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楊 序
公元1875年
雍正中,巡臺御史夏公之芳有「臺陽雜詠」百首傳播藝林;東瀛風土,臚寫略備。顧今昔情形不同,百餘年來,內山日闢,風氣益開。同治末,日本借番社起釁,朝廷命重臣經理其事;於是「開山撫番」之議起,移福建巡撫駐臺主持大局。光緒元年,中丞王公蒞臺;海波不興,庶務畢舉。暇時,作「臺陽雜詠」數十首,足與夏公後先輝映。一時隨員中如何竟山司馬、校官中如馬子翊孝廉,皆有繼作。王公詩清華婉約,深得古竹枝之遺;何、馬二公詩綜練謠俗、經緯風雅,山川之靈異、習尚之俶詭、物產之繁變,舉可考而知。合而刻之,固足以見一時賡和之盛,又可貽他日釆風之資;未容與風雲、月露之詞同觀也!
公元1881年
光緒辛巳嘉平之望,江右新城楊希閔鐵傭。
龔 序
由泉郡迤大海東泝水驛七百餘里,歷澎湖三十六島,有娑洋之浮漚,為臺員之落。牛女絕域,禹跡之所不經;虎賁略地,隋代之所未及。我朝版圖遠拓,收五十嶼全區;師旅時行,奠二千年荒徼!皇輿大一統,聯宙合為家庭;帝命式九圍,從海島置郡縣。鯤洋既達,鯷壑無阻。聽讙呼番語,補蕭梁職貢之圖;願長振天聲,邁炎漢燕然之嵑!不須徐福,仙藥可求;已逝田橫,蠻化幾換!遂有釆風問俗,握槧懷鉛:哦東坡海外之詩,寫梅溪會稽之賦;「臺灣紀巡」百首爭傳(夏之芳著),「社寮詩」一卷成袟(吳廷華著);「渡海輿記」臺郡番境之歌,「赤崁筆談」錄藍氏近詠之作(藍鼎元著)。久已羅風土,薉(銛)繢山川;操鍾儀之土風,成溪蠻之叢笑。後有作者,得毋添足、抑類效嚬乎!不知事已鬲百餘年,地更闢數千里:開山撫番,增名郡於臺北;巡邊駐節,命大吏以渡東。內山日廓,風氣日開;見聞互花,建置又變。儻繼作從薉各,昔將專美;新事弗收,後恐塵滅!
前中丞寶應王公,開府來閩,移旌涉徼,海波不揚。公餘多暇,倡為「臺灣雜詠」三十二首、「續詠」十二首;福州馬子翊廣文,校官是地,復得七律三十首;山陰何竟山太守,捧檄彼都,更成二十四律。前喁後于,此倡彼和。詩成自注,格非竟創;事靡
不搜,典足參故。中丞響嗣竹枝,深得詩人之旨;太守意新莩甲,能補廣文之遺。洎乎少陵失武,意林霣總;太守迺臚厥眾美,都為一編。今夏雕成,出以見示。蒙受而讀之,駢坒方物,羅列掌故;凡制度沿革、道里遠近、習尚俶詭、民夷純雜,靡弗諷詩而得,不翅按圖以稽。考南路、北路,如掌現螺紋;察熟番、生番,儼身臨鹿耳。三茅港外,觀僰童犵老之風;八卦山前,添龍戶馬人之典。匪如風雲月露,狀景物於詞章;且看椰樹桐花,盡錦囊之吟料。杜老以詩史著,不特夔州能傳;白傅諷樂府吟,直使雞林解辨!煬芬海嶠,清撂尢允在社爚釆瀛壖,富麗奪波斯藏。凡在桑梓,幸獲創聞;他日輶軒,用茲下釆。是為有用之書,誠有見乎其大者!
公元1882年
光緒壬午夏五,晉江治愚弟龔顯曾詠樵甫拜序於黑葴齋。
題 詞
放眼南瀛第一洲,輶軒餘興逐旄頭:蠻陬象貝荒經闕,瘴谷龍蛇禹鼎收。白傅才名驚遠賈,杜陵詩史帶邊愁。含葩磨盾供多識,想見巖礓雨露流!
奉題竟山賢弟「臺陽雜詠詩合刻」,卻寄閩中即正。
橘陰主人補勤陳錦初稿
臺灣雜詠三十二首(原註)
寶應王凱泰補帆著
無雨無風浪打山,支離奇境現瀛寰。秋風一別錢江後,又為觀濤到此間(臺島環海之浪,其名曰「湧」。銀濤山立,奇觀也、險境也)。
截竹編簰用作舟,乘潮人亦水中鷗(輪船不能入港,以竹簰置木桶,人坐其中,隨潮出入);忽思湖上浮梅檻,泛到中流似此不(昔人以竹掣「浮梅檻」遊浙之西湖。俞巾山同年方造,未成)?
安平港前官筏迎,舟人東指海潮生;謂予欲渡即須渡,如此風濤趁早行(安平自四月起湧,向曉天晴,亟竹簰入港;遲則湧大不能渡矣。仿青蓮「橫江詞」而反其意)。
綠陰深處偶停驂,水利猶聞故老談。無數稻花香滿岸,好風吹過鳳山南(曹懷璞司馬宰鳳山時,廣開山甽,民受其利)。
出郊行過二層溪,攀桂橋邊句待題。指點半屏山下路,榕陰猶護舊城西(二層溪,由郡赴鳳之路。鳳山縣治,道光年間甫移於埤南)。
炊煙不起少人家,峭壁重巖雲氣遮。懷葛山中無歲月,一年又見刺桐花(番社以刺桐花開為一年)。
將星中夜隕天河,太息偏裨誤事多!先軫歸元三閱月,浩然生氣未消磨(王游戎開俊攻獅頭番社,孤軍深入;正擬收隊,因哨官李長興未出,留以待之。詎知李已先退,王竟沒於陣。淮軍攻克,始獲其首;時隔三月,面目如生)。
街衢一任積汙萊,攘攘熙熙逐臭來。猶憶紅塵裏過,杏花時節地溝開(郡城溝道汙穢,近已設法清理)。
宰官頒戳各鄉承,約長居然總理稱;執版道旁迎與送,頭銜笑看兩門燈(鄉約名「總理」,地方官給「戳記」。門首懸大燈,亦「總理」銜)。
有味青燈短榻橫,米囊流毒到書生;癡心欲立回頭岸,一一竽吹識姓名(臺屬士子近多染食鴉片,令書院監院官擇敦品之士各給一簿,將食煙者注名於上;悔悟自新,即行登注;按月呈送,以備查核)。
不釆柔桑不種棉,女紅辜負艷陽天。可憐曲巷三更月,彈破琵琶第幾絃(臺多桑濮之風,皆緣婦女懶惰,不務本業。近給示勸諭,以挽積習)!
車馬分排局陣新(賭具仿象棋式),場中熱鬧往來頻;牧豬奴戲成風氣,半是同袍同澤人(營兵開場,汛弁得規;嚴禁澈查,以清其源)。
食單滋味菜根長,獨有臺陽問價昂;學稼不如先學圃,豆花棚下納新涼(郡城內外曠地甚多,而疏圃甚少。近廣勸種植,並令新軍於營房隙地先種,以為之倡)。
道場普渡妥幽魂,原有盂蘭古意存;卻怪紅箋貼門首,肉山酒海慶中元(閩省盛行「普渡」,臺屬尤甚。門貼紅箋大書,慶讚中元,費用極侈;已嚴禁之)。
夭桃莫賦女宜家,韻事徒傳竹裏茶。少小為奴今老大,星星霜鬢尚盤鴉(錮婢之習,臺郡尤甚)。
五字編成百句歌,苦心甘作老婆婆;兒童幾隊同聲調,朔望門前索賞多(近將勸戒煙、賭并一切陋習,各編五言百句歌。十五歲以下兒童有能背誦者,賞青蚨十文;月之朔望驗給)。
海上猶存樸素風,檳榔不與綺羅同;無端香火因緣結,翻笑前人製未工(檳榔扇頗為古樸,大都鄉中用之。傳聞用於士大夫,自徐清惠公始;亦崇儉之意。近者犀柄錦邊、爇香圖畫,聲價昂而本真失矣)!
網羅寶海東隅,玉樹交柯葉本無;一笑看朱忽成碧,人家籬落盡珊瑚(綠珊瑚有枝無葉,臺人植之以為籬)。
辟瘴名聞七里香,一叢玉蕊白於霜;人間果有瓊花種,豈獨流傳在故鄉(七里香,即玉蕊;或云:即揚州之瓊花)。
好竹連山覺筍香(成句),馬蹄(筍名)入市許先嘗;誰知瘴霧蠻煙裏,別有花豬二尺長(檳榔筍較竹筍尤嫩)。
珠湖美酒最芬芳(高郵有木瓜酒),鄉味難忘是半醺。聞道此邦有佳果,不堪投報誦詩云(臺人好食木瓜,其臭可惡)。
朗誦心經海外州,山前不見後山求;採菱剝栗尋常事,難得青青上佛頭(波羅蜜出內山,大者數十斤;形如佛頭,剖食。其子似菱似栗,瓤不可食)。
釋伽名亦亞波羅(釋伽果,似波羅蜜而種小,出荷蘭),異種分來外國多;禹貢厥包無此品,手香終讓綠橙搓。
南無知否是菩提(「府志」:菩提果,其色白,其實中空;狀如蠟丸、與南無相似。俗名染霧),一例稱名佛在西(臺中果名多用梵語);不染雲霞偏染霧,慈航欲渡世人迷。
參差鳳尾聚林端,染就鵝黃秀可餐;畢竟熱中非所貴,只宜位置水晶盤(黃梨,一名鳳梨;味頗甘美,性熱,發病不宜多食。置之几案,尚有清香)。
高樹濃陰盛暑天,出林檨子最新鮮;島人艷說蓬萊醬,誰是蓬萊籍裏仙(檨子,俗稱番蒜;切片醃食,名蓬萊醬。臺屬二百年來未得館選,常以此勗多士)?
霜柑品類八閩多,番社東西各號螺;每到歲寒風味別,箇中甘苦竟如何(閩省柑子,以嘉義西螺為最;東螺亦出柑,其味特苦)?
西風已起洞庭波,麻豆庄中柚子多(麻豆柚,甲於通省);往歲文宗若東渡,內園應不數平和(孫萊山學使極贊平和內園柚。李子和制軍曾議福建學政渡臺考試,而未果行)。
殼外無毛內有房,味香肉嫩色深黃;桂花(江南有桂花栗,熟於八月)風景分明在,卻被人呼作鳳凰(鳳凰蛋似栗,而香味特勝,俗名冰弸;或云:鳳凰蛋別是一種)。
如何微物亦知更,偏學林間嘎嘎聲;大海東來烏鵲少,夜深時有守宮鳴(守宮,俗名壁虎。臺地鵲少,守宮能鳴,且應更點)。
鐵甲金錢(皆海魚名)名不同,圖經搜討亦難窮。只堪記載不堪食,異說荒唐是海翁(「志」言:海翁魚如小山,草木生之;樵者誤登其背,須臾轉徙,不知所之)。
珠螺聞說產澎湖,翠蟹雖佳未入廚(臺蟹性寒,不可食);最是秋風好時節,教人無奈憶蓴鱸(螃蟹車螯,應以吾揚為最)!
續詠十二首(原註)
寶應王凱泰補帆著
臺陽原自福州來(「志」言:臺龍發於鼓山),逆水洋洋氣脈開(萬水皆朝東,獨臺水朝西,堪輿家所贊「逆水砂」也);從來風火西南定,驚濤駭浪一齊回(西南風起,則安平湧起。沈幼丹星使會疏,請封海神,立廟崇祀。本年七月下旬以來,皆是北風;已月餘,不聞湧聲。感應之捷如此)。
大海神燈半隱明(海舟遇風,呼籲天后;見紅燈來,則額手相慶),香花供奉最虔誠;湄洲(天后,湄洲人)靈跡原無二,北港如何拜郡城(北港有天后廟,間數年必請神像來拜郡城天后。屆時香火之盛,日數千人。鄉愚無知,可發一笑)。
變早傳鼓山異(福州鼓山有穴觀音像,禱雨輒應),又聞流水送觀音(水流觀音在東安坊清水寺);從今不必朝南海(赴普陀山進香,俗稱「朝南海」),到處慈悲是佛心。
命名何取白龍庵(俗傳觀音亭街井內獲一香爐,鐫有「福省白龍庵」五字。因此,建廟後遂為戍兵禱神求福之所),兒戲居然號健男;能執干戈衛社稷,人人都沐聖恩覃。
故王一去五妃陪(前明寧靖王全節之日,妃袁氏等五人殉焉),海外黃沙賸幾堆(王墓在鳳山維新里竹滬,五妃墓在臺灣府仁和里)!猶有山僧殊解事,介圭不使沒蒿萊(道光年間,農人掘土得圭;法華寺僧奇成以穀易之,滌去塵埃,見「朱術桂」三字,知為王物。近已飭藏祠中)。
精忠直貫七鯤身(一鯤身至七鯤身,皆在安平海濱),跋浪騎鯨若有神(事見「臺灣外記」);兩面是山四面海,特開半壁作完人(新建延平王廟落成,余題楹聯云:「忠節感蒼穹,大海忽將孤島現;經綸關運會,全山留與後人開)。
江南前輩老名場,猶記珠巢共舉觴(京都珠巢街有揚州會館);我渡重洋公已往,只留海上姓名香(高南卿大令,高郵人;以名翰林出宰閩中,罹于臺灣灣裏街之難。奉旨:給卹、建祠)。
新事傳來郡北方,雞籠澳內現晶光;旁人莫說金銀氣,依舊長虹海底藏(今夏七月間,雞籠山見有晶光。就視之,則隱;掘地,亦無所他異。旬日,漸移海口仙人洞、萬人堆等處而沒。大約虹霓之類,不足異也)。
泗波瀾(即秀姑巒)外海雲封,踏遍花蓮(山名)亂石蹤;鳥道羊腸今已鑿,且銷金甲試春農(羅景山軍門自北路蘇澳開山直達秀姑巒;宋奎五鎮軍接辦。現議招墾章程)。
玉非剖璞不晶瑩,石韞山輝理最精;雲霧天開榛莽闢,珍珠薏苡自分明(彰化內山有一望潔白者,相傳為玉山。吳霽軒鎮軍開山履勘,乃積雪)。
東瀛人盡說炎鄉,寒暖誰知候靡常。暑月深山軍糸夾纊,八同關外已飛霜(霽軒鎮軍駐八同關來函,言六月杪軍中著皮衣,嶺上皆有霜痕。霜山之名,信不誣)。
雙溪迤邐轉崑崙,直向卑南問水源;正是艱難初著手,如何此事不推袁(袁警齋司馬南路開山,由雙溪口至崑崙坳入卑南、山徑崎嶇;緣上年時勢,不能不於此路先開。嗣鮑吉初通守開楓港、張奎垣鎮軍開射寮,路較平易矣)?
臺陽雜興三十首(原註)
侯官馬清樞子翊著
群山東聳水西流,星野終當屬女牛(「諸羅志」謂臺灣為翼九度者,非)。險隘人難踰滬尾,長城我欲築埤頭;連窯煅蠣蘆灰暖,萬灶煎餳蔗葉稠。三穫尚憂稻貴,屯田誰為借前籌?
山勢龍盤起木岡,我朝文教破天荒;朝霞倒影翻紅水,萬派橫流湧黑洋。石出野田原有讖(石鐫文曰:『山明水秀,閩人居之』。見「福建通志」),金埋巖谷詎猶藏(林道乾妹埋金於打鼓山上)。如何士卒開山路,辛苦難逢三保薑(明王三保種薑岡山,得者可療百疾)!
水多礁石礙行舟,黃黑成文土產硫。西達閩江開鹿耳,北通浙海扼牛頭;宵波動燄如流火,嵐氣蒸衣似涴油。醉上層樓開倦眼,青山一髮是琉球(琉球在臺海正東)。
曉日曈曨門(鄭氏門名),奇男手自闢乾坤。芋叢十丈飛雙鳳(在大呂覓山),
竻竹千竿繞七鯤;六袤老翁成賤隸(臺地賤老),一年令節盛中元(臺人好鬼)。雄圖剩有佳蔬在,猶共春芽重北園(鄭氏園名)!
龜蛇對峙鎖孤城,草蔓煙荒統領營;古寺何人尋海會,砲臺邇日築安平。春初高樹蜩螗沸,夜半櫺蜥蜴鳴。太息合歡山下路,月明漸少嘴琴聲(以竹為弓,長四寸,番童以唇鼓之;番女聞而合意者,遂成婚姻)!
溪洞生煙十八重(地在諸羅),亂山蒼翠簇芙蓉。誰能望氣探銀穴,便欲乘雲上玉峰。五夜寒潮鳴戰鼓,二更殘日吐邊烽(臺海頹陽如烽燧遞出,夜深方隱;奇觀也)。風中挾火麒麟颶,奇事還聞孔鬥龍(見「東番記」)。
仙桃高對佛桑紅,花信難憑廿四風:百合奇香收鹿港,千年積雪望雞籠。御冬旨蓄醃番蒜(俗呼番檨。考字書無「檨」字;「居易錄」有番蒜,從之),占歲豐穰驗刺桐(先葉後花,其歲大熟);生性渾渾偏嗜飲,竹筒釀酒學郫筒(番酒,刳大竹釀之;味不甚佳)。
高岸萋萋草似煙,白波青嶂水沙連;編茅繞嶼千椽屋,架竹浮湖萬頃田(番架竹木浮水面,藉草成土以種稻,謂之「浮田」。見「番俗六考」)。喚渡津頭划蟒甲(小船名),賣鹽市上用螺錢。行人莫憚籐橋險,別是瀛壖一洞天!
信有仙源可避秦,土番半是女真人(元滅金,金人有浮海避兵者,為颶風飄至,遂孳種類)。一年海燕常重乳,四季林花不斷春。倒挂山禽如鳳小,寄居沙蟹與螺親。敦厖未改鴻荒俗,丁壯扶犁婦負薪。
怪狀爭看大耳兒(番俗:好大耳,幼年以竹圈張之),龍涎香好貨居奇(龍涎香,傳為鰍魚精浮水面者;價十倍,不可多得。見「風土記」)。卓猴山樹猶藏劍(荷蘭人插劍於樹,樹生皮。合,劍藏其中)沙馬磯苔孰賭棋(磯上有石楸枰,苔紋如畫)。貙戶織皮完鹿稅,蜑民輸幣買魚旗(捕烏魚者,必買官旗)。東鄰西舍多秦贅,生女真為門上楣。
門臨煙水室依林,歷日何煩紀古今(番社無憲書)。婚聘儀文資吠蛤(以蛤為聘),吉凶朕兆卜鳴禽。紅絨繫髮年猶少,綵罽圍腰冷不侵。父老能知興廢事,長官莫更採
黃金(哆囉滿地產金,鄭氏季世遣人採之;老番曰:『昔日採金,荷蘭奪之;荷蘭採金,鄭氏奪之;今又來取,豈遂晏然無他事乎』?見「臺灣志略」)!
端午先籌加錢(五月初二日,各商認辦「社餉」。見「諸羅雜識」),海隅原共戴堯天。焚將紙虎驅窮鬼(除夕以鴨祭紙虎,焚之驅厲),買得韓盧當美田(番人重獵犬,有值百金者)。藥水不醫淮上客(明王三保置藥於水,以療番人;時淮軍來臺,死者甚眾),橘岡誰訪洞中天(在鳳邑岡山。見「古橘岡詩序」)?尤憐暗澳人難返,一日居然是一年(臺東北有「暗澳」,春夏為晝,秋冬為夜。紅夷昔以二百人居其地,無一生者。見舊志)!
南番不及北番強,款客殷勤掃草堂。銅釜煮殘加雪白(豆名),砂盆炊滿過山香(米名。俗曰「香米」)。未堪刀俎論肥瘠,祇合羈維作蔡荒。試覓當年分界石,熙熙中外少痍傷(社番南弱於北。見「臺海採風圖」)。
殊俗猙獰未可親,都盧番語聽難真。水濱罔兩蛇頭客(在雞籠山後。見「志略」),樹上飛禽雞距人(雞距番,足趾如雞;食息皆在樹間。見「番境補遺」)。燕婉閨情深
鑿齒(番人夫婦相得,則各鑿一齒存之),象賢家法守文身(番人文身,皆命於祖父)。髑髏滿架金為飾,雄武翹然長里鄰。
巖穴曾棲宋客星(土番,有宋時零丁洋之敗遁亡至此者。見「沈文開雜記」),勝朝事勢等零丁。騎鯨人去天難問(鄭延平攻臺灣時,紅夷望見一人騎鯨從鹿耳門入),夢蝶園荒酒易醒(明舉人李茂春隱處);滿樹花開三友白(番茉莉,一名「三友花」),孤墳草為五妃青;哀蟬似訴王孫恨,暮雨蕭蕭不忍聽(明寧靖王術桂浮海依鄭氏,王師克臺,王殉國難,五妃從焉)!
方言曾亦說臺員(明周嬰「遠遊篇」稱臺灣為「臺員」),古塔嵯峨拂五雲(塔名秀峰)。斑竹至今悲烈婦(鄭氏,監國克雝;夫死殉節),甘棠自昔愛參軍(陳永華為鄭氏參軍,治臺有善政)。野牛馴後犁春雨(荷蘭時南北設牛頭司,放牧生息。至今山多野牛,縶而馴之,可以耕種。見「小外記」),蔣鵲飛來噪夕曛(臺地無鵲,有太守蔣姓者從內地購數百翼放之,今頗孳生;謂之蔣鵲)。閒卻朱提無用處(臺地不用元寶),洋錢買得達戈紋(布名)。
昔年隙地借牛皮(紅毛借居於土番,乃紿之曰:『得一牛皮地足矣』。見舊志),賈舶於今達四夷;帆影東西風順逆,潮痕高下月盈虧。漫空結隊飛龍蝨,浥露盈林摘鳳梨。誰說山間無直木(「山間」五字,閩中喭語),榔百尺幹無枝。
蜃樓高起瘴雲間,妖氣迷漫壓市闤。認餉待歌他里霧(他里霧社有「認餉歌」),營屯應闢武勞灣(北路武勞灣地廣土沃,可耕萬夫。見「稗海紀遊」);尤宜租稅蠲箕斂,更把詩書化梗頑。細讀鹿洲(藍公鼎元)詩十首,老成謀國切痌瘝!
受朝壇外盡罛寮,蘆荻波濤一望遙。七日能平花鴨亂(朱一貴以養鴨倡亂),百年猶唱草雞謠(謂鄭成功事。見「池北偶談」)。走差麻達鳴腰鐵(番童年十五、六者,謂之「麻達」;執驛遞役),待字雛娘聽鼻簫(臺稱幼女曰「娘」。鼻簫,以鼻吹者;與嘴琴同)。拚醉何須謀麴,椰漿如玉白盈瓢。
華嚴世界婆娑洋(見「蓉洲文稿」),七夕家家祀七娘。魚陣迎潮滄海熟(歲有群魚逆潮而上,則海大熟),鹿群逃火野番荒(番社以鹿為糧;草場失火,群鹿遁逃,謂之「番荒」)。彌陀港淺潛流淡,傀儡山高殺氣揚。天使邇來頻按部,霓旌咫尺拂扶桑。
鹿場漸已化桑麻,六十年來免貢瓜。曙鼓鏗鏘開馬驛,寒笳嗚咽動牛車。慕羶緣案多婁蟻,挺臂當輪有怒蛙。自羨冷官饒豔福,曇花看罷看瓊花(一名七里香)。
春到衙齋淑氣和,膽瓶兼供桂梅荷;已看果熟波羅蜜,又報花開吉貝多;愁聽白鳩驚遠夢(白鳩知更),醉撕翠蟹發高歌;無端霖雨連三日,屋破何人為補蘿(衙齋敝漏,大雨則床床溼矣)!
長街花鼓鬧春宵,獨坐荒齋意寂寥:狷介誰如高士菊(臺地少寒,花開無節。惟菊至冬,乃盛開至二月;東坡謂:『菊性狷介』,誠哉是言也),芳鮮共愛美人蕉(四時皆開,芳鮮可愛;其花國之妖姬哉);侵簾樹影斜隨月,繞榻濤聲冷帶潮;料得明朝天氣好,竹溪(寺名)應赴阮公招。
翠幔當窗午蔭涼,花磚日影夏偏長(臺地夏晷較內地長數刻。見「臺海使槎錄」)。雞鳴小院潮相應(應潮雞,潮上則鳴),蛛隱高簷網不張(蛛不張網);殘夜寒生積水,遠山瘴氣逗微香;客來問字誰攜酒,滿捧檳榔勸我嘗。
水仙宮外盡成途(水仙宮,舊在港口;今宮前已成衝途),滄海揚塵信不誣!短短牆堆紅靺鞨,家家籬繞綠珊瑚;村娃小戲渺綿氏(番語秋千),番客歡呼打喇酥(飲酒也);挈榼乘涼何處好,藕花香徹北香湖(國朝張鷺洲有「北香湖詩」)。
閩江千里月同明(廈門至澎湖水程七更,澎湖至鹿耳門水程五更,五虎門至臺十一更。見「赤崁筆談」)。針路迢迢十一更(航海以指南為準,謂之「針路」)。祅火曾焚黃櫱寺,劫灰新撤赤崁城(同治甲戌,以倭患故)。開燈難使鴞音變(臺人多吸鴉片,謂之「開燈」),壓寶誰將蠹俗清(臺人賭博,名曰「壓寶」。見「臺海使槎錄」)!底事豪門偏錮婢?秋風蕭瑟若為情。
一樹檳榔一樹椰(檳榔不與椰樹並栽,則花而不實。語見「赤崁集」,亦見「稗海紀遊」),晚風駘蕩影交加。青歸牆角相思草,黃到階頭消息花。獨自橫琴延皓月,倩誰嚼米釀流霞(番人無麴櫱,釀酒則令少婦以口嚼米為之)!官貧莫怪奚奴懶,手撥爐灰煮建茶。
籬落天然結莿毬,金鈴箇箇綴林投;高巖神藥生三腳,野圃香柑熟九頭。異鳥舞雷
魚舞火(雷舞鳥聞雷則舞、飛藉魚見火則舞),好花含笑草含羞(含笑花,五瓣微黃;含羞草,爪之則垂)。閒來欲訂群芳譜,不負乘桴汗漫游!
天險生成鐵板沙,深山無虎野無鴉。健兒誰是麻丹畢(華言好漢),故國猶傳毘舍耶(見「文獻通考」)。年少社童能出草(捕鹿謂之「出草」),臘除鄰女共偷花(除夕竊花,謂得佳婿)。三冬無雪風常暖,獻歲盤登綠玉瓜。
蓬萊福地久傳疑,遠隔重溟古不知;佳果偏多名老佛(如釋迦、菩提之類),仙人何處訪安期?扶桑弱水言非謬,漢武秦皇意太癡!莫怪樓臺頻震盪(臺多地震),勞他鼇戴已多時。
臺陽雜詠
山陰何澂竟山著
馬子翊廣文作臺陽雜興三十首;余見之技癢,因就廣文詩所未及者得詩二十四首。
公元1683年
海外東南片土開,萬山羅列水環迴。鯤身讓地倭謀拙(牛皮借地一事,與「明史」所載佛郎機之紿呂宋相似;論者疑之。或謂荷蘭與倭約,歲貢鹿皮三萬張,倭以全臺歸荷蘭;乃築赤崁城,踞一鯤身全島),鹿耳乘潮鄭業恢(鹿耳門港道紆折,沙多水淺;成功至,忽水漲數丈,大小戰艦縱橫畢入);二百年來歸版籍(自康熙二十二年,靖海侯統師征鄭氏、克澎湖,克塽奉表以全臺降;至今一百九十五年),一千里路闢蒿萊(自雞籠山起,至瑯嶠以南龜鼻山止,袤長八百餘里;舊說一千七百餘里,殆就內地弓步約計耳)。重臣更廓鴻圖計,郡縣新增出聖裁(同治十三年,沈幼丹星使奏請於南路之猴洞設恆春縣;光緒元年,又奏請於北路之艋舺設臺北府,附府設淡水縣,竹塹淡水廳舊治改為新竹縣,噶瑪蘭廳舊治改為宜蘭縣,改噶瑪蘭通判為臺北分府,駐雞籠;均奉旨交部議准)。
巨瀛無際接扶桑,海澨依然晝晷長(海外晝日,視中土較長。蓋迤西巨瀛無際,陽
公元1882年
曦無蔽虧故也)。都道四時皆是夏,有時六月亦飛霜(光緒元年,吳鎮軍開路至八同關。六月二十八、九日,嚴霜兩夜;次日,雨雪交霏。八同關,彰化內山地也)。風來捲地天容慘,露湛層霄夜氣涼(臺地露水甚濃,故夏夜乃涼)。不信佳期三五誤,一鉤初二見蟾光(初二即見新月)。
閒將軼事溯潮王(鄭成功封延平王,尋晉潮王。見夏琳「閩海紀錄」),手挈洪戈拓大荒。孤島自存田廣叔,圍棋早讓李文皇(成功報招撫書,自比張仲堅);羽山不盡黃能痛(順治十一年,朝廷遣使撫成功,不從;乃繫其父芝龍於獄。十八年冬,殺之),軹道終看赤幟揚(三傳至克塽,以地降)。忠節於今褒兩字,千秋廟祀享蒸嘗(同治十三年,朝廷從沈大臣葆楨之請,予謚「忠節」,並建祠致祭)。
仗節東來一元(寧靖王朱術桂,別號一元子,長陽郡王次子;由金門渡臺),全歸地下復何言(我師克澎湖,寧靖結帛於梁自盡;五妃袁氏、王氏、秀姑、梅姐、荷姐,先自同縊);數莖草長忠臣髮(寧靖絕命詞有云:『艱辛避海外,總為數莖髮』),五出梅開烈女魂(五妃墓在魁斗山);猶有介圭留古寺(圭長一尺五寸、闊一寸八分、厚四分。道光年間,農人掘地得之;僧奇成以粟易,置法華寺),更無玉帶鎮山門(帶凡玉版
二十枚,碾成百鹿;流傳民間。見「海東札記」。今聞落安平海中)。荒祠竹滬人誰問(寧靖王祠在竹滬庄,家人許福立主祀之),杜宇聲淒夜月昏!
兩渡重洋到海圻(余兩次渡臺),殊方風景認依稀:螺鈿十色倭奴漆(市中賣東洋漆,貨最多、亦最精),番錦千絲蜑女機(番錦,惟郡城一戶能織;價極貴。間以五釆絲織成被褥等件,陸離耀目,尚覺可觀);路狹僅留天一線(街市甚仄,郡城西門一帶,僅留一線天矣),簾垂權作戶雙扉(此間皆垂簾或竹簟,藉以當門);烏烏吹角知何事,幾擔肩挑是賣豨(豬肉擔,以吹角為號)。
南旂北滬盡繁華,滄海桑田信不差(臺灣初止鹿耳門一口,百餘年來淤沙擁塞,安平至郡已可陸行。鳳山縣之旂後口,昔祇小舟能進,近年沙去水深,可停泊百餘舟;滬尾為北路最大港口。俱有各國商艘往來,並開洋行)!萬疊銀山翻急湧(湧者,無風起浪;翻濤捲雪,舟莫能近。山前以夏秋為甚,山後起於冬春),一條鐵線鎖長沙(沙堅如鐵,故名「鐵線沙」);暗礁林立排龍骨,支港參差列犬牙(前後山港口甚多)。為問昔年天險處,盪纓無復舊丫叉(鹿耳門夙稱天險,舟人樹標水中,以誌淺深;名曰「盪纓」)!
堪笑浮囂陋習仍,仇讎報復競稱能(臺俗性剛易動,往往睚眥之仇報而後快);黨援不惜家同破(同鄉、同姓設受凌辱,傾家拯救;身罹法網,所不顧惜),擄勒無端禍猝興(擄人勒贖,最為惡習)。鑪主籤頭榮里社(里社中有「鑪主」、「籤頭」諸名目,輪流值年,以主其事),鄉承約長耀門燈(鄉約名「總理」,地方官給「戳記」;門首懸大燈,亦「總理」銜)。操戈鬥狠尋常事,紮厝由來最足憎(族糾黨逞兇,殺其全家,將田園、房屋、輜財踞為己有,名曰「紮厝」。近年官兵勦辦,此風已息)!
雙冬稻穀熟畦町(俗呼穀熟曰「冬」,有「早冬」、「晚冬」,兩熟曰「雙冬」),豆麥菁麻遍野坰。廣闢山場茶利溥(近年臺北產茶甚多),高裝村蔗漿馨。息求五倍堪浮白,價問三郊(聚貨而分售各店者曰「郊」:來往福州、江、浙者曰「北郊」,泉州者曰「泉郊」,廈門者曰「廈郊」,統稱三郊)或賣青(未熟先糶者,曰「賣青」;先期定價給資,及時而取,曰「買青」)!況值聖恩蠲雜稅,漁租厝餉一齊停(臺灣仍鄭氏舊制,有厝餉、番餉、蔗車、牛磨、港潭、蠔箔等雜稅。現已奏請蠲免,奉旨准行)。
生財容易易繁華,纏首青藍盡縐紗(漳、泉人畏風,恆以布纏首;臺人亦纏首,多易以藍黑縐紗。長丈餘,環繞五、六匝以為美觀)。擺尾如龍爭自便(褲之露於衫外者,
寬、長約尺有半,曰「龍擺尾」),點頭似鳳動相誇(襪不繫帶,任其脫覆足面,曰「鳳點頭」)。濃薰鶯粟甘於薺(鴉片盛行,較內地更甚),細嚼雞檳慣代茶(男女均嗜檳榔,咀嚼不去口,唇齒皆殷。客至,亦必以獻,即以代茶)。披得蘇裾瓜子領(男子短衣,每過膝;襟多直下,曰「蘇裾」。領則不論頸之肥瘦,多上圓下尖,半露其胸,曰「瓜子領」),輿臺衣帛不為奢(傭販輿隸,衣褲率用紗綢)。
閩人信鬼世無儔,臺郡巫風亦效尤:出海大儺剛仲夏(出海在五月,義取逐疫。造木舟,以五彩紙為瘟神像;禮醮演戲畢,舁像舟中,鼓吹儀仗,送船入海),沿鄉普度又初秋(普度,自七月初起至月盡止。設壇禮醮、搭臺演劇、結綵張燈,鋪設極盛;豬魚雞鴨等類,積如岡阜);婦男桎梏虔迎送(出會之日,衣遍路;閨閣婦女,亦荷枷、帶鎖跪迎道左),酒肉池林敬獻酬。讕語客師能愈病,喧天鑼鼓妄祈求(有非僧、非道專事祈禳者曰「客師」;書符、行法,謂能愈病)。
刺繡從來是女紅,高門黹閣理香絨(大家婦女,亦工刺繡)。臂籠金釧脛俱滿(女子裹足者,手釧而外,有腳鐲重疊至三、四行),髮束銀首免蓬(瑯嶠婦女,多以銀練纏髮;有至十餘條者);嬌習蝸居憐懈惰,職詢蠶織慨昏昔瞢婦女習於嬌惰,不解蠶
桑、紡織)。澎湖一樣閨中質,胡竟辛勞與同(澎湖婦女獨苦;終日視潮長落,赴海濱拾取蝦蛤螺蟹,兼任農事。諺云:『澎湖女子臺灣牛』;極言其勞瘁同也)!
公元1877年
海面遙看挽髻螺,兩三孤嶼似星羅(離臺灣最近者為小琉球,在鳳山縣之南,海道三十里;居民二千人,歸鳳山管轄。瑯嶠之東有紅頭嶼、火燒嶼,海面俱一百餘里。紅頭嶼皆土番,火燒嶼多漳、泉人住之。又有五獅嶼,在噶瑪蘭頭圍對渡);蓬壺未許來徐福(五獅嶼有意往求,每不可得),瀛嶠何緣到鄭和(光緒三年春,丁中丞命前署恆春縣周有基帶同機器學生游學詩、汪喬年往探紅頭嶼。嶼中分八社,番眾皆穴地而居,略似臺灣生番。「府志」稱:『紅頭嶼產金;番無鐵,以金為鏢鏃、鎗舌』;今無其事);斜日荒城紅薯大(聞前有至五獅嶼者,言嶼內有城門五座,中無人居;拾得野紅薯一枚,重五、六十觔),曉風山社綠椰多(紅頭嶼多種椰樹);更看香火因緣結,自奉觀音擬普陀(火燒嶼有水滴觀音,極靈)。
遑論宋士與金民(臺灣番種,或云宋時零丁洋之敗遁亡而至,或云金被元滅浮海為颶風飄至,皆不足信),平埔高山迥不倫(平埔多「熟番」,高山多「兇番」);憑著刺桐花紀歲(番無年歲,以刺桐花開為一年),每刳大樹腹藏身(北港「王字番」死後,刳大
公元1883年
樹,以尸入其中,仍以樹皮包裹;隔年膠合無縫,枝幹蒼翠勝常。子孫常以牲牢祀之);生涯林莽惟搜鹿,事業箕裘在殺人(生番以殺人為遵祖制)。我聽番歌疑梵韻,手牽足頓別傳神(番眾牽手成圍、頓足而歌,聲似梵韻)。
公元1875年
莫道卑南地勢偏(卑南在南路內山之東;橫亙南北,下毘瑯嶠,上接嘉義之崇爻界),膏腴應並水沙連(水沙連者,嘉、彰兩縣內山番地。有貓丹、埔裡等十餘社。廣袤三十餘里。山水秀麗,厥土中上。藍鹿洲集中,悉記其勝。道光間,劉玉坡制軍履臺勘實,奏請設通判;廷議未允)。別論戈甲開荒土(臺地田畝計戈論甲:每戈長一丈二尺五寸,東西南北各二十五戈為一甲),廣合丸丹辟瘴煙(各營設官藥局,並施丸散膏丹);置驛漸通邊徼路(恆春縣設八、牡丹兩驛,卑南設絲鬮社、卑南寮兩驛),移官更授撫民權(光緒元年,沈幼丹星使奏請將南路同知移駐卑南、北路改為中路移駐水沙連,各加「撫民」字樣;奉旨:交部議准)。會看齊奏平蠻曲,再闢山中萬頃田(淡水之後山秀姑巒一帶,土田膏腴;近日吳鎮軍駐璞石閣,督兵「開撫」)。
太息邊防疫癘多(南、北路諸軍多感瘴癘,死者數千人),將星零落隕巖阿(臺北總統宋鎮軍到營數月,一病不起;各路隨營提鎮,亦多有病亡)!題詩我自哀嚴武(乙
公元1882年
亥五月,王文勤公渡臺督辦防務,余奉檄隨營。十月,文勤公因病內渡,遽捐館舍。余作輓聯云:『秉節越重洋,正當通道百蠻;食少事煩,太息大星隕海嶠!執鞭隨行幄,詎料備員五月;悲風涕雪,空懷遺澤賦哀詩』!余蓋妄擬杜甫之與嚴武也),曳足人爭伏波(李制軍亦有輓文勤公聯;末句云:『曳足伏波同一』)。碧血青燐獅社月(獅頭社番,前因抗殺官兵,經淮軍全力破之),黃沙白骨鳳山坡(淮軍駐鳳山刺桐腳一帶)!玉關生慶班超入(謂唐、羅兩提督),夜渡軍聲雜鸛鵝。
大府巡邊擁節旄,雞籠山外泊飛艘(丁中丞渡臺,先至雞籠);兵徵兩路馳書急(時調孫軍門擢勝三營駐雞籠,顧北路;方觀察統潮普三營駐鳳山舊城,顧南路;均限期到防),嶺越三朝接漢高(三朝嶺,今名三貂嶺,為北路最高之山;土人謂之摩天嶺。中丞過此至噶瑪蘭);龍虎應符馳艇(新到龍驤、虎衛小蛟船兩號,均調至臺),鯨鯢望氣息波濤(西班牙船案,從此定議)。渡瀘五月來諸葛,風雨遄征到不毛(吳星使於五月來臺接辦防務,巡歷南路一帶;適遇風雨連旬,駐節貓貍霧,幾有絕糧之厄。經月回郡,從者皆病)。
粵閩籍貫本分歧,異地呈材莫漫奇(臺地考試,分粵籍、閩籍);為拔翹英開廣廈,
公元1752年
並移節鉞作宗師(臺灣學政事宜,向由巡臺御史兼理;乾隆十七年,御史裁撤,改歸巡道考校。光緒元年,沈幼丹星使奏請以巡撫來臺,應歸巡撫主政,並於臺北府地方捐建考棚;奉旨:交部議准)。谷鶯早許棲雞樹(乾隆四年,巡臺御史諾布單德謨奏請臺士會試,照鄉試例:于福建卷中另編字號,額取一名;部議:令俟臺士來京會試。會試者果至十人之多,奏請欽定;而臺灣始有進士),海燕何年浴鳳池(臺地二百年來,無館選)?一領青衿獠戶貴,皇朝今已廣恩施(番童向祇取佾、舞。光緒丁丑歲試,丁中丞取進淡水番童陳寶華一名撥入府學,以示鼓勵;並附片奏明)。
年來事事法西英,更仿洋操立練營(郡中設左、右兩翼練營,仿西法操演)。電線已看傳信速(自府城至旂後,已通電線),火輪尚待置車成(現擬築鐵路);格林購新時樣(格林連珠出英國,最為精捷;臺地已購得十餘尊),來復槍嗤舊日名(舊有來復槍,近改用後膛槍)。城社憑依狐鼠狡,無端民教起紛爭(洋人各處設立教堂,無賴子倚為護身符;往往民教交鬧,致費周章)!
為探煤穴入林深(煤礦在八斗山),買到鋼鑽已萬金(鑿山鋼鑽等器購自外洋,計值二萬餘金)。鑿井真教施鬼斧(延洋人翟薩為煤師,鑿井深二十餘丈),醫貧爭幸得
神鍼。經營欲啟千年利,窺伺能防萬里心?更有磺油堪採取(硫磺、礦油,均擬用機器採取。硫磺山在金包裡,礦油在淡水牛鬥山下),山中生計待搜尋。
公元1884年
卉島從來叛逆多,十年必反說非訛!魚牙結盜名天運(張丙本為魚牙,與巨盜陳辨等往來。因售米事,忿縣令袒粵民;遂起事偽稱「開國大元帥」,僭號「天運」),鴨母稱王號永和(朱一貴混名「鴨母」,以豢鴨為業;鴨行皆成列,眾異焉。逆黨杜君英以其姓朱,假托明裔,擁之,攻據岡山汛;偽稱「義王」,僭號「永和」);已為倭兵籌布置(同治十三年,倭兵窺犯臺疆,駐兵瑯嶠;經歲,而議始成),更因番亂起干戈(元年,攻獅頭社;三年,攻率芒社。皆因該番抗殺官兵,以示懲創)。將軍尚未樓蘭斬,聽山中唱凱歌(近日內山阿棉、烏漏等社恃險負嵎,飛虎左營、線槍營皆小失利;現調擢勝營、鎮海左營進山彙勦)!
絕少蓴鱸似故鄉,食單從此費商量:檳榔筍折春風綠(檳榔樹直上無枝,折其嫩尖,甘鮮可食,名「檳榔筍」;惟須俟大風吹折,始得購買,價亦甚昂),蘆黍花開夜月黃(西北方名高粱,臺地夜間開花);鬼蟹(狀如傀儡)虎鯊(背有斑文)登海錯,地瓜山芋(淡水,芋出山石上者佳;大者重四、五觔)足餱糧;竹蟶莫訝腥難近(竹蟶,一名
海豆芽。形扁如蟶,殼綠色,吐尾潔白,類豆芽;腥不可食),更有龍蝦一尺長(龍頭蝦,昂首奮角如畫龍狀,長尺餘;味亦甚腥)。
競傳麻豆勝平和,秋日園林柚子多(麻豆堡所產柚子,勝于內地平和)。爛煮冰弸逾栗美(冰弸,形如皂莢子,似栗;而香味特勝),愛看染霧當橙槎(染霧,一名軟霧,又名剪霧。大如蒜,蒂銳頭圓,形似石榴,瑩潤可愛;味清甘,略同蘋婆)。綠添水色新番檨(「檨」字,字書所無;即番蒜也。高樹多陰,實如豬腰;青皮、黃肉,土人甘之),青映山光上釋伽(釋伽果,一名佛頭果;實大如柿。色碧紋縐,如釋伽頭;味甘微酸而膩);不特菩提稱佛號(菩提果,一名香果。花有鬚無瓣,白色。其實中空,有細絨屬蒂,狀如蠟丸;鮮青熟黃,味甘而清),天波羅又地波羅(波羅蜜為天波羅、黃梨為地波羅)。
溫和卻好養花天,迎歲荷新菊度年(臺地少寒多燠,新歲尚見荷花;又有迎年菊、獻歲菊,皆開歷冬、春);挹露紫含優小(優曇花,種出西域。「府志」載:『法華寺舊有小種數本,花色純紫』),燒空紅遍佛桑然(佛桑,一名扶桑;有單葉、千種二種);春風鷹爪飄香遠(鷹爪蘭,一名油蘭花。似蘭無心,香味滯膩;結子如棗,名「鷹
爪桃」),秋雨燕支著色鮮(臙脂有紅、黃、白及五色四種,夏、秋開);又有午時梅一種,朝朝開落在庭前(午時梅,色紅;午開子落)。
公元1872年
試聽談瀛事最新,暗洋(「臺灣雜記」言臺之東北有暗洋,以一年為一晝夜)弱水(「稗海記遊」言雞籠山下實近弱水,舟至即沉)不無因。老猴已死偏成魅(「臺灣縣志」述鳳山有民婦被祟,暮即見形,如人似犬。邑令為牒告城隍神,忽雷震怪走;入地掘之,得死猴一,祟遂絕),巨蟒何來竟噉人(昔有海舟至雞籠山後,得一山暫泊;舟中四人登岸,見異類蛇首猙獰,飛奔而至,攫一人噉之;餘三人,身佩雄黃得免)!龜有兩頭差可怪(臺北有龜,生兩頭;洪雪塘別駕為余言),牛生六足見曾親(臺灣縣鄉間有牛生六足,二足從背上倒垂而下;曾親見之);孽魚奚自能登岸,似戮飛廉到海濱(同治十一年九月,有大魚七尾登噶瑪蘭海口;又一尾,至滬尾登岸。魚大如輪船,多無目;又有最大一尾,背高如山,似解押登岸者。土人割肉熬油,腥穢不可嚮邇;食其肉者,皆病。次年即遭倭變,似魚為之兆也)。
背景地图
当代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