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正庵集卷之十八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x 页
正庵集卷之十八
 杂著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07H 页
困知记辨(并序)
 朱子没后。为朱子之学者。多不能善学朱子。不务心性工夫。而惟以读书穷理为能事。口谈性命。耳剽道德。而本领不立。心地芜塞者有之。所谓读书穷理者。又不务自得之见。而徒守古人糟粕。先儒言下。不问是非。然诺听命。惟恐崖异。无片语一见出于肝膈之中。是不能善学朱子者也。然又或专务心性工夫。而以物理为赘疣。径约静寂。流入禅学。有如阳明,白沙者。又或主张自得之见。而思索未至。义理多错。轻疑先辈。为正学之累。有如罗整庵者。善学朱子。若是其难也。虽然。阳明,白沙之专务心性工夫者。则其学术举全体。非朱子之学。此二子不须可论。而彼以读书穷理为事者。亦缭绕文义。出入口耳。未免为俗学浅儒之归。则如整庵自得之学。虽有多少病痛。而于是焉不得不有取焉耳。盖观其所著困知记一编。则其资品之英特。识见之高迈。学问之醇正。工夫之渊深。可以见矣。而其辟佛诸说。尤发前人之所未发。极彼此异同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07L 页
白黑邪正之分。而汲汲焉距诐之严。惓惓焉卫道之切。劈其粗而必抽其精。覈其浅而必探其深。殚心悉力。苦口血战。盖无所不尽焉。其大意则固不出于程,朱之所已言者。而惟其读彼书之熟。讲彼道之久。法华,楞严。既入乎抵掌之间。而庭前柏树。已验其光影之非真。故能叩其囷廪之所蓄。破其窝藏之所在矣。譬之于战。则彼贼中筹画之巧拙。士马之强弱。粮食之多寡。山川之夷险。道里之远近。胜败之数。得失之机。既已觑出分晓了了。胸中无毫发之疑晦。故一号令一指挥之间。能扬兵深入。探巢捣穴。收廓清扫荡之功矣。盖自辟佛以来。未见有如此者。虽使达摩惠能辈。复出于世。必将俛首屈膝。竖幡请降之不暇。其壮矣哉。虽然。其学以自得为主。故其病痛。多从自得中生。如以理气为一物。人心道心。为已发未发。是也。盖观其所自。论理气者。则与朱子浑沦之说。无甚异同。而但于分别之论。深致疑焉。是必于理气不相离之妙处。见之甚的。故稍涉于分别者。则辄麾之耳。此非专不识理气者。特不识朱子也。且朱子之解人心道心。以发于形气者。为人心。发于性命者。为道心。故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08H 页
整庵又易以性情之说。是亦其意以为朱子既以形气性命。对待而言。则是为理气为二物。故特改之耳。是皆不察朱子之本意而为言也。当时若有深明朱子之学者。推朱子本意之所在。反复开说以破其疑。则以整庵一生愿学朱子之心。岂必固守己见而不知变哉。且在人之心性。即在天之理气。心性既可以分言。则理气亦不可不分。而整庵于心性之辨。毫分缕析。竭两端而言之。惟恐其或杂。而独于理气之一物。信之固而守之力焉。心性理气。一也。而其所取舍若是其相反。是则未可晓也。然凡观人之道。当先观其人之学术大槩。以辨其为吾儒异学与否。而有所取舍也。若其学术大槩。是异学。则虽其言多有合理者。不足以为贵。其学术大槩。是吾儒。则虽其言多有出入者。不害其为正学。今之论整庵者。疑之太过。至或比拟于阳明之辈。盖阳明则专是异学。整庵则正学之有所出入者。其论说义理。虽有异同于朱子者。而其学术则专出朱子。如辟佛诸说及与阳明甘泉往复诸书。莫非所以明朱子之学而辨非朱之说矣。以整庵比阳明。岂不过哉。今正其说之异于朱子者。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08L 页
而尊其人学其学。则其可矣哉。虽然。退溪,栗谷之论整庵各不同。退溪则曰。整庵于道。非不窥一班。只是于大源头处错认了。其馀小小议论。虽多有合理处。皆不足贵。栗谷则曰。整庵多自得之味。又曰。整庵望见全体。而微有未尽莹者。且不能深信朱子的见其意。而气质英迈超卓。故言或有过当者。微涉于理气一物之病。而实非以理气为一物也。又曰。整庵所说人心道心。失于名义。而于大本上有见。二先生之论。牴牾不合何哉。昔吕与叔认赤子心为未发。程子谓之不见大本。整庵之以道心作性者。与与叔无异静中体认之论。又似认已发为未发。与与叔求中之说无异。故退溪斥之以不见大本。栗谷之谓大本上有见。盖曰整庵既以发于性命。发于形气之说。疑其为二本。而为道心未发。人心已发之论。则虽不识朱子立言之意。而大本之为一。则盖已见得也云耳。退溪之斥以不见大本。固是也。然观其所论心性之辨者。则不可谓大本之不见矣。但人心道心。静中体认之说。诚似不明乎体用之分。则栗谷之直谓大本上有见。亦太遽。如整庵者。可谓能见大本而有未精。能信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09H 页
朱子而有未尽者也。不可谓善学朱子者也。然其视后儒之自谓全体朱门。而但学其言语文字事为规模之末。不知涵养操存践履力行之为何事。诵朱子之言。而背朱子之心。有朱子之外。而无朱子之实者。何如哉。与其不能得善学之人而择于斯二者。吾宁有取于如整庵者也。
 记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此心性之辨也。又曰。道心。寂然不动者也。至精之体不可见。故曰微。人心。感而遂通者也。至变之用不可测。故曰危。又曰。道心。性也。人心。情也。心一也而两言者。动静之分。体用之别也。又曰。道心。此心也。人心。此心也。一心而二名。圣人非强分别也。体之静正有常。而用之变化不测也。须两下见得分明。方始尽心之学。答黄筠溪书曰。道心。性也。性者。道之体。人心。情也。情者。道之用。其体一而已矣。用则有千变万化之殊。答林次崖书曰。人心道心。只是一个心。道心以体言。人心以用言。元不相离。如何分得。
辨曰。圣贤言道。率以天命之流行乎日用间者为言。未见有以道为未发之体者。而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性与道之分。又不啻分明。则今以道心为性。其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09L 页
可乎。且人心之人。是指躯壳血气而言也。人心独当得情之大圈。而心之用不出人心。则情之大圈心之用。其惟躯壳血气之心而已。而更无他情乎。如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直发天命。而不杂乎躯壳血气者。当属何地乎。人心果是情之大圈心之用。则舜何直谓之危耶。
 记曰。凡言心者。皆是已发。程子尝有是言。既自以为未当而改之矣。朱子文字。犹有用程子旧说。未及改正。如书传释人心,道心。皆指为已发。中庸序中。所以为知觉者。不同一语。亦皆已发之意。愚所未定于一者。此其一也。答陈侍御书曰。仆尝谓人心道心之辨明。然后大本可得而立。斯诚讲学之第一义。吾辈尊信朱子者。固当审求其是。补其微罅。救其少偏。一其未一。务期于完全纯粹。而无毫发遗恨焉。乃为尊信之实。正不必委曲迁就于其间。
辨曰。程子所谓心有指体而言有指用而言者。岂谓言心。则必并言体用于一处乎。如大易之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中庸之大本达道。固是兼言体用者。如论孟等书。则皆专以用言。而未尝有兼言大本者。此亦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0H 页
孔孟之病乎。程子亦尝论人心道心。而皆以用言。不见有以兼体用性情言。如整庵所说者。是岂其前后所说有不相顾耶。朱子初年。从程子初说。后来觉其为非而改之。中庸序。即后来所著。而在已觉之后。岂已觉而犹主旧说乎。朱子之说。非以未定于一。非以未及改正。非有微罅少偏。非有不是不一。本自完全纯粹。无毫发遗恨。而特整庵不之察耳。且以朱子人心道心说为非。而谓人心道心辨之不明。为大本之不立。则朱子亦为不立大本者乎。深信朱子一从其说者。岂委曲迁就者耶。
 
答刘焕吾书曰。仆尝遍考经书中全言心体者。惟是虞书道心。孟子良心两言最尽。其他就发用处说为多。答陈静斋书曰。生之认道心为未发。非欲与朱子异也。盖潜心体认为日已久。于是證以中庸之说。其理甚明。若人心道心。一槩作已发看。是语用而遗体。圣人之言。殆无所不尽也。朱子序中庸章句。有云天命率性。则道心之谓也。注解有云。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体也。夫既以大本为天命之性。以天命之性为道心。则道心明是未发。又以为指其发于义理者而言。则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0L 页
谓之道心。元未有一定之论也。所举黄勉斋答李贯之问。似与鄙见。亦不甚同。盖渠论人心道心。皆固守师说。且分析太过。觉混沦之妙少也。所谓以理而动。无迹可见。故微此言殊有病。天下之动。固根乎理。动必有迹。安得云微。且既曰以理而动矣。而又曰。存之内。何言之不一也。若夫先言人心。而后言道心。圣意所存。固难臆度。但观中庸之论中和。亦先举喜怒哀乐四者。似皆欲人据可见之迹而求之。则无声无臭之妙。庶乎可以默识矣。
辨曰。孟子所谓良心。只是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无不知爱其亲敬其长之类。则是专以用言。朱子所谓天命率性道心之谓。盖以率性即道心。而天命之体。不外于是。故并言之耳。是岂以天命。直谓之道心乎。或原于性命之正。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曰原曰知觉。则专以用言。岂独于此。以道心为体。一序之内。为两㨾说乎。勉斋之说不见有病。以理而动。而动则不可以微言云尔。则孟子之论四端曰。如泉始达。如火始燃。始达始燃。非微之谓乎。中庸言慎独曰。莫显乎微。此非以微言动乎。性情虽有内外之可言。其实都不出此心之限。通谓之内。有何不可哉。中庸言喜怒哀乐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1H 页
之未发谓之中。而其下言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则未发与发。为先后。谓之中谓之和。是对语。今欲于上句之内。截为两段。以作先人心后道心之證。何哉。中庸之喜怒哀乐之未发。不先言于发而皆中节。大易之寂然不动。不先言于感而遂通。乐记之人生而静。不先言于感物而动乎。然则人心之先言于道心者。又岂非为体用之倒置者乎。
 记曰。允执中之中。先儒专以无过不及言。似乎未尽。窃详其义。当与中庸之中。同体用兼举而无遗。仲虺之诰。有云。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礼制心。以义制事。其言亦兼体用可见。前圣后圣。其揆一也。
辨曰。允执厥中。未见有兼体用之意。盖已发之后。则有可执者。性体浑然未有兆眹之中。所执者何事。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亦以用而言。曰建中。曰制事制心。建与制。非用乎。
 记曰。通天地亘古今。无非一气而已。气本一也。而一动一静。一往一来。一开一阖。一升一降。循环不已。积微而著。自著至微。为四时之温凉寒暑。万物之生长收藏。为斯民之日用彝伦。为人事之成败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1L 页
得失。千条万绪。纷纭胶轕。而卒不可乱。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初非有一物依乎气而立。附乎气而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极一言。乃疑阴阳之变易。类有一物主宰于其间者。是不然。易乃两仪四象八卦之总名。太极则众理之总名也。云易有太极。明万殊之原于一本也。斯义也。惟程伯子言之最精。叔子与朱子。似乎少有未合。今其说具在。必求所以。归于至一斯可矣。程伯子尝历举系辞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强。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一阴一阳之谓道。数语乃从而申之。曰阴阳。亦形而下者也。曰道者。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识之也。学者试以此言潜玩精思。久久自当有见。所谓叔子有未合者。刘元承记其语。有云。所以阴阳者道。又云所以阖辟者道。窃详所以二字。固指言形而上者。未免微有二物之嫌。以伯子元来只此是道之语观之。自见浑然之妙。似不须更着所以字也。所谓朱子少有未合者。盖其言有云。理气决是二物。又云。气强理弱。又云。若无此气。则此理如何顿放。似此类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2H 页
颇多。惟答柯国材一书。有云。一阴一阳。往来不息。即是道之全体。此最为直截。深有合乎程伯子之言。然不多见。不知竟以何者为定论也。又曰。朱子辨苏黄门老子解。有云。道器之名虽异。然其实一物也。故曰。吾道一以贯之。与所云理气决是二物者。又不同矣。为其学者。不求所以归于至一可乎。又曰。愚于伯子之说。了无所疑。叔子与朱子论著问答。不为不多。往往穷深极微。两端皆竭。所可疑者。独未见定于一耳。岂其所谓犹隔一膜者乎。夫因其言而求其所未一。非笃于尊信者不能。此愚所以尽心焉而不敢忽也。又曰。截字。当为斩截之意。形而上下。浑然无间。何等斩截得分明。若将作分截看。则下句元来是道。更说不去。盖道器自不容分也。答陈静斋书曰。来教云。理既形而上者。虽着所以字亦不妨。此言良是。但区区之意以为不如伯子之言。尤浑然无罅缝耳。答林贞孚书曰。所谓理气二物。亦非判然为二。未免有迁就之意。既有强有弱。难说不是判然。夫朱子百世之师。岂容立异。顾其言论间。有未归一处。必须寻求其是。乃为善学朱子。又书曰。谓造化枢纽。品汇根柢。指本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2L 页
原处而言。亦过于迁就矣。岂有太极在本源处。便能管摄。到得末流。更遂不管摄耶。其以形体性情。君子小人。治乱祸福。證气强理弱。皆未为当。孟子曰。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莫之为而为者。天也。程子谓此二言。便是天理。此乃超然之见。理气更安得有罅缝乎。答林次崖书曰。仆虽不敏。然从事于程朱之学也。盖亦有年反复参详。彼此交尽。其认理气为一物。盖有得乎明道之言。非臆见也。明道尝曰。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着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又曰。阴阳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原来只此是道。窃详其意。盖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不说个形而上下。则此理无自而明。非溺于空虚。即扰于形气。故曰。虽着如此说。名虽有道器之别。然实非二物。故曰。器亦道。道亦器也。至于只此是道一语。则理气浑然。更无罅缝矣。虽欲二之。自不容于二之。凡执事之所为说。悉本诸晦翁先生。仆平日皆曾讲究来。亦颇有得。谓是理不杂乎气。亦不离乎气。乃其说之最精者。但质之明道之言。似乎欠合。姑借来书父子慈孝一语明之。父之慈子之孝。犹水之寒火之热也。谓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3H 页
慈之理不离乎父。孝之理不离乎子。已觉微有罅缝矣。谓子之理不杂乎父。孝之理不杂乎子。其可通乎。来书以发育万物。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为道之所生如此。是器外有道矣。子思语下而遗上矣。岂其然乎。
辨曰。朱子之分言理气者。岂谓理气各占地位。各有形象。理自理。气自气。而不相合乎。盖见理气不杂之妙于混沦无间之中。不得不分别言之耳。其分别言之者。非以混沦之说为非也。或混沦言之。或分别言之。各极其趣意之所在。而其实一而已矣。今执其混沦之说。以攻分别之论。则此正所谓见人说昼。自家便说夜底道理者也。岂可乎。孔子曰。形而上谓道。形而下为器。理气但可合说。不可分言。则孔子言道之一字足矣。何必更言形而上形而下乎。孔子既分言形上形下。则其为物也必有可分之实而不可以一之者。但不得离而论之可矣。何可一向以混沦无别者。为是乎。程伯子所谓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元来只此是道。盖曰。形而上形而下。此语可谓分别上下极分明。然理气元不相离。则元来只此是道云耳。其言极有离合。而截得之为分截。亦自分晓也。且伯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3L 页
子所谓形而上谓道。形而下为器。须着如此说。即分别之言。而截得上下最分明之意也。道亦器。器亦道。即混沦之说。而元来只此是道之意也。叔子所谓所以阴阳。所以阖辟。亦伯子截得上下最分明。须着如此说之意。而就阴阳阖辟中。以其所以为理而不别立名目。则只此是道。道亦器。器亦道之意。自在其中。其谓与伯子不合。何哉。且整庵之所自为说曰。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即所谓理也。是亦以所以然为理。而于伊川所以阴阳所以阖辟之说。独以为不可。何哉。朱子所谓理气决是二物。虽若分别太甚。然此亦主理气之不杂处而言。故为说如此。岂真以理气为二物不相干者乎。答柯国材书。辨苏黄门老子解。不是意见之异于前也。不是元未有定于一也。此亦主混沦之说。而与分别言之者。语若异而义则一耳。何可以此而疑彼乎。理气乃天人性命之源。而为义理之宗旨。学问之头脑。朱子尝以此为讲学之第一义。岂犹有未定于一者乎。犹隔一膜之说。非自谦之辞。则必别有所指者。决不以理气言也。朱子而于此。未有的见。则何足以为朱子乎。世之学者。主理气二物之说。则谓理气互发。是固为谬矣。主理气一物之说。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4H 页
而谓理气本是混沦不可分者。亦岂非误之甚乎。理弱气强之云。其义亦精。盖理则一而已矣。则本无偏正通塞之可言。而所乘之气升降飞扬。有万不齐。故有偏正通塞之分矣。虽其所以偏正通塞者。莫非理之所使。然气之正且通者。理固随而为正且通。而气之偏且塞者。则理亦不得不偏且塞焉。夫理之一者于其偏正通塞。不能有以一之。而各随其气器而赋与焉。则以此而虽谓之理弱气强可也。然则形体性情君子小人治乱祸福之为理弱气强之證者。亦自有理也。且慈之理不杂乎父。孝之理不杂乎子。固不成说。以慈孝之不外于父子。而直谓之慈是父。孝是子。是亦成说乎。大抵理气一而二。二而一。合而分。分而合。不可以一槩论者也。看理气者一中求二。合中求分则可也。求二而不求一。求分而不求合。不可也。求一而不求二。求合而不求分。亦不可也。朱子一中求二。合中求分者也。世之学者。专主二物之说者。求二而不求一。求分而不求合者也。若整庵者。求一而不求二。求合而不求分者也。其为病则一矣。
 答林次崖书曰。执事又举形而上下两句。谓孔子尝以理气并言。仆以只是一个形字奉答。亦未蒙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4L 页
开纳。近细思之。此论最是精微。易大传曰。易有大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形而下者也。圣人只是一直说下来。更不分别。可见理气之不容分矣。又书曰。再承理气之教。究其指归。揔是不离不杂之说。仆前书。颇详言其窒碍处。不意如水之投石也。性命。理也非气。无缘各正。太和。气也非理。安得保合。亦自不容分也。集义所生。配义与道。是教人养气之方。及养成之效。若论道体。只是浩然之气。更从何处寻觅道义乎。今欲援此等以證理气之为二物。未见其精切也。明道先生。又尝有言曰。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者。中庸。又直指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为天下之达道。以此观之。不曾错也。吾二人之学。皆学朱子也。执事守其说甚固必无疑。仆偶有所疑。务求归乎至一。以无愧乎尊信之实。道理自当如此。未可谓之横生议论也。盖朱子尝有言曰。气质之性。即太极全体堕在气质之中。又曰。理只是泊在气上。仆之所疑。莫甚于此。理果是何形状。而可以堕以泊言之乎。只缘将理气作二物看。所以不觉说出此等话来。
辨曰。孔子所谓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中间虽着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5H 页
一形字。既曰上下。曰道器。则分明是有分别矣。易有大极。是生两仪。不曰易是太极。而曰易有太极。不曰太极是两仪。而曰是生两仪。则其分别亦极分明。何可谓更不分别耶。若果直是一物。则初何有上下道器之可言。太极两仪之异名耶。孟子不直以集义为气而曰所生。又不以道义为气。而曰配则是亦分理气而言者。洒扫应对。便是形而上。便是二字。亦微有分别。中庸以所求乎子。所求乎臣。所求乎弟。所求乎朋友为道者。非以父子君臣兄弟朋友为道也。以所求者为道。此亦非理气之分乎。理气既有曰理曰气两个名号。则是必有不相杂之实。而不可一向混说。朱子之谓堕谓泊谓顿放。盖主不相杂处为言。岂谓理与气。各在异处。待气之成质。然后理遂来堕来泊来顿放。而始与之合乎。此活看处。
 记曰。理一分殊四字。本程子论西铭之言。其言至简。而推天下之理。无所不尽。持此而论。性自不须立天命气质之两名。粲然如视诸掌矣。但伊川既有此言。又以为才禀于气。岂其所谓分殊者。专指气而言之乎。朱子尝因学者。问理与气。亦称伊川此语说得好。却终以理气为二物。愚所谓未定于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5L 页
一者。定指此也。又曰。程张本思孟以言性。既专主乎理。复推气质之说。则分之殊者。诚亦尽矣。但曰。天命之性。固已就气质而言之矣。曰。气质之性。性非天命之谓乎。一性两名。且以气质与天命对言。语终未莹。朱子尤恐人之视为二物也。乃曰。气质之性。太极全体。堕在气质之中。夫既以堕言。理气不容无罅缝矣。惟以理一分殊蔽之。自无往而不通。而所谓天下无性外之物。岂不亶其然乎。又曰。薛文清甚有体认工夫。见得致处尽到。然亦有未能尽合处。录中有言理气无罅缝。故器亦道。道亦器。其言当矣。至于反复證明。气有聚散。理无聚散之说。愚则不能无疑。夫一有一无。其为罅缝也。大矣。安得谓之器亦道。道亦器耶。盖文清之于理气。亦终始认为二物。故其言未免时有窒碍。又曰。胡敬斋大类尹和靖。皆是一敬字做成。亦尽穷理。但似乎欠透。如云气乃理之所为。又云。人之道乃仁义之所为。又云。所以为是太和者。道也。又云。有理而后有气。又云。易即道之所为。但熟读系辞传。其说之合否自见。盖朱子虽认理气为二物。然其言极有开阖。有照应。后来承用者。思虑皆莫之及是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6H 页
以失之。
辨曰。整庵以理一分殊。为理气一物之證。就理一分殊上辨破。可乎。夫理一而已矣。则分亦一而已矣。何以有万殊乎。理本一也。而气之成形。各不同。故其理之分。为万殊耳。理气果是一物。则理则一。而气之成形各不同。何哉。本以一理而为万殊之理者。此岂非气用事之故耶。若非气用事之故。则本一之理。何以为万殊乎。此理气之终不可一之者也。朱子之以理一分殊。为说得好者。非以理一分殊为是。所论理气诸说及天命气质之说。为非也。盖气质之性。非天命之外别有一性。与天命对立者也。言天命之性。而特兼气质。言其实一性。而所言者。主理曰天命之性。兼气曰气质之性耳。所谓理一。是不杂乎气而专言理。则即天命之谓也。分殊。是气有不齐。理亦随而万殊。则即气质之性之谓也。理气浑融。元不相离。则所谓理一特就分殊中言。非别有事也。此与天命之性。特就气质中言。而非别有性者。同也。然则理一分殊。只是天命气质之义耳。何主张理一分殊。而独以天命气质之说。为不可哉。且整庵之以气有聚散。理无聚散为非者。盖为气之聚。即有聚之理。气之散。即有散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6L 页
之理。气有聚散。则理亦有聚散。理无聚散。则气亦无聚散。不可以理气。分有无也云耳。此说是也。然朱子非不识此意。而为说如此。盖理气本无离合。则聚亦理之聚也。散亦理之散也。然凡物其气有聚散。而所以为此物之理。则不可以聚散言。盖既曰聚散。则是有物有形。而理则无物无形。只是气之主宰处是已。但可曰气有聚散。而不可谓理有聚散耳。观于朱子答廖子晦等书。则可见矣。文清之言。不见有病。敬斋之论。亦分别太过。而不至甚害。不可非之也。虽然。整庵尝曰。非太极不神。然遂以太极为神则不可。是则理气之分。不为不严。其他如性命。理也非气。无缘各正。太和。气也非理。安能保合等说。亦非不识理气之分也。又以所论心性之辨者。證之。则其合下见识于理气之分。非全不能觑破也。但主张混合处。太力说得。未免差谬。终为不信朱子。重累正学耳。盖过认朱子理气决是二物。堕泊顿放等语。以为朱子真以理气为二物。不相干也。为说如此。惜乎其徒求其语。而不求其本意所在也。
 太极述曰。周元公先生太极图。朱文公先生所以尊信而表章之者。至矣。愚尝熟玩其图。详味其说。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7H 页
虽颇通其大义。然不无少疑。首疑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言。未免析理气为二物。次疑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不审为圣人自定耶。为定天下之人耶。以为自定。则欲动情胜。乃圣人之所必无。以为定天下之人。则主静二字。难得分晓。朱门尝有问及此者。所答亦未见如何。至论下学工夫。仅有君子修之吉一语。疑亦太略。且其图之作。极力模拟。终涉安排。视先天图之易简精深而妙于自然。恐未可同年而语也。岂元公未尝见此图也耶。又记曰。朱子谓通书之言。皆所以发明太极之蕴。然书中。并无一言及乎无极。不知何说也。又曰。理者气之理。
辨曰。若是则图说可疑者。岂独妙合而凝一句耶。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生字显然为二物。此则何不疑乎。周子此言。盖本孔子所谓太极生两仪之说。太极生两仪。非以此物生彼物之云。则妙合而凝。亦岂以此物合彼物之谓乎。苟知周,程,张,朱之言理气者。本非为外气而言理。则虽曰生曰合。不害为理气之为一矣。何必以理者气之理为言。然后快哉。太极无极。元非二物。则不言无极。是岂为通书之病乎。图说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7L 页
主意。专在发明太极阴阳之蕴。则下学工夫之太略。又岂为图说之病乎。定之以中正仁义。朱子曰。欲动情胜。利害相攻者定矣。又曰。此是修道之谓教。又曰。此承上章言之。形生神发。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故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朱子之意。则以此为定天下之人。整庵岂未见此耶。盖无极之真一章。言为人物之理。惟人也得其秀一章。言众人之事。圣人定之一章。言圣人之事。君子修之一章。言君子小人之事。则定之二字。以圣人自定看亦好。然曰。善恶分万事出。而承之以圣人定之。则文势语意。决是为定人矣。更详农岩杂识。则以自定看。然则整庵之说。不为非矣。
 记曰。李延平教人。须于静中。体认大本未发时气像分明。即事处物。自然中节。李之此指。盖得之罗豫章。罗得之杨龟山。杨乃程门高弟。其固有自来矣。程伯子尝言。学者先须识仁。识得此理。以诚敬存之而已。由是观之。未发之中。安可无体认工夫。虽叔子尝言存养于未发之时则可。求中于未发之前则不可。此殆一时问答之语。未必其终身之定论也。且既思即是已发语。亦伤重思。乃动静之交。与发于外者。不同。推寻体认。要不出方寸间耳。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8H 页
学者于未发之中。诚有体认工夫。的见直上直下。真如一物之在吾目。斯可谓之知性也已。
辨曰。朱子答吕子约书曰。目之有见。耳之有闻。心之有知。未发与目之有视。耳之有听。心之有思。已发不同。盖视则比见有力。听则比闻为深。知之与思。则其事又异。知则使心体昭昭不死而已。思则计较思量也。计较思量。岂为静中事乎。盖罗,李二先生。性本沉静。以不求求之。故虽体认未发前气像而自无病。学者则如此用功。必害至静之体。故朱子尝以为非。以程子今只道敬之说。为至。盖目无见。耳无闻。是程门记录之误。而守此说者。往往以昏黑睡瞌时节为未发。罗,李二先生之说出。而学者又多有系累助长之病。皆非所以善学也。然则有知觉无思虑。即其境界不昏沉。不掉举。即其时节。涵养存在。即其工夫。此处不可着得体认二字。况思乎。且先须识仁。与静中体认。义各不同。先须识仁。泛言识得为仁之道理。静中体认。谓于静中体认未发前气像。以静中体认为病者。非以体认二字为病。体认于静中。故为有病也。以要不出方寸间。为未发者。又看得未发太粗。而真如一物之在吾目云者。又摸拟想像。大失静体。与阳明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8L 页
正目视倾耳听。白沙养出端倪之说。同归于禅家见心指性之科矣。
 记曰。乐记言。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一端。义理精粹。非圣人不能言。陆象山乃从而疑之过矣。彼盖专以欲为恶也。夫人之有欲。固出于天。盖有必然而不容已。当然而不可易。先儒多以去人欲遏人欲为言。盖所以防其流者。不得不严。但语意似乎偏重。夫欲与喜怒哀乐。皆性之所有者。喜怒哀乐。又何可去乎。又曰。人心人欲。道心天理。程子此言。本之乐记。自是分明。后来诸公。往往将人欲二字。看得过了。故议论间有未归一处。夫性必有欲。非人也天也。既曰天矣。其可去乎。
辨曰。圣贤所说欲字有数㨾。如性之欲。爱恶欲。寡欲之类。则是兼善恶而言。去人欲。遏人欲。人心人欲之欲。则专以恶言。整庵并以欲字为非恶。至以去人欲遏人欲。为语意偏重。曰。看得过了。曰。非人也天也。此说。殆与阳明无善无恶之说无别。
 答陈静斋书曰。考之吾夫子之训。但言敬以直内。未尝言主敬持敬。至程子始有此言。然其曰。操之之道。敬以直内而已。固夫子之本意也。详味而已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9H 页
两字。只敬以直内。便是操之之道。敬外无操。操外无敬。谓必敬而后能操。恐非程子意也。主敬持敬。为初学之士言之可也。非所以论细密工夫。何也。谓之主敬。非心其孰主之。谓之持敬。非心其孰持之。夫敬。实宰乎心。反系于敬。欲其周流而无滞。良亦难矣。一有滞焉。安得直乎。
辨曰。敬而后能操。谓敬则自操。岂谓敬后又操。以操敬为二事乎。主敬持敬。亦岂谓心为一物。敬为一物。以心把敬。如手捉一物之类乎。此皆活看处。
 记曰。存养。乃学者终身事。省察。是将动时更加之意。即大学所谓安而虑者。又曰。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所谓不得其正者。似只指心体而言。章句以为用之所行。不能不失其正。乃第二节事。似于心体上。欠却数语。盖心不在焉以下。方是说应用之失。大抵大学正心工夫。与中庸致中无异。中庸章句所谓至静之中。无少偏倚。便是心得其正之状耳。
辨曰。省察。与安而虑。意颇不同。正心章。专言心体。云峰亦有此语。非朱子之意。
 记曰。程子生之谓性一章。朱子为学者条析。似乎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19L 页
少有未合。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盖人生而静。即未发之中。一性之真。淡然而已。更着言语形容说。继之者善。即所谓感于物而动也。窃详章内以上二字。正是分截动静之界。由动而言。则静为以上。犹所谓未发之前。未发更指何处为前。盖据已发而言之耳。朱子于此。似求之太过。却以为人物未生时。恐非程子本意。盖程子所引人生而静一语。正指本然之性。继以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二语。盖言世所常说。乃性之动。而非性之本也。此意甚明。详味之。自可见。若以人生而静以上。为指人物未生时说。则是说维天之命。不是性三字。无着落矣。
辨曰。此说似然。但程子此章。只是发明生之谓性一句。故以性即气。气即性为言。盖谓言性时已带气。性与气。非二物也。其主意在生之谓性。而不在性气之分也。然则谓人生后。方可谓之性。人生以前。只是理不容说可也。此处忽然插入本然之性一段语。反以生之谓性。为不是性。上下语意。自相横决。且本然之性。元非别有一性。而只是善而已。则何以为不容说乎。
正庵集卷之十八
 祭文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0H 页
祭农岩先生文
晦翁既没。此道分析。中国儒者。太半王陆。我东诸贤。门路独正。惟退与栗。道学益盛。主张朱说。讲明星日。心法彰著。义理直截。然其精义。与夫妙诀。尚多未明。后人以俟。岂无儒贤。继起崛尔。成说是守。奥旨莫阐。猗欤先生。独有真见。前辈旧套。不甚挛掣。此理精微。悉加阐发。合分同异。横竖综错。条辨曲通。趣意各极。爬梳旧说。咀嚼正义。常臼超出。妙处独至。拘儒滞识。骤观为异。独见自得。实在于是。晦翁有知。千载莞尔。儒释界分。辨覈尤详。旁阅教集。洞觑窝藏。真伪一判。此学益彰。真知若此。实践何有。本领先立。操存深厚。日用省察。工夫活泼。晚年着力。尤在敬一。枝叶刊落。一源渊清。涵养既熟。见处愈精。高明之域。眼足俱即。岂如世儒。学失其的。知务口耳。行循边幅。道理盛水。心学精邃。独有先生。二者克备。造诣超卓。胸次阔浩。高山活水。气像可道。表里纯粹。本末兼尽。晚来一节。凤凰百仞。笔下文章。江汉千顷。世人论公。以斯为盛。此在君子。犹是馀事。展也公身。吾道是寄。渼水清泻。石室静深。讲席高辟。渊源争寻。惟余小子。闻风而趍。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0L 页
乐就有道。欣瞻真儒。八日江斋。荷其提诲。累年简牍。质以疑晦。昏蔽几豁。钝滞是解。前冬鹿川。谒公床下。心性一二。朱陆真假。商确究竭。剖判精白。岂惟愚蒙。言下开惑。区区一得。辄被奖与。往往契合。不俟多语。未发归一。仅再书疏。经传疑惑。四七肯綮。劄录求教。批论有命。早晚垂诲。昏陋可警。谁料先生。中道奠楹。泰山其颓。北斗其倾。哀我斯世。孰慰伥伥。有道莫问。有学莫受。有疑莫质。抱此孤陋。此心痛恨。曷有其极。嗟我慕公。近益深笃。窃拟束脩。推公为师。生三事一。古义是追。为善不敏。此志未成。逡巡之顷。奄失先生。不智不勇。谁尤谁责。聊依栗翁。斋素三朔。礼制苟简。愧恧尤切。今春戾洛。一访蹉跌。东郊乍拜。遂作永诀。远地承凶。亲癠是汩。靷窆已阅。临哭且阙。噫我负公。一何至此。岂惟负公。实负心耳。质疑一纸。许我商量。才成签录。徒付箧箱。日夕披复。泪落滂滂。昔入公门。公笑公语。今升公堂。灵几独处。门徒何往。讲诵永废。寒水秋月。古今自在。公尝奖我。粗识圣言。公尝期我。或助儒门。庶几勉旃。毋孤平昔。抱痛雪涕。一杯来酌。灵若不昧。鉴我心曲。
祭朴士润文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1H 页
世岂无学。多昧其要。其要云何。惟心之妙。苟其先立。涵之以理。理与心一。就高明地。吁嗟士润。吾见有是。泥塑终日。方寸皦然。古圣贤编。亦在乎前。既虚且烱。亦透而彻。由是以往。何事有窒。一动一止。绳墨不背。日用所为。皆学力内。规模之正。体用能偕。古人则有。于今谁如。仲尼所言。未见其止。子殆庶几。今忽然死。彼苍者天。云胡为是。嗟余颛蒙。百不人似。第其趍向。与君不异。况复兼以。瓜葛之谊。情是弟兄。交则道义。用是周旋。殆十七祀。问学阶梯。靡不研讲。性理辨析。多所与共。子或往往。许我有知。我则每每。谓子难追。子学高明。本领是先。我乃昧方。口耳之偏。子行卓异。古人是师。我且多陋。流俗与归。只幸赖子。诲予谆谆。庶自淬厉。免作小人。中途不幸。失我良范。谁与琢磨。于何观感。斯道共明。期以百年。名山偕隐。指于岁寒。今皆何许。万事茫然。嗟子平日。摄养有要。一部参同。能赜其妙。云胡一疾。入子之髓。静坐无功。心丹徒尔。宿岁春秋。我与子游。于彼道峰。暨白云陬。看子登陟。步履如飞。我时蹩𨇨。子顾而嗤。知子精力。不如我疲。谁料子死。使我而悲。子不交游。知子者谁。子不著述。传子以何。图书在箧。其篇不多。然甚精切。足见造诣。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1L 页
后有君子。其必敬爱。佳城已卜。即远斯届。我闻亲疾。南迈忽忽。不暂虚徐。视子入穴。操文以哭。言亦不尽。惟有涕泪。河倾雨陨。灵如不昧。应感我诚。庶其歆格。毋吐此觥。
祭仙游洞土神文
人之求宅。各异其视。轩冕惟朝。金帛必市。野处为田。浦栖以鱼。林下清风。寂寥人居。余志殊人。独也求斯。爱甚仙游。如醉如痴。爰谋结庐。于涧之湄。自顾才迂。难与世谐。一生之计。止玆山溪。有心未养。其养于此。有书不读。亦读于是。岩翠潭碧。宜酒宜诗。真乐漫趣。溢玆茅茨。岂惟余欣。灵必是悦。声应气求。不专在物。人于山水。亦有相须。庐阜得濂。武夷遌朱。人何敢拟。事偶相类。良辰址拓。吉日梁峙。岂图华侈。失林泉意。一觞薄醪。数品肴核。虔诚用荐。窃冀歆格。灵其鉴此。垂佑无斁。
祭南一云土神文
金华郁郁。白鹅清泻。背嶂面水。间以平野。有村萧然。一云其名。今我聿来。卜筑将成。土沃泉甘。薪柴优足。种瓜养栗。生理不薄。又有湖山。尽佳而幽。钓艇渔蓑。可上下游。半世问舍。得此林丘。永言逍遥。作山川主。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2H 页
梁桷既修。畚锸且具。吉日良辰。营建其新。山灵水伯。暨土地神。扬灵昭昭。掌握灾祥。其各眷顾。利玆室堂。鸡犬茂盛。稼穫山积。终百千年。永保篱落。嗟我厌俗。卖宅城市。乐就閒旷。送老于是。灵必邀我。不嚬而粲。遂此誓愿。毋或冰炭。联翩来歆。醉饱而归。听我诉告。如令无违。
正庵集卷之十八
 志铭
  
处士朴公墓志铭
近世有笃学君子。不幸短命死者。朴君讳弼琥。字士润。其先潘南人。潘之朴。为世望族。有讳尚衷。为丽季名臣。讳绍。为己卯贤人。寔君十一代暨六代祖也。吉州牧使讳东望。处士讳浏。掌令讳世樟。通德郎讳泰夏。弼善讳泰昌。寔君高,曾,祖考暨所生考也。母庆州金氏。所生母龙仁李氏。以崇祯纪元后辛酉七月十八日生君。年三十庚寅八月二十九日卒。葬于坡州弼善公墓侧坐卯之原。室安东金氏。无子女。君气质清明粹美。自幼时。不烦教督。自知勤学。长者有命。敬听无违。坐必跪。行必徐。不随群儿戏嬉。及长。从事举业。至甲申年二十四。持弼善公服。居庐读礼。忽发求道之心。先读小学。以躬行为务。洒扫应对。必身亲之。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2L 页
一动一止。必遵绳墨。如是者数年。然后始有向上工夫。专意敬之一字。入道峰山之望月庵。静坐一室。日一蔬食。夜或不寝。非有祭祀亲癠。则不下者又数年。坚苦刻厉。专一凝定。而谓本源工夫。必待义理浸灌。然后方不枯槁。遂将周程朱文字。如太极,通书,近思,节要,语类等书。沉潜咀嚼。其思索精透。见解明的。有人不可及者。盖以朱子半日静坐。半日读书之训为法。而读书时。或思虑不专一。则辄掩卷不读。更提醒主人翁曰。不如是则读无益。其以本领为主如此。故其发之日用者。虽绳墨森然。而少无牵强之色。达于穷格者。又能见得源头。活络无碍。其见处如此。故虽用力于静坐收心。而不落于一偏。且其自初立志。以圣人为期。有必至乃已之心。故能不倦怠直上去。真所谓先立其大者。见其进未见其止者也。尝闻显益曰。君有敢做圣人之心乎。曰。不敢。曰。吾则有敢做之心。每拈出性善二字以示人曰。人之不能做圣人。只于此二字见未透。又曰。古人则于格致之前。从事小学。根本已立。故格致工夫不落口耳。今人则合下无小学之功。以格致为先。何以不差。且朱子以敬。补小学之阙。则敬何尝不在穷理之先乎。显益问。君在望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3H 页
月收心时如何。曰。或有终日不起一念时。曰。如此无或堕于禅乎。曰。主宰常分明。禅则岂有是乎。且常爱说洒落脱洒快活欢喜等语。其意思似过于高明。而及察其日用。则精详缜密。毫釐毕察。以言其事亲。则奉二母于一门之内。晨夕定省。日中又省。躬行洒扫。手执寝具。未尝一代人。母主馈而朝夕有佳味。母不自食则不食。愉色婉容。承颜顺志。靡不用极。以言其奉先。则一从朱子家礼。承弼善公家法也。虽贫甚。必行四时正祭。祭时必沐浴。虽严冬祈寒。亦不废。尝以是致疾。几危而亦不止。致齐三日。坐别室。着明衣。不读书。不接客。书古人齐戒语。常目在之。曰不如是。不足以接神明。以言其刑家。则妻不使服锦。婢不使服䌷。闺门之内。肃然无諠哗声。以言其持身。则日必上衣危坐。坐必竖脊梁。手必叉。终日俨然。未见有惰容。一步一趍。必循规度。所居北见宫阙。未尝一向北而溺。其谨于细行多此类。志学之后。欲废科举请于母。母不许则至诚开谕。以科举学问。不可并行之由。自己必学圣人乃已之意。缕缕不止。母乃感而许之。尝慨然小学道废。得二三小儿教诲。一遵古训。先之以洒扫应对进退。又作歌舞以鼓动之。以馀力课书习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3L 页
字。初似捏扤。后乃怡顺。骎骎有效。有一儿多气。善走街衢。及被其诲。虽使出门。而亦不肯出。婢仆有罪。必先警戒。使之自艾。有一婢夫。酗悖薄母。招谕再三。化为孝子。此则古人所能。而君能之也。精于启蒙。好占筮。置蓍室。有大事。齐沐占之。曰有不占。占必中。略晓律吕。病中取琴自弹成谱。以意作自鸣钟图。又爱道家修鍊之术。作参同契图。以发其旨。尝谓修养等书。皆是方便法门。其最上乘则在庄周书中。人有问者。笑而不答。只曰使我断绝世故。坐在深山中。不过十年。可以成就。后乃梳得白发数十茎。自知其不久视于世。欲从事于此。请于母。母不许。则即弃而不复言。惟专意于此学。不久果得疾。一年而卒。病之时。人劝医药不听。得一室坐其中。收摄精神。如是数月。忽若病之去体。未几复作。竟不能起。其收摄精神也。能知舍外声闻不及处事。死前数日。索笔书壁曰。八月二十九日。果以其日死。临绝。有香气满室。久而不灭。其亦异矣。平日笃信朱子。谓朱子是孔子后一人。章句集注。一字不可动得。见有为异说者。则必严辞痛斥。不少假借。笃慕邵康节,罗豫章为人。每有愿学之志。不事交游。所友者惟李显益,朴弼周。不喜著述。所著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4H 页
只有图书若干。亦可惜也。显益窃观今世学者。岂无知识通明者。亦岂无行谊纯笃者。若其兼有而两全者则鲜焉。孰无其志而直以圣人为可能。孰不存心而专一下工。有所得力者。尤不可见。至于专意心学。而能毫釐毕察。不走向别处去。为上达工夫。而于下学处亦尽心。绳墨甚严。庸行必谨。则虽先辈之善学者。亦患其不能。而君乃能之。盖其门法之正。工夫之专。造诣之高。非近世浅近规模所可拟伦。而亦未见其有一毫枯槁偏僻之意。使其天假之以年。则其所就也必益高明。为贤为圣。直不难矣。而今乃中途而殁。未极其所诣。岂非吾道之不幸欤。君尝作弘毅图。以自看。欲以是名斋。仁以为己任。死而后已。君可谓殆庶也。呜呼。世有如许人品学问。而人莫有知者。其知之详者。独有显益。则述君之德以示后世者。非显益谁哉。是庸据平日所见。作为铭。纳其幽竁云。铭曰。
莫大之志。至专其学。下学惟谨。上达有得。义理源本。着眼明白。收放一事。用力尤笃。不落他歧。纯粹精约。当世儒学。余固多瞩。朴实高明。君可谓独。苟假以年。圣门直蹴。三十而死。何子渊若。久矣斯道。天不裨翼。有好人物。必也夭椓。真宰何心。我莫能测。秪恨吾党。
正庵集卷之十八 第 524L 页
运气萧索。一片荒山。道气敛阒。我铭纳圹。以诏千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