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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庵集卷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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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庵集卷之一
 疏
  
默庵集卷之一 第 103H 页
辨斥讥诬疏(丙申七月二十六日)
伏以大学曰。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此言文武之德所以新民者。止于至善。既没世而人思慕之也。恭惟我 孝宗大王盛德至善。其所以新一国之民者。不但后王后民思慕不忘而已。其洪功伟烈。足以有辞于天下万世者。实惟其秉春秋之大义故也。呜呼。 孝庙当冠屦倒置之日。奋发大有为之志。招延先正臣宋时烈诸贤。君臣相遇。千载一时。其所以密勿经营于一堂之上者。无非修攘之图讨复之事。虽天不悔祸。中途薨殂。木马铁杖。遗恨千古。而惟其至诚可彻于神明。大义昭揭于宇宙。而环东土数千里。得免于夷狄禽兽之域者。是谁之功也。不幸尹宣举者。以失节负累之人。恶闻春秋之义。故媢嫉时烈。而敢又怀不满之心于 孝庙。盖尝移书时烈。托以规箴。而乃以句践诈矣延广狂矣等说。并加讥诋于同德之君臣。宣举之子拯。又以书诋毁秉大义之事。操切时烈。一如宣举之旨。拯之徒崔锡鼎为祭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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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文。而以空言不躬高论无成等语。诋毁时烈所秉之大义。而乃又以默默遁藏。要以自靖为时义。时烈所秉之大义受诬。则是 孝庙受诬矣。宣举句践之说。固未尝彻于 殿下之听。而锡鼎祭文事。则顷年馆学多士有所论列。而 殿下终无所处分。臣等虽甚愚贱。亦尝抱春秋于穷庐之中。而其于 圣祖。又得窃备遗黎之数耳。尝痛大义之晦昧。而 圣祖之洪功伟烈。将无以信于后世者。究其本则是宣举之故也。臣等又以近来。始得见宣举文集刊而行于世者。其中诬 孝庙之语。不特所谓句践之说而已。盖宣举自以其失节。故敢诬 孝庙之大义。既诬大义。故又诬 孝庙丁丑江都之事。以为自掩己累之地。此其事固是一意。而臣等窃谓大义之诬虽重。而犹不若江都之诬之尤重且大。盖大义之诬。则宣举与崔锡鼎。犹若以媢疾时烈之意。推而及于 孝庙者。而至于江都之诬。则是专指 孝庙而显言直断。其为诬辱。极其惨酷。夫如是而为 圣朝臣庶者。尚无一人沬血饮泣。以宣举集中之言。仰告于 殿下之前者。君臣之伦。可谓斁灭无馀矣。臣等诚不忍以儒为名而恝视斁伦之事。且所谓春秋之义。亦岂有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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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君臣大伦者乎。况春秋有讳尊之例焉。有讨罪诛心之例焉。盖尊者虽有过失。亦讳之。今我 孝庙圣德。本无一毫过失。而宣举乃敢诬辱之。臣等虽甚无似。亦附于讨罪诛心之义。敢陈一言焉。臣等按宣举文集中丁酉日记曰。往浴温井。朴跃起问余辞疏之意。以不死江都为言云。信否。答曰然。实与若干士友约同死。而士友皆死而独生可愧也。前日权次仁问余以此意。余曰江都之事。余则以为必不可不言。希仲曰今日有所避忌。不可言也。余曰以余当于今日。故敢能言之。他日则不可出口矣云云。又其乙未日记曰。尹希仲答书曰北师渡江。康王实在军前云云。以余江都之嫌。似当有讳处也。余实陷贼人。以他人而言之则不可也。当日同患难中人言之。何害焉云云。又其戊戌年间。与权諰书曰 圣上说及江都。则极陈微情。冀幸感激者。实是本心也。又曰 圣上若察愚衷。俾作今日之杜举。则未必无补于世教也。僭妄之论。虽极狂率。亦可见其本心云云。噫嘻惨矣。可胜痛哉。其所谓希仲者。即贼镌(一作鑴)之字也。其所谓今日者。即在丁酉而言之。即我 孝宗大王之时也。其意以为 孝庙江都时所处。固有可讳者。而以不死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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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之事。言于 孝庙之时。宜有避忌。惟在 当宁故敢言之。他日则事系 先朝。不可出口云尔也。其所谓北师渡江者。即指虏兵入江都也。其所谓康王实在军前者。即以 孝庙比诸宋高宗也。宣举既自首其实曰陷贼人。乃又曰同患难中人。即谓 孝庙与其身同患难。而其所谓杜举者。即晋平公自知有过。而命杜蒉酌以饮寡人。杜蒉洗以扬觯。公曰我死毋废斯爵。谓之杜举者也。即以 孝庙为有过而宜受罚于渠者。噫嘻恸矣。可胜诛哉。彼宣举者何人也。自编行伍。分守南城。与士友约死。士友皆死于事而独不死。又逼杀其妻而独不死。至于变名为奴而不死者也。此则宣举之本末。而所以自知其大节已亏。引罪自废者也。乃惟我 孝宗大王当丙丁之难。以大君避入江都。初非有官守之责自效之义。及其讲和之后。遂出海岛而朝 仁祖于南汉城下而已。仰惟当时所处本末。亶出理势之当然。岂或有所歉然可以容议者。而宣举乃敢以其忍辱偷生无义不仁之身。必欲比方于 孝庙。至以有所避忌同患难人等语。私相酬酢。无所顾忌。噫。宣举虽以其身之不死江都。引罪自首。大声极言于 君父之前。于 孝庙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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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焉。而必曰有所避忌乎。倘曰以无忘在莒之义仰勉。则无忘在莒。岂是可讳者耶。其言于今日而不敢出口于他日者。抑何意耶。平公诚有钟鼓之失而受罚于杜蒉。未知 孝庙曾有何失而可受宣举之罚耶。当时士大夫之避难岛中。兵至而入。讲和而出者。不为不多。宣举虽欲自比于此等人。其人者艴然怒曰尔何敢比我于尔。不惟其人如此。虽他人亦将愤痛。宣举欲护其身之累。诬陷无故之人。而况宣举欲护其身之累而上诬 君父之尊乎。程子之言曰君子之于人。当于有过中求无过。不当于无过中求有过。无过中求有过。于平人尚不可。况宣举求有过于无过之 君父乎。噫嘻痛矣。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殿下曾谓私家文字。不宜上之于朝廷。此谓人臣被斥事也。今则 圣祖受此罔极之诬。何可谓之私家文字而置而不论哉。今有人敢于私室。有诬辱 祖宗之言。而其言既彻于 朝廷。则 殿下其将置之乎。况宣举既是世所称儒贤。而其文集刊行于世。将遐布而永传者乎。恭惟 主上殿下孝通天地。明并日月。曾前奸凶敢有诬辱 先朝者。未尝或逭于王诛。则今于宣举。岂以其窃一时之虚名。叨 先朝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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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之故。而有所容贷其诬辱 圣祖之罪者哉。伏愿殿下即 命取入宣举文集。申加 睿览。则 圣鉴至明。岂有不烛。如谓为 圣祖辨诬。事体重大。不可独断。则亦望以其文集并臣此疏。下于朝堂。 询问诸臣。议其所以处置之道焉。抑臣又有欲毕陈者。盖彼宣举于丁丑后。自为悔罪向善之状。以文敬公臣金集为师。以文正公臣宋时烈诸贤为友。君子可欺以其方。诸贤遂引进之荐闻之。此其所以窃虚名而被礼遇者也。宣举党于贼镌(一作鑴)。固时烈之所尝非斥。而虽时烈亦岂知与贼镌(一作鑴)酬答此诬辱之言哉。噫。宣举徒以其失节之故。恶闻春秋之义。恶闻春秋之义故。必欲诬时烈之平生。必欲诬时烈故。又敢讥诬 孝庙江都时事。隐然有使人不敢议己之意。而欲为欺后世之计者。既甚巧密。而其子拯又肆然刊行其书。无复顾忌。又岂非无严之甚者乎。乃者皇天默佑。 圣心觉悟。斯文将废而有复兴之望。是非既晦而有复明之几。甚盛甚盛。然事岂有大于 圣祖之被诬者哉。 殿下深居九重。何以得见宣举文字。三司之臣。受 殿下耳目论思之责。而相顾媕婀。不敢论及此事。只就 圣教之已发。略论是非之所关。以为塞
默庵集卷之一 第 106H 页
责之地。臣诚慨叹。伏惟 圣明并垂照察焉。臣等无任瞻天望 圣激切慷慨祈吁之至。谨昧死以闻。 政院启曰。三道儒生来呈一疏。而观其措语。则以为孝宗大王盛德至善。没世不忘。诚足以有辞于天下万世。而乃为尹宣举之所诬辱。著之成书。刊行于世。将以起后来之疑惑。不胜痛骇。齐声仰吁云。即今 上候诸症。一向无减。浩多文字 上彻。恐有妨于静摄之中。而语涉 先朝。辞意非常。臣等不敢退却。不得已捧入之意敢 启。 传曰知道。
答曰。尹宣举之诬 圣祖。果如疏辞。则其为惊恸。孰大于此。予当入览文集后处分焉。仍 传曰。儒疏所付文集觅入。
默庵集卷之一
 书
  
答友人书(丙申九月二十日)
来教奉悉。倘非足下爱我之深。何能如是。感愧来并。不容于心。足下之言皆是也。仆虽巧舌。安得辞其责耶。虽然足下不察仆之本心。泛以时人之诮责之。敢暴愚衷。以冀垂照焉。仆非不知此举。重触时人之怒。自陷不测之祸。春间得见湖儒。以尹集云云之说。将欲陈疏。为一二卿宰所担。未果云。不胜慨惋之至。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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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其尹集而见之。则其所讥诋诬辱。实出于掩护己累之心。心切駴叹曰湖儒之欲陈卞疏。实是臣民为先王之道。彼卿宰之挽止。抑何意耶。极为讶惑之际。得见湖儒通文。则胪列卞破。极其明白。少无做错之语。愚衷益激。愤气难抑。愚以为此文一日在世则 圣祖受一日之诬。二日在世则受二日之诬。伸卞之举。一时为急。不可少缓。且念虽使湖儒趁期来会。或者挽止。又有如前日之为。则多士之志。亦未知必不沮挠。而 圣祖之诬。终无可卞之日。事不暇谋。身不遑恤。果与如干同志。合辞抗疏。仆之本心。不过如斯。狂率之诮。掠美之讥。乌得免乎。彼辈之徒知有尹而不知有 圣祖者。无足枚论。此边之指以悖妄。斥以不正。尤所未解。尹之诬辱。既如彼难掩。仆之伸卞。又如是非妄。则其所谤讟。未知果出于何意耶。无乃仆名微言轻。不足取信而然耶。抑有他意于其间耶。是未可知也。且来书中以诬辱二字谓非本情。而似若差罪者然。噫嘻是何言也。足下于此等事。是非明透。见得通快。非若世人之心旌未定。风响是从者比。而犹不能觌破其凶情奸态。则宜乎其徒之无忌无惮。全图白脱者。肆然大谈。张皇其说。必将陷人而后已
默庵集卷之一 第 107H 页
也固也。无足怪也。传不云乎。搆虚捏无谓之诬。犯分踰礼谓之辱。宣举之一片肚里。许多用心。无非搆捏圣祖。必欲引置于己累上。而以为自解之巧计也。数行文字。无限致意。罔非诋毁 圣祖。必欲斥落于石晋下。而要为自靖之奸态也。若是而不谓之诬且辱。而少忽卞斥之举。则我 圣祖赫赫在天之灵。宁不震惕于陟降之际耶。然鄙等此疏。愤气先涌。辞不达意。使足下高明之见。犹有所未释者。故更掇疏外馀辞。为足下一破焉。其己酉拟书曰天下左衽。而吾东独不剃发。此则斥和诸人之功也。大义晦塞。而吾东独扶一脉。此则今日士林之力也。岂但人谋。殆是天意。虽与文王之事昆夷。义有不同。若论其世则正相类矣。刱业垂统。已在 先王。继志述事。实在 圣上。句践诈矣。延广狂矣。仁法文王之政。义讲春秋之策。由是而乃可兴周道于东方。噫。文王之于昆夷。既无可复之雠。则乐天顺理。以大字小。理势即然。未知今日之彼夷。果无可复之雠。而有必事之义乎。惟彼迟川馀派。尚或汎滥是议。曾谓八松其父而忍欲主张是事乎。文王之事昆夷。实在于字小。春秋之明大义。亶在于攘夷。而既曰仁法文王。指谓事夷也。又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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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春秋。指谓攘夷也。既曰事夷。复曰攘夷。语不成说。文不承脉。上下掣肘。首尾错倒。儒者之言。固如是乎。事夷二字。虽使他人闻之。犹不快听而深服也。况躬秉大义。志切讨复之君臣。其可乐闻而肯许乎。忍辱无义。是渠平生长处。于渠固无足怪也。必欲引君忍耻。勉人无义者。其心所在。抑独何哉。其子拙之言曰。三世秉义。一节不渝。此果宣举所秉之义而所操之节乎。吾所谓恶闻春秋之义者。良以此也。既曰刱业垂统。已在 先王。又曰句践诈矣。延广狂矣。 先王果以事夷刱垂后王。而句践之复雠。延广之雪耻。亦断以诈狂可乎。 先王刱垂之业。亶在于复雪。句践权诈之事。亦不过复雪。则引句践之复雪。以谕 圣祖。讥句践之权诈。诋斥 圣祖者。语脉甚明。用意极深。噫。此岂人臣之言。此非乱贼之甚者乎。况所谓受知于 先朝之臣。而其言之若是乎。句践之复雠。初无可讥之事。延广之雪耻。亦无深斥之义。而无端拈出此八个字于不当入之文势。勤断以权诈狂妄。则其有意于讥斥 圣王同德之君臣而发也者。的然甚明也。噫。句践之复雠。设或有权诈之事。当日 圣祖之心。其肯法太王之去邠。而不思所以复 君父
默庵集卷之一 第 108H 页
之雠乎。抑将慕句践之快雪。而必思所以洗 宗社之耻乎。延广之雪耻。虽或有狂妄之失。当日在廷之臣。其可许维翰之屈耻。而引吾君于事雠之地乎。必将取延广之克雪。而赞大计于密勿之谟乎。昭烈之于操贼。必知其未易诛讨。而经营未半。中途崩殂。果如宣举之言。则昭烈亦可谓诈乎。孔明之于汉室。亦知其未易克复。而仗义声讨。鞠瘁后已。果如宣举之言。则孔明亦可谓狂乎。春秋有讳尊之例焉。有讨复之义焉。对子讥父。虽于凡人尚不可。况于 君父之尊而忍发此语乎。如使 孝庙诚有可讥之事。其于讳尊之例。似不当如是。况无一毫讥贬事。而诬毁之至此乎。春秋之义。莫大于讨复。讨复之事。莫重于复君父之雠也。一日无此义。则人不人而国不国矣。我圣祖当日事。非不知力小国弱。未易复洗。而念玆在玆。宵旰不忘者。盖为其复君雠也雪父羞也。急于君父之雠耻者。何暇于行仁政王天下而后可也。专心克雪。锐意图恢。何莫非义尽道正。永有辞于天下万世。而宣举以偷生事夷。刱垂后王。勒断特书。无一字赞美伸大义之举。而其引比讥毁。不遗馀力。则其所谓继述之在 圣上者。岂非搆诬两 圣语。而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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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讲春秋之策者。亦安在哉。文王事夷之事。实乖于显考羁縻之计。则其所谓正相类者。抑何谓欤。宣举直举句践。诋斥 圣祖。而谓权诈不足数。又引文王事。拟诸 显考。而谓事雠可为。此果 圣祖之所忍闻者。而 显考之所加勉者乎。拙之言曰。此正羞道桓文。非尧舜不敢陈之义。噫。若使宣举陈达此句践等数款语于 圣祖当宁之日。犹未免侵逼之归。况圣祖宾天之久。 陵柏既拱之后。拟书于当时协赞之臣。发此诈狂等语。则此果近于非尧舜不敢陈之意耶。文王大圣人也。可法之政。可拟之事。非止一二。则何独于事夷一节。而勉拟吾君。颂美吾君也耶。齐桓复雠之义。有似乎 圣祖。文王事夷之政。实异于显考。则羞道桓文。非尧舜不敢陈者。其义果安在哉。由是以乃兴周道于东方。周之道独可以屈耻辱忘事雠而兴之欤。抑复有因事夷致讨复之事也耶。然则一篇主意。盖曰忘雠忍耻。是 圣祖所刱而所垂。则继先志述先事。当在于 圣上。而 圣祖之复雪云者。殆似句践之权诈。其臣之密赞云者。又如延广之狂妄。皆不足数也。于 圣上终无可继可述之事。必也内法文王事夷之政。外讲春秋攘夷之责而已
默庵集卷之一 第 109H 页
云尔也。曷尝有一毫以大义揄扬于其间耶。呜呼。顾瞻神州。今日何世。回首 宁陵。松柏苍苍。我 圣祖不世出之功。大有为之志。其止于斯耶。其止于斯耶。其天不悔祸。时不助顺也欤。木马铁杖。遗恨如何。志士忠臣。痛怀难禁。而惟其至诚可彻于神明。大义昭揭于宇宙。环东土数千里。得免于夷狄禽兽之域者。是谁之为也。而惟彼宣举之书。初则曰斥和诸人之功也。中又曰今日士林之力。隐然以渠父子自当其美。而无一言片辞之归功 圣祖者。末反以刱垂权诈等字。勒成断案。直加诬蔑。使我 圣祖不世出之功。大有为之志。将无以见信于后世。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此吾所以不计一身之利害。而疾声叫诉于我 圣上大孝之下而不知止者也。至于日记之云云者。非但略论于疏辞中。而已为神人之所共知者。抑亦 圣明之所洞烛。则今不必叠床架屋。重渎吾笔端。而拙之原情。无伦无严。极其叵测。欲掩父恶而反有證着。欲遮 天听而语终不成。人之见之者。莫不駥(一作駴)笑愤惋。而彼无君不忠之辈。反以此为凭藉发明之计。人心之陷溺。胡至于此耶。其丁酉日记云云之说。镌(一作鑴)贼之意则以为 孝庙江都时所处。实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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讳之端。而宣举之失节负累。既与 孝庙。亦无彼此之殊。则宣举之引此自咎于 孝庙之前者。固有所未安而不可言也。宣举所答则以为避忌之端。虽或有之。面言不讳。是亦一道。今日之敢言则可也。他日则事系 先朝。先朝之累。即我之累也。何可以我之累而言于他日乎。尤有避忌而快不敢出诸口云尔也。贼镌(一作鑴)所谓康王实在军前者。谓 孝庙偷生贼中而负此莫大之累也。宣举称其书而解之曰希仲之意。以余江都之嫌。似当有为 圣祖。可讳处也。余意则既与彼剌谬。何者。余亦陷贼人。以他人无累者而言之。则 圣上必以为渠无是累。故有此摘疵之计于我也。言之甚不可。余则同陷贼中。共经患乱。而所当之事。所负之累。无异于 圣上。似无自直矫人之嫌。言之何害焉云尔也。噫嘻痛矣。此其罪可胜诛哉。孝宗大王丁丑江都之事。有何一毫为 圣德之累者。而谓之有难言之累当讳之过耶。宣举虽以失身江都事。引罪自废。大声疾呼于 显考之前。于 显考何关焉。而必曰他日则宜有避忌。不敢出口云耶。遇险艰而守经正大。则 孝庙之圣德无间矣。忍辱偷生而失身无义。则宣举之罪累难掩矣。何尝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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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髣髴于其间。而必欲引而同之乎。其意岂不以敢援 君父为辞。则我国臣民。莫敢有议己者也。此果非搆虚之计犯分之事耶。噫。宣举亦人耳。渠虽急于自护。若有半分尊上之意。则安忍以此而搆陷 君父哉。其为罪状。实有浮于作诗之蔡确。宁不痛哉。宣举自知有莫大之累难洗之耻。而为世弃人。故外则追逐于贤师友间。矫情伏罪。有若改过向善之状而以盗一世之美名。内则阴与凶贼辈。瞬目掉舌。僭拟强援。隐然处其身于不敢议之地。又以僭妄狂率等语。欲掩其无君不道之迹。天下万古。宁有是乎。惜乎自慎斋金文敬公以下。皆为宣举之所欺瞒。未能觉察其情态于生前。徒谓其真心伏罪。改过从善。引进之蔚(一作慰)荐之矣。今以此等问答而见之。则何尝有毫分自反之意耶。大奸似忠。大诈似信。此之谓也。若使慎斋,尤庵诸先生。尚今在世。得见此集。则其所痛疾声讨。必不俟日之终矣。为宣举之子者。似可无辞于斯矣。拙之原情。妆撰巧搆。眩乱慌惚。不敢正眼儿看他。小人之子。未必为小人者。实非尽信之语也。其言曰渠父所谓当于今日。故敢能言之。他日则不敢出口云者。盖以今日则是 圣上愤发之时。故不避猥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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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言之。仰暴其不忘在江都之意。若在他日。则在江都三字。有不必言。齐桓在莒之戒。在桓公以后之世。则不可出口云。噫。在江都三字。有何难言之事。而若在他日则不敢出口耶。在莒之喻。实乖于江都之义。则本非可引之端。而齐桓以后之世。言齐桓在莒之事。亦何有不敢出口之义耶。以 圣上愤发之时而言于今日。则有何嫌逼之诛。而必谓之不避僭猥乎。不敢出口之言。果近于不必言之言耶。此非巧撰之辞而眩惑之计乎。渠父馀恶。渠又證成。则我 圣祖江都之诬。至于拙也而尤极矣。其曰以他人言之则不可。当日同患难中人言之何害云者。渠父之意以为他人则非身亲经历。故人不宜提论。我则从上于危难之际。直举此时事。为难进之端。而以为 圣上感愤之一助云尔也。噫。若以江都时事。为 圣上感愤之一助。则虽一国臣民。举皆言之。无所不可。他人之不可提论者。有何不敢事于其间耶。渠之难进之累。为 圣上感愤之一助者。抑亦何意耶。渠父诣 阙疏曰亦非我 圣上之前。则臣亦不敢以此言进。又曰臣于颠沛之际。获近清光于泥露之中。此亦渠父凶谲之计罔测之言。而其子之引而为證者。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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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说耶。既曰从上于危难。又曰获近清光于泥露中。此非与同 圣祖之意耶。同入岛中而所处之事不同。则渠何敢自谓之同乎。且曰同患难之同字。是共尝艰险之共字。共同之义。有何差殊之别耶。共尝此艰险之君臣。共说此艰险时事。尚何有论议之可及。而谓之以讳避。答之以何害者何意耶。渠父既自曰陷贼人。继又曰同患难中人。此非与 孝庙共陷贼中之意耶。陷贼二字。渠何没却于发明之辞耶。渠所谓截断首尾云者。果指如此事而言耶。康王云云及讳避之说。全然归之于镌(一作鑴)贼而欲脱其父之罪。则讳避之说。终为诬君之归者。于此益可明知矣。然而当于今日。故敢能言之。他日则不可出口等说。无非讳避之意。而皆发于宣举之口。则搆诬 圣祖之罪。岂或有逃脱之理哉。且曰渠父所谓剌谬二字。即是明彼言之与余意剌谬。欲以此为斥镌(一作鑴)明證。此非欺君罔上。捃摭不成之说乎。贼镌(一作鑴)则以为江都之嫌。宜有所讳。不可言也。宣举则以为他人之无累者固有所讳。当日同患难中人言之何害。只此两款意思。有相差谬而已也。何尝有斥镌(一作鑴)之辞耶。然则不可言讳。镌(一作鑴)贼之意也。不害言讳。宣举之意也。意或有差。讳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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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则剌谬与不剌谬。有何补于 圣祖之讳德耶。君无讳德而谓之有讳德。君无是累而比于己累者。罪同恶齐。固无彼善于此者。而乃反归罪镌(一作鑴)贼。独善其父。此非可笑之甚者乎。且夫镌(一作鑴)贼康王等说。实非人臣之所可忍闻者。而宣举曾不大言痛斥。只答以与我意剌谬云尔。则剌谬二字。果可以卞斥 君父之诬乎。渠父与镌(一作鑴)书。又曰大圣人处变达权之道。实有师文王之义。岂可与匹夫同条哉云。此可见渠父之衷曲。夫以臣子而诵美其君。拟于文王。则黜镌(一作鑴)之辞。又何待卞破乎云云。噫嘻痛矣。阴邪巧饰之态。溢于意表。十手所指。其可掩乎。 孝庙当时之事。有何权不权之可论。而必谓之权乎。其意岂不曰在经则有必死之义。而达权故不死。在匹夫则有可死之事。而大圣人故不死也。其所谓师文王之义者。谓 孝庙实偷生事夷也。镌(一作鑴)曰康王实在军前。宣举曰是乃师文王之意。此果黜镌(一作鑴)之言。诵君之辞乎。其戊戌书曰圣上若察愚衷。俾作今日之杜举。则未必无补于世教。僭妄之论。虽极狂率。亦可见其本心云云。所谓杜举者。晋平公自知有过。而命杜蒉酌而饮寡人。因命杜举者也。世之人君。若以此为悔过自警之喻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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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安有人臣以其身进警于吾君。而自比于罚君之器者乎。引物喻身。援古警君。岂无其道。而乃敢以有过之平公。拟之于 圣祖。罚君之杜举。比之于其身者乎。为人君者。虽有过失。为人臣者。诚不敢以此器引喻。况无一政一事之失。而忍进此语乎。若无罚君之意。则渠所谓僭妄狂率者何耶。其自善其身而诬毁君德之罪。有不容贷。而其子拙之言曰杜举命名。志不忘也。只取其毋废斯爵之语。以有此不忘江都之意也。噫。杜举命名。人君悔过不忘之志也。毋废斯爵。人君悔过自警之意也。此乃有过之人君。恒存警悔于心者也。为人君者。若无此累。则其不欲以此器而自警者明矣。况其臣子岂敢自比其器。而强为进戒于无过之人君乎。当时 孝庙果有失德于江都。而自因宣举事。有所悔悟。则宣举之只以此言警告。庸或可也。然其罚君之罪则乌可免乎。况无可警可悔之过。而强使之不忘其过乎。此果近于欹器之喻。而引而发明者乎。寒泉斋李泼书。俱有旨意。则本非当引之事。而欲證其父罚君之喻。并与先贤而诬之。小人之无忌惮者。有如是夫。且拯之抵史局书。有曰栗谷真有入山之失。吾先人初无可死之义。其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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诬辱先贤之罪。已不胜诛。而直以江都死义人如尹弼善烇等人。为无义徒死之归。其无顾忌。胡至此极。孟子曰。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拯,拙辈虽欲改父之过。其将末如之何也。孔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惟当隐而讳之。或恐人之见知。而拯则锓梓印传。必使人人而见之。拙则證而明之。必使人人而知之。拯,拙辈虽欲以是为孝。拯,拙之孝于其亲。其诸异于人之孝也欤。大抵宣举则吾君无过而诬之以有过。拯,拙则其父累大而欲掩而弥彰。吾君无过而诬之以有过者。吾谓之不忠也。其父累大而欲掩而弥彰者。吾谓之不孝也。不忠不孝。拯之世传家法也。不忠不孝。果不为无父无君之归欤。足下如何出非本情之说。以助世人之惑也。 国朝史草。虽父子不得相见。法令至严。而彼子光者。肆然上告。酿成戊午之狱。此之谓史祸。而凶贼之甚者。无过于子光也。仆之此事。既是私家文字。刊行已久。有目者举皆见之。莫不痛惋。而特以声势炽张。人皆畏惧。故尚今未彻于 宸听耳。未知宣举之文集。比之以 国朝史草可乎。今日之卞诬。谓之以嫁祸士林可乎。然则史祸二字。终不近似于此。而庆遂辈之必欲陷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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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以不如是。则无以惑 天听而乱人心也。其谄附时人之意则得矣。独不为 圣祖之地乎。此与顷年贼臣嗣基之提起忠顺堂事。同一罪科。而三司诸臣。无一人能卞其非者。近日时议。尚何言哉。加以近来斯文是非。纷纭未定者。实由于义理未白耳。今夫义理之大肯綮大头脑。未有明辨。则斯文是非。终无归属。此仆之上以为 圣祖。下以为斯文。而不得不发此言也。若夫所谓事机或变。谴罚若及。则奉亲之下。诚可闷虑。其他眷顾之意。满纸勤恳。仆虽愚昧。岂不虑此。仆之家世忠贞。受 国厚恩。故常恐家声之及于不肖而有坠矣。今者尹集之说。至于如此。而终无一言。则其何以追先代之馀烈乎。仆之高祖掌令公。尝 抄除缮工监役不就。当 宣庙癸未年间。独上一疏。卞斥栗谷牛溪两先生之被诬。而义理明白。辞气直截。故 宣庙大加 恩批曰。观尔上疏。诚极忠款。直哉若人。今士气如此。寔由 祖宗培养之泽。尔弟申砬身守边城。虏不敢近。有古良将之风。尔又愤不顾身。抗疏斥邪。有此奇节。是何尔一家。并生忠义。为国效诚若此耶。予庸嘉叹。仍 特赐六品禄。又不就。当壬辰之乱。避兵于伊川。为母夫人。投崖死孝。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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砬战死达川。弟硈战死临津。宋文正所谓兄弟三人。一时死事。一门忠孝。可谓卓卓者此也。王父处士公。于 仁祖大王。为再从亲也。 仁祖潜邸时为儿戏嬉。与之游。眷爱之密。不但族序之间而已。当昏朝斁伦之时。避居穷峡。 仁祖改纪之后。始还京都。而又值丙丁冠屦倒置之日。来寓杨庄。栖心丘壑。老于𤱶亩。而其遇 国忌。则虽 祧庙必行素。而至于 仁祖孝庙忌辰。则必行素三日。益加哀敬。若孝子之慕父母者然。仆虽不肖。早受庭训。已抱愿忠之志矣。今计一身祸福。不进此疏。则将何以上报 国恩而下见先祖乎。生虽不能为宣举阿媚而得全。死或可为圣祖尽节之忠魂。将来事机之有变。 谴罚之或及。非仆所可暇虑而遑恤者也。且老慈之深训。正如张母之诵勉。则虽身被重戮。冤投荒裔。诚无悔恨矣。此非向人说道者。而足下深知仆。故拜及之。书末所谓秋曹非理之说抑何事云者。尤不满一哂。不足多卞。而第夏间。仆之妻从侄。有讼于本曹者。其时色郎知仆与讼只有连姻之义。乃敢以此为修隙之计。以仆名字。肆然发关于本州。乃以身为士子。不可为妻党代讼之意。使奴呈卞。则本曹堂上。乃觉其诬。事遂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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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末如斯而已。今者彼辈藉此为吹毛之计。此果为仆之衅累耶。可哂尤可痛也。万万不宣。丙申九月念日。杨谷病友拜。
原情(附○壬寅)
白等。矣身虽身在草野。性本愚昧。而若其尊君之诚。根于秉彝。质直之风。本自家传是白置。矣身高祖掌令臣申礏。当 宣庙癸未年间。尝上章讼先贤臣李珥,成浑之被诬。 宣庙特赐褒批曰。观尔上疏。诚极忠款。直哉若人。今士气如此。寔由 祖宗培养之泽。尔弟申砬。身守边城。有古良将之风。尔又愤不顾身。抗疏斥邪。是何尔一家。并生忠义。为国效诚若此耶。予庸嘉叹。矣身每奉读此 批。不觉感泪盈襟。自誓于心曰国家若有可言之事。则当一言以死。上以报宣庙褒直之盛意。下以追先祖遗直之馀烈者。是矣身平生之至愿。而顾未有路耳。及夫尹宣举文集刊行之后。人皆知宣举之欲护己累。上诬 孝庙之为恸骇。而怵迫于威势。媮安于姑息。无一人为 君父卞雪者。则君臣之伦。可谓斁矣。神人之愤。可谓极矣。将何以有辞于来世之责。而亦何以慰我 孝宗大王陟降之灵乎。矣身于是忠愤自激。念不暇顾。乃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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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丙申秋。誊出其文集中诬及 孝庙而表著难掩者数款语。仰陈于 先大王孝理之下而恭俟 朝廷处分矣。伊时我 先大王不以人微而废言。不以僭猥而为罪。 特示廓卞之意。至有毁板之 命。为臣庶者。夫孰不欢欣忭贺。而不料今者徒知有宣举。不知有 孝庙与 先大王者。百端交搆。一意妆撰。幻变其 先大王已定之处分。苟掩其尹宣举已露之奸态。必欲甘心于矣身。而既无执言之端。又无必杀之事。故刱出指嗾之说。欲为杖毙之机。其为计诚巧且憯矣。尹宣举诬辱 孝庙之言。昭载其本集中。有目者皆见而知之。则何独一乡儒自不见知。而必待他人之指嗾乎。于其本事是非上。则终不能一分发明。徒自发怒于矣身之摘出其衅累。登 闻其罪状。乘时投机。纵恣无严。乃敢背 先王欺 殿下。而惟以快心党恶为能事。噫。诬陷 君父。何等罪恶。而白地搆捏如宣举者。则左遮右护。直请其复爵致礼。辨白 君诬。何等快事。而据实痛斥如矣身者。则群起齐击。必欲殄身灭口。世安有如许极天冤痛之事乎。噫。矣身今日。知有死所。一身生死。固不足恤。而我孝庙罔极之诬。因此不白。则矣身虽死。将何以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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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大王于地下乎。玆敢略暴事实于 严问之下为白齐。传曰搆虚捏无谓之诬。犯分踰礼谓之辱。尹宣举诬辱 孝庙之事。矣身请逐条卞白。而先陈宣举所以诬辱之由焉。盖宣举以名父之子。少日慷慨。亦尝以大义自许矣。及江都之变。谓欲效节而不能死。先杀其妻而不能死。与友约死而不能死。为奴苟免而不能死。立身一败。为世僇人。后虽追随于师友之间。幸以得补过之名。自知身负重累。终难容于大义。故恶大义掩己累之意。横著肚里。无处不至。于其秉大义之人。则虽 君父。讥斥之不有馀力。而必欲同归于忘耻忍辱之科。于其护己短之事。则虽至尊。援引之无所顾忌。而隐然并置于失身负累之地。噫。宣举亦人耳。既无病风丧心之事。则岂不知分义之不敢如是。而盖其撑肚满肠者。无非恶义掩累之意。则其发之于言语。著之于文字者。自不觉自然如此。而终底于诬辱 孝庙之归者也。噫。其己酉拟书曰今天下左衽。而吾东独不剃发。此则斥和诸人之功也。大义晦塞。而吾东独扶一脉。此则今日士林之力也。岂但人谋。殆是天意。虽与文王之事昆夷。义有不同。若论其世则正相类矣。刱业垂统。已在 先王。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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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事。实在 圣上。句践诈矣。延广狂矣。仁法文王之政。义讲春秋之策。由是而乃可兴周道于东方。噫。其己酉拟书者。拟遗先正臣宋时烈之书也。托以规箴。诬毁其君臣。而故为之笔之于书。藏之于巾衍。以待其时异事往之后者也。其所谓斥和功士林力者。以渠父子隐然当其美。而不欲归功于 孝庙复雪之大义也。其所谓与文王事夷世相类者。谓 显祖羁縻之计。是文王乐天之政。而太王之于 仁庙。文王之于 显祖。事夷之世代正相类也。其所谓刱垂之在 先王者。谓我 仁庙以既事夷而刱垂其统也。其所谓继述之在 圣上者。谓我 显祖当以事夷而继述其业也。其所谓句践诈矣者。以 孝庙复雪之志。谓若句践之权诈而不足法也。其所谓延广狂矣者。以当日密赞之臣。谓如延广之狂妄而不足称也。其所谓仁法文王者。 孝庙之复雪。既如句践之权诈。则惟当法文王事夷之仁政。而毋为此复雠雪耻也。其所谓义讲春秋者。 圣上之事夷。既法文王之仁政。则只可讲春秋内华之义策。使不至被发左衽也。其所谓可兴周道者。行仁政王天下。有如周王之百里兴王。而复雠雪耻则不足为云尔也。噫嘻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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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此非诬辱 孝庙之言乎。文王之于昆夷。既无可复之雠。则乐天循理。以大字小。理势则然。今日之于彼夷。亦无可复之雠。而果有必事之义乎。我 显祖含怨忍痛。迫不获已之志。非文王乐天循理以大字小之义。则引其世代。勒谓之相类者。果非以事夷为归意。以复雠为深恶之意乎。我 仁庙南城之变。实一时转祸之权。则此果垂统于后世之意。而我 显祖只当以此而继述乎。我 孝庙平生志业。亶在于复雪。而句践当日之事。亦不过复雪。则引句践之复雪。以谕 孝庙。讥句践之权诈。诋斥 孝庙者。语脉甚明。用意极深。噫。此岂人臣之言乎。句践之复雪。初无可讥之事。延广之大计。亦无深斥之义。而无端拈出。勒断以权诈狂妄。则此果非有意讥斥于 孝庙同德之君臣而发乎。句践之复雠。或有权诈之事。当日 孝庙之心。其肯法文王之乐天而不思所以复君父之雠乎。必将慕句践之快雪而必思所以洗 宗社之耻乎。延广之大计。虽或有狂妄之失。当日在廷之臣。其可许维翰之屈耻而引吾君于事雠之地乎。必将取延广之大计而赞讨复于密勿之际乎。昭烈之于操贼。必知其未易诛讨。而经营未半。中途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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殂。果如宣举之言。则昭烈亦可谓诈乎。孔明之于汉室。亦知其未易克复。而仗义声讨。鞠瘁后已。果如宣举之言。则孔明亦可谓狂乎。如使 孝庙诚有可讥之事。其于春秋讳尊之例。似不当如是。况无一毫讥贬事。而诬毁之至此乎。春秋之义。莫大乎讨复。而讨复之义。莫重于复君父之雠也。一日无此义。则人不人而国不国矣。我 孝庙当日事。非不知力小国弱未易复洗。而奋发大志。宵旰经营者。盖为其复君雠也。雪父耻也。急于君父之雠耻者。何暇于行仁政王天下而后可也。且既法文王之仁而乐天事夷。则又安用春秋大义而虚讲其策乎。周之道。独可以屈耻辱忘事雠而兴之欤。抑复有因事夷致讨复之事也欤。然则其一篇之意。盖曰 先王之事夷。虽与文王之事夷。义或不同。而若其事夷之世代则正相类矣。先王既以事夷而垂统。 圣上当以事夷而继述。 孝庙复雪之志。殆似句践之权诈。其臣密赞之计。又如延广之狂妄。则是皆不足称耳。必也实法文王事夷之政。而只讲春秋内华之策。由此可兴王云尔。噫。其言也似大矣。其计也尽好矣。然其无一分复雪之义何哉。于其事夷之政则赞勉之有馀矣。于其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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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君则逼辱之无甚乎。若渠之大节已亏。耻辱忍耐者。宜或有恬然自大之意想。当日沬血饮泣。刻日期洗之君臣。其亦闻此而不为之切齿痛心乎。此所以为拟书而不敢出。必待其时异事往之后也。其子拙之原情曰此正羞道桓文。非尧舜不敢陈之义也。噫。若使宣举陈达此句践等数款语于 孝庙当宁之日。犹未免侵逼之归。况 孝庙宾天之久。 陵柏既拱之后。拟书于当时协赞之臣而发此诈狂等语。则此果近于非尧舜不敢陈之义欤。文王大圣也。可拟之事。可法之政。非止一二。则何独于事夷一节。而勉拟吾君。颂美吾君也欤。非尧舜不陈者。止于此事夷而已乎。齐桓攘夷之义。有似乎 孝庙。文王事夷之政。实乖于 显庙。则羞道桓文。非尧舜不敢陈者。其果成说之言而发明之辞乎。呜呼。顾瞻神州。今日何世。回首 宁陵。松柏苍苍。我 孝庙不世出之功。大有为之志。其止于斯耶。其天不悔祸。时不助顺也欤。木马铁杖。遗恨如何。志士忠臣。痛怀难禁。而惟其至诚可彻于神明。大义昭揭于宇宙。环东土数千里。得免于夷狄禽兽之域者。是谁之为也。而彼宣举之书。初则曰斥和诸人之功。中又曰今日士林之力。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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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片辞之归功于 孝庙者。末反以权诈二字。直加诬蔑。而终以此乐天事夷之意。劝勉我 显祖。使后之视此书者。攘臂大谈。拍头叫噪曰是吾鲁西先生审时势明义理之正法眼藏也。其时君臣果诈矣。果狂矣。此果非可惧之甚者。而其无卞白也可乎。此矣身所以宁见杀于渠辈之毒手。不忍负我 孝庙当日之志事而必欲卞白者也。至于丁酉日记。则曰往浴温井。朴跃起问余辞疏之意。以不死江都为言云。信否。余曰然。实与若干士友约同死矣。士友皆死而独生可愧也。前日权次仁问余以此意。余曰江都之事。余则以为必不可不言。希仲曰今日有所避忌。不可言也。余曰以余当于今日。故敢能言之。他日则不敢出口矣云云。噫。此何言哉。其所谓希仲者。即尹镌(一作鑴)之字也。其所谓今日者。即在丁酉而言之。即我 孝宗大王之时也。其所谓不可不言者。谓渠江都可愧事之不可不言也。尹镌(一作鑴)之意则以为 孝庙江都时所处。实有可讳之端。而宣举之失节负累。既与 孝庙。亦无彼此之殊。则宣举之因此自咎于 孝庙之前者。固有所未安而不可言也。宣举所答之意则以为 孝庙江都时所处。实有可讳之端。而我之可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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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果无彼此之殊。则避忌之端。诚亦有之。面言不讳。是亦一道。今日之敢言则可也。他日则事系 先朝。先朝之累。即我之累也。何可以我之累而言于他日乎。尤有所避忌而决不敢出诸口云也。又其乙未日记曰尹希仲答书曰北师渡江。康王实在军前云云。以余江都之嫌。似当有为讳处也。余实陷贼人。以他人言之则不可也。当日同患难中人言之何害焉云云。噫。此果何言哉。其所谓北师渡江者。即指虏兵入江都也。其所谓康王实在军前者。即以 孝庙比诸宋高宗。而谓其陷贼负累之有若宋高也。其下必有罔测凶悖之言。而宣举只举其头辞。隐其下款也。其所谓以余江都之嫌。似当有为讳处云者。贼镌(一作鑴)以宣举江都之嫌。为 孝庙可讳之处。故宣举解其答书之意也。其所谓余实陷贼人。以他人言之不可。当日同患难中人言之何害云者。宣举自解其尹希仲答书之馀意曰 孝庙虽在军前。而余亦陷贼人。以他人无累者言之。则 圣上必以为渠无是累。故有此摘疵之计于我也。言之甚不可。余则同陷贼中。共经患难。而所当之事所负之累。无异于 圣上。似无自直矫人之嫌。言之何害焉云尔也。噫嘻痛矣。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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搆虚之计。犯分之事乎。恭惟我 孝宗大王当丙丁之难。以大君奉 上命。避乱江都。初非有官守之责自专之义。则当时所当之事所处之义。亶出于理势之当然。岂或有一毫为 圣德之累者。而谓之有难言之累当讳之过者。抑独何哉。宣举既自许效节则效死可矣。既与友同约则同死可矣。先杀其妻则从死可矣。为奴苟免则羞死可矣。既不能办此四死。则终身自废。不敢自比于其时他人之初无此等事。而只自避难者流亦可矣。况可以至累至秽之身。窃比于我 孝庙光明正大之大圣人处义乎。噫。宣举虽以渠之失身江都事。引罪自废。大声疾呼于我 显考之前。于 显考何关焉。而必曰他日则宜有避忌。不敢出口云耶。其子拙之原情曰渠父所谓当于今日。故敢能言之。他日则不敢出口云者。盖今日则是圣上愤发之时。故不避僭猥而言之。仰襮其不忘在江都之意也。若在他日。则在江都三字。有不必言者。齐桓在莒之戒。在齐桓以后之世。则不可出口云云。然则在江都三字。有何可讳之事。而若在他日则不敢出口耶。齐桓在莒之事。实乖于 孝庙江都之义。则本非可引之事。而齐桓以后之世。言齐桓在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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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亦何有不敢出口之义耶。以 圣上愤发之时而言于今日。则有何嫌逼之诛。而必谓之不避僭猥而言乎。不敢出口之言。果近于不必言之言欤。此非巧撰之辞而眩惑之计乎。拙又曰以他人言之则不可。当日同患难中人言之何害云者。渠父之意以为他人则非身亲经历。故不宜提论。宣举则从 上于危难之际。直举此时事。为难进之端。而为 圣上感愤之一助也。噫。同入江都而后。敢言江都事。而他人则不敢提论者。有何不敢事于 圣上而然耶。渠之难进之端。为 圣上感愤之一助者。抑亦何意耶。若以江都事。为 圣上感愤之一助。则虽一国臣民举皆言之。无所不可。而他人则不宜提论者。亦何有忌嫌于其间哉。此果非讳避之言乎。拙又引渠父诣 阙疏曰非臣之愚。无以发此言于 圣上之前。亦非我圣上之前。则臣亦不敢以此言进。又曰臣于颠沛之际。获近清光。此与日记中所云。同一意也。欲以此为證明之阶。噫。此亦渠父凶谲之计。罔测之言。而其子之引而为證者。亦有何说耶。非臣之愚。无以发此言于 圣上之前。此非愚直而后敢发逼君之言之意乎。亦非我 圣上之前。则臣亦不敢以此言进。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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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圣上容受之量则不敢进讳逼之言之意乎。同入岛中而所处之义不同。则渠何敢自谓之同乎。其意岂不以敢援 君父为辞。则我国臣民莫敢有议己者也。此果非援尊自护之计乎。且曰同患难之同字。是共尝艰险之共字。共同之义。有何差殊之别耶。共尝此艰险之君臣。共说此艰险时事。尚何有论议之可及。而谓之以讳避。答之以何害者何意耶。渠父既自曰陷贼人。又曰同患难中人。此非与 孝庙共陷贼之意欤。陷贼二字。渠何没却于发明之辞欤。拙所谓截断首尾云者。果指如此事而言耶。拙又曰康王云云及讳避之说。本乃镌(一作鑴)之言。初不关于渠父。必欲归罪于镌(一作鑴)而白脱其父。则讳避之说。终为诬君之归者。于此益可明知矣。当于今日故敢能言之。他日则不敢出口等说。无非讳避之意。而皆发于宣举之口。则搆诬 孝庙之罪。岂或有逃脱之理哉。且曰渠父所谓剌谬二字。即是明彼言之与余意剌谬。欲以此为发明之计。此非欺君罔上。捃摭不成之说乎。贼镌(一作鑴)则以为江都之嫌。宜有所讳。不可言也。宣举则以为他人之无累者。固有所讳。当日同患难中人言之何害。只此两款意思。有相差谬而已。何尝有斥镌(一作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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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欤。然则不可言讳。尹镌(一作鑴)之意也。不害言讳。宣举之意也。彼则曰不可。此则曰不害。所谓剌谬者。不过不可不害之间。其在讳之之义。实无剌谬矣。 君无讳德。而谓之有讳德。 君无是累。而比之己累者。罪同恶齐。固无彼善于此者。而乃反归罪于尹镌(一作鑴)。独善其父。此非可笑之甚者乎。且夫镌(一作鑴)贼康王等说。实非人臣之所可忍闻者。而宣举曾不大言痛斥。只答以与我意剌谬云。则剌谬二字。果可以卞斥 君父之诬乎。渠父答镌(一作鑴)书。又曰大圣人处变达权之道。实有师文王之义。岂可与匹夫同条哉云。此可见渠父之衷曲。夫以臣子而诵美其君。拟于文王。则黜镌(一作鑴)之说。又何待卞破乎云云。噫嘻痛矣。阴邪巧饰之态。溢于辞表。十手所指。其可掩乎。 孝庙当时之事。有何权不权之可论而必谓之权乎。其意岂不曰在经则有必死之义。而达权故不死。在匹夫则有可死之事。而大圣人故不死也。其所谓师文王之义者。未知指何事而言耶。镌(一作鑴)曰康王实在军前。宣举曰是乃师文王之意。此果黜镌(一作鑴)之言而颂君之辞乎。噫。宣举亦人耳。渠虽急于自护之计。少有尊上之意。则安忍以此等讥贬之言。诬陷 君父哉。宣举自知有莫大之累难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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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耻。为世弃人。故外存服过之迹。而内有歉然之心。阴与凶贼辈。瞬目掉舌。僭拟彊援。隐然处其身于不敢议之地。又以僭妄狂率等语。欲掩其无君不道之迹。万古天下。宁有是哉。惜乎其先师文敬公以下。皆为宣举之所欺瞒。未能觉察其情态于生前。徒谓其真心服罪改过从善。而引进之蔚(一作慰)荐之矣。今以此等问答而见之。则何尝有毫分自反之意耶。尤所恸恨者。拙之原情。又引其时 御批及故相臣李敬舆,先正臣宋浚吉诸人慰勉其父之语。而曰 圣祖前后之 批如此。名公士友之论又如彼。则其不以江都事为毫发疵累者可知也云云。噫。 孝庙批旨有曰尔之所谓死罪。无非耿介绝俗之行。又曰怜尔之情。嘉尔之行。又曰予之欲一见之。欲言其无罪也。故相臣李敬舆则贻书询其过引。先正臣宋浚吉诸人则亦言其不当过嫌。盖宣举内虽有掩过之心。而外欲示服过之状。故其进辞疏也。自称死罪。其与畏友言。必称己累。 孝庙批旨有曰怜尔之情。嘉尔之行者。嘉其服过自废之意也。诸公贻书所云过引不当等语。方拟荐进。不欲每自引嫌之意也。此岂以失身江都为贤。而不以为毫发疵累之意耶。且曰渠父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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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但为名公士友之所共知。实亦 圣祖所降鉴者。则与贼镌(一作鑴)私议云者。自归破绽矣云云。噫。士友间所共知。 圣祖之所降鉴者。果是与贼镌(一作鑴)私议之语乎。与贼镌(一作鑴)私议之语。即是康王讳德避忌等语。则宣举亦尝有以此等语。闻诸士友而与之论难者乎。登诸 天听而有所可否者乎。士友之所共知。 圣祖之所降鉴者。只是死罪己累之称而已。康王讳避等说。其与镌(一作鑴)辈暗相酬答。书诸私牍。则拙所谓破绽之云。不亦诬背之甚乎。外为忏悔之言。内图护短之计。固非常情之所可测。而况于其时本集未出。则 圣祖与诸名公。岂能逆料其奸而不为之优待荐引乎。其书既出。其言既播。则其所以艰难进赎于名节既亏之馀。辛苦自托于士友既弃之后者。都归虚套。而依旧作江都一俘奴而止耳。我 孝庙降监之灵。诸名公有知之魂。亦必阴诛其慢君欺人之罪于九泉之下矣。至于戊戌书者。其所为言。尤极叵测。其书曰圣上若察愚衷。俾作今日之杜举。则未必无补于世教。僭妄之论。虽极狂率。亦可见其本心云。所谓杜举者。即晋平公自知有过。而命杜蒉酌而饮寡人。因命杜举者也。世之人君。若以此为悔过自警之喻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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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安有人臣以其身进警于吾君。而自比于罚君之器者乎。引物喻身。援古警君。岂无其道。而乃敢以有过之平公。拟之于 孝庙。罚君之杜举。比之于其身乎。为人君者虽有过失。为人臣者诚不敢以此器引喻。况无一动一事之失。而忍进此语乎。若无罚君之意。则渠所谓僭妄者何。狂率者何。其自善其身。诬毁君上之罪。有不容少借。而其子拙之原情曰杜举命名。志不忘也。只取无废斯爵之语。以为此不忘江都之意也。噫。杜举命名。人君悔过不忘之志也。无废斯爵。人君悔过自警之意也。此乃有过之人君。恒存警悔于心者也。为人君者若无此累。则其不欲以此器而自警也明矣。况其臣子岂敢自比其器。而强为进戒于无过之 君父乎。当时 孝庙果有失德于江都。而只引宣举事。有所悔悟。则宣举之以此警告。庸或可矣。然其罚君之罪。乌得免乎。况无一毫可警可悔之过。而强使之不忘其过乎。此果近于欹器之喻。而引而发明者乎。寒泉斋李泼书。俱有旨意。则本非当引之事。而欲證罚君之喻。并与先贤而诬之。小人之无忌惮者。有如是乎。况今人之于文字。忌嫌之法。密于古人。今渠亦能以凯风引兴于思其毋死。寒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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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义于名其斋而无所忌嫌乎。何独杜举为不妨于引用也。程子之言曰。君子之于人。当于有过中求无过。不当于无过中求有过。无过中求过。虽于凡人尚不可。况宣举求有过于无过之 君父乎。孟子曰。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其子辈虽欲改父之过。其将末如何也。其子辈尚不能改。则况其他一声风响。群吠是应者。其果能改其过而掩其累乎。其亦可哀之甚也。孔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其子辈惟当隐而讳之。或恐人之见知。而其子则锓梓印传。必使人人而见之。證而明之。必使人人而知之。其子辈虽欲以是为孝。其于相隐之道何如也。然其意岂有他哉。承其父陷 君自解之本旨。述其父待时闯发之深意。乃于今日。声势䲭张。徒党寔繁。则肆然播布。以实其事。而至谓之栗谷真有入山之失。吾先人初无可死之义。以其父可愧之事。便作蹈海之节。而以 孝庙光大之德。终归可愧之地。渠辈虽以是为得计。而殊不觉鬼钺神斧森严于万目难掩之中矣。其子辈虽以是为孝。其异乎人之孝也欤。尤可恸恨者。今之士大夫。孰非我 孝宗大王遗黎。于今六十馀年之间。人皆知尊周之义而不入被发之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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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我 孝宗遗泽馀烈。而无一分追慕之诚。有许多死党之心。痛恶如宣举而不知恶焉。骇悖如宣举而不知罪焉。徒自发怒于矣身之发出其衅累。登 闻其罪状。万端搆诬。积岁经营。必欲白地陷害。以快其心。渠辈为尹之心。可谓尽矣。独不为我 孝庙半分之地乎。其所诟辱矣身之说。无非无伦绝悖之语。而若其本事是非上。则终不能明白说去。适见其捃摭而已。固无足与之较争。而其中子光等语。尤极骇痛。盖 国朝史草。虽父子不得相见。法令至严。而彼子光者。肆然上告。酿成戊午之狱。此之谓史祸。而凶贼之甚者。无如子光也。矣身此事则既是私家刊行文字。有目者举皆见之。莫不痛惋。特以其蜮弩齐伏。伺影辄发。故人皆畏惧。尚今未彻于 宸听耳。未知宣举之文集。比之以史草可乎。今日之卞诬。谓之以史祸可乎。然则史祸二字。尤是意外。而庆遂辈必欲以此陷人者。盖不如是。无以惑 天听而乱人心也。其谄附时人之意得矣。其于引比之无严何。且以抉摘文字。肆然上告。为矣身一罪案。是尤可怪也。凡人于言语文字。如或有一字半句之语。逼其祖先者。则必自摘出指问。争诘卞白之不暇。而今此宣举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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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其所以诬辱 孝庙者。实非一字半句之比。而渠辈不思所以卞白。而欲为掩护之计。其待 君父之道。果异于祖先而然耶。似此义理。实所未闻。而矣身若以此获罪。则窃恐自今以后。犯君诬上之语。虽十倍于宣举者。决无欲卞之人。而君臣之伦。从而绝矣。岂不为寒心哉。呜呼。党同之论。至今日极矣。人心之溺。亦今日甚矣。肆惟我 先大王为此之惧。特以明是非定好恶之教。垂示我 圣上听政之初。亦粤我圣上克遵 圣旨。无或有违。顷年李世德 批旨有曰大哉 圣教。敢不服膺。此正尧传舜受。善继善述之 圣德。甚盛甚盛。士趋由是而可正。丑论因此而可息。而一种右袒于 圣旨者。益怀怨讟之心。搆诬先正臣宋时烈。罔有纪极。而必欲使 先大王百世无惑之处分。终归于暗昧不明之地。且欲使我 圣上克遵无违之圣德。或有挠夺变改之失。而惟以快其心满其望为能事。渠辈之甘心于矣身者。固其宜也。独不念我 圣上顷年之教乎。渠辈今日之举。专出于护党而不顾 君父之诬。又敢欺瞒我 圣上。苟有一分臣子之心。何敢乃尔。矣身顷年所陈。既无一字做错。而皆是宣举文集中语也。今日陈白。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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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妆撰。而实是前疏未尽之馀意也。宣举诬辱 孝庙之言。到此而益难自掩。则惟彼为尹之徒。虽百端遮护。而宣举无君之罪。自不逃于 渊鉴之中。矣身之卞雪 君诬。不谓不快。则矣身虽死于桁杨之下。实无馀憾。而第恐我 祖宗三百年培养之直气。因一矣身而有所沮丧矣。伏乞 细加照验。明 赐处分焉。
默庵集卷之一
 序
  
送权生归故乡序(谪在巨济时)
夫君子之处世也。荣辱利钝。皆天命之所为。非人力之可及也。是以圣人于人之亨塞得失。皆曰有命焉。由此言之。桎梏死者。亦命也欤。曰非也。有气数之命。有本然之命。天之赋于物而不可易者。本然之命也。死生祸福之由于人者。气数之命也。气数之命。君子不以为命。传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盖求福免祸。莫如尽吾天赋之命而已。余既嫉恶太甚。积忤时辈。遂被窜逐于炎海瘴雾之地。固其理也。向于吾子之来也。余不觉愕然曰吾子胡为乎来哉。曩吾之涉此海也。狂涛接天。荡潏无际。鲸鼍蛟鳄。奋鬐鼓浪。人皆垂头屏息。自谓死在顷刻。倖而泊岸。风涛之声。犹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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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虺蛇毒虫。咬牙张翅。凡所以駴目怵心者。日不知其几遇也。是故贤士大夫之不以一朝之患为患。而任死生决大义者。往往迁谪于此。今吾子之来。吾固未之知也。诚能尽其在我。死亦不避。而苟不能然而徒取祸者。君子不为。是固不可谓之命也。虽然老夫与吾子相遌于绝海荒徼之外。囚山同苦者。三年于玆矣。疾病相扶。出入相友。若蚷蛩之不能暂离。而不可以平日寻常往从论也。吾子既蒙天霈。治任归觐。奉定省于庭闱。鼓琴瑟于室家。童稚欣迎。里闾称贺。则其乐何如。而其幸曷喻。忻贺之馀。不胜去留之怀。于其归。书此以赠。而大道无私。吾亦从此归矣。岂不复会于洛东之南乎。吾子归庭之后。慎言谨行。一如处约之时。酬酢万变。无求乎孝悌之外。则吕伯恭变化气质之效。复见于吾子矣。顾不美哉。孟子曰人有待我以横逆。必自反也。书曰德无常师。惟善为师。吾子以是服膺焉。则不但德全于己。且无忝于先也。吾子勿以老夫之言而悠悠也。东阳申 球序。
默庵集卷之一
 说
  
题苘叟窝说(谪在巨济时)
崇祯纪元后九十五载壬寅秋。默愚子以罪黜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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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于南州之歧城。歧乃我国之荒胎也。大海四绕。南蛮为邻。真有罪者之所宜处也。默愚子御魅穷荒。杜门深坐。忽有一老翁缟衣黄冠。自外而入。迎之上坐。与之对语。则言貌休休。气质纯美。心正而意直。志洁而行方。余意以为古者河上丈人之流也。心甚爱之。因留语一宿。临别袖出所自为苘叟记一编以示之。默愚子曰奚取于苘也。吾未曾见于草木笺注。则吾未知为何草也。翁笑曰此在训蒙会。而俗训于佐贵草也。好生于下湿而其为物至微。人自不知耳。余独爱其体直其里白其中通其皮坚勒。故余取其白直之义。仍以为号。余又年老。故以叟自称耳。默翁曰翁之取号之义。我知之矣。可谓得其要而知其旨者也。噫。天地之普也。圣贤之大也。不外乎直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汤文武。禹汤文武传之周公孔子。周公孔子又以是传之颜曾思孟。程朱之道德。韩柳之文章。皆本于直。是以孔子曰人之生也直。孟子曰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圣贤所以养之于直者。其义深矣。朱夫子于易箦前三日。叮咛于门人者。不过曰直。则翁之所以取直而为号者。果不为得其要而知其旨者也欤。仍物喻身。思名取义者。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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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尽矣。噫。苘之生于隰。翁之出于歧。固天地同胞之仁。则本不相须而生者。而翁能取其直而体之于身。思其义而行之于己。一言一默。皆由于直。一动一静。必本于直。无往非直。无处非直。而白其心而修其道。洁其心而正其行。内省不疚。屋漏无愧。则苘之直。仍翁而直益著。翁之学。仍苘而学益臻。为圣为贤之道。亶不外是。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直在其中者欤。呜呼。扩而充之。体而养之。斯得为体直取其义。而徒取其体而不思其义。徒取其义而不行其实。则乌在其取义揭。朝夕寓目。有以自励之意也。程子所谓敬以直之者。体直养直之道也。诗曰瞻彼淇隩。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诗人所以取绿竹之猗猗。譬君子之盛德者。翁之所以取白直之苘草。欲自修之不怠者。前后一揆。是故取诗人之取譬。晓吾友之取譬。仍物取义。果无前后之相悖者耶。抑有说焉。苘乃卉中之一物。非灵芝有本则以苘为号。自称曰叟。不叶于义。改叟为窝。未知何如也。问乎知者。居一于是焉。翁㓒原尹道元。黑虎残腊下浣。默翁记。
默庵集卷之一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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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乐斋记
维杨之东。峙然而以山名者天磨。天磨之谷。谺然而以里名者挂萝。里昔北窗郑公某之所隐居。而遗址尚今留传。虽未详其来往岁月。而其岩壑之幽深。水石之奇怪。真畸人逸士之所宜徜徉也。今我南阳洪君叙龟甫。奉两闱率三弟。筑室居焉。其友东阳申某取孟子训。名其所居曰一乐之斋。而相国赵公子直闻之以为然。则为之大书以揭焉。某于是乎仰屋而叹曰乐哉。人孰无父母。俱存如洪君者鲜矣。人皆有兄弟。无故如洪君者尤罕矣。洪君侍奉两亲。俱享大耋。爵视二品。兄弟四人。前襟后裾。相与上堂而问起居。采山钓水。以资滫瀡之养。而亲之故旧中所喜者。时又招邀。嘉酒美殽。以中其欢意。不计家之有无。不使知其劳苦。龟馰玉鸿。苍颜白发。日娱于春堂蓂砌之间。极其湛乐。不知老之将至。乐哉斯乐。其孰与京。此固人之所深愿而不可必得者。今君既得之。诚乐矣。第未知此乐也。果系乎天而得者乎。必系乎人而致者耶。若系乎人而致之。则往古当今。求而得之者。必多而无之何哉。抑有之而或余未得其人耶。父母俱存。为人子莫大之庆。而兄弟无故。亦人间稀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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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也。自非大嘏胡福之人。其不可得而享是乐也明矣。古之人有老莱者。行年七十。孝奉二亲而未闻其兄弟无故如洪君也。古之人又有缪肜者。兄弟四人。敦睦其行而少孤则父母俱存。亦未如洪君也。洪君则俱父母之庆。多兄弟之乐。老而兼之。诚得乎天而难以人者也。余惟君子之学。必以孝悌为本。其所以缠绵固结而不可解者。是皆生于人心之本然而非有所待于外也。父母而俱存。兄弟而无故。则其孝也悌也有所施矣。有所施则乐乎己矣。乐乎己则仰不愧天。俯不怍人矣。以乐乎己者。教英才而养之。则孝悌行于家而达于天下。其乐为如何哉。此君子所以为乐。而列于三乐之首者也。然而世衰俗薄。学废不讲。则虽其中心之所固有。亦且沦胥陷溺而不知其所以为乐也。可不戒哉。可不惧哉。倘君之诸子与其群从。居是斋也。仰而观俛而思。以君之孝悌为家业。而体而效之。继而述之。则吾之处父母兄弟之间者。其则不远矣。利欲之私。岂足以易吾所乐哉。天必以君之乐。锡君之子若孙矣。岂不乐哉。岂不乐哉。吾乡之人。闻君之乐是乐而教儿孙者若此。则过君之居。履君之斋者。孰不钦君之乐而油然发孝悌之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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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余与君游好最久。知君之行。服君之谊。每一念至。辄欲相见。则手短筇足芒鞋。时时到所谓挂萝里。升君之堂。拜同枢公。退而省君之为。则其乐也甚可乐也。余于是乎书。以为一乐斋记。以谂我同乡人士。同枢公讳某。洪君叙龟。即其长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