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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廬先生文集卷之十六
行狀
順菴安先生行狀
公元1772年
先生諱鼎福字百順。姓安氏。廣州人。始祖邦傑。仕高麗。胙封於廣。子孫因籍焉。入我 朝左參贊省選廉吏諡思簡。歷三世至戶曹判書潤德。以副元帥討三浦倭克之。諡翼憲。又三世敦寧都正滉。 德興大院君之女婿也。策扈 聖勳 贈刑曹判書廣陽君。二世至縣監時聖。生別檢 贈司僕寺正信行。同中樞健行。寺正乏嗣。立中樞之子瑞羽爲后。文學氣節。見重淸議。嘗枳於黨流。斥不用。官止蔚山府使 贈禮曹參判。是爲王考。考極 贈戶曹參判廣平君。以行誼稱於士類。妣 贈貞夫人李氏。益齡之女。孝寧大君補之後。以 肅廟壬辰十二月二十五日。先生生於堤川縣楡院寓第。生有異質。幼而秀穎。始讀小學書曉文義。不煩課敎。自是日記千百言。一過卽成誦。十三歲見朞三百註。演其數。造來歲曆。少長嘗謂士不可以一藝成名。遍覽經史。旁及百家。靡不究其旨。廣之德谷。谷幽而林邃。山水縈迴。隱者可以盤旋。且先代松楸地也。先生遂卜居構小屋。扁曰順菴。蓋取
天下之事。惟順理而已。乃棄擧子業。專意古人之學。英廟己巳。朝廷聞先生名。薦除 厚陵參奉不赴。復除萬寧殿參奉。始出謝。辛未陞義盈庫奉事。貢人立去思碑于司門。世稱京衙古未有也。例陞 靖陵直長,歸厚署別提,司憲府監察。甲戌丁參判公憂。服旣闋。家居幾二十年。造養益深。著述漸富。囂囂然自適也。其後荐除濟用監主簿,義禁府都事。皆以病辭。壬辰 除翊衛司翊贊。始出謝。時 正廟在儲位。睿學高明。進講僚官。莫有副 聖意者。賓客蔡濟恭進曰桂坊博學士。請備顧問。 命講心經。先生奏曰中庸首章。萬世道學之源。帝王治天下之大法也。率性一句。尤爲切要。戒懼以立其本。存養之事也。愼獨以審其幾。省察之事也。擴充其天理。遏絶其人欲。則莫先於性情。故繼言中和。中和者。性情之德也。發不中節則不和而爲不善。故須加克治之道。凡工夫不過存養省察克治三者而已。存而省。省而克。克而又存。循環不已。無一息之間斷。是謂率性之道也。 東宮爲之稱賞。先生復進曰古人云非知之艱。行之惟艱。 書筵召對。輪日爲規。 君德寔由是成就。然惟講學而止則恐未及體行。顧日用云爲之間。照察體驗之
公元1773年
如何耳。 東宮曰體行爲尤難。先生因奏曰帝王之學。固不以文辭爲貴。易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禮樂刑政。無非治平之文也。 邸下若留心於帝王之文章。寔臣民之福矣。是歲秋謝病歸。癸巳冬 除衛率。翌年春入參 書筵。講聖學輯要。至傲不可長節。先生奏曰傲之爲凶德大矣。是以居四者之先。自秦以下。君道日尊。臣道日卑。上下情意隔阻。而爲人君者每有自聖之病。皆傲德也。 東宮動容嘉納之。 東宮問曰退溪栗谷理氣之說。互有不同。何者爲是。先生對曰栗谷乃自得之見。若退溪。本於朱子而有源委。臣嘗從退溪說。 東宮待先生禮異諸臣。先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從容婉曲。因講起義。 東宮每虛己以諮之。秋辭歸。乙未復除翊贊。十二月 東宮代理聽政。受百官朝參。先生入參侍衛。因病謝歸。丙申除木川縣監。及上官。敦敎化正紀綱釐宿弊。先以大明太祖皇帝訓民六條。孝順父母。尊敬長上。和睦鄰里。敎訓子孫。各安生理。無作非爲。爲約式。令吏民每月朔會讀約。或有不率者。必以刑齊之。諭民勸農。令耕耘者男女分左右。勿使混雜。或言其難行。先生曰行而成習則俗自美矣。遂復司馬所致邑士肄業。
設防役所。蠲編戶侵役。皆輸廩俸定條式。至今傳爲邑規。己亥棄官歸。百姓追思之。有遺愛碑。辛丑除敦寧主簿。 命改 獻陵令。先是先生撰東史綱目。 上命謄進一本。令先生校証於直齋。藏內閣。甲辰秋冊封 世子。命廷臣薦桂坊。除翊贊。謝 恩後謝病歸。己酉 命筮仕四十年加資。例陞通政。除僉中樞。庚戌以 邦慶例陞秩。除同中樞。襲封廣成君。辛亥七月癸巳。易簀于正寢。享年八十。喪禮用送終錄所定。遺命也。訃聞 傳曰舊日胄筵顧問。多藉稽古。今聞卒逝。殊用嗟惜。 特命別爲致賻。九月丙子。葬于德谷負亥之原。 今上元年。特贈左參贊。時西學黨旣誅。臺臣奏先生嘗排邪說。以正學術之謬。有是命。先生天姿溫粹。神彩精明。充養以道。德器渾成。動止端雅。辭氣和婉。自然之中。若有成法。自少奮然有求道之志。嘗見性理大全書。探索紬繹。多識以畜之。至忘其寢食焉。聞星湖李先生私淑退陶李子之學。講道於畿甸。遂往師之。李先生一見知其大器。卽告以所聞聖門親切之旨。李先生嘗裒輯李子言行。未及修潤。令先生更爲增刪之。乃定以近思錄例。名之曰粹語。以爲爲學之的。蓋見師門傳道之微意云。當時
文學之士。咸萃李先生門下。篤實如邵南尹公。精詳如貞山李公。志同道合。常以講論切偲爲事。至或識見少異。亦爲反覆論辨。以一其歸。蔚然有乾淳遺風。先生爲學。先涵養其本源。尤致謹於省察之幾。慥慥乎學問思辨。兢兢乎視聽言動。朴實地頭。平平做去。至其精義造約。洞觀昭曠之原。則大而天地陰陽之運。細而飛潛動植之彙。遠而古今治亂人事之變。近而性情之微。日用動靜語默之著。凡宇宙內事物所以然之理。所當然之則。萬殊而一本者。該攝洞貫。無不得以折衷焉。先生於書。無所不讀。專工在朱子大全語類諸書。而尤深於節要。平生受用。靡不自是書中發揮。嘗言學者讀朱書。苟能得其門而入。則天德王道。全體大用。犂然畢具於其中矣。又揀語類全編中切於學問者爲八冊。名曰語類節要。又謂是篇朱門之論語。庶可與書節要。相爲表裏。先生尤用力於日用工程。著心口耳目手足六箴。朝晝暮夜四銘。銘諸障壁。又刻敬直義方四字符揭座右。及病革。命侍者索置寢側。其平日可知也。居家事親盡誠敬。敎子弟率以禮。弟妹旣分居。每稱其有無爲經理之。親戚鄰比或有竆匱者。必隨力賙恤之。生事素薄。常務爲
公元1791年
節儉。數頃石田。歲入頗約。而供祀禮賓。不至窘乏者。量入而爲出也。十世先塋在靈長山之南。先生始營置祭田。建廳事于壠下。春秋將事於廳。十月上日。合祀於祧位。又設奠于旁壠無嗣之神。祀訖燕毛於廳前。遂爲定儀。接人必有方。少長各以其宜。鄕鄰皆敬慕之。雖異趣者一覿其儀範。油然有敬服之心。始結德社洞約。遵呂藍田古事。建麗澤齋。聚村學子。設學約講小學。歲行鄕射鄕飮儀。纔數年鄕俗化之。嘗於出處。處之惟以義。義之所安。雖小官無所不屑曰。世之以學名者。必以不應除命爲高致。辭一官而增一秩。外似恬退。內實躁進。吾竊耻之。雖抱關擊柝。惟當盡其職而已。及居官不爲苟容。輒奉身亟退。凡仕於朝。內則再入桂坊。外則一麾湖邑。其他歷任閑曹散官而止。固不可以展布所蘊。則道其難行矣。至晩年超然遠引。若無意於當世。然憂國一念。常睠睠然不以用舍異也。近世學術衰微。爲士者近則溺於訓誥。入耳而出口。遠則流於新奇。反道而倍經。旣皆不足眞實踐履。能造吾道之域。至其愈下則一曰文章之學。二曰功利之學。旣未有推其言之未始不本於理。理之未始不該於事。而去道益遠矣。又繼而異端者
作。先生嘗以斯世斯道之責爲己任。論學則躳行心得爲宗旨。循塗守轍爲法門。論事則辨義利於毫釐之差。判心跡於天壤之隔。若異端之亂眞則亦爲拔本塞源。必反經而後已。蓋其憂之也深。慮之也遠。其所雅言。必曰孔門敎人。具於論語一書。於下學實有依據。雖以子貢之明敏。性與天道。不可得以聞也。今之學者。不屑於下學實地。徒役心於性命理氣之說。夷考其言行。未曾有爲學這貌樣。與娼家之誦禮何異哉。李先生嘗謂先生曰學貴自得。不必惉滯前人言議。先生起而對曰。後生少年。竆格未到。志慮未定。而略有所見。便自執己意曰。古人之所不知者。此習漸長。徒益其輕浮躁淺之氣。無益於進德之業。李先生聞之喜曰。可謂新進輩對證之劑。先生每以是爲話頭敎學子。李先生著四七新編。發明李子理發氣發之論。謂四端是道心。七情是人心。深得朱子傳心之訣。後人不知其義。至有歧貳之弊。其後遯窩愼公後聃以爲氣隨之氣屬心。氣發之氣屬形氣。公理上七情皆道心。李先生作新編。重跋以識之。邵南辨之甚力。李先生乃抹去重跋。貞山復主愼說。質諸先生。先生曰若以喜怒之得其正者謂之理發。則其將以
四端之不得其正者謂之氣發耶。聖人之喜怒。發而自中。君子之喜怒。發而求中。衆人之喜怒。發而失中。雖有中不中之不同。而發於形氣則無異矣。嘗有一種議論。主張明季王學之說。謂敬易流於禪。格致易失於口耳。先生倡言排之曰。用力於程子之敬。主一無適而不偏於靜。致功於朱子之格致。交修進德而不流於記誦。斯已至矣。何必以門下之不善學者。致疑於不當疑也。是時後進有立異於程朱說者。先生必戒之曰程朱是後來聖人。若於此不從。其流之弊。將入於無忌憚矣。每對學者。輒以君子小人儒爲戒曰爲己曰君子。爲人曰小人。一有爲人底心則所尙者論篤而色厲。所事者佞己而訐人。要其歸則不越乎干名媒利之私。若不能明著眼牢著腳。打過此一蹊則跬步之差。不爲大姦慝者幾希。昔許遯翁已深言其弊爾。其論科學之弊則曰成周鄕擧里選之制變。而進士之試行。士皆不顧實行。專尙文詞。投牒自衒。求售有司。所得率皆鴻都樂賈之流。竟使士習虛僞。人材汩喪。萬古如長夜。其論俗學之害則曰天下之義理。本出於一。而後世隨時各異。枉尺直尋。行險僥倖。此所謂胡廣之中庸。非聖門眞正義理。今則天
學之害。甚於老佛。俗學之害。甚於天學矣。先是西洋書自燕肆闖入東方。大有害正之漸。先生著天學考天學或問。究源委証是非。闢之廓如也。由是從學者往往有叛去。人心益乖。謗議朋起。先生距之逾嚴而爲能其愛惡。辨之益明而不至於矯激。其言曰道家尊老君。佛氏尊釋迦。西士尊耶穌。其義一也。西學後出。欲高於二氏。托言於無上之天主。使諸家莫敢誰何。其意巧矣。吾儒言上帝降衷。天命之性。皆稟於天者也。曰上帝臨汝。曰對越上帝。曰畏天命。無非戒愼謹獨之工。而尊事上帝之道也。彼以上帝爲私主。晝夜祈懇。求免罪過。何異於佛家之懺悔乎。聖人不語恠力亂神。若此語之不已。其流之弊。將擧一世歸於幻妄之域。人心煽動。後世所謂蓮社彌勒之徒。必將接跡而起。作俑之罪。必有所歸。况此黨議分裂。彼此伺釁。設有人爲網打之計。則切恐天堂之樂遠。而世禍來逼矣。先生歿甫數月。 邦禁作。異言者誅。其後邪獄繼起。其徒次第就戮。於是人始服其先知。先生之門。遠近從遊者。迭來問業。先生必循序誘掖。色笑可親。隨其材器淺深。充然各有得要。以喫緊爲人。可以入於道義之門。門人黃德壹請業。先生曰欲學朱
子。先學退溪。因授以粹語曰孔孟之言。如王朝之法令。程朱之言。如嚴師之勅厲。退溪之言。如慈父之訓戒。其感發於人者。是書爲尤切。吾有所受矣。辛亥春。德吉從家兄自中江。歷拜於先生。先生方看大學。展在案上。因指示曰劈初頭明明德。是開卷第一義。從前儘有見未透。近日每繙閱一遍。輒有會心處。然非言語所能喩者。須是自家默會而體認之。昔程子每言仲尼顔子樂處。亦引而不發。蓋以此也。時先生年旣耄矣。信道彌篤。不厭不倦。不知年數之不足。苟非後世之堯夫。其孰能知之。若其著述。下學指南。平生用工門路也。內範行諸閨梱者也。希賢錄尙友千古者也。家禮集解。禮學之基址也。東史綱目。寓之筆削。紫陽之遺法也。至於詩名物攷,洪範演義,易雜卦說,小學講義,史鑑,列朝通紀,臨官政要,廣州誌,木州誌及文集若干卷。其論述者。根柢義理。經經緯史。紆餘溫潤。曲暢而旁通。皆可爲後學則也。嗚呼。我東方古被仁賢之化。蔚爲文獻之域。羅麗以降。文學經術之士。往往可述。若論其淵源之正。體用之全。主張斯文之任。章章較著者蓋鮮矣。惟吾退溪夫子。遠紹考亭之統。星湖先生直接退溪之緖。道學之傳。有自來矣。
先生切磋琢磨。旣承於星湖。楷模準繩。惟在於退溪。若溯其源頭則所願學朱子也。至於衛正道闢邪說明先聖之法而道之。使斯世之人。不迷於夷狄禽獸之域者。其誰之功歟。昔陽明之說行而退溪始闢其亂賊。泰西之書出而星湖首斥其幻妄。繼繼傳述。至先生而益明。其揆一也。退溪之道待先生而傳。星湖之學。得先生而著。先生盛德大業。可謂集羣儒之成矣。貞夫人昌寧成氏。學生純之女。事舅姑奉祀享供賓客。未嘗違夫子意。先生薦桂坊。夫人曰吾家儒素。不識軒冕之榮。不如服田力穡。以救朝晡之資而已。先先生十四年而卒。合窆先生墓。生一男一女。男景曾進士。有文行。人稱先生有子。不幸早卒。女適權日身。景曾二男四女。男喆重進士。弼重。女南泳,李基誠,權佲,韓致健。喆重有五女。朴殷會,李廷泰,李▣▣餘幼。弼重有二男一女幷幼。權日身有三男。相學相命相問。一女幼。先生棄後學已十閱歲。未有記其言行。喆重謂德吉承學久。使屬筆。德吉於先生。三世通家。先生與先君子爲道義交。德吉亦從家兄後。幸及門下。蒙被敎育殆二十年。愚陋益甚。識淺辭拙。不足以任其責矣。屢辭不獲。且義有不敢辭。昔者竊聞之。不
知所向。孰知其爲功。不知所止。孰知其名言。世之智足以知君子者寡焉。故蒲左承名卿也。誌而失之陋。呂居仁賢士也。傳而違於近。了翁不識幷世顔子。幸而責沈文。至今說其美事。况下此一等人。固不得入其門。則何足與議於富美哉。先生嘗與德吉書云平日所講聞者。無可告語。蓋歎其莫我知也。于今典刑旣邈。微言莫聞。則懼夫先生之心學不明於世。後之說者。愈遠而愈失眞也。德吉自惟不敏。非敢謂善形容有道者也。於吾身親所見聞者。乃敢掇拾序次之。惟務其記實。將以竢他日知德立言之君子。有所據而裁焉。
拱白堂先生行狀
先生諱德壹字莘叟。姓黃氏。號拱白堂。系出昌原。始祖諱忠俊。仕高麗爲侍中。入我 朝刑曹判書諱居正。策開國勳封義原君。世襲簪組。七傳至諱潗號后浦。才學稱一代。靑陽君沈義謙爲姻親。方用事。嘗欲引爲自助。竟不屈。以是斥不用。淸議依以爲重。官止縣監。生諱汝耉號巴麓。丙子虜亂。倡義沁都。闔門遂殉節。 贈持平 命旌閭。於先生爲五世祖也。高祖諱𫓔號後村。虜變後隱田廬。終身坐不向燕。曾祖諱
公元1808年
遇聖。遵家訓兄弟五人不應擧。隱居講學。全家保節。祖諱最號獨醒齋。進士文學節行。爲士林師表。識者比之胡康侯。考諱以坤。篤志居學。受業於星湖李先生。李先生稱以吾黨有人。不幸早世。妣白川趙氏。諱景采之女。延城倡義名臣諱鋽六世孫也。 英廟戊辰九月六日先生生。生而秀異。未再晬先府君歿。先夫人有女士行。兼父師敎。自幼導之必義方。始讀書輒解義。至古人爲善。喜曰某可學。爲不善。唾罵曰某可斥。見者異之。稍長豪逸不覊。喜看史論古今治亂。兼通典憲兵家之流。慕諸葛武侯爲人。以爲三代以下當爲第一等人。繪其像寘座右。旣踰冠。讀心經。乃慨然自悟曰從前儘非爲己。皆外務也。遂棄擧子業。大致力於性理之學。於是淳如也。聞順菴安先生得退陶之傳於星湖之門。往從之。順菴於先府君爲同門友。見先生大嘉之曰君能善繼志矣。遂請業。順菴曰欲學朱子。須先學退溪。因授以粹語曰吾有所受矣。每對學者。輒曰黃君好古樂善。誠可欽歎。嘗貽書論爲學之要。且曰平日所講聞者。無可告語。而惟有望於君也。先生姿稟剛正。志氣趠邁。才足以制事。智足以明物。勇於從善。沛然莫之御。爲學自任以任重
而致遠。其立志專而確。其用力果而塞。其進德則本之主敬。講究而明之。服習而體之。所行不貳于知。所言必副于行。其讀書。字求其訓。句索其旨。思則愼說則詳。皆要以驗諸吾之一心。推而放諸萬事萬物之殊。而井然有條。會其極於一理。每淸朝深夜。端拱靜坐。儼然若思。嘗言感而遂通之理。主乎靜。若於本領上未有眞實體認來。發而能中節者幾希。几案上嘗置善惡幾圖。謂周子一幾字。生死路頭。聖狂界口。尤當致其勤。每一念萌則輒分點其幾。以自卜其操舍。久而無可點焉。平居衣冠必齊整。容止必端莊。其氣肅而溫。其言約而詳。竆日對書。不設倦怠之色。雖夜或有思。必冠帶而起。對妻孥如見大賓。祁寒不襲。盛暑不褰。未見其少弛。養深積厚。不事矜持。而自成其定榘。遇事果敢。明於知微。尤深於義理之辨。每誦朱子書至言規恢於紹興爲正。言規恢於乾道爲邪。嘗曰跡同而心異。陰陽淑慝之分也。立私於公。倚邪於正。以勝惑人之心也。學者不可以不辨。蓋於此未嘗不三致戒焉。居家事親。極其誠敬。先事承志。先夫人寢疾十有餘年。衣帶不暫解。轉仄藥飮。躳必扶護之。常侍側。日以誦說前言往行。先夫人爲忘其沈疴在
體。及居憂易戚備至。三月啜粥。三年泣血。旣縞猶食蔬。服纔闋。鬚髮旣盡白。常以早失怙。爲終身至慟。値喪餘。哀慕如袒括日。見霜露變序。輒就墓哀號。先生生朝在季秋。用是日祭禰定祭式。從祖考早歿無嗣。班祔家廟旣六紀。立族人子爲後。割田宅券。俾主祀。愛一弟甚篤。食同案寢同衾。日夕同其起居。怡怡辭氣藹然於問學講辨之際。終身不爲割戶。至妯娌紡紝凡用之具。未有私置而無間然。生事素薄。制用有恒度。約而自足。弊縕蔬食。人不堪其憂。處之裕如。不對人言貧。非其義一芥不取。見族人故舊艱匱者恤之。無以葬斂者助之。皆爲節損其衣食經用而施焉。與鄕里士結巴社洞約。遵朱子增損鄕約。參以諸賢遺法爲定式。刪節鄕飮射儀。比年講約。鄕俗爲之變。先生竆居隱約。屛絶世故。無可爲於時。然憂國悶時。慷慨論事。明體適用。皆可擧而措之也。嘗言世之口談經傳而暗時務者腐儒也。徒事事功而昧天理者俗士也。惟合天理之正。得時務之要者。可與語王道矣。晩居漢之南郭。蕭然弊屋。簞瓢屢空。圖書盈架。潛神義理之微。翫心昭曠之原。囂囂然自樂。外物擧不足以移淫也。巴山之下。江流縈迴。別墅在其西。每秋
夜登皋盤桓。見皓月照水。輒朗詠恭惟千載心之句。灑然若有契焉。先生博觀羣書。尤邃於洛閩。晩又用工於禮。攷證精博。自其變節疑文。以至冠服制度之瑣。靡不詳究。人有吉凶變禮。必就而正。嘗敎後進曰天理之著於人事者在乎禮。聖門六藝之科。以禮爲先。必使學者有所據守也。順菴旣沒。先生毅然獨立。講學城郊。發揮師門之旨。遠近向學之士。聞風迭來。問業者不絶於館。輒隨人器質。循序誘掖。未嘗爲枝辭。率以反身自得爲主。賢愚充然皆獲其益。其言曰講學須體貼自家心身。一上做工夫。庶免能言之譏。聖賢千言萬語。皆從實地腳踏來。又曰爲學當以致知爲先。然孟子曰堯舜之知。不徧物急先務也。所謂先務者。寔吾人日用當行之事而已。上達天德。必自灑掃應對爲始。又曰學者入德門路。當以退溪爲正。造道準的。當以朱子爲宗則近道矣。先是西洋書出。塗世人耳目。喪其彝性。順菴奮起山野。倡言排之。先生述師訓。著三家略一篇。辨亂眞之害。令家塾諸子習之曰先識其邪正。則他日庶不爲誘奪。禁於未發之謂豫。大學之法也。世之號爲異端家者請見。人有惑之言于先生。先生曰往者不追。來者不拒。與其進
公元1798年
不與其退。聖門之設科也。故韓文公見浮屠者。乃告以聖人之道曰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實者不信也。不仁不信。吾奚其取焉。是時時議大激。互爲標榜。先生持論公正。嘗哭順菴文有曰。使世之入異端者。學先生之學。必不得罪於名敎。黜異端者。法先生之心法。庶無媿於聖人之徒。人或有語及時議者。輒以是爲話頭。戊午冬先生寢疾旣浹三歲。少有間。不廢晨謁禮。常委床席。接引後學。令不掇講業。左右請少節之。先生曰人知病在其身。不知在乎心。味得一善言。有愈於服一藥。門人韓載權問病中有甚做得。曰漸覺心界閒了無一事。輒以五子錄置枕側曰。吾平生用工。專在此書。雖病甚。不可造次舍也。至屬纊猶然。疾旣革。夫人請遺敎。曰敎稺子必正。復問後事不答。令勿爲近曰。君子正終。不絶於婦人之手。神氣不亂。怡然而逝。卽 正廟季年庚申十二月十三日也。享年五十有三。喪用頍項緇冠綿布深衣。皆治命定禮也。翌年二月甲戌。葬於陽川南山先塋負壬之原。先生所著。有易學心傳。謂先天之學心法也。乃序卦分象。推至三百六十有四爻。皆屬諸心而擬以言。孝經外傳。謂聖人之行在孝經也。乃敍列事
親事君立身之目。採摭經傳而衍其義。春秋附義。謂爲人臣子者。不可以不知禮義之大宗。乃表章其宗旨而斷其例。四書一得錄。謂爲學全功在四書。四書全旨惟在於章句集說。後儒不能言下領意。至於大義遂乖。乃說出正意而述其解。四禮要儀。謂古禮旣異宜。後之見行於世者。未得其要。乃折衷諸說。撰成一家之定式。家禮翼。乃裒輯古今禮說。博其源流者也。若家禮通解。乃師門撰述未訖。而其喪禮一編。卽先生所追補者也。先生臨歿。指架上書篋歎曰。吾平日掇拾文字。費了些箇精力。尙未及修正。若假我以年數。庶得爲正本。今已矣夫。幷文集若干卷。爲文簡要精切。不事工麗而藹如其言也。先生早述家庭之遺榘。獨得師門之正傳。學造性命而爲人師。行本孝悌而爲世範。修辭經傳而粹然爲後學則。辨世儒之售僞則務其實。斥異言之侵畔則反其經。將以抗橫流繼絶學而信道自篤。未見其止也。其答崔定重書曰平昔所講聞者。竆理以致其知。反躳以踐其實。居敬者所以爲成始成終。此是程朱門下相傳旨訣。而爲爲學之大要。卽易簀前四日絶筆也。先生學術之正。踐履之篤。造詣之深。終始居業之功。於斯乎見其
槩矣。然而使學不卒傳。志不卒行。至於此極者天也。初配靑松沈氏元錫女。懿憲公詻之六世孫。早卒無育。次配淸風金氏。五衛將纘勳女。莎川克亨之玄孫。有一女。先生之葬。幷遷祔。三配河陽許氏。海西孝子鑮之曾孫。有一男一女。男奎鈾。先生歿時纔九歲。女長適鄭斗和。次幼。先生歿旣朞矣。竊欲述其言行。追思典刑。則哀隕哽塞。不忍書。亦固有不可已者。乃敢序次其梗槩。以竢後之知德者考焉。
權君山如行狀
君諱傐字山如。權氏福州人。福州之權。自麗太師幸得姓來九百年。世多達官名臣。稱大族。其後有同中樞常。以善行聞。事載續三綱行實。傳四世有縣監德昌。於君高祖也。曾祖諱執經。祖諱世聖。父心彥前都事。母淸州韓氏。君天姿趠邁。形容魁偉。纔髫齡。請學書。自立課讀。讀一再。遍能久而不忘。初讀書經至朞三百註。乃心計指屈。竟一章之數。稍長博通羣書。兼肄程文各體。尤以詩聞。連捷陞庠大比試。嘗赴菊製。始 命律體試士。君首呈被選。 上召見之。稱其善詩。由是華譽益振。先進皆折輩行而推之。旣弱冠。知有爲己之學。輒慨然曰苟以文詞成名。士之耻也。遂
名其居曰懼齋。揭壁自警云爲人之道非一。而一苟不能盡其道則非人。吾懼其不能爲人之道。乃列書前言往行。自以古人爲期。聞順菴安先生入洛。再造請業。退而歎曰學問之道。不在乎辨難文義。當於動靜語默。識其氣象。其後見先生所著下學指南。喜之曰一日十二時工夫。庶得其門路。遂翫繹不已。益有契焉。嘗入城西山寺讀近思編。與同學者講業。乃推其天人性命之原。禮樂文物之備。人物古事之則。博參旁證。亹亹不竆。寺中數十人士。皆幷日掇書聽之。相與目以年少大儒云。尤喜易。以爲吾人日用。布在六十四卦。遂潛心探賾。夜必輪誦以爲常。爲文贍而核。嘗代國子生應 旨撰中庸講義。識者許其得告君之體。君自任甚重。若將以有爲。博取田賦兵律典憲及四方民俗之流。間籍記之。略有區畫于中。或聞時政有闕。輒慷慨涕下。嘗自言循名而殺身非節也。媒利而沽直非義也。事有一言而扶綱常。時有一死而明義理者。雖死亦生也。否則躳行論道。畢命圭竇。斯亦不悔已。其爲學一以孝誼爲本。事父母殫其誠。尺寸不違忤。家甚貧。薪水不繼。大夫人每爲憂。君輒橫抱兒戲。務至慰悅。侍大夫人病。藥餌割飪。必躳自
公元1768年
調進。不令人代之。時或刺痛。君自掐其膚。不知至於遍身成痍。浹月病始瘳。而君未嘗一夜就寢。其處家斬斬有法。對家人每陳古今訓誡。習使聞知。戒其毋畜私財。毋苟求於人。家人亦不敢違之。與人交必忠信。有過必言。言必是是非非。不苟止不詭隨。人人許其質直。其友趙愼行遭父喪於數百里外。將行托以老母。君日往候於門外。戒童婢以善調護。雖風雪及有出入不之廢。人以爲難。君志氣直方。確然不可奪。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必唾鄙之。一宰執主陞補試。擢置第二。誇其試券於史局。使人請見全稿。君耻以文詞媒進不許之。文臣某時方嚮用操利權。與士大夫爲市。素知君欲致其門下。爲設詩會屢邀之。君鄙其人拒不往。未幾其人爲士流所斥。譁然攻之。君不肯從曰不忮不求。無怍於吾心矣。是時西國書始至。人多信其說。君乃取其說。探其源委而領會之。會不佞自召忽海至洛。君方臥病。欣然而作曰。近日新學。近理亂眞。有甚於釋氏。吾儕當百倍用工。扶植吾道。道乃尊。盍自勖哉。然吾慮其學後必有禍。其死前三日也。無何 國禁作。竟如其言。君以 英宗四十五年己卯閏六月二十三日生。 上之九年乙巳三月九
公元1732年
日卒。年甫二十七。是年三月丁丑。葬于長湍府坎巖負酉之原。娶昌原黃孝彥女。有遺腹女。君之歿。一時士友爲輓誄以吊之。或推其文詞。或嘉其志行。至其慮憲正業。進而不止。無媿於古君子則鮮能及焉。蓋其自期悠遠。未嘗驟以示人。人莫得以知之。惜哉。是皆可書而傳。
通德郞申公行狀(丙辰)
公諱翰周字國蕃。申氏平山人。鼻祖崇謙。佐高麗太祖。以元勳純忠諡壯節。自是簪組相傳。傳十五世至璲。入我 朝召拜吏曹參議不就。隱於平山。歷六世有諱景禧縣監。寔公高祖也。曾祖諱從謹縣令。祖諱繼延。考諱熒 順陵參奉。妣安定羅氏。公生而姿稟秀異。稍長惟父母言是聽。十一歲丁參奉公憂。執哀哭擗如成人。人皆異之。事母夫人左右服事。先事承志。輒作嬰兒戲。以悅親心。嘗侍疾藥餌饘飮。躳爲調嘗。不以委諸人。及疾革。公斫指出血。和藥以進之。氣少甦。越一日乃歿。公致哀踰禮。幾毁性。旣顈而溢米不止。旣練而寢苫不改。廬于墓終三年。一步不出墓門外。鄕黨稱之以申孝子云。公自學語。文才超穎。參奉公愛之。必敎以經文。旣長益肆力。刻苦不少弛。三
經四傳。讀必過千數。闇誦如己言。旣而渙然曰古人云讀書千遍。其義自見。儘不虛也。每與同志人。抽帙講討。莫不推公爲首。屢擧公車。竟不中。君子曰命也。以 顯廟甲辰生。 肅廟甲申卒。壽僅四十有一。葬於某縣某里負某之原。配綾城具氏某之女。生二男一女。男長敬天。次聖天進士。女適全州李齊松。敬天男膺福,膺泰。女某。聖天男膺和。曾玄煩不錄。嗚呼。子曰仁者人也。親親爲大。蓋天之命五性。惟仁爲先。人之修百行。惟孝爲本。若公者。先立乎其大。則庶幾無媿於人之稱乎。其學業漢博士之遺也。其行誼周司徒之古也。學而知所先。行而務其本。以公之有。與世之貴榮而聞名者計焉。何嘗少有歉於彼哉。然不得立揚明時。展其德業。終湮滅而無稱。此志士之所惜者也。家故有狀。其伯兄兵部公伯周紀其實。乃敢略加修潤而撰次之。以竢後之立言者。圖其不朽。
市隱吳君仲七行狀(壬戌)
公吳氏諱星鎭字仲七。其先福川人。高麗時大陞爲侍中。入 本朝天經官參議。五世至百齡官天官侍郞。號默齋。三世至始壽。官至右議政。 肅廟庚申黨人用事。戕異己。議政公爲淸議首。亦不免於禍。其後
伸而復詘。 正廟甲辰。 特命復官。於公爲五世祖也。高祖諱尙游。庚申後屛跡處約。官不顯。至掌憲。曾祖諱重運。祖諱錫禧進士。考諱璟。妣東萊鄭氏參判彥忠之女。進士公有次子諱珩。夫人全州李氏。司諫鳳齡之女。幷早卒無嗣。進士公命公爲其後。公在幼。秀而穎。惟父母言是聽。從伯氏遊。當暑輒抱扇隨之。冬必以身先溫寢。見者異之。十三歲丁母憂。執制如成人。事先公益兢兢。先公嘗曰某兒事事適吾意。吾不以小兒輩視之。壬寅伯氏歿。哀疚甚。衣裾常有涕。祭奠必躳行。家人憫之。瞰其出已掇奠。公終日廢食飮。先公招諭之。公泫然對曰孤兒幼。在弟惟小子替行。豈忍令奚隷代之。翌年丁先公憂。執哀盡情禮。晝夜不脫絰。至喪期一日。奠訖哭不止。傍人慰挽之。公曰異時哀不能自止。今焉易制。始知喪愈遠則哀愈殺。是以益哀耳。每値喪餘日。哀慕如袒括。晨謁廟。朔省墓。雖寒暑不廢。先是先相公積枉未㬥。先公曁兄以是相繼歿洛邸。丘嫂早寡。一男乳一女遺腹。季弟先伯夭。孀婦無育。先公有側室。其子女幼。於是公攝宗事。庶務該綜理。及先相公復官。焚黃鑱石。經費甚鉅。公買衿陽私庄。輸五百金以資用。宗黨止之曰。宗
事須用宗家物。何用私爲。公曰宗物不可自我鬻。待孤長。全而傳。是吾志。遂不從。宗家荐遭喪。積未酬債。公捐家資盡償之。少不悋。事丘嫂不以燕服見。凡家事輒咨決。拱立䦱門語。當早寒。見嫂未及授衣。遽脫其綿著。待嫂進夾襖乃服。敎兄子有方。及有疾浹四朞。公殫誠藥醫。乃號泣禱于天。請以身代之。公董三家務。齊齊有定矩。殆二十年。至僕隷輩皆感服無間然。公天姿端方。有儒雅氣象。弱冠與兄入洛肄擧業。人士皆目之以吳氏雙壁。嘗選庠製。或有勸媒進捷解者。公不肯曰士不可以捷徑始。公筆法善竹老體。赴鄕試。主司物色之。公知其意。竟不呈試券。公狷介自持。與世寡合。自兄歿。屛居鄕廬。絶意營私計。間以經籍自適。嘗曰士大夫當辨邪正。正趨向。庶不失故家規模。若大節一蹉。其餘無足觀也已。敎子姪以文行。輒以爲聖賢之學。學爲己而已。須先讀其書。使心地開悟則可以培其本而達乎支矣。公平居喜儉約。誡家人曰婦人心易於入奢。墜先範敗世業。罔不奢之致。宜愼之。旣晩乃卜築於丹皋別墅。翛然有長往之思。自號曰市隱。蓋識其志云。 英廟戊寅生。 今上辛酉二月某日卒。壽四十有四。踰月葬于丹皋某
坐原。配文化柳氏。前郡守詢之女。生三男四女。男長羲泳出後於公季弟觀鎭。女適申鍾模。餘皆幼。夫孝弟爲仁之本。本旣立而推諸行則人道立焉。惟公宗族稱其孝。鄕黨稱其悌。士友之知者稱其行治。惟曰皭然。泥而不滓。抑亦可以警薄夫而振頹俗矣。昔朱夫子謂趙彥遠眞可謂篤行君子。若公其殆庶幾焉。羲泳謂德吉獲公遊。稔知公事詳。請狀其行。俯仰疇昔。不忍辭也。乃敢撰次其槩。以竢立言者采擇焉。
孺人晉州柳氏行狀
公元1801年
孺人姓柳氏。籍晉州。遠祖彥琛。胙封於晉。晉之柳爲著。直提學胊左參議謙爲 本朝廉吏首。六傳晉山君珩晉陽君孝傑父子。傡以忠節武功。爲 宣仁朝名臣。孫諱星五縣監。寔孺人曾祖。祖諱奎章進士。考諱鼎基。負才學重名。妣晉州姜氏。諱宇望之女也。 肅廟乙酉孺人生。旣笄歸于李公。諱至和字致中。故韓山大家而右贊成竹泉德泂之六世孫也。 英廟丙申正月十三日孺人卒。壽七十有二。李公先孺人三年卒。至是年三月某日。改堋於長湍慕昔洞負乾之原。孺人祔焉。生三男二女。男命龜。居孺人憂早卒。次元龜出後爲贊成公嗣孫。蔭仕郡守。次錫龜。女適
公元1776年
佐郞睦祖洙。次適韓思赫。命龜生男永豐,永泰。元龜生男永復,永昇。錫龜生男永觀,永晉,永益。庶男永隨。睦祖洙生男處中。女蔡 恭。韓思赫生男在維,在紹。女洪▣榮。曾孫不盡錄。孺人端莊聦敏。生長文學家。禮法自將。事事當父母意。旣歸事尊章盡禮。晨夕敬問。衣服飮食。時寒燠適節之。祀事尤致謹。計歲仂庋宿品。齊齊乎儀物稱焉。李公性亢介。少從事文業。朋舊多過門。孺人輒飭庖具饌。或陰儲以備不時。有舘客至。至節衣食爲奉費。無難色。家故窶。孺人勤夙宵。務節儉。宮事無荒。躳理績紝。屢經子姓嫁娶。尺布不問於市。寸縫不賃於人。未見一日懈也。李公甚重之。不以女子視。每有大事輒咨之。相夫子敎子以義方。長早以文行名。仲仕於朝。以循吏聞。季以長者稱於鄕黨。有孫多克肖。宗族稱之曰內範有以資之遠也。孺人該識古今人言行。對諸子爲誦說亹亹然。以至國朝故事。歷歷如指掌。嘗慨然曰黨論禍人家國。從古已然。若己丑酷於己卯。庚申憯於己丑。君子小人消長之幾而治亂分焉。吾夙聞諸家。爲汝輩識之。某年聞 顯隆園變。孺人悒悒涕下曰擧朝無一介剖心人。至草野亦未聞如東方奇偉士。見危授命者。今
日倫綱其斁矣。爲之卻食屢日。聞者莫不悚然。昔漢子政敍列古之貞義賢媛。如魯桼室蓋丘媼之倫。表章其一二。蓋將有補於世敎者也。間嘗跡孺人行治。爲婦孝爲妻正爲母誼。猶婦人常也。至其識世故辨淑慝。憂 國懷忠。大義較著。懔懔有烈丈夫之操。世之士大夫見小小利害。偭榘而趨之。及夫當患難。喪其天彝。苟位以偸生。昂昂有得色。聞孺人之風。庶其少知媿。嗚呼賢哉。李氏之母也。德吉於李氏。三世通家。知孺人事詳。敢不述其槩。以竢立言者載諸世典焉。
友山齋韓君行狀(丁卯)
昔我先兄拱白堂先生。講道於漢城之南。一代學問之士造乎門。于時韓君稺厚從之遊。請業。先生曰愚聞諸順菴先生。順菴聞諸星湖先生曰。學者欲學朱子。先學退陶。其殆庶幾乎。因授以粹語。稺厚退而讀之。渙然不逆於心曰。道在是矣。復請益。先生曰朱子嘗言致遠固以毅。任重貴乎弘。君毅則有裕。而所未盡者弘也。稺厚起而對曰請書諸紳。未幾復於先生曰孟子浩然章說毅之義。張子西銘言弘之道。今而後始識廣居。這裏恰受至大至剛底氣。先生每對榻
講討。亹亹至夜分。輒語來學者。踐行篤實。能勇於徙義。無絲毫滯吝者。吾於稺厚見之。德吉幸竊從旁而聽其一二。相與之切磋者已七八年矣。及先生歿。稺厚在行服之列。來哭於巴山。德吉泣謂曰今也吾道益孤。竊有望於吾稺厚也。無何訃至。其弟益相錄其行。請狀於德吉。竊惟其知深其誼厚。不忍以辭拙辭。按稺厚諱載權。自號友山齋。系出上黨。遠祖太尉蘭。佐高麗太祖定三韓。入我 朝領議政尙敬。策開國元勳。世襲簪組。曾祖諱師疇。祖諱德箕。生二子。長諱命朝。早卒無嗣。配全州李氏。德一之女。次曰命榦。配平山申氏。緯之女。 英廟癸未稺厚生。生三歲。入爲伯考後。幼有異質。行不跌仆。口不近鄙俚。申孺人嘗稱曰此兒天性近道。他日必以學問名。常敎以義方。始受書一課。輒記不煩敎督。屬文有思致。旣長肄業京師。京師之人推詡之。及赴試圍。見多士奔競。乃歎曰士風壞矣。應擧非有志士所屑爲也。遂捐擧子業。專意性理之學。刻苦自厲。必晨起盥櫛謁廟。退處書室。束帶危坐。終日翫索經旨。不見其倦弛倚仄之容。夜必誦大學中庸及先賢箴警之文。措諸日用云爲。裕如也。事父母善承志。家雖貧。父母不願其祿養。李
孺人申孺人病。爲瀝血嘗糞。及遭哀哭不偯。幾滅性。旣葬返哭居堊室。去墓且十里。每晨往哀省。一如居墓禮。有二弟。愛之必怡怡。敎之必切切。仲弟病幾革。乃齋沐禱家廟凡三晝夜。病果瘳。時年十六也。庚申有 大喪。宿外寢。不御酒肉。朝望西向哭。終三年曰君親之義一也。生事素薄。環堵不蔽。薪水屢匱。怡然自樂。不以介乎意。非其義不以取諸人。其弟爲之憂。輒誡之曰富貴在天。旣知有命則何用憂惱爲。歲荐饑。家絶火已五日。鄰居者有以斗米饋。稺厚知其人不類。遂不受。家失一銅敦。鄰媼索獻曰某童竊市之。稺厚曰吾固使之鬻。謂家人曰勿煩人聽也。遂召童子諄諄警諭。使其改悟。鄕里人至今往往說其善行云。癸亥五月朔卒。壽僅四十一。遠近人士咸咨嗟。爭出財力共殯葬。是年某月某日葬于楊根某山負某岡。配安東權氏達洙之女。早歿無育。後配慶州崔氏時哲之女。生二男。長鼎煥未娶。次幼。稺厚姿性溫恭。志氣精爽。淸而不激。介而不矯。皭然泥而不滓。早知古人爲己之學。博攷經傳。窮硏義理。怳然若有契於是。旁求當世先覺者。以益其學之所未知。常以未及順菴先生之門爲恨。及入洛見拱白先生。喜曰簡奧
公元1798年
精密。眞吾師也。遂質疑講學。造詣益深。其學孝悌忠信爲根基。竆理居敬爲法門。知之旣詳。守之愈固。至於操存本源。尤致其慥慥。觀其著於容止者莊而安。發諸言辭者簡而明。見者不問知其爲君子人也。稺厚於書旣博。尤用工於朱子全書。嘗曰吾始於范氏箴。實有所發端者。又於朱子書。竊契主敬之法。方有下手處。嘗與同志人論諸葛武侯學須靜之語曰。惟靜而后心得以定。理得以明。程子且敎人靜坐。吾略有所體貼出來。又曰學者若言過于行。文過于質。名過于實。不可與入道。只做得一箇功利底學。於此不可不致明辨之工也。近年一種邪說。汎濫江右。維楊爲甚。稺厚超然獨立。辭而闢之。其言曰彼所謂天者。非吾主宰之帝。彼所謂性者。非吾秉彝之理。則大本旣乖。恠逆敗常。末流有甚於釋氏矣。稺厚自少脫略俗臼。屛居山野。與鄕人處。未嘗一言及於時政。而憂國一念亦未嘗果忘。戊午冬。聞 朝廷以䨓異求言。稺厚將抗疏論得失。往質於拱白先生。先生曰不在其位。若謀其政。聖門舍藏之義安在。稺厚翻然乃止。遂歎曰士不得行其志。曷若退而修業。以啓諸後之爲愈哉。其爲文贍紆。主乎理趣。所著有四書解儀禮
箚記等書。屬稿未及就。惜哉。竊觀世之學者。孰不聞記誦爲非學。名利爲非道。顧其所習。不越乎口耳之末。所事反出於管晏以下人。間有旁歧別派之流。亦或侵其畔。蓋入德者鮮矣。若吾稺厚者。知足以辨喪志。勇足以透少歇處。力足以排衆惑而立乎大。則亦幾乎有成矣。乃不及一試。又無年而歿。君子曰命也。遂爲撰述其平日立志居業之槩。以竢後之君子云爾。
蘇谷李公行狀
公諱后晟字日成。號蘇谷。姓李氏。延安人。高麗太子詹事襲洪之後。其後用儒術著聞者。屢世有諱彥忱。當乙巳三奸煽禍。以掌令抗直節。謫舒川而沒。於公爲高祖也。曾祖諱至男。以文學聞。除昭格署參奉。是爲永膺先生。祖諱基卨。薦行誼拜掌令。是爲蓮峯先生。考諱惇五。號一竹。官廣興倉守。丙子虜亂。殉義沁州。 贈贊成諡忠顯。從祀忠烈祠。妣光山金氏。郡守泰國之女。從忠顯公同殉。 命旌閭。公以萬曆丙辰生。生而秀穎。未髫齡知讀書。蓮峯曰此兒可敎。導迪以義方。未成童。從先達者遊學。當儀曹校講。諸學子皆推之前行。李公慶全見公辭賦。稱以神童。丁丑亂
甫定。奉考妣喪厝汾津上。其後遷兆於古豐壤。遂廬焉。晨夕行省定禮。恒以小鍤自隨。拚蕕棘植松楸。崖壑爲成蹊。凡十三年如一日。嘗題廬壁有人間至痛白首廬墓之語。君子稱其至行。丙戌中司馬試。 肅廟初除 健元陵參奉。謝病不就。乙亥以壽階陞僉中樞。丙子十二月二十九日卒。享年八十有一。歿之前一日。命中男書遺誡。諄諄以先墓事。翌年二月某日葬于忠顯公墓東麓十武而近。從遺命也。楊州人士以孝誼聞于 朝。表其閭。公早服家庭之訓。持心制行。必循榘。好讀書。繼晷忘寢食。爲文不經意。肆筆成章。頃刻百千言。輒過人。自丙子後。嘗抱蹈海志。聞朝廷議北討。乃奮然曰 國家若出洒耻之師。吾當死不辭。吾諸子孰敢後余。嘗赴試對策。主司讀券至星槎路絶。西山漠漠。慨我寤歎。念彼周京。爲之三復歎息。置前列。鄕庄在巴陵。當輸稅。屬諸尙食漁戶。蓋漁戶供役者蠲免北使差應之征也。敎諸子主忠信尙節儉。口不近功名貨利事。每誡之曰工於論人過者。察己常患疎。不願子孫有此行也。嘗撰定喪祭儀。略浮文率品式。令子孫世守之。己亥 大喪禮訟起。公私著說。辨定 邦禮之失。攷証有據。皆可爲世法
公元1817年
也。時黨議頗乖激。爲士者互立標榜。公雅尙恬介。耻於逐時好。又不爲崖異事。持論公恕。取捨惟義而已。少時有相驩者。旣通顯。絶信問。或有問不爲謝。卒以此寡諧於世。與鄕人處。恂恂無所競。嘗曰古人云不作皺眉事。世無切齒人者。吾庶幾焉。龍洲趙文簡公稱之曰李某樂隱不耀。拙於進取云。所著有遺稿及雜錄略干卷藏于家。夫人昌寧成氏。縣監俊彥女。早沒無嗣。繼夫人昌原黃氏。卽我五世祖巴麓公諱汝耉之季妹也。考縣監諱潗號后浦。妣靑松沈氏。靑綾府院君鋼之孫。丁丑之亂。巴麓公闔門死節。時夫人未嫁。與沈氏幷殉於沁海。越三日奴得雲於冰澌間得夫人屍。息未絶獲甦。及歸以婦德稱。公守墓過一紀。不以家務爲念者。內助居多。稱其爲公之相也。後公▣年歿。葬祔公墓。生四男。長相正次相斗次相奎義禁府都事次相震。幷以文行稱。相正生三男四女。男善徽,善徵,善徹進士。女進士柳奎章,趙廷彬,洪學源,金漢著。相斗生一男善永。相奎生一男二女。男善源參奉。女典籍權懋經,典籍洪瞻。相震無子。以善徵爲后。善源有子曰世孝。文科大司諫。諸曾玄不盡錄。嗚呼。公自五世而下。忠臣二孝子四烈女三。凡九人。
公其一也。世其忠世其孝世其烈。公之一門。三綱萃矣。於古蓋未嘗有也。公生奕葉名世。克纘厥緖。在家爲善述。在鄕黨爲矜式。抑可謂蓮峯有孫。一竹有子。嗚呼賢哉。公之五世孫重默。以都事公家庭錄。請狀於德吉。竊惟公嘗撰我后浦公之狀。重以姻親之誼。則先輩言行敍述。傳信於後。後生事也。德吉雖不敏。義不敢辭。廼撰次梗槩。以竢夫世之立言君子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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