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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百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官常典

 第七百卷目录

 谏诤部艺文一
  非有先生论       汉东方朔
  郑崇论         后汉荀悦
  王商论           前人
  李云传论         宋范晔
  重答朝臣书        陈徐陵
  朱云折槛赞       北周庾信
  争臣论          唐韩愈
  耶律夷腊葛传论       辽史
  论台谏官言事未蒙听允书 宋欧阳修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前人
  谏论上           苏洵
  谏论下           前人
  先大夫集后序        曾巩
  范贯之奏议集序       前人
  上欧蔡书          前人
  伍子胥庙铭        王安石
  伍子胥论          苏轼
  与魏元履书         朱熹
  与江东陈帅书        前人
  答李诚父书         前人
 谏诤部艺文二
  箕子操          商箕子
  穷劫之曲         周扈子
  杂诗           魏应璩
  折槛行          唐杜甫
  史骡儿          元王逢
  鸣凤行赠杨给事惟仁    明丰坊

官常典第七百卷

谏诤部艺文一

《非有先生论》汉·东方朔

非有先生仕于吴,进不称往古以励主意,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默默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曰:寡人获先人之功,寄于众贤之上,夙兴夜寐,未尝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举,远集吴地,将以辅治寡人,诚窃嘉之,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今先生进无以辅治,退不扬主誉,窃不为先生取也。盖怀能而不见,是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吴王曰:可以谈矣,寡人将竦意而览焉。先生曰:于戏。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夫谈有悖于目拂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非有明王圣主,孰能听之。吴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已上可以语上也。先生试言,寡人将听焉。先生对曰:昔者关龙逢深谏于桀,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此二臣者,皆极虑尽忠,闵王泽不下流,而万民骚动,故直言其失,切谏其邪者,将以为君之荣,除主之祸也。今则不然,反以为诽谤君之行,无人臣之礼,果纷然伤于身,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为天下笑,故曰谈何容易。是以辅弼之臣瓦解,而邪谄之人并进,遂及蜚廉、恶来革等。二人皆诈伪,巧言利口以进其身,阴奉雕瑑刻镂之好以纳其心。务快耳目之欲,以苟容为度。遂往不戒,身没被戮,宗庙崩陀,国家为虚,放戮贤圣,亲近谗夫。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此之谓也。故卑身贱体,说色微辞,愉愉呴呴,终无益于主上之治,则志士仁人不忍为也。将俨然作矜严之色,深言直谏,上以拂人主之邪,下以损百姓之害,则忤于邪主之心,历于衰世之法。故养寿命之士莫肯进也,遂居家山之间,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弹琴其中,以咏先王之风,亦可以乐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齐避周,饿于首阳之下,后世称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何容易。于是吴王瞿然易容,捐荐去几,危坐而听。先生曰:接舆避世,箕子被发阳狂,此二人者,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圣主,得清燕之閒,宽和之色,发愤毕诚,图画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礼,下以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故伊尹蒙耻辱负鼎俎和五味以干汤,太公钓于渭之阳以见文王。心合意同,谋无不成,计无不从,诚得其君也。深念远虑,引义以正其身,推恩以广其下,本仁祖义,褒有德,禄贤能,诛恶乱,总远方,一统类,美风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则天地和洽,远方怀之,故号圣王。臣子之职既加矣,于是裂地定封,爵为公侯,传国子孙,名显后世,民到于今称之,以遇汤与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龙逢、比干独如彼,岂不哀哉。故曰谈何容易。于是吴王穆然,俛而深唯,仰而泣下交颐,曰:嗟乎。余国之不亡也,绵鴂连连,殆哉,世之不绝也。于是正明堂之朝,齐君臣之位,举贤才,布德惠,施仁义,赏有功;躬节俭,减后宫之费,损车马之用;放郑声,远佞人,省庖厨,去侈靡;卑宫馆,坏苑囿,填池堑,以予贫民无产业者;开内藏,振贫穷,存耆老,恤孤独;薄赋敛,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内晏然,天下大治,阴阳调和,万物咸得其宜;国无灾害之变,民无饥寒之色,家给人足,畜积有馀,囹圄空虚;凤皇来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芽;远方异俗之人乡风慕义,各奉其职而来朝贺。故治乱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见,而君人者莫肯为也,臣愚窃以为过。故诗云:王国克生,惟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郑崇论》后汉·荀悦

夫臣之所以难言者,何也。其故多矣。言出于口,则咎悔及。身举过扬,非则有干忤之祸。劝励教诲,则有刺上之讥。下言而当则以为胜,己不当贱。其鄙愚先己而明,则恶其夺己之明,后己。而明则以为顺从违下,从上则以为谄谀违上。从下则以为雷同,与众共言则以为专美言。而浅露则简,而薄之深。妙弘远则不知,而非之特见。独知则众,以为盖己。虽是而不见称,与众同之。则以为附随,虽得之不以为功,据事尽理则以为专。必谦让不争,则以为易,穷言不尽。则以为怀隐尽,说竭情,则为不知量。言而不效则受其怨责,言而事效则以为固。当或利于上,不利于下,或便于左,不便于右。或合于前,而忤于后。或应事当理,决疑定功超。然独见值所欲闻,不害上下,无妨左右。言立策成,终无咎悔。若此之事不一而遇,其知之所见万不及一也。宜犯言致罪,下之所难言也。怫旨忤情,上之所难闻也。以难言之臣,干难闻之主。以万不及一之时,求百不一遇之。知此下情,所以不上通。非但君臣而凡言百姓亦如之,是乃仲尼所以愤叹予欲无言也。

《王商论》前人

王商言水不至,非以见智也,非以伤凤也。将欲忠主安民事不得已,而凤以为慨恨。冯婕妤之当熊,非欲见勇也,非欲求媚也,非以高左右也。恻怛于心,将以救上而傅,昭仪以为隙皆至于死,真可痛乎。夫独智不容于世,独行不畜于时。是以昔人所以自退也。虽退犹不得自免,是以离世深藏以天之高,而不敢举首。以地之厚而不敢投足。诗云:谓天盖高,不敢不跼。谓地盖厚,不敢不蹐。哀今之人,胡为虺蜴。本不敢立于人间,况敢立于朝乎。自守犹不免患,况敢守于时乎。无过犹见诬枉,而况敢有罪乎。闭口而获,诽谤而况敢直言乎。虽隐身深藏,犹不得免。是以宁武子佯愚接舆为狂,困之至也。人无狂愚之虑者,则不得自安于世。是以屈原怨,而自沉鲍焦。愤而矫死悲之甚也。虽死犹惧形骸之不深,魂神之不远。故徐衍负石入海,申屠狄蹈瓮之河痛之极也。悲夫以六合之大,匹夫之微,而一身无所容焉。岂不哀哉。是以古人畏患,苟免以计安身挠直为曲,斲方为圆,秽素丝之洁,推亮直之心。是以羊舌职受盗于王室,蘧伯玉可卷而怀之。以死易生,以存易亡难乎哉。

《李云传论》宋·范晔

论曰:礼有五谏,讽为上。若夫托物见情,因文载旨。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戒。贵在于意,达言从理归乎。正曷其绞讦摩上,以衒沽成名哉。李云草茅之生,不识失身之义。遂乃露布帝者,班檄三公至于诛死,而不顾斯岂古之狂也。夫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故说者识其难焉。

《重答朝臣书》陈徐陵

老病属纩,不能多说,古人争议,多成怨府,傅元见尤于晋代,王商取陷于汉朝,谨自三缄,敬同高命。若万一不死,犹得展言,庶与群贤更申扬搉。

《朱云折槛赞》北周·庾信

上书直谏,有怙明君。先求斩马,遂请鱼文。身摧栏槛,义烈风云。应从御史,翻赖将军。

《争臣论》唐·韩愈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实一匹夫,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乱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惟我后之德。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兹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馀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耶律夷腊葛传论》辽史

论曰:呜呼。人君之过,莫大于杀无辜。汤之伐桀也,数其罪曰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武王之伐纣也,数其罪曰无辜吁天;尧之伐苗民也,吕侯追数其罪曰杀戮无辜。迹是言之,夷腊葛之谏,廪廪庶几古君子之风矣。虽然,善谏者不谏于已然,盖必先得于心术之微,而察脉者,先其病而治之,则易为功。穆宗沈湎失德,盖其资富彊之势以自肆久矣。使群臣于造次动作之际,此谏彼诤,提而警之,以防其甚,则亦讵至是哉。于以知护思、思温处位优重,耽禄取容,真鄙夫矣。若海璃之折狱,继先之善治,可谓任职臣欤。

《论台谏官言事未蒙听允书》宋·欧阳修

臣闻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为治君。而常至于乱,莫不欲为明主。而常至于昏者,其故何哉,患于好疑而自用也。夫疑心动于中,则视听惑于外,视听惑则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则举国之人,皆可疑。既尽疑其臣,则必自用、其所见夫,以疑惑错乱之意。而自用则多失,失则其国之忠臣必以理而争之,争之不切则人主之意难回,争之切则激其君之怒心,而坚其自用之意。然后君臣争胜,于是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希旨顺意,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惟人主之所欲者,从而助之。夫为人主者,方与其臣争胜而得顺意之人,乐其助己,而忘其邪佞也。乃与之并力,以拒忠臣。夫为人主者,拒忠臣而信邪佞。天下无不乱,人主无不昏也。自古人主之用心,非恶,忠臣而喜邪佞也。非恶治而好乱也,非恶明而欲昏也。以其好疑自用,而与下争胜也。使为人主者豁然去其疑心,而回其自用之意,则邪佞远而忠言入。忠言入则聪明不惑,而万事得其宜,使天下尊为明主万。世仰为治君,岂不臣主俱荣而乐哉。与其区区自执,而与臣下争胜。用心益劳而事益惑者,相去远矣。臣闻书载仲虺称汤之德。曰:改过不吝。又戒汤曰:自用则小成、汤古之圣人也。不能无过而能改过,此其所以为圣也。以汤之聪明,其所为不至于缪戾矣。然仲虺犹戒其自用,则自古人主惟能改过,而不敢自用,然后得为治君明主也。臣伏见宰臣陈执中,自执政以来,不叶人望累有过恶,招致人言而执中、迁延尚玷宰府。陛下忧勤恭俭,仁爱宽慈,尧舜之用心也。推陛下之用心,天下宜至于治者久矣。而纪纲日坏政,令日乖国日益,贫民日益困,流民满野,滥官满朝,其亦何为而致此。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近年宰相多以过失,因言者罢去。陛下不悟,宰相非其人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视听既惑,遂成自用之意。以谓宰相当繇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之。故宰相虽有大恶,显过而屈意,以容之彼,虽惶恐自欲求,去而屈意以留之。虽天灾水旱,饥民流离,死亡道路,皆不暇顾。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他直,欲沮言事者。尔言事者何负于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顾天灾,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学无识,谄邪狠愎之执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于陛下,而反损圣德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图于至此也。繇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坚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胜于言事者,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将曰:执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动摇,甚则诬言事者,欲逐执中而引用他人。陛下方患言事者,上迕圣聪乐闻。斯言之顺意,不复察其邪佞,而信之。所以拒言事者益,峻用执中,益坚夫以万乘之尊与三数言事。小臣角必胜之力,万一圣意必不可回而言事者,亦当知难而止矣。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议者,谓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论梁适罪恶,陛下赫怒空台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复敢论,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此乃至忠之臣也。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陛下嫉之恶之,拒之绝之,执中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困竭,而又不学无识,憎爱挟情,除改差缪,取笑中外家私秽,恶流闻道路。阿意顺旨专事逢君,此乃谄上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爱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智聪明,群臣善恶无不照见,不应倒置。如此直繇言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尔执中不知廉耻,复出视事,此不足论陛下,岂忍因执中上累圣德,而使忠臣直士卷舌于明时也。臣愿陛下廓然回心,释去疑虑,察言事者之忠,知执中之过。恶悟用人之非法,成汤改过之圣遵,仲虺自用之戒尽。以御史前后,章疏出付外廷,议正执中之过,恶罢其政事,别用贤材以康时,务以拯斯,民以全。圣德则天下幸,甚臣以身叨恩遇职,在论思意切言,狂罪当万死。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前人

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故臣不避群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颜。惟赖圣明幸加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罢黜,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虽供职在外,事不尽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为朋,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弼与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离间,必有以朋党专权之说。上惑圣聪者,臣请试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谠论闻于中外,天下贤士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见其不为朋党也。盖衍为人,清慎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信而质直。弼则明敏而果锐,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则力争而宽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韩琦则是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谓天下至公之贤也。平日閒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诤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见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臣闻有国之权诚,非臣下之得专也。然臣窃思仲淹等自入,两府以来不见其专权之迹,而但见其善避权也。权者得名位则可行,故好权之臣,必贪位。自陛下召,琦与仲淹于陕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学士两命,枢密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恳让让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坚臣但见其避让,大繁不见其好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有所为,陛下见其皆未行事,乃特开天章召而赐坐,授以纸笔,使其条事。然众人避让,不敢下笔弼等,亦不敢独有所述。因此又烦,圣慈特出手诏指定姓名,专责弼等,条列大事而行之弼等,迟回又近一月。方敢略条数事,仲淹深练世事必知。凡百难猛更张,故其所陈志在远大而多。若迂缓,但欲渐而行之,以久冀皆有效。弼性虽锐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多举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蒙陛下如此坚意,委任督责丁宁。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谮已曰:专权者,岂不诬哉。至如两路宣抚,圣朝常遣。大臣况自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劳困及于天下,北寇乘衅违盟,而动其书辞侮慢。至有贵国祖宗之言,陛下愤耻虽深,但以边防无备,未可与争屈意买和莫大之辱弼等。见中国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进用之恩。故各自请行,力思雪耻,沿山傍海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权,以禦四夷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伏惟陛下睿哲聪明,有知人之圣。臣下能否洞见不遗故于千官百辟之中,特选得此数人骤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圣德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际,恩礼各优。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轻矣。惟愿陛下拒绝群谤,委任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裨补。方今西北二寇交争未已,正是天与。陛下经营之时,如弼与琦,岂可置之閒处伏望。陛下早辨谗巧,特加图任则不胜幸甚。臣自前岁召入谏,院十月之内,七受圣恩而致身。两制方思君宠,至深未知报效之。所今群邪争进,谗巧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秋,岂可缄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择之。

《谏论上》苏洵

古今论谏,常与讽而少直。其说盖出于仲尼。吾以为讽、直一也,顾用之之术何如耳。伍举进隐语,楚王淫益甚;茅焦解衣危论,秦帝立悟。讽固不可尽与,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顾用之之术何如耳。然则仲尼之说非乎。曰:仲尼之说,纯乎经者也。吾之说,参乎权而归乎经者也。如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为桀、纣者,吾百谏而百听矣,况虚己者乎。不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若尧舜者,吾百谏而百不听矣,况逆忠者乎。然则奚术而可。曰:机智勇辩如古游说之士而巳。夫游说之士,以机智勇辩济其诈,吾欲谏者,以机智勇辩济其忠。请备论其效。周衰,游说炽于列国,自是世有其人。吾独怪夫谏而从者百一,说而从者十九,谏而死者皆是,说而死者未尝闻。然而抵触忌讳,说或甚于谏。由是知不必乎讽谏,而必乎术也。说之术可为谏法者五,理谕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隐讽之之谓也。触龙以赵后爱女贤于爱子,未旋踵而长安君出质;甘罗以杜邮之死诘张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赵卒以两贤王之意语燕,而立归武臣,此理而谕之也。子贡以内忧教田常,而齐不得伐鲁;武公以麋鹿胁顷襄,而楚不敢图周;鲁连以烹醢惧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势而禁之也。田生以万户侯启张卿,而刘泽封;朱建以富贵饵闳孺,而辟阳赦;邹阳以爱幸悦长君,而梁王释,此利而诱之也。苏秦以牛后羞韩,而惠王按剑太息;范雎以无王耻秦,而昭王长跪请教;郦生以助秦凌汉,而沛公辍洗听计,此激而怒之也。苏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缴感襄王,蒯通以娶妇悟齐相,此隐而讽之也。五者,相倾险诐之论,虽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则。理而谕之,主虽昏必悟;势而禁之,主虽骄必惧;利而诱之,主虽怠必奋;激而怒之,主虽懦必立;隐而讽之,主虽暴必容。悟则明,惧则恭,奋则勤,立则勇,容则宽,致君之道尽于此矣。吾观昔之臣言必从,理必济,莫若唐魏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说,此所谓得其术者欤。噫。龙逢、比干不获称良臣,无苏秦、张仪之术也;苏秦、张仪不免为游说,无龙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龙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术;苏秦、张仪吾取其术,不取其心,以为谏法。

《谏论下》前人

夫臣能谏,不能使君必纳谏,非真能谏之臣。君能纳谏,不能使臣必谏,非真能纳谏之君。欲君必纳乎,向之论备矣。欲臣必谏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触神、忤雷霆,亦明矣。圣人知其然,故立赏以劝之。《传》曰兴王赏谏臣是也。犹惧其巽耎阿谀,使一日不得闻其过,故制刑以威之。《书》曰臣下不正,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风丧心,未有避赏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谏哉。赏与刑不设,则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触神、忤雷霆哉。自非性忠义、不悦赏、不畏罪,谁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尽得性忠义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怯半,一人怯。有与之临乎渊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越,此谓之勇,不然为怯。彼勇者耻怯,必跳而越焉,其勇怯半者与怯者则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与千金,不然则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者犹未能也。须臾,顾见猛虎暴然向逼,则怯者不待告,跳而越之如康庄矣。然则人岂有勇怯哉,要在以势驱之耳。君之难犯,犹渊谷之难越也。所谓性忠义、不悦赏、不畏罪者,勇者也,故无不谏焉。悦赏者,勇怯半者也,故赏而后谏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后谏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赏为千金,以刑为猛虎,使其前有所趋,后有所避,其势不得不极言规失,此三代所以兴也。末世不然,迁其赏于不谏,迁其刑于谏,宜乎臣之噤口卷舌,而乱亡随之也。间或贤君欲闻其过,亦不过赏之而已。呜呼。不有猛虎,彼怯者肯越渊谷乎。此无他,墨刑之废耳。三代之后,如霍光诛昌邑不谏之臣者,不亦鲜哉。今之谏赏,时或有之,不谏之刑,缺然无矣。苟增其所有,有其所无,则谀者直,佞者忠,况忠直者乎。诚如是,欲闻谠言而不获,吾不信也。

《先大夫集后序》曾巩

公所为书,号仙凫羽翼者三十卷,西陲要纪者十卷。清边前要五十卷,广中台志八十卷,为臣要纪三卷,四声韵五卷,总一百七十八卷。皆刊行于世今类,次诗赋书,奏一百二十二篇。又自为十卷,藏于家方五代之际。儒学既摈焉,后生小子治术业于闾巷。文多浅近,是时公虽少所学已,皆知治乱得失兴坏之理。其为文闳深隽,美而长于讽谕。今类次乐府已下,是也。宋既平天下公始出,仕当此之时,太祖太宗已纲纪大法矣。公于是勇言当世之得失,其在朝廷疾当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忧怜百姓,劳心万事之意而推大臣。从官执事之人,观望怀奸不称天子属任之心。故治久未治,至其难言则人有所不敢言者,虽屡不合而出。而所言益切不以利害,祸福动其意也。始公尤见奇于太宗,自光禄寺丞越州监酒税,召见以为直史馆。遂为两浙转运使,未久而真宗即位,益以材见知。初试以知制诰,及西兵起又以为自陕以西经略判官,而公尝切论。大臣当时皆不悦,故不果用然。真宗终感其言,故为泉州未尽。一岁拜苏州五日,又为扬州将复召之也。而公于是时,又上书语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龃龉终公之言,其大者以自唐之衰,民穷久矣。海内既集,天子方修法度而用事者尚多,烦碎治财利之臣。又益急公,独以谓宜遵简易罢筦榷以与民休息。塞天下望祥符初,四方争言符应天子。因之遂用事泰山祠汾阴,而道家之说亦滋甚。自京师至四方,皆大治宫观公益诤以谓天命,不可专任,宜绌奸臣。修人事反覆至数百千言,呜呼。公之尽忠天子之受尽言,何必。古人此非传之,所谓主圣臣直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公在两浙奏罢苛税二百三十馀条,在京西又与三司争论。免民租释逋负之,在民者盖公之。所试如此,所试者大其庶几矣。公所尝言甚众,其在上前及书亡者,盖不得而集。其或从或否,而后常可思者与历官,行事庐陵欧阳修公已铭公之碑。特详焉。此故不论,论其不尽。载者公卒,以龃龉终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记籍令记之。当时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欤后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读公之碑与书,及予小子之序,其意者具见其表,里其于虚实之论,可覈矣。公卒乃赠谏,议大夫姓曾氏讳某南丰人,序其书者公之孙巩也。

《范贯之奏议集序》前人

尚书户部郎中,直龙图阁范公贯之之奏议。凡若干篇其子世京集为十卷,而属余叙之盖。自至和以后十馀年间,公尝以言事任职。自天子大臣至于群下,自掖庭至于四方,幽隐一有得失善恶,关于政理公无不极意。反复为上力言,或矫拂嗜欲,或切劘计虑,或辨别忠佞,而处其进退章有一再,或至于十馀。上事有阴争,独陈或悉引谏官御史合议肆言。仁宗尝虚心采纳为之变,命令更废举近或立从远,或越月逾时,或至于其后卒,皆听用盖。当是时仁宗在位,岁久熟于人事之情,伪与群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静休养元。元于是非予夺则一归之公议,而不自用也。其所引拔以言为职者,如公皆一时之选,而公与同时之士,亦皆乐得其言,不曲从苟止。故天下之情,因得毕闻于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至于奇袤恣睢有为之者,亦辄败悔。故当此之时,常委事七八。大臣而朝政无大,缺失群臣奉法遵职。海内乂安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于享国四十馀年,能承太平之业者,由是而已。后世得公之遗文,而论其世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必将低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其时之难得,则公言之不没。岂独见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德于无穷也。公为人温良慈恕,其从政宽易爱人,及在朝廷危言正色,人有所不能及也。凡同时与公有言责者,后多至大官而公独早卒。公讳师道其世次,州里历官行事,今有资政殿学士赵公抃撰,公之墓铭云。

《上欧蔡书》前人

巩少读唐书及正观政要,见魏郑公王圭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参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辈。太宗又能识而疏之,故其言无不信,听卒能成。正观太平刑置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唶。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曾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皋陶禹稷,与尧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虞去。今时远其时虽有谋,议如正观间或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由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由高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臣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正观下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升降进退于其间,与之往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苟且畏慎阴,拱默处为故。未尝有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迎为之虑而己。当之耶。则又谓所欣慕者已矣,类千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群臣忠邪。小大无所隐不为锱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搆之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郑公王圭,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当世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及谓数百千年已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几,虽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远之。惟二公之听致今日之治,居正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辞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虞三代不及远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一日有于冥冥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次出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搆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己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己汲汲焉。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之于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于其极而后已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已。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而后出昼,其言曰:王庶几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几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难而已,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侯承号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登与聘七十国游梁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耶。姑有待而已矣。非独巩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感愤之不已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粗道其意。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写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公道然欲启告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己于邪。则又庶几于天子视听,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贡举法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能籍以进此。历代之思,虑所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察焉。

《伍子胥庙铭》王安石

余观子胥出,死亡逋窜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说吴折不测之。楚仇报耻雪名振天下,岂不壮哉。及其危疑之际,能自慷慨不顾万死毕谏于所事,此其志与夫自恕。以偷一时之利者异也。孔子论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属,苟志于善。而有补于当世者,咸不废也。然则子胥之义,又曷可少耶。康定二年,予过所谓胥山者周行庙庭叹,吴亡千有馀年,事之兴坏废革者不可胜数。独子胥之祠不徙不绝,何其盛也。岂独神之事,吴之所兴盖。亦子胥之节,有以动后世而爱,尤在于吴也。后九年乐安蒋公为杭使,其州人力而新之余,与为铭也。烈烈子胥发节,窃逋遂为册,臣奋不图躯谏合谋,行隆隆之。吴厥废不遂,邑都俄墟。以智死昏忠则,有馀胥山之颜殿屋。渠渠千载之祠,如祠之初,孰作新之民劝而趋维忠肆。怀维孝肆孚我铭祠庭,示后不诬。

《伍子胥论》苏轼

楚平王既杀伍奢,伍尚而伍子胥亡。入吴事吴王阖闾,及楚平王卒子昭王立后。子胥与孙武兴兵及唐蔡伐楚,夹汉水而阵。楚大败,于是吴王乘胜而前。五战遂至郢楚,昭王出亡,吴兵入郢。子胥求昭王既不得乃,掘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以报父兄之雠,东坡曰:子胥、种、蠡皆人杰,而扬雄,曲士也,欲以区区之学瑕疵此二人者:以三谏不去、鞭尸藉馆为子胥之罪,以不强谏勾践而栖之会稽为种、蠡之过。雄闻古有三谏当去之说,即欲以律天下士,岂不陋哉。三谏而去,为人臣交浅者言也,如宫之奇、泄冶乃可耳。至如子胥,吴之宗臣,与国存亡者也,去将安往哉。百谏不听,继之以死可也。孔子去鲁,未尝一谏,又安用三。父受诛,子复雠,礼也。生则斩首,死则鞭尸,发其至痛,无所择也。是以昔之君子皆哀而恕之,雄独非人子乎。至于藉馆,阖闾与群臣之罪,非子胥意也。勾践困会稽,乃能用二子,若先战而彊谏以死之,则雄又当以子胥之罪罪之矣。此皆儿童之见,无足论者,不忍二子之见诬,故为一言。

《与魏元履书》朱熹

熹六日登对初,读第一奏论。致知格物之道,天颜温粹酬酢如响。次读第二奏论,复雠之义。第三奏论言路壅塞佞,幸鸱张则不复闻圣语矣。副本以送平甫,托写呈当已有之矣。十二日有旨,除此官非始望所及幸甚。幸甚然阙尚远,恐不能待已,具请祠之。劄辞日投之更属凌丈,催促必可得也。和议已决邪,说横流非一苇,可杭。前日见周葵面质责之,乃云:此皆处士大言。今姑为目前计耳。熹语之曰:国家亿万斯年之业,参政乃为目前之计耶。大率议论,皆此类韩无咎李德远,皆不复寻,遂初赋矣。庶寮唯王嘉叟诸人尚持正论,然皆在间处空复尔为两日。从官过堂诣府第,不知所论云。何欲少赞之辄,不值未知渠所处也。言路虽小披,论甚正。但恐其发不勇,不能胜众。楚尔王之望,龙大渊已。差副使不知尚能挽回,否诸非笔札可尽。

《与江东陈帅书》前人

兹者伏审荣,被明纶进班亚保窃。惟明主思贤念旧之意,可谓盛矣。然使相公尚淹藩服而未得,究其辅赞弥纶之业,则海内有识之士。犹以为恨抑无,故而骤迁在彼权幸宠利之臣。则可而施于相公,则于四方之观听,亦不能无所疑也。不审高明,何以处此。熹则窃为门下,忧之而未敢以为贺也。兹承钧慈远赐手书,窃审尝欲有所论,建自以文不逮意,而罢熹。于是窃为门下喜焉。而敢冒进其说,夫谏说主于忠诚,不尚文饰。且今日之言,有不可缓者,犹救火追亡人也。况以相公之忠义恳切,岂真以文不足为病而怠于纳诲者哉。亦曰:将有待而言之耳。夫苟诚有待,而言之则其所待,无有大于今日之所遭者。愿相公因辞谢之章,而因有以附见其说。不必引据铺张,不须委曲回互直。以心之所欲,言时之所甚患者条件剖析,为明主言之。其所病者乃在于文之过,而不病其不足也。幸而听从天下,固受其赐而相公之荣。岂止于今日,不幸而不入,则相公辞受之决。亦不难处矣。失今不言于天下之事,固失其机而在我者,不无昧利之嫌。一旦虽欲复有所言,人亦莫之听矣。长孙无忌之事,与近岁李参政光前车,尚未远也。况今所授正与其人并肩,而处若果出于无心。尚为可取,且又安知其不故。以是风切相公,而使与之同哉。熹疏贱狂瞽之言,意谓必触雷霆之怒。今闻已降付后省矣。是明主固优容之,但此章宣露贱迹,自是愈孤危矣。夫以圣恩之宽,大于熹。又且容之,而况于相公乎。万一未即开纳无后,咎馀责亦可保矣。愿相公勿疑,极意尽言,以扶宗社,以救生灵,熹不胜激,切恳祷之至。

《答李诚父书》前人

副本垂示,极感不外之意。三复以还伏念,顷侍先生教诲所论。无非此事感念,畴昔不胜悲叹。又喜家学有传,遂为世用有以慰九原之思也。首章所论,乃古今不易之常道,而在今日尤为要切。然自世俗观之,不以为迂阔之常谈。道学之邪气者,鲜矣。尊兄既发其端,此必已为彼等所恶。然吾所以告君之道,无以易此则,亦何顾于彼。但当守此一言,以为平生议论之本。他日论事,每每拈出此个话头,不论甚事都从此话上推出。去则百病之根,无所藏匿。而于人主所以反躬正事之几,亦约而易操矣。若把此话别为一事,而当世之弊。又自各为一事,则内外精粗不相统属。而真不免乎,迂阔之讥矣。切望勿忘此言,每见必须拈出常。令接续无少间,断则久久自见效矣。恢复一事,以今事力固难妄动。然此意则不可忘,顷见先生亦常常说。今日但当将不共戴天,四字贴在额头,上不知有其他,是第一义。今观老兄所论,亦得此意。但当因此便陈内修政事之意,而稍指切。今日晏安放倒之弊,乃为有力耳。至于分察职事计,亦默有所处。此则大要在于详,审勿徇偏词为善。而覆护善人掩其疵,疾之意,亦不可忘耳。又其大本则欲正,人者必先正己。况欲正君而可自有不正之累耶。此在高明处之,必已素定,既承下问,不容不尽耳。

谏诤部艺文二

《箕子操》商箕子

《古今乐录》曰:纣时箕子,佯狂痛宗庙之为墟,乃作
此歌,后传以为操。

嗟嗟。纣为无道,杀比干嗟。重复嗟独奈何,漆身为厉被发。以佯狂今奈宗庙何天乎。天哉。欲负石自投河,嗟复嗟奈社稷何。

《穷劫之曲》周扈子

《吴越春秋》曰:楚乐师扈,子非荆王,信谗佞杀伍奢。白州犁而寇,不绝于境。又伤昭王,困迫乃援琴为。楚作穷劫之曲

王耶,王耶。何乖劣不顾宗庙,听谗孽任用无忌,多所杀诛夷白氏。族几灭二子,东奔适吴越,吴王哀痛助忉怛垂涕,举兵将西伐。伍胥白喜,孙武决三战破郢。王奔发留,兵纵骑掳,京阙楚荆,骸骨遭掘,发鞭辱腐尸,耻难雪几。危宗庙社稷,灭庄王何罪。国几绝卿士,悽怆民恻悷。吴军虽去,怖不歇愿王更隐,抚忠节勿为谗口能谤亵。

《杂诗》魏·应璩

细微可不慎,堤溃自蚁穴。腠理蚤从事,安复劳针石。哲人睹未形,愚夫闇明白。曲突不见宾,焦烂为上客。思愿献良规,江海倘不逆。狂言虽寡善,犹有如鸡蹠。鸡蹠食不已,齐王为肥泽。

《折槛行》唐·杜甫

呜呼房魏不复见,秦王学士时难羡。青襟胄子困泥涂,白马将军若雷电。千载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槛空嶙峋。娄公不语宋公语,尚忆先皇容直臣。

《史骡儿》元·王逢

骡燕人善琵琶。至治间,蒙上爱幸。上使酒纵威福无敢谏者,一日御紫檀殿饮,命骡弦而歌之。骡以殿前欢曲,应制有酒神仙之句。怒叱左右杀之,后问骡不在悔。曰:骡以酒讽我也。前和州同知李澄言于逢,传其事。逢为赋一解澄字,仲深开州人。翰林承旨,惟中先生从子也。

虎帖耳豹俛首,青天白日雷电。走尚食黄羊,光禄酒史骡曲曲。春风手萧,王马蹴滹。沱冰亚父,玉碎鸿门。斗凤凰铩翮蚌珠、剖赵女舍瑟秦蛾。罢缶饮中八仙,方下来御沟溅。赤花飞柳君不见,龙生逆鳞海岳寒。呜呼。史骡乃敢干和州,孤臣说旧语,梨园弟子更新谱。

《鸣凤行赠杨给事惟仁》明·丰坊

君不见精卫,一小鸟衔石翻飞东海。头不知身微,海复钜悲鸣。誓欲填洪流,又不见螳螂奋臂。当车辙辙不可回,躯已裂安得长遇。越勾践拭蛙,厉士皆激烈。吁嗟二物之微,古则传轻生,血诚良可怜,哀歌慷慨我。故态今日送子鄞西船,问君此去何为者。一鸣不随立仗马,凤凰池头何足恋。博取声名满天下。忆昔君王初纳谏,终朝虚己明光殿。时有张刘与邓安,正色危言称铁汉。诸公相谢忽几春,世事变化如浮云。龙蛇屈伸总神物,贤者括囊思保身。后江先生愚且狂,有口直欲旋天纲。一入谏垣数十疏,复睹鸣凤鸣朝阳。君王宽仁等天地,何人却有移天势。王章杀身君竟免,唐介高风今有二。吁嗟。先生非狂亦非愚,风前劲草真丈夫。感恩报国元自许,不然安用七尺躯。送君之行劝君酒,富贵于我亦何有。但作昂昂千里驹,何忍喔咿为妾妇。东山骤雨西山晴,白鸟飞去天冥冥。人生梦幻亦如此,请君试听鸣凤行。