下。李氏有高识懿行。茂弘相与为知己。茂弘没。使其弟学中子明。乞铭于德胄曰。惟夫子能铭吾夫。妾朝暮死。愿待以瞑目。呜呼敢辞诸。顾非其人。惧不徵也。请遍托诸笃友叙述。且告之曰论人必本于内行。嫂之知宜有贤于德胄者。敢请。李氏对曰妾识浅。又垂死。何能言。更请。曰先夫子之养亲也。妾执厨事。虽蔬菜贱品。不烦妾。付之婢辈而能者。夫子必周旋于侧。久未尝过而视也。又请。曰先夫子之在远也。遇有一饮食一衣服与居处。雨旸燠寒。其适于己。则曰母氏亦有适焉者乎。不适则曰母氏得无不适焉者乎。呜呼。其善观矣。德莫先于此矣。于是又并取诸公叙述及祭文哀辞凡四十二篇。考其所以称茂弘者而讨论之。孝悌行于家而父兄顺之。信义著于朋友。忠诚动于闾里。下至佣隶。亦乐为之用。病者怀其惠。䠻者思其义。兄弟子侄之妻。父吊其子兄吊其妹。呜呼。可谓至矣。而独李子明称之曰人之称知茂弘者。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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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其所知为知者也。故其友李子顺称之曰不知者以为乡党谨厚之人。而知之者知其孝友笃行。不知者以为守静处拙之士。而知之者知其好古尚志。若其立心制行之大端大法。又非人人之所得知云。铭曰。
顺知明知妻知。呜呼不可谓无知。抑茂弘之难知而人之难知。
成均生员权公墓碣铭
权公台彦状其先君子进士公之行而授之德胄。俾铭焉。德胄非铭墓人。德胄盖屡辞而公必命之。如是者且十䄵。尝教之曰今之求铭者。常欲过而铭者难之。一言可斯一言。二言可斯二言。惟其称。呜呼。公之欲显亲也有道。而为德胄者。可以承命而无愧矣。乃次其所闻见及状而叙之曰。公讳世鼎字汝重。其先安东人。高丽太师幸之后。我 朝同知中枢府事 赠领议政常。以孝德旌闾。于公为六世祖。五世祖悏事 昭敬大王。官礼曹判书策宣武勋封吉昌君。高祖讳信中通政大夫丰德郡守 赠右议政吉兴君。曾祖讳大任尚 昭敬大王女贞善翁主为吉城尉。以勋臣嫡长。袭封吉城君。祖讳瑱敦宁府奉事 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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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曹参议。是生讳以经咸悦县监 赠吏曹参判吉平君。讳守经永川郡守。永川公无子。以吉平公第二子子之。是为公。永川夫人李氏。兵曹佐郎先庆之女。左赞成竹川德泂之曾孙。吉平贞夫人郑氏。礼曹参判錀之女。左赞成八溪君宗禜(一作荣)之玄孙也。德胄年十三戊子。始入汉城铸字洞。权氏世洞也。时二夫人无恙。公兄弟三人笃孝友。鼎足居。穴墙门以通。日夜在二夫人侧。承颜适志。内外相戒骏奔走。非二夫人衣服饮食事。即其药饵具。处其门者。虽愚子弟皆可以知养亲也。郑夫人有一女曰德胄本宗仲母。贤而穷。常哀之。子瑞胄有俊才。常爱之。三公于仲母事。甚于己。教从兄如其子。丁酉季承旨公出守丹阳。奉郑夫人以行。公以便亲就邻邑堤川。承旨公罢官。与伯安山公就居之。后十年。仲母亦就之。而德胄亦从仲母入。于是二夫人及伯季公下世矣。而公及仲母友益笃。二公子孙举穷弊。三家总于公。忧喜济焉。已而从兄没。公哭之痛而敛葬之。明年其子礐病。公悉心力以治。卒不幸而又敛殡之。于是公遂没。而骨肉知旧悼公之不可作者。盖不可一二数。德胄适见公三十年间。孝友终始如此。呜呼。孝之为德也何。其推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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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而难𥨪也。德胄尝与公论地家。问公先墓吉凶。公为言其合葬时。穴而审之无害。言及内手榇棺知灾祥。汪然出涕。闻仲母衣有虱曰此妹素不虱。为之呜咽。每晨参讫。移席向宗家祠宇。遥拜之。上墓必哭顷刻而目尽尰地为沃。其至性类此。公与人多忠款。笃于故旧。而闻人有不善于父母兄弟者则必深嫉之曰。彼何以能之。言之不已。子弟不敢以非僻闻。三家奴仆悍者必于公治。行必有所受。事必有所试。守而勿失。按而复行。居堤二十年。崇名检远耻辱。不入官府不货殖。尤谨于租税。未尝烦一状于官。亦未尝被人之诉。喜树蓺勤稼穑。整理可观。场圃罕窃盗。初公兄弟析产也。以己之所当得者。半益之仲母。永川公没于官。邑以例赋钱于民以赙。公曰钱是先君子之所远。民是先君子之所爱也。却之。皆卓行也。公以 显宗癸卯生。二十九成进士。七十三乙卯正月干支卒。葬于富平水吞先陇坤坐之原。配恭人延安李氏。户曹佐郎参徵之女。延原府院君光庭之曾孙。先公十年卒。与公同茔而异坟。子男即台彦。女适南圭。贱出子犹彦,且彦。孙男二人𠍱,歙。女适李龟河,洪丝汉。铭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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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本于家。孝可移忠。胡不有施。而终于穷。
恭人尹氏墓碣铭
恭人尹氏。松窝权公台彦圣三之妻也。其先海南人。弘文校理衢。与赵静庵同时。世称己卯名贤者也。其后有礼曹参议 赠吏曹判书忠宪公孤山讳善道。以危言不讳。显名光海 仁孝显四朝。于恭人为高祖。考讳斗绪。成均进士。有奇才伟度。特以善书画名。妣李氏。德胄曾伯祖左承旨 赠吏曹参判兼成均馆祭酒侍讲院赞善混泉先生讳同揆之女也。恭人我出。而德胄本宗仲母。曰公之姑。德盖两门。子瑞胄敬辑。孙礐学问士。盛称恭人贤。德胄亦尝邻公也。于是知恭人为最详。恭人七岁丧母夫人。哀慕如成人。事继母无违志。十六归于公。公祖父郡守公夫人李氏。本生祖母贞夫人郑氏在堂。其后二夫人年益高。子孙众多。公考进士公兄弟三人笃孝友。伯季登显仕。门户甚盛。恭人左右奉承二夫人。事诸党俱宜。婉嫕幽闲。少喜愠。恬于财厚于人。衣服簪珥共弊之。名冠宗党。恭人少长于丰亨。中年自汉城世第东入堤。稍艰匮。农蚕勤瘁如田家妇。往往身困饥。和粹不变于其色。同里权氏及邻里七八家举䠻乏。日夜相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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贷。十八九在公门。德胄问于仲母曰求者多。应不给。丈夫未有不嚬眉者。尹氏能无倦乎。仲母曰尹氏能无倦。有则应无则否。不应人亦信其无。公妹南氏妇。贤有识妇人也。常替主恭人中馈。德胄怪问之。仲母曰尹氏以南氏才干优于己。每其至。必举而委之。南氏入门便主事。若素治然。迭主共济。俱忘我。呜呼。其两贤矣。恭人尝以嫁时衣假人。人失欲卖土以偿。禁勿报。有婢盗钗钏。具知而不泄。对子女亦不言。临没自知其笃疾不起。常夷然也。恭人生于癸亥。卒于戊午。寿五十六。葬于原州治西马岩午坐之原。子二人𠍱,歙。女二人适李龟河,洪丝汉。金汴光景实恭人外弟也。尝称恭人以妇人之德。兼君子之量。德胄尝升堂焉。望之翛然若出尘。立容德。
金孝子遗事
孝子名栻字敬甫姓金。其先高灵人。壬辰义兵将沔之后。母洪氏有慈性。丧其女。积哀成疾。孝子每夜之家后山祝天。愿以身代。是年秋。又一女病。孝子为割指出血以食之而血不出。于是女遂死。而洪氏病益笃。孝子曰母积哀荣卫竭。非药可为。乃之僻处。以利刀刺臂四五穴。血流如雨。得一大器和药。肢体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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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克持。以与妇进。母饮曰何药也。殊爽多服此可活。自是病少剧辄进。进必效。于是无完肌肤。父润庆迂缓长者不能禁。妻郑氏质顺不能违。悉屏家中刀刃属而已。明年春。洪氏病益急。孝子方蒙被卧。被里有声戛戛。妇惊怪发视之。乃孝子碎蚌甲。用其利刮肤。出血淋漓。妇愕不能视。孝子色不变。敕妻及婢辈无令父母知。二月母卒不起。以里疠不克葬。至七八月不易衣。虱甚遍体。人劝之浣濯。孝子不许。既葬每雪。手帚而扫坟。一日奠毕。面壁泣甚哀。父问之。曰儿异时诣灵座。不觉哭之自出。今哀至而后哭。亦易制也。儿日益忘。是以泣。明年二月呕血数器卒不起。年二十四。孝子数岁时。母病甚。父虑其惊恐。移之他室。孝子达夜不睡。户外有急屦声。蹶然起坐。其性然也。呜呼。自古若颜丁二连以至孝称者。未有若孝子之惨者也。夫孝子岂欲必死哉。子一血母一瘳。母一瘳而子又一血。以至于死也。殆天所以丧孝子。孝子视其行若刻者也。而实恺悌慈良。聪明端秀。有文艺才。及居忧既葬。常读礼。呜呼。使有贤父兄师友。早从事于学问之工而进于君子之孝。而岂至于是哉。悲夫。孝子居尼山龟岩。既没观察使上其行。 赠官佐郎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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闾。 肃宗几年干支也。孝子姊弟三人既尽死。而孝子无子。后其父再娶有二子亦死。于是金氏绝。呜呼。是岂天道也哉。洪氏我外王父天一翁之妹。贤妇人也。不幸一径情之哀。其为烈至此哉。德胄自闻孝子事。愈欲得其详。数访之于其乡里族党。或不能举其事。而曰至哉至哉。如不胜言者。德胄母及弟惠胄尝见之。恺悌人也。
答子顺
  子顺书一鹰之练而上食哭。顷者盖有所论而卒无定论。今虽已不可追。凡议论有所携异。义理有所疑晦。所当极论。且此等事。一行之后。因成规例。永为子孙后世所法效。尤不可置而不之论也。吾家之于父在母丧。吾固未之前闻。凡于父母之丧。未之哭也。然而许其哭者。以为凡父母之丧十三月而练。父在母之丧十一月而练。则哀未变而服先变。故许其哭。令满十三月乃止。夫欲其哭之满十三月也。朝夕之哭。亦奈之何止之。然而止之者。以其练也。以其练也止朝夕之哭也者。哭随练而杀也。以其未十三月也。行上食之哭也者。哭随练而不杀也。或哭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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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诚有不相类者矣。且其所以哭有二。其一曰礼有止朝夕哭之文。而未有止上食哭之文。其二曰练而有一无时之哭。则未尝无哭也。虽上食哭之存。无嫌焉。其三曰哭所得自专者。虽不随衰绖而变可也。夫所谓无止哭之文也者。岂独无于十一月之练也乎。有一无时之哭也者。岂独有于十一月之练也乎。如哭得自专也者。岂独专于父在母之丧也乎。如欲用是说而哭乎。凡父母之丧皆哭可也。如欲舍是说而勿哭乎。虽父在母之丧勿哭可也。如用如不用何择乎。十一月与十三月之练也。礼之无止哭之文也。有一无时之哭也。是二说也。世之人固引而为练而哭之说。是说也。以为上食哭与朝夕哭有异也。无择乎十一月与十三月之练而一哭之。是说也固自为说。附于从厚之义。未可必斥也。吾家则不然。凡父母之丧曰上食哭与朝夕哭无异也。并练而止之。今于父在母之丧曰有异也。或哭或止。吾故不怪夫父在母丧之哭。而怪夫凡父母丧之不哭也。不怪夫上食哭之不止。而怪夫朝夕哭之止之也。其以为哭得自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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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者。吾尤惑之。夫始死哭不绝声。既殡哭无时。既葬有朝夕之哭。既练存朔望之哭。既祥凡哭悉去之。虽舜,曾子之孝。不敢加也。虽有不肖之人。不敢损也。乌在其得自专也。且如其得自专也。何不自专于朝夕之哭。而独专于上食之哭也。何不皆哭于凡父母之丧。而独哭于父在母之丧也乎。以其哭之有不能哭也。吾有以知其哭之不能自专也。
   伯氏又曰服固厌降而哭不厌降。服以厌而降。哭以哀而哭也。此亦哭得自专之意也。然凡于父母之丧。哭三年。父在母之丧哭期。哀同而哭异者。非以厌也乎。伯鱼期而犹哭。孔子非之。伯鱼之哀未尝亡。而哭则不可者。厌于孔子也。且夫姑姊妹之大功。踊绝地。世叔母之期。踊不绝地。姑姊妹之痛。踰于世叔母。而姑姊妹之哭止九月。世叔母之哭至期。则哭固以服为之节也。且欲不厌于练而不得不厌于祥。不降于上食而不得不降于朝夕。则岂所谓不厌与不降也哉。
舜,曾子之不敢加也。当杀而杀也。𥐗之宜加也。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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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而杀也。十三月而练。练而止朝夕哭者。非练故止哭也。十三月而可练而止哭。故止哭也。十一月而练者。亦练而可止哭。故止哭耶。未葬哭无时。既葬哭朝夕者。以葬而受葛故杀耶。哀杀而受葛故杀邪。以情哭也。与情同杀。以服哭也。与服同杀。哭之出果服乎。如以服而已矣。杖期之妻之哭。甚于不杖期之本生父母之哭。世叔母之期之哭。贤于姑姊妹之大功哭乎。子思不丧出母。然则其无哭乎。为父后者。不丧出母。庶子之为父后者。不丧其母。其皆无哭乎。世叔母之期之哭。踊不绝地。姑姊妹之大功哭。踊绝地。以情不以服乎。无服之殇亦哭。以情不以服乎。孔子之丧颜渊若丧子而无服。门人之丧孔子若丧父而无服。以情不以服乎。礼得其义。虽非礼犹礼。礼不得其义。虽礼非礼。为母期之练也。将欲益轻之而益杀之耶。抑欲重是期而加之练耶。重是期而加之练。又以既练而杀之哭。反轻之而可乎。练而止哭者。必十一月之谓耶。十一月而练者。其可以练而止哭故止哭邪。服以厌而降。哭以哀而哭者。非吾说也。吾则曰服以礼而杀。哭以哀而哭。上章之辨是也。服以厌而降者。父在为母期之说。非为母置练之说也。凡期无练。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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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在为母为妻二。杖期者练焉。以备三年之制焉。非厌也重之也。非降也伸之也。为父三年。为母三年。父在为母期。无二尊之义也。期固厌矣。练亦厌而练邪。若曰厌而练则妻之练谁厌乎。礼曰为妻父在则不杖。又曰不杖则不禫。不杖不禫。宜无练矣。夫而厌则不练。子而厌则练乎。父以厌而不练。不练则不杀哭。子以厌而练。练则杀哭。父哭于前。子不哭于后乎。凡期至十一月而哭。未闻杀也。备三年之制罪也。求为凡期而不得乎。
凡父母之丧哭三年。而父在为母哭期。哀同而哭异者。除而不敢哭之说也。非杀而犹哭之辨也。凡丧除则不哭。杀则犹哭。练而有朔望哭者是也。犹哭而哭何厌焉。伯鱼之期而犹哭。除而不除也。哭何足论也。姑姊妹之哭止九月。除也焉哭乎。虽然姑姊妹之九月哭。其以齐衰期之哭哭之乎。其以大功之哭哭之乎。其以礼所谓若往而反者哭之乎。其以三哭而偯者哭之乎。服杀而哭不杀。轻重犹久近也。且夫哭何一定之甚哉。姑姊妹之哭止九月。而哭于姑姊妹之家则至期亦可也。姑姊妹之夫之兄弟之子皆哭。姑姊妹之侄兄弟独不哭可乎。女子子嫁者哭于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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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哭期。哭于其家则哭三年可也。出后于人者哭于其家则哭期。哭于本宗则哭三年可也。夫哭何一定之甚哉。哭之严不如服之严。不敢过。不敢不及。截然而不可犯者。五服之数是也。犹有可以稍进退以即情而无害者哭也。丧三年而不哭。孔子之门人。相向而哭失声。练而止朝夕哭。朱子于长子丧。临祥十日而哭朝夕。以即情者是也。哭不可太泥。泥于文之谓也。不可太执。执于一之谓也。如以文而已矣。礼哭踊有算。哭踊必以其算。不亦失情乎。礼云三踊。适其情四而不敢乎。任情则失礼。任文则失情。即情而合礼。其亦庶乎其可矣。
不怪夫上食哭之不止。而怪夫朝夕哭之止也者。子顺之辨得矣。虽然朝夕哭之止而上食哭之存者。岂其所欲哉。哀未杀哭亦不杀。吾以义而义无徵。练而止朝夕哭。君以有文而立也。吾于是又以礼之无文而欲存上食哭。虽加之一日。犹贤乎已之意也。穷之过也。不得已之为也。君如惑是。何不皆存之以去其惑。而忧其或行或废为不类也。吾不能类之于前。而君能类之于后。不亦善乎。若皆存之而惑不去。必皆去之而惑去。则又何必云尔也。且夫吾之所以必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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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果在于朝夕哭之必去而上食哭之独存乎。抑在于哀未杀哭亦不杀乎。君之所以欲辨者。果专在于或存或废为不类乎。抑在于服杀而哭亦杀乎。吾与君之杀也而后。可以与君同去之而无惑。君与吾之不杀也而后。可以与吾同存之而无惑。吾与君之所当辨。在此而不在彼也。
 是说也辞已略具。未及录。而𥐗父子相继而没。吾既不忍乎其言之也。抑吾之不知礼甚。而子顺精于礼。故不敢强辨也。今德胄罪积恶极。身罹匈祸。顽不死灭。遽迫于十一月之练。而不孝无状。加以病忌。哭不能朝夕于次。哭不待杀而杀久矣。彼苍者天。此何人哉。虽然不可以不谨也。遂书其说示子顺。遂以禀于家大人。
祭宗叔都正公文
维岁庚午九月癸卯。再从侄孤哀子德胄。敬荐鸡酒之奠。哭告于宗叔都正公之灵曰。呜呼。公生三月而先人生。先人没十有七月而公又没。其来其去。若有期者。昔先人之公宿也。公与之同被而宿。晏而兴。嬉而谓翊胄曰今夜吾与某也同被而宿。生而其相同而乐至此。则没而其相随而喜可知也。而惟我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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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德胄,惠胄,翊胄。谓将何怙。忍舍之㬥而相将而归如是之果也。使德胄,惠胄求以其所以事父者事公而不得也。翊胄求以其所以事公者事我父而不得也。苍天苍天。我生何酷。翊胄泣谓德胄曰吾先祖与兄之先祖。扬于朝而同道。吾先人与兄之先人。教于家而同德。今吾与兄奉前烈而同周旋。谓世好犹足亲。况兄弟之至情。德胄又泣谓曰守正可以事二祖。敦亲可以事二父。尔言及此。家之福也。虽然人亡而教远。世易而恩衰。日忘月废。不期然而然。此吾与尔之所当忧而戒告我后人者也。公如有知。亦必有感于斯言。呜呼哀哉。
寄得甥
汝知我之不汝欺而唯吾言之欲听。虽或有欲听而未之能者。心则然矣。别后能念之不忘。于其所欲为而观其可为与不可为。不可为则脱然而止。于其所欲急而观其当急与不当急。不当急则夷然而𨓆。能之则守而勿失。不能则思欲勿再。期无负于汝心者。甚善甚善。父母之于子。爱之无不至。而其于事理。必先我而得。汝惟父母之意是遵。可以为人。可以治疾而保生。勉之勉之。父母或爱其子甚。而惟其意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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徇。子便以为父母之意也。肆行而莫之肯念父母之本意。父母亦不能不以为忧而无如之何。姑顺之。毕竟子化为凶顽而父母不免于不教之罪。甚可惧也。汝生质甚美而不幸遘疾。蒙养多失。吾爱之甚而忧之切。故特告之如此。柿栗去。先以进之父母。退而与兄弟共可也。
祭亡室文
维岁庚午至月甲子。夫孤哀完山李德胄。哭告于亡室朴氏之灵。呜呼。吾三年而丧二亲。子又四年而丧二亲。天下𥨪民。惟吾与子。而子则下从。我乃苟延。使子有知。朝于舅姑。夕于父母。欢侍如平日。固莫乐矣。如其不然。吾又欲子之无知。我又不如子矣。磐之丧亲也。克孝子之孝也。父母之愿也。而以之伤生则戚也。吾先则子之忧。子先则吾之忧。而今子先矣。爱也长而未行。为子不瞑之恨。而吾任是忧矣。是儿吾母之矣。而必母而后可者。吾其如何。使子有知。亦必忧我之忧而叹父之不能母也。呜呼。子十五归于我。身长长于我而妙质成于家。大被先妣器使。而亲党咸称焉。若子之孝友廉介才敏。虽不悦者不能谓之不能矣。呜呼。我谓子不贤也则妄矣。子谓我不知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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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也则妄矣。而不幸吾之责人也已甚。而反己则蔑也。不知己之不弘而反谓子隘也。往往不免交出于妄而交为忧。呜呼。世间夫妇。盖止此耳。吾与子苦不觉也而为此无益之忧。又一妄也。吾幸不死。得免于丧。庶与子说妄而反诸真。子又不须。弃我而先也。呜呼。吾负子矣。日之朝。吾以子朝于祖。今祖于子。明将即远。适丁先人再期之前三日。而子顺之病方笃也。吾心陨情焦。不暇长言以送君。略道其一二。尚子听之。以慰我思。呜呼哀哉尚飨。
家乘
大司马之无谥也以遗命。贞肃公之无集也以遗命。游斋公尝为银溪察访。造烧酒一大壶将归。令邮卒负从。邮卒失坠瓶坏。邮卒大恐战慄。游斋公徐笑曰天不欲以邮酒溷我。
游斋公尝从参判公观察北路。在册房习字。以大砚付妓洗涤。妓失坠破尽。妓战恐。公色不变。徐以他砚付曰洗来。
游斋公观察岭南。巡至一邑。对茶𠻪不进嘿坐。裨将进曰体有不安乎。曰否。曷不进。曰无箸。曷不取来。曰恐震动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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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之连山公曰闻之李君锡祉。敬宁君为 太宗一王子。 太宗多贤王子者。以敬宁君贤而为之首。多敬宁君之教诲焉云。李君 太宗子孝宁大君之后。文简公尝𨓆朝至金正矱家。东州方在其家。与诸公习举业。公见房中有锦衾。问曰谁衾也。东州对曰儿衾也。公遂出诸人举文。评骘移时。辞气和易。殊不见有不平意。将归令从者取火。令取衾于庭中焚之。已而徐起。无异色。
东州有出而归。喜曰今日得好婚处。文简公问曰谁家。东州曰全昌尉也。公方病反身而卧。徐曰好也乎哉。
文简公宰洪阳时。有别试。贞肃公兄弟将赴。文简公为治东州公科行。于贞肃公则未有命。贞肃公不敢请。贞肃公外兄李公言讷以禀焉。曰某欲赴乎。对曰岂有不欲。曰不读书习文而可赴举乎。李公固请。公即以举文诸体命题累数篇曰今日毕制来。贞肃公于明早悉制以进。文简公览讫。纳之席下。令背讲庸学一通。良久曰赴试也。
申玄翁尝造芝峰宴席。见满座皆东人也。归至家脱冠带。顾子弟执服者曰芝峰爷。乃东人也。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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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溪谷维谒芝峰。欲告以举义事。言时事可变者三。芝峰辄顾左右而言他。溪谷既归。芝峰顾谓诸子曰西人不可交。
明洞宗家外舍旧一间房而已。贞肃公为兵判。宾客将校进见。每不容。贞肃公患之。益一间厅事。桐溪公至。仰视良久曰高矣哉。老矣不堪登。席地而见。谓其以宰相增修家第不可也。
金参判始振于混泉姨兄弟。金公言宋时烈邦礼有意于贬薄 孝庙者。混泉言其误礼执拗而已。每以相争。后混泉曰金言岂是耶。
贞肃公嫁娶诸子。不取贵显。东州公常忧之曰伯氏取妇。必于寒门。其后必不振乎。
朴判书长远出见一秀才秀异。心爱之。令从者迹知之。从者复曰明洞李政丞之孙也。即混泉公第二子佐郎公也。朴公即直抵书混泉。求以女妻之。混泉复曰不敢与当国宰相结婚。不许。
吾家书籍荡然。盖贞肃公尝以书籍悉与东州曰令能文章以与令。其后东州自京船输至牙山。尽没于海。
文简公与申玄翁交特深。废朝玄翁以谴废。处金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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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村。文简公赴顺天也。就别焉。玄翁之妾从户窥之。见二公相对穆然。中设一案。置近思录。殊无语。妾怪其交无味。及文简公归。玄翁常闭户潜伏。至是出庭徘徊。又立于厩处。妾益怪之。问曰相公自遭谴常深藏。何今出而徘徊之久也。玄翁叹曰今日芝峰爷归矣。立于厩处何也。曰芝峰爷马所憩故也。
分沙,东州居文简公忧也。分沙读礼记纲目。东州读尚书,马史。东州千遍。分沙不记读数。盖亦甚多。时二公年位颇高。忧恤中勤笃如此。东州少时。当夏读书。单衫裤汗腐。岁数件。
王考论人。喜称有物我无物我。有伤人害物之心。与无伤人害物之心。
以贞肃公夫人之丧。当乱仓卒阙椁也。其后因废之。吾曾祖考妣及𨓆村公夫人之丧皆阙焉。其后混泉公及生曾祖考妣之丧。以有迁意也。有椁为便于出柩也。曾祖考妣之迁葬也。亦有椁为棺朽。混泉公之迁葬也亦有椁。无为而椁始此。因之无不椁也。诸宗皆然。然或不闻始废之与存之之故故也。
生祖考为女求婚。祖考举一名官方废者子。生祖考辞曰彼一日得志。当为吏曹判书大提学。不亦难乎。
芐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79H 页
名官即祖考亲友。素称清流者。祖考颇宜之而卒不听。
朴承旨一女嫁延陵君李万元之子。一女嫁李参判凤徵之孙。景渊公于朴公素敬服。独不喜此事。
景渊公长于史学。既明于历代兴亡治乱。将相贤否。法制沿革。又自载籍以来。下迄明清。君长姓名派族年寿年号年条干支。靡不贯穿。如五季胡种姓名或五六字者。悉不错。
景渊公幼时。先考佐郎公从仕。每晨起赴衙。景渊公苦请学。佐郎公以忙卒难之。景渊公辄牵衣啼泣。佐郎公不得已授。长女李参判夫人令转授。夫人颇解文字。能一读便了。
悔轩公谪海岛也。景渊公往省之。二公昼夜谈话。出入古今。经史百家小说。悔轩公四子进士某年十八。从旁记之。旬日凡得一大册。进士公及长。在科儒中。颇有文声。平生所受用文字故实。悉从所记册中出。常宝重焉。后进士公从弟某入科以册随。遂逸焉。进士公每以为恨。
悔轩,景渊,李博泉诸公。共谈故事。贯穿千古。游斋公在座常嘿然。诸公或有不审以问游斋。游斋即为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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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事。尽一叶二叶。
金大谏元燮将赴燕。游斋公就别焉。金公徵赠语。游斋曰诺。有酒乎。金即出一大壶。游斋每饮一杯。书五律一首。酒适卅杯。诗亦卅首。题讫顾日曰暮矣可归。遂起。任清风时。尝达夜饮酒。饮一杯即题七律一首。比晓诗委积座旁。侍者算之乃八十。
景渊公赴淮阳也。一时名士出饯王十里。宴罢就寝。既夜深。游斋公复起诸公饮酒。首为诗。属诸公和之。续步韵。口呼不已。淮阳通引以纸不给笞罚。李参判震休名笔。为书游斋诗。每不逮。游斋取而自书。当是时。景渊公始不赋曰自知明。蔡参判彭胤三首。权参议重经赋一首。以乖法多。还纳之袖。馀皆不能。临罢游斋复为长俪序别。一笔直遂。以纸不给。故取名衔纸横连以书。笔势淋漓可赏。序不载集中。独草本在吾家。火于丁未。序首曰秋七月初吉。王十里别离。
有岭儒明史学者。闻东州博雅故就之。试说纲目甚习。东州无以难。但于说处。每举年首干支而已。岭儒大服而归。
分沙兄弟持韵书入场。芝峰责之曰士宁可昧于韵书。至犯禁挟册耶。
芐亭先生文集卷之四 第 80H 页
文简公外舅金都事家多市井奴。分隶吾家者亦多。每岁时诸奴仆谒见。文简公令市井奴不敢入曰士大夫不可近市井。以故每岁时。市井奴𨓆屯金都事宅门问安而归。金都事宅。与吾家对峙故。
景渊公为汉学教授。诸译以体例投刺请谒。不见曰可公见。盖谓译官财货所萃。士大夫不宜近也。近世士大夫好引接此辈。以通中国货。此辈人事物亦多。或稍有权势者则赂遗辐凑。况教授乎。
慈夫人尝言。幼时见仕宦家。多中国物。诸香杂佩玩好。以为从宦便当如此。及大人立朝。了不见此等。及归舅家。尊舅名位之盛。不特大人而已。亦不见此等。
景渊公尝病水土。唾血满壁。梦血皆成异花。重重叠叠。光照一室。已而登进士。明年登第。文章惊世。
权尚书𨓆甫言游斋聪明。百年来一人。
悔轩宰果川。为太夫人权氏设宴。德胄伯父观稼轩公幼从先正郎公赴见。正郎公为留旬日。每日一谒权夫人。或二日一谒。谒必具道袍云。夫吾家素主恩。正郎公早失恃。权夫人为丘嫂而年特长。宜其自少弱亲仰夫人。非如凡嫂叔之严。而犹如此。于是知先代家法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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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沙,东州善推步。尝观金警弦四柱曰甲子当为及第。警弦笑曰广忠桥卜者毁之为善。及甲子。东州为岭伯时。警弦以盈川倅登第。时警弦太夫人在堂。东州为具庆宴躬往设。始入门曰广忠桥何如。警弦之子乐厓公云。
乐厓云君家参判公常言。人谓某(游斋)能文。某(懒隐)经学。文章非某(游斋)比也。
东州登第时。石楼李庆全为上试官。托目疾不预考事。及东州作出。即开目夺取自读之。自后睡至辄读之。始批点虽多而不甚。每读必乘兴加批。最后不批者无几。
东州登第时。始作四六。遍游场中。察有敢争壮元者。见一举子作秋风悔心之萌赋。草纸题旁。录歌阕瓠子四字。悦之。即以所作四六。全篇易四字。遂以作赋。又游览以察之。见慎素隐天翊作赋数句。云秋风兮憀慄。桂舟横兮中流。木落兮云起。鸿雁飞兮芳洲。悦之。即以赋全篇请易之不许。
东州秋风悔心之萌。考官惊异之。咸曰孰能作此。识之者曰是作行文人。东州每入场。为侪流邀请纷纷。其文成于往来之际。时称行文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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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王考天一斋公曰汝祖父登进士时。日晏后。只携韵书笔囊。来过吾伯氏接云诗题不好。吾欲作赋云。仍坐傍接作赋。吾以为今已日晏。始欲舍诗作赋能之乎。及榜出。为赋状元。举子当如此。
景渊公登第时。梦捉小虎。以纸绳系前齿悬户环。系绝虎逸。追执之。适执乙骨。及入场。表题有召虎字。心以为符应明的必捷。终场对策。欲不应。晚后犹漫作。夜深仅书讫。考官使人呼曰今日为。明日可。罢出。即袖之欲出。又呼曰书讫者纳。即纳之。表落策登。至殿对为乙科。人以为乙骨之应。
芝峰,分沙,东州每在会集赋诗。七绝则人推分沙为最。
先祖尝命侍者市二扇。欲自把一而一遗德胄大人。时明洞第二再从叔在旁。叹之曰叔岂患无扇耶。归以二扇进。
先祖任安东时。令常历加之衣备览。常历者。历之贱品。短小不衣。士大夫家。以应求者也。
先祖任安东也。伯父及大人将有远役。时严冬头无御寒具。先祖命具二挥项。以黄皮为里。黄皮者即本草所谓犷。士大夫不以饰头者。先祖犹叹之曰汝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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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作此毛具过矣。
权退甫判书以吏郎。以吏参尹白湖意。禀吏判许眉叟。欲以混泉李公硕宽,郑公东稷,韩公垽为南台。许曰四人者其称乎。权以许意还白。及为政。许即用四人为南台云。古心斋所传。
朴判书长远以吏判行过明洞。至吾家门。召仆夫问曰汝季上典年几。对曰几。已任仕。即拟斋郎。季上典即生曾祖考正郎公。
尹判书淳。混泉外孙也。问曾在外党尊行间。闻吾曾祖考事乎。曰当时皆许以都元帅云。闻吾生曾祖考事乎。曰儿时亲拜伯舅果川任所。望之如泥塑人。
古心斋云闻之霞溪权太学士。菊斋公为守陵官。三年食素。免而齿皆落。其忠实如此云。
景渊公少时在外王母高氏侧。姊夫朴承旨,成持平亦赘居。高氏只有一女。归我曾祖考。生景渊公喃妹。爱育之无不甚。家又富厚。然每食只设大蛤一半甲。或二半甲。又将一升米易虾醢。和水煮馈两婿。醢煮汁以与王考。妇人辈勿预也。每夕以一升米易一束柴。以全束先就成持平房爇。为新婿也。次将其束。就朴承旨房爇。又以其馀。爇于王考房。或言寒则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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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曰年少辈何甚寒之有乎。古人能俭约如此。
先王考莅安东时。我慈亲先王考特爱之。慈亲适值有卖一锦衣具者直钱三两。时年匈不过为米三斗。顾不得。王母以告。公且许之。旋召家大人询可否。家大人久不对。公曰尔非之矣。即止不与。
西山斋室僧妙敬曰昔郎厅公尝至寺。马阙衔勒。以稿索约下颐。镫用木板。系以藁索。亦不象镫。而裁治穴而容是而已。既至令放马于草。明朝临归。索马无有。奴以告。公曰归事奈何。而不及马得失。公以才干名于世。而其疏简若此。岂古人不治居室者类耶。要之非今世龌龊者比。
慈氏曰先舅不乐御白纻衣。先姑尝以九升纻布作袷衣进。以递浣濯。先舅却之曰此天子服也。其后终不服。遂不得已剪裁作小女辈衣。凡纻布上极十二升。下极七升。今之作章服者。例用十馀升。若九升。今之儒生辈常服亦用之云。
第二姨母儿时。谓母氏曰人有经一邑宰者。其家厌纸简。姊在贵家。无一纸何也。大人自先祖安东任所至月归。腊月便。嚼柳木尖替笔。母氏云。
高王考手录祭式。一祭饼米六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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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制家祭礼式。一位饼米三升。他物称之。混泉夫人加二升。近饼高数尺有馀。悔轩公贵后祭益丰。犹三汤果一二器。无肝南。今倍丰。吾家用七汤六果四肝南。近来各减二。穷不能也。
花岭洪丈谓德胄曰己巳西人。于先令监并李公后定。不名之矣。
庚寅春。王父闻 肃宗幸行。就路傍闾家。从门帘瞻望 天颜。遂赋七古长篇。以寓恋 君之思。从兄瑞胄实执笔。德胄及庶叔在傍。尚记王父每呼一句。必弹指数次。到情切感深处。必呜咽如昨日事。惜德胄辈愚不能收其稿。今集中不载。王考自以数十年近密之臣。一退之后。无缘复近 清光。常怀惓惓。每闻 国家设进丰呈。必竭蹶趍诣。为瞻望计。盖朝士无见职者。惟进丰呈。得进而无禁云。
庶叔父之妻。即赵监司湜之妾女也。其归也。景渊公令乘马蒙头。是时虽贱孽。皆乘屋轿。赵公家以俗例苦请。景渊公终不许。赵公即先王母之姨从也。其子进士荣书恳于王母曰。庶妹跨马不能。若强之则必不免堕伤。荣请负而见。恳乞不已。王母为之请再三。王父始许。以无屋轿。蒙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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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潭后孙家有玉圈。其家相传。乃 太宗所御而 赐敬宁君。传至清潭云。清潭讳希得。文简公季父也。芝峰类说草本十卷。在德胄本生家。五卷被人借去遂失。五卷在从弟健胄家。借去者南都事徽云。
芝峰集。分沙,东州手书。泽堂批评者。在泽堂后孙家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